明天就是決戰的日子。
現在所有的士兵都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雖然一直在和蛇人戰鬥,但蛇人圍城以來,帝國軍一直採取守勢,從未出擊過,當要決戰的消息傳來,新兵還躍躍欲試,反倒是老兵的情緒有些波動。對於新兵而言,蛇人無非是種不曾見過的野獸,沒什麼可怕的。
這是決定帝國存亡的一戰。如果再堅守下去,自然要再守兩三個月也不在話下,可是誰都知道,帝都雖然號稱「鐵打霧雲城」,卻不是真的鐵打的,城牆雖然高峻堅實,仍然會有被打破的一天。
文侯這些天都在視察諸軍,而城中的士農工商各層每天都有人上城頭勞軍,他們也一定覺察到這一戰的重要性。如果不是文侯嚴令不得讓不相干的人上城,只怕城頭上會擠滿或驚慌或好奇的城民。與其說他們是在勞軍,不過說是想看看到底有幾分勝算。即使文侯宣稱這一戰已經策劃得天衣無縫,勝機極大,帝都仍然籠罩著一片驚恐,仿似末日將臨。
現在城中糧食雖然還不曾告竭,卻也已經有即將不繼的跡象,可是我們的伙食卻比平時好了許多。那都是城民們自願送上來的,平時帝國的士兵也不見得有什麼了不起,城民們還有什麼「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的閒話,此時士兵卻像真成了再生父母,大大受人尊崇。
送走兩個城中米行的勞軍代表,我覺得有些疲憊,正想就在城頭歇息一會,錢文義突然跑了過來,一臉的惶恐,我正待問問他出了什麼事,他已先行叫道:「楚將軍,快點齊弟兄們,帝君來閱兵了!」
帝君!我吃了一驚。這一代的帝君號稱「太陽王」,年號天保,但上天卻顯然一直不太保佑他。我上過幾次朝,但每一次都不敢面對他,而帝君也一向深居簡出,整天躲在後宮裡。現在他居然會上城閱兵,實在是難得的事,我幾乎想說兩句挖苦的話,但話到嘴邊還是吞了回去,道:「好吧。」
錢文義大概見我沒有他那樣激動,詫異地道:「楚將軍,你好像有點不以為然啊。」
我的心事也不想和他多說,只是笑了笑道:「今天很累。快去吧,要是帝君上了城我們沒列好隊,那可丟盡前鋒營的臉面。」
等我們在城頭排列整齊時,帝君一行也已經過來了。說是閱兵,帝君只是坐在一個無頂的八人大轎中,一路向著士兵們擺手。當他走到前鋒營這一片時,幾乎所有的人都歡呼起來。
他們大概為帝君的蒞臨歡呼吧。我在人群中舉了舉手,看著那個坐在轎子裡只揮揮手的帝國最高統治者。聽說帝君還不到五十,但看上去卻已經足足有六七十了,臉色焦黃,一副病容。
我們流灑鮮血,付出生命的代價,保衛的就是這個人麼?我有些想笑。帝國上上下下的官吏們總是時不時地宣稱說帝君就是帝國的象徵,可這個象徵無非也和一個廢物相差無幾。
如果有人知道我想的是這些,大概夠得上死罪吧。我暗自想著,但仍然想笑。我們為什麼非要有個帝君?像共和國說的,以人為尚,以民為本,那麼沒有帝國,我們豈不是一樣活下去?而且不用把那麼多東西去養活那麼多毫無用處的宗室,老百姓大概還會過得更好一些。這也是當初共和軍一起便成燎原之勢的原因吧,只是如果戰後我真的能與郡主成婚,那時我還會這樣想麼?
我不禁沉默下來。我一直覺得自己只是站在百姓立場上,但一想到如果我也成為宗室的一員,只怕我也未必還會這麼想了。看來,想想總是容易的,真的要做時卻往往做不到。
我有點頹唐地低下頭,也不管是不是會被別人當成對帝君的大不敬。反正這次上陣,我的性命多半要丟掉了,好歹也讓我死前痛快一點吧。哪知我剛低下頭,曹聞道忽然小聲道:「楚將軍,太子也來了。」
太子來不來其實也不關我的事。我有點厭煩地抬起頭,渾身卻猛地一震。
是她!
她坐在太子身邊,木無表情。雖然一身都是綾羅綢緞,可是在我眼裡,依然還是那個懷抱琵琶,穿著黃衫的女子。我只覺有一個巨錘猛地從我頭頂砸下,耳朵裡也嗡嗡作響,差一點就是高聲叫起來,可又馬上醒悟過來。
現在,她已是太子的側妃,聽說也已經身懷有孕了。太子自從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很喜歡她,所以後來專門向帝君要來做側妃的吧。太子一正二側三妃中,她是首先有身孕的,如果她生了一個王子,而太子正妃沒有子嗣的話,說不定她還有可能成為太后。
像一個越來越遠的幻影,再過些日子,也許我連她的樣子都要忘掉了。可是,她的影子我會忘掉麼?不會。那就像刻入石塊的痕跡,即使被歲月侵蝕得漸漸漫漶,但我知道我永生永世都不會忘。
她坐在太子身邊,也沒有抬頭。我的心頭有一個聲音在拚命叫著,越叫越響,希望她能看一下我。她還記得我麼?
也許她已經忘記了我們一起逃出高鷲城的事了,現在和那時畢竟已是截然不同的兩個天地。太子的車已經過了,我有些失望地看著她的背影,正要垂下頭,忽然,我的心頭又是猛地一震。
她回過了頭!
我不知道她是否看見了我,她只是回過頭來掃了一眼。我身上的戰甲也與別人的沒什麼不同,只怕她並沒有發現我,但我總覺得她一定在心底感覺到了我的存在,她是為了在那些千篇一律的人群中找我吧。我心頭湧起一陣狂喜,再不顧一切,猛地衝了出去。
我剛上一步,卻驚愕地發現所有人都向前走來,並且全都在歡呼著「萬歲」,我只來得及看到她臉上掠過一絲失望的神情,便又轉過頭去了。我大聲喊著,舉起手來,但眼前已是千萬條手臂在揮舞,耳邊也是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我就像一棵水珠淹沒在大海中一樣淹沒在人群中。我想要擠上前去,不顧一切地向她說我想念她,即使當場被惱羞成怒的太子殺死也在所不惜,可是人群在我身上擠作一堵堅實的圍牆,任我如何努力也休想再擠上一步。
她的身影越來越遠,漸漸地消失了。我呆呆坐著,聽著耳中不絕的「萬歲」聲,淚水卻不由得流出了眼眶。
我答應和郡主的婚事,與其說我是愛上了郡主,不如說其實在我的內心深處,我是想要加入宗室,想要再次見到她吧。
淚水不斷地湧出,我呆呆地站著,只覺心在一陣陣地抽動,好像這淚水已湧入了心底,又觸動了久已結痂的傷口,讓那傷口再次流血,再一次地痛楚。
「楚將軍,你怎麼了?」
曹聞道突然有些膽怯地說著。我勉強笑了笑,佯裝疲倦地抹了把臉,道:「曹兄,明天就是決戰了。」
「是啊。」曹聞道也有些感歎,「明天勝了,那我們還有活到後天的命。可明天敗了的話,呵呵,楚將軍,大概我也得變成蛇人的大便了。」
我的手伸到腰間,握住了百辟刀的刀柄,喃喃道:「我們會勝的!就算只能活到後天,我也一定要活下去!」
曹聞道不知道我這話的意思,點點頭道:「當然。」但他馬上又有點頹唐,小聲道:「楚將軍,八陣圖和巨斧武士都沒有完全練成,我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命看到後天的日出。」
我拍了拍他的肩,道:「能不能活到後天我不敢打包票,但今天活到晚上我是敢保證的。換崗後,我們好生商議一下明天的軍情,讓各營的營官也一塊兒過來。」
前鋒營五千人共分十營,每營五百人。曹聞道和錢文義原先都是驍騎,各統五百人,但整裝滿員後,他們同時升了一級,已變成中級軍官最下一級的備將了,也就是跨過了軍中陞遷的「鬼門關」。如果這次勝利,他們一定能再升一級,而我如果那時成為安樂王的女婿,便是升為副將軍都有可能。
把前鋒營的驍騎以上軍官都叫來。此時曹聞道和錢文義麾下各有五個驍騎,連他們兩個,共是十二人,也算個小型的軍機會。等他們到齊後,我將文侯分派的任務跟他們說得清楚了,把明天各營的任務也細分下去。
我沒有和他們說神龍炮只能打三發,只是說這一趟任務仍是極其凶險,萬萬不可大意。由於前鋒營中只有八百餘人是老兵,大部份都沒怎麼上過戰陣,帶著這一批新兵上陣廝殺,我實在也沒底。
將明天的事務安排妥當,我讓他們早點去休息。今天晚飯極為豐盛,可吃著總有種最後一頓的感覺,我心情有些沉重,曹聞道卻是大吃大喝著,和幾個比較接近的士兵開著玩笑,前鋒營大概倒數我的士氣最低了。
本來自己也該早點安歇,但是在帳中躺了一會兒,只覺口乾舌燥,睡也睡不著。起床來點著了油燈,倒了杯涼茶喝著,我仍在細細捉摸著明天的戰事。
文侯讓蒲安禮衝鋒,自然是為了將蛇人吸引到一起,以利於神龍炮轟擊,他的任務更接近誘餌。可文侯對神龍炮真的有那麼大信心麼?在軍機會上,文侯對神龍炮的威力大加渲染,但我們面對的是野戰,當蛇人漫山遍野的衝過來,神龍炮充其量只能夠打開幾個缺口,對整個戰局並沒有太大的影響。
文侯依靠的,仍然得是正面進攻。可是從正面進攻的話,我們又能有幾分勝算?
我想來想去也想不通。文侯所練新軍除了鄧滄瀾的一萬水軍不知所蹤,其餘的已悉數派出,可見他的確是孤注一擲了。以文侯之能,不該如此冒險的。也許,是因為我們到了最後關頭,也不得不冒險了吧。可是我想來想去,仍然想不出文侯有什麼必勝的把握。
我走出帳去。大戰在即,營中卻出其地安謐,不時聽得有士兵的鼾聲傳出來,天空中一輪半圓的月亮高掛在城頭。輕風徐來,有時傳來幾聲換崗的吹角之聲,周圍一片寧靜。
我走上城頭,明天要在城頭守著的諸軍正在忙著加固工事,他們也都沒注意我。我正看著,邊上忽然有人道:「楚將軍!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上來?」
那是路恭行。他大概也缺少休息,兩眼佈滿了血絲。他是南門主將屠方的副將,南門是攻擊主力,他要負擔起前後接應和佈置的重任,實在很累。我向他行了一禮道:「路將軍,我睡不著。」
路恭行走到我身邊,笑了笑道:「楚將軍,馬上便要有一場大戰,不休息好可不成。」
我訕笑了笑。這場大戰勝負仍然未知,雖然文侯說得大有把握,但我還是覺得勝算極少。我歎了口氣道:「休不休息也是一樣,明天這時候,路將軍大概就看得到我戰死後的屍首被抬回來了。」
路恭行臉色一凜,看了看四周,沉聲道:「楚將軍,你現在可不是一個百夫長了,怎麼還說出這等話來?」
他說得很冷,我也只覺身上一抖,心知自己有點失言。我對戰事很悲觀,自己想想可以,確實不可以到處亂說,不然把文侯好不容易鼓舞起來的士氣都打了下去,那我們原本還有的五分勝算只怕又要丟掉一分。我垂下頭,忙道:「路將軍說得是。只是楚某身為軍人,為國捐軀,死而後已,這個打算自我入伍第一日便有了。」
路恭行也沉默了一下。我說的並不是虛言,他也該知道這一戰的凶險。而且這一戰已不僅僅是一次戰役了,可以說是帝國最後反撲的機會,勝了,事態尚有可為,敗了,那是整個帝國,不,是整個人類的敗亡。路恭行深通兵法,不會看不到這一點。
他拍了拍我的肩,笑道:「就算楚將軍你有必死的決心,也不要把死啊活的掛的嘴邊。當初前鋒營二十百夫長,現在可只剩了我們幾個,我還希望凱旋後大家再聚一聚,一起慶功呢。」
武侯南征時的前鋒營的二十個百夫長,算下來現在一共也只剩了我們六個人。只是,這六個人裡除了錢文義,可以說只有路恭行和我最為接近了,另外三個雖然不至於是我的仇人,但也已行同陌路。剎那間我又想起了當初路恭行帶著我們衝殺的情景。那時如果沒有路恭行出色的指揮,只怕我們早就全軍覆沒了。現在我接替了路恭行的位置,可是想想看我實在遠遠不及路恭行。在赴援東平城時如果沒有甄以寧幫我,那時只怕前鋒營便已一敗塗地,也不會到今天了。
他的一席話如冷水澆頭。我又向他行了一禮,道:「多謝路將軍指教。」
這時,從城頭高處突然響起一聲笛聲,吹的正是那《葬歌》的曲調,悲壯中更帶著幾分蒼涼。我們都吃了一驚,同時抬頭望去,只見箭樓上站了幾個人,正在吹笛的正是穿著白袍的文侯。
我幾乎以為又回到高鷲城破的那一天了。但文侯吹出的這支《葬歌》更為激越,便如一支長劍,帶著寒光直插雲霄。城頭上所有的士兵都在側耳傾聽。笛聲不斷地往高處吹去,到了最後幾個音符,更是響遏行雲。聽著這笛聲,我的精神都為之一振,這笛聲像是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讓人忘掉恐懼,忘掉怯懦。
這一戰,我不是為了帝君賣命,而是為了帝國千千萬萬的百姓,更是為了她。我抬起頭,方纔的頹唐已一掃而空,只覺身上充滿了力量只待爆發出來。這時路恭行歎道:「文武二侯,皆是當世笛之名手,果然不假。」
我的手摸到了郡主給我的鐵笛。郡主那天跟我說希望我好好學習一下音律,只是我一直沒有空,也只是放著。如果這次能夠回來,我一定要好好學習一下。太子曾說什麼音律中也有兵法在,那只怕是順口胡扯的,但音樂的確可以鼓舞士氣。
城頭的士兵加緊修整著破損處,天色正暗,他們做得卻更快了。我看著箭樓上的文侯,天風獵獵,吹得他的白袍在風中不住飛揚,幾疑要凌空飛去。
凌晨時,隨著一聲吹角,城門緩緩打開。
那是通天犀角的聲音。晨光熹微,角聲卻淒厲如冰。文侯仍然一身白袍站在城樓上,看著即將出發的諸軍。
蒲安禮的五千人隊率先出城。為了不被蛇人發現,畢煒的神龍炮隊隱身在我的前鋒營隊中。這次是最後的決戰了,城中算上勤王軍已逾十萬,這十萬人中只有三萬分守東西二門,防備蛇人左右夾攻,其餘七萬都已聚集南門。
當初武侯十萬大軍南征,在圍城時十萬軍分守四門,從來沒有這麼多軍隊聚在一起過。文侯將這七萬人布成了十數個衝鋒陣,我想他的計劃定是由蒲安禮發動衝鋒,這樣蛇人必定也會將主力聚集在南門。而蒲安禮這五千人多半得有去無回,等蛇人擊潰蒲安禮衝上來時,再由神龍炮打它們一個措手不及,趁蛇人混亂之下,再以大軍盡數衝上。如果總攻得手,東西兩門各聚的一萬五千人也會開門殺出,成三面包抄之勢。
蛇人現在的數量也已有近十萬之眾,雖不至於盡數撲上,總也會有六七萬主攻南門。現在的軍力是以一對一,如果正面交鋒,我可以斷定帝國軍根本沒有取勝的機會。難道,文侯還會有什麼奇計麼?
我看了看邊上的畢煒,他身披重甲,一臉虯髯也梳理得整整齊齊,我看不出他有什麼想法。現在我和他在一處,如果真的象張龍友說的,文侯命令他萬不得以就將神龍炮炸掉,那麼他的火軍團和我的前鋒營必定同時全軍覆沒。他和文侯的關係比我更近,文侯沒把神龍炮只能發三炮的事告訴我,但我想他一定知道。可是畢煒行若無事,此人當真不愧為帝國後起的名將。
文侯讓我護著火軍團,那也並不是要犧牲我的意思,而是在這場孤注一擲中,讓我和畢煒這兩個他最親信的將領站在一起。只怕,在整個帝國,他也只相信我才能不折不扣地執行他的命令吧。
聽了張龍友的話,我心中隱隱對文侯有些不滿,但此時這麼一想,已是釋然。文侯是在孤注一擲,他也已將他所有的力量都投入進去,在這等情況下,他一定會讓我發揮最大的用途。此時再想什麼犧牲掉我之類,實在是小人之心了。我看了看城頭上的文侯,他一身白袍,破天荒地也戴了頂戰盔,正掃視著整裝待命的諸軍,太子居然也穿著戎裝站在文侯身邊。
蒲安禮帶馬過來,他身披重甲,也不再下來行禮,只是雙手抱著長槍,在馬上向文侯躬身一禮,道:「太子,文侯大人,末將已準備停當,立刻出發。」
文侯點了點頭,道:「蒲將軍,祝你旗開得勝。」
他轉頭對太子說了句什麼,太子走上一步,高聲道:「帝國的好男兒們,帝國的未來就在你們手上,願你們奮勇殺敵,千千萬萬父老鄉親都在你們身後,我代帝君向諸位將士敬禮!」
他站直了行了個軍禮。他這軍禮倒是極為標準,甚是瀟灑。此時城上城下所有將士同時發出了一聲喝,聲音如驚雷一般在天際間滾動。蒲安禮在馬上向太子回了一禮,將長槍一揮,叫道:「出發!」
他的聲音不大,早淹沒在歡呼聲中,隨著他長槍一揮,通天犀角又發出了一聲嘯響,蒲安禮的萬人騎隊登時衝了出去。
隨軍工正帶著工兵隊在城外快速插好旗門。雖然這六萬主力軍中有不少是外面來援的勤王軍,但列得仍是整整齊齊。
神龍炮共有二十尊。這種數千斤的鐵炮拉出城時,駐守在城樓上的士兵也都發出了驚歎。這二十尊神龍炮壓得路面都出現了深深的溝槽,雖然用布蒙著,仍然散發出一股不可一世的威勢。
火軍團共有兩千人,現在也是一百人應付一門神龍炮,其中五十人拉炮,另五十人拉著一輛大車,車中所裝大概是鐵子和火藥。前鋒營遮住了火軍團,防備被蛇人看到,不過我知道蛇人視力不能及遠,即使看到了准也看不清的。
前鋒營和火軍團駐在城門偏東一些的地方。我將前鋒營駐紮下來,列好八陣圖的陣勢時,畢煒也在指揮著士兵將神龍炮固定在地上。此時蛇人也已發現了我們在開城出兵,正在向當中聚攏,我看到那個高台上不斷有蛇人下來。
它們築這高台到底有什麼意思?這高台已築得快要與城牆平齊了,上面其是寬大,足足可以站上百十個人。如果是蛇人的話,只怕站上的更多一些。我知道蛇人不擅弓箭,而且距城三十丈,那是近兩百步了,這樣的距離也是一般弓箭殺傷範圍極限,除非蛇人也有雷霆弩這樣射程達千步、殺傷距離足有五百步的硬弩。
這時,最前面的蒲安禮也已經列隊整齊。他們的首要任務是摧毀這高台,因此文侯也給他們配備了一些平地雷。此時蒲安禮耀武揚威,一身明光鎧在旭日下灼灼放光,直如燃燒。我看見在他身後的兩個都統正是楊易和邢鐵風,只是沒有看到陳忠。陳忠在邢鐵風麾下,肯定也出陣了。說實話,蒲安禮邢鐵風諸人全戰死了我不會覺得如何,但陳忠戰死的話,我會覺得很可惜。
我搖了搖頭。直到這時,我還在想這些小氣的事情。不論蒲安禮與我如何不睦,現在他也是為國一戰,我實在不該這麼想。
這時通天犀角又發出了一聲厲嘯,蒲安禮的五千人隊齊齊一喝,已拍馬衝上。五千個騎兵同時衝上,揚得地面上煙塵滾滾,我的耳中也聽得馬蹄聲如急鼓敲擊,震得心頭都在不住猛跳。
決戰終於開始了!
蒲安禮的部隊衝進了蛇人營中,那些蛇人登時象開了鍋一般發出一片吼叫。雖然隔了三十多丈,我仍然可以看到那裡飛濺出來的鮮血,似乎將飛揚的塵土都染紅了。
帝國軍的第一波攻擊一定打了蛇人一個措手不及,因為它們根本沒想到我們還會主動攻擊。建那個高台的蛇人營中數目也不會太多,它們的大營還在一里開外,一時間喊殺聲壓倒了蛇人的吼叫。
我站在前面看著高台下翻捲的塵土,曹聞道忽然低聲道:「楚將軍,蒲將軍似乎得手了,可也不會長久,文侯大人會不會派人增援?」
三十丈畢竟離城太近,蛇人在此也只放了一兩千個吧。蒲安禮帶的五千人都是生力軍,一時間與蛇人殺了個難解難分,還大佔上風,但我知道這等情形等蛇人大隊一上來便會改變。可是現在增援,勢必會成為一場混戰,這樣對我們是大大不利的,文侯一定不會這麼做。他要發揮出神龍炮的威力,就一定要讓蛇人衝近前來。可是等蛇人衝到那麼近的距離,如果神龍炮擋不住蛇人的攻勢,那麼戰事也可能說就此結束。
我看了看城頭,文侯手扶著雉堞,正看著遠處,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讓我吃驚的是太子居然也沒有走,仍然站在文侯身邊。
太子庸庸碌碌,沒想到在這種關鍵時刻也站到了第一線。我心中百感交集,也不知是什麼味道。他站在城頭上,一副氣宇軒昂的樣子,不論從哪方面看都比我好得遠了。也許,她成為太子妃是個更好的歸宿。
我不敢再去想,眼眶裡已有些濕潤了。正想趁別人不注意擦掉,曹聞道在一邊驚叫道:「蒲將軍碰到扎手的了!」
我抬起頭,只聽得蒲安禮軍的喊殺聲越發響了,但旌旗卻亂了起來,原本那五千軍五路並進,五面大旗圍著正中的「蒲」字大旗在蛇人陣營中左衝右突,一直井然有序,此時右首最外那一桿旗已如遇到了狂風一般抖動,看去岌岌可危。
那是蛇人的主力攻上來了!我不禁又回頭看了看文侯,文侯對著一個望遠鏡看著,卻仍是不動,邊上那傳令兵也直直站著。
蒲安禮再勇猛善戰也堅持不了太久的,何況此時與他接戰的蛇人大概已經比他數量更多了。按理,他也該馬上退回來,但他還在纏鬥,只怕是正在找機會摧毀那個高台。
平地雷威力甚大,但能摧毀那麼龐大的高台麼?我正想著,從那裡突然發出了「轟」的一聲巨響,一道煙塵沖天而起,甚至在我們這兒都感到了飛撲過來的砂土。錢文義拍了拍頭上的灰土,道:「咦,還沒炸掉啊。」
這時那層煙塵已漸漸散去,可以看到那高台只被炸掉一塊,仍是巋然不動。蛇人這土台建得太過堅固,蒲安禮力戰至今,仍是功虧一簣。
這時,通天犀角又發出一聲長鳴,那是讓蒲安禮回軍的信號。此時蒲安禮軍中的那五面營旗盡皆倒地,只剩一面主旗還在搖搖擺擺。
蒲安禮一退,蛇人馬上就要尾隨而至。這時畢煒拍馬上來,叫道:「楚將軍,你們看我的號令行事,小心了。」
現在火軍團被前鋒營擋著,防止被蛇人看出破綻。等蛇人衝進神龍炮射程,我們再閃開。我點了點頭道:「畢將軍放心。」
畢煒哼了一聲道:「楚將軍,你可不要拖拖拉拉的,若是慢了一步,我可一樣要放炮的。」
我心頭湧起一股怒意。從東平城開始,畢煒一直對我大不友善,此時同在文侯麾下為將,他大概覺得我有威脅他地位的可能了。我也哼了一聲,道:「畢將軍若是覺得不必靠前鋒營掩護,那末將還是閃得遠遠的好。」
他略略一怔。我的軍銜比他低一級,也一直對他甚是謙恭,沒想到這次我會如此頂撞他。畢煒眼裡閃過了一絲怒意,卻只是淡淡道:「楚將軍不必生氣,我只是提醒你一下。」
我道:「謝了。」不再理他,拍馬到了一邊。現在生死繫於一線,我都不知道還有沒有命回來,自然不必再忍畢煒這等閒氣。
這時蒲安禮的部隊已開始後退。他的五千人統統是騎兵,大多是隨二太子去東平城作戰的老兵,戰鬥力頗為不弱,但與蛇人這一番惡戰,卻已大不成樣子。看著他們越奔越近,我心中也不禁越發膽寒。
蛇人野戰之強,實在已遠超我們的想像,文侯到底有什麼計策可以取勝?我看著敗退下來的蒲安禮軍,已不敢多想。
馬蹄聲越來越近,蛇人在地上游動並不快,因此是坐著馬車在追,但馬車終究沒有騎兵快,照理他們早就可以退回來了,但蒲安禮卻跑得不快。他們且戰且退,蛇人攻勢雖強,數量雖眾,被蒲安禮僅餘的幾千人擋得無法越雷池一步。
這時蛇人在當中越聚越多,蒲安禮一軍現在還保持著隊形,但用不了多久便會崩壞。我看著蒲安禮這般惡戰,不由有點咋舌。蒲安禮衝鋒之勇,不下於當初有「殺生王」之稱的柴勝相,而敗退時卻絲毫不亂,又大如陸經漁治兵。他和邢歷、楊易兩人原屬同僚,如今卻是他們的上司,確有他的本事,並不是全靠父親。可他再善戰,在蛇人大軍的圍殲下,定然是個全軍覆沒之局。可蒲安禮也是個殺性極重的戰將,殺上了性,竟然死戰不休。
我正看著,忽聽得畢煒在身後高聲道:「填藥!」扭頭看去,火軍團已將神龍炮的炮衣解了下來,正從車下取出一包包火藥填入炮口。我大吃一驚,拍馬過去道:「畢將軍,蒲將軍還在與蛇人激戰,此時就要施放神龍炮麼?」
畢煒臉上木無表情,道:「我受軍令,蛇人至百步以內便要施放神龍炮。楚將軍,請前鋒營讓開了。」
此時蛇人還在近兩百步外,轉眼便會衝入百步內。我心急火燎,雖然與蒲安禮不睦,但也不忍見他被我們自己人打死。我道:「畢將軍,你給我一點時間,我去讓他們快回來。」
我說完,見畢煒仍是木無表情,忍不住高聲道:「畢將軍,那些都是帝國的精銳之軍,他們正與蛇人浴血死戰,我們若此時施放神龍炮,豈不會讓旁人心寒?我願上前傳令,讓蒲將軍快點撤回。」
畢煒也有些動容。他扭頭看了看城頭的文侯,文侯身邊的那傳令兵正在拚命打著旗語,讓蒲安禮快點撤回,但蒲安禮一軍與蛇人殺得興起,回來得很慢。畢煒想了想,才點了點頭道:「好吧,你讓你手下聽我號令,一旦前鋒營分開,你讓他們立刻往兩邊走。」
我道:「好。」轉身正要走,畢煒忽然道:「楚將軍,小心點,神龍炮可不打眼睛。」
我心頭一熱。本以為畢煒對我大不以為然,但這話也分明對我很是關心。我沒說什麼,撥馬回到營前,叫道:「錢文義,曹聞道,你們兩人看畢將軍號令行事,不得有誤。」
錢文義道:「楚將軍,你要做什麼去?」
我道:「我去把蒲安禮叫回來。」說罷,打馬便衝上前去。
僅僅是兩百步。兩百步外諸軍嚴陣以待,而這裡已殺得天昏地暗。兩百步對飛羽這等良駒只是一蹴而就的距離,我已衝到了戰團附近,只見蒲安禮的人馬正與蛇人戰在一處。我高聲叫道:「蒲將軍,蒲安禮!」但是在廝殺聲中,也沒有一個人聽得我的。
蒲安禮的部隊還剩了三千來人,已被蛇人壓成了一長列,但每個人都死戰不退,蛇人一時竟然突不破他們的防守。蒲安禮就在我前面一些,正和邊上幾個士兵與蛇人纏鬥,離我最近的是兩個騎兵正在合戰一個蛇人,這兩個士兵槍法嫻熟,但那蛇人力大無比,一口大刀上下翻飛,那兩個士兵已在勉力支持了。這時蛇人的大刀一閃,當頭劈下,那兩個士兵合力擋去,但那蛇人力量實在太大,一刀將兩桿長槍擊得彈了出去。我見勢不好,催馬衝了過去,一槍刺向那蛇人,但還是晚了一步,大刀已將一個士兵劈下馬來。
我這一槍將那蛇人刺倒,此時另一個士兵已殺紅了眼,還待衝過去,我橫槍攔住他,叫道:「快叫你們蒲將軍向兩邊閃開,難道不依軍令麼?」
那士兵叫道:「這時候還說什麼軍令。將軍,人固有一死,戰死沙場,死得其所!」
我大聲吼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們力戰之下,已完成任務了。蒲安禮,快撤退!」
這時蒲安禮也搠倒了一個蛇人,聽到了我的聲音,回頭道:「楚休紅,你怕了麼?」
蒲安禮一分心,又有蛇人向他撲上,我驚叫道:「當心!」只是我叫得雖快,蒲安禮邊上一個將官動作更快,一槍架住了那蛇人砍來的大刀。我只道這將官定然擋不住這一擊的,只怕蒲安禮在劫難逃,哪知那蛇人一震,這一刀居然被那將官給擋了回去。蒲安禮回手一槍,又搠中那蛇人頂門。這兩人都是神力之士,兩個對一個,那蛇人自是不敵,也怪不得蒲安禮能兼持到現在。而那人以一人之力與蛇人勢均力敵,除了陳忠,哪還有旁人?我大喜過望,叫道:「不是非戰死在沙場才是英雄,蒲安禮,你已經是個英雄了,快走,不要無謂犧牲,文侯大人也正叫你們回去。」
蒲安禮又扭頭看了看城上,頓了頓,突然對邊上的掌旗手道:「撤!」
我有點哭笑不得,但也有些佩服。蒲安禮蠻橫暴躁,力戰之下,只怕沒看到文侯的號令。不過他在蛇人攻勢之下毫不畏懼,也已不愧是個猛將,這一戰足以讓他成名了。我不敢和他多說,只怕緩得一緩,畢煒的神龍炮連我也打進去了,只是道:「蒲將軍,你馬上向兩邊分開。」
蒲安禮點了點頭,回頭說了幾句。但他們力戰還能自保,此時一撤,陣勢一亂,墜馬的士兵便一下多了起來。我也顧不得了,撥馬向東側奔去。
蒲安禮的防線一撤,蛇人登時如潮水一般奔湧而至。騎軍蛇人自是追不上,但那些落馬的士兵卻一下被捲入鋪天蓋地的蛇人陣中,一下便消失了。我在飛羽的馬肚上踢了一腳,飛羽奔得越發快了,直如騰雲駕霧,已到了前鋒營。
此時曹聞道和錢文義各統一邊,指揮著前鋒營士兵保持陣形緩緩左右分開。我剛立穩腳跟,蒲安禮也已帶著殘軍逃了過來。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沾著血,蒲安禮身上更是象被血潑過一般。
看著他們,我心頭不由起了敬佩之心,在馬上行了一禮,道:「蒲將軍,走好。」但蒲安禮卻不領情,瞪了我一眼,帶著幾個將官先行穿營而過。
蒲安禮的五千人最後回來的不到一半。但他們以兩千餘的傷亡,完成了誘敵之計。此時蛇人已幾乎全都聚在中央,正以排山倒海之勢衝過來,眨眼間便要衝進百步了。畢煒抿著嘴,手中捧著一桿令旗,勒馬立在那二十尊神龍炮當中,整個人如鐵打銅鑄一般動也不動。
蒲安禮最後一支殘兵也退了下來,我讓前鋒營暫時沒任務的士兵將他們扶下馬來退入城中,其中一個將官卻叫道:「楚將軍。」
那是陳忠!他身上雖然沾滿了鮮血,但沒有一點傷痕。看到他平安無事,我心下一寬,道:「陳將軍,快下去歇息,你們打得好。」
陳忠道:「楚將軍,末將行有餘力,讓我加入你們戰陣中吧。」
前鋒營此次主守,因此都沒有騎馬。我看著他,點了點頭道:「好吧。曹聞道,給陳將軍一桿長柄斧。」
曹聞道拎過一柄長柄斧交給陳忠,陳忠掂了掂,笑道:「好傢伙。」他沒用過長柄斧,以他這等神力,用一柄長槍自然覺得輕。我道:「陳將軍,這長柄斧用法與大刀相彷彿……」
我沒說完,陳忠便道:「末將省得。楚將軍,你放心吧,我還能再殺幾個蛇人。」
我微微一笑,這時猛地聽得畢煒吼道:「放!」
畢煒將手中的令旗往下一揮,排列一列的神龍炮發出一聲巨響,一股刺鼻的濃煙散了出來。我看到卻不是所有的神龍炮炮口都噴出火舌,而是隔開一尊才發射,恰好是發射一半,一時還以為有一半的神龍炮都發生了故障,但馬上明白這是畢煒的計策。
神龍炮裝填火藥和炮子都相當費時,如果二十尊神龍炮同時發射,一旦無法打退蛇人的攻勢,勢必就成為一場混戰。本來神龍炮還有三炮之威,如此一來只能發一炮了。畢煒如此做來,每次發射間隔的時間大大縮短,前前後後共可發射六次,也可以掩去神龍炮只能發射三次的弱點,我以前在前鋒營組弓箭隊也是如此的。
這一炮震得大地都似在震顫,飛羽被震得一跳,卻也馬上又站穩了。此時硝煙散去,只見衝上來的蛇人也頓了頓,隊列屍橫遍地,殘肢斷臂到處都是,衝在最前,正對著城門的前鋒已被神龍炮打得一片狼藉,傷亡定是數以百計。
城頭發出了一片歡呼,這歡呼震耳欲聾,可是我心中的不安卻更甚了。一炮即使能打死兩百個蛇人,那麼前後六炮充其量只能打死一千多個,在數萬蛇人中,這樣的數目實在微不足道。神龍炮與其說是破敵的利器,不如說是打亂敵方,鼓舞己方士氣的一件工具而已。而且神龍炮只能守住城門,現在蛇人是採取中央突破,正好被我們打中,如果它們現在中間止足不前,而是以兩翼包抄,那麼兩邊的軍隊能擋住蛇人麼?
蛇人頓了一頓後,突然又發出一聲吼叫,重新衝了上來。這聲吼叫中也帶著憤怒,想必蛇人與帝國交戰以來,還從來不曾吃過如此大的一個虧。但這一聲呼喝還不曾散去,畢煒的神龍炮又發出一聲巨響。蛇人雖重,神龍炮的響聲卻蓋過蛇人的吼叫。
這一炮讓聚在當中的蛇人又死傷了一大片。陳忠站在我邊上,咋舌道:「我的天!這東西威力如此之大,楚將軍,比你以前用的那火雷彈可大多了。」
神龍炮自然比火雷彈的威力大,比平地雷的威力也要大許多。這兩炮過後,正中的蛇人已留下一片殘屍,只怕蒲安禮付出兩千人的代價,殺傷的蛇人也沒有這兩炮多。我看了看畢煒,此時火軍團正在裝填第一次施放的十尊神龍炮,而剛施放的那十尊神龍炮正由一些士兵在擦拭內膛,準備再放。
如果神龍炮一直能放下去,這般連環轟擊,蛇人只怕真不能越雷池一步。可是我知道,神龍炮只能放三炮,如果蛇人知難而退,讓神龍炮有冷卻的時間,畢煒的火軍團就可以發揮更大的威力。但是如果蛇人不顧一切地衝上來的話,這六炮能不能放完都是個未知數。
我們看著蛇人。蛇人被這兩炮也打得蒙了,雖然傷亡對於它們來說微不足道,但這種新武器它們一定聞所未聞,簡直就像有成千上萬架雷霆弩在同時發射。那些灼勢的炮子四散飛射,蛇人身上的鱗片和軟甲根本擋不住。自然,在八十步內神龍炮可以打穿五層牛皮,這百步左右的距離,要打穿三層牛皮自不在話下,蛇人鱗片很硬,也抵得一層軟甲,卻也擋不住這等威勢。炮子飛射,又何止上千顆,每一顆都比得上雷霆弩發出的利箭,蛇人哪裡擋得住。
蛇人連吃兩炮,仍然不肯退卻,這時又向當中聚集,接著衝上來。我暗自鬆了口氣,蛇人畢竟還和人不一樣,它們比人更不怕死,卻也更笨一些。也許蛇人吃了這麼大的一個虧仍不服氣,還是要在原路攻上來,這麼一來便落入畢煒匱中,只怕湊得近了,吃虧更大。
蛇人見我們聚集在門前,採取的對策便是中央突破。它們對自己的勇力定然極為自信,兩翼此時遠落在後面了,而它們仍然不知吸取教訓,可能也根本不在乎這點傷亡,踩著死屍又向前推進了三十餘步。此時距我們只剩下六七十步,我們都可以看到蛇人那般猙獰的臉相了。陳忠握緊了手中的長柄斧,看樣子似乎又要衝出去,我在馬上伸手按住他的肩,小聲道:「陳將軍,依計行事。」
蛇人這次聚攏,最前排的也都端好了大盾。它們為了防備我們的雷霆弩,現在衝在最前的都手持大盾,這種盾片極是厚實,雷霆弩也難以貫穿。神龍炮又是兩炮轟出。這兩炮威力比方才更大,一炮過後,最前的蛇人連人帶盾都被打得粉身碎骨,便是在靠後一些的蛇人也被飛射的炮子擊得遍體是傷。神龍炮每發一炮,城頭的歡呼便湧起一陣,一時間滿天俱響,蛇人雖也在吼叫,卻已被我們徹底壓了下去。
前後四炮了,每尊神龍炮都只能再發一次。我看了看火軍團,現在他們裝填火藥時已經要戴著一雙大手套,只怕空手去裝,馬上會被火熱的炮筒烤焦。所有人都在歡呼,他們根本沒有想到危機就在眼前,大展神威的神龍炮馬上就會啞掉。
我們馬上就要出擊了。我握了握手中的長槍,但心中的疑惑更甚。文侯到底在打什麼主意?他難道就把所有的信心都建立在這六發神龍炮上?
「轟」的一聲響,十尊神龍炮再次發射,衝在最前的蛇人又有一大片倒了下來。我看了看火軍團,那幾尊剛發過的神龍炮炮筒已成了暗紅色,像是剛從火裡取出來的一樣。此時把火藥裝進去,只怕會馬上爆炸,根本無法再次發射了。
我在馬上低下頭,對一邊的曹聞道道:「曹將軍,再發一炮,我們便向當中聚攏,掩住神龍炮,不要讓蛇人衝上來。」
曹聞道有點詫異,道:「為什麼?蛇人根本衝不上來的。」
的確,在神龍炮的猛力轟擊下,蛇人的確是衝不過來,可是神龍炮的威力也已經用完了,戰爭還得靠我們掌握。五千前鋒營,在排山倒海的蛇人面前,究竟能堅持多久?文侯為什麼會有信心與蛇人野戰?我想不通,但我知道,文侯一定還會有計策的。
現在,我只能相信文侯。
這時,蛇人後軍突然有面大旗動了動,前排的蛇人又止住混亂,開始向兩邊分去。陳忠叫道:「蛇人要跑了!」
不是跑,蛇人也終於放棄了中央突破的戰略,採取兩翼展開了。如果不是蒲安禮先行一番惡戰,蛇人只怕早就完成了兩翼展開,將城下的七萬大軍包抄消滅了。文侯為了決戰,在城頭守著的一共也不過一萬多點,一旦野戰軍失利,這一萬多守城軍也毫無用處。
我不禁回頭看了看城上的文侯。他正看著漸漸上來的蛇人,臉上仍然若無其事,但兩隻手緊緊抓著城牆。
二十丈高的城牆,能抵擋蛇人多久的攻勢?也許文侯想的是這些吧。在這個時候,我心中反倒平靜下來,倒不覺得如何驚慌。
「轟」的一聲,神龍炮又發出了一聲響,將前面的蛇人打倒一排。但這時蛇人已經向左右散開,不敢直面神龍炮的威力,這一炮也已是強弩之末,只打死了數十個蛇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