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相軍團,沒想到到底還會有互決雌雄的一天。他將沾在手背上的那滴油茶舔了舔,猛地站起身來,道:「來人,備馬,我要立刻向大帥稟報。」
親軍將他的座騎牽了過來,曹聞道翻身上馬,對跟上來的中軍道:「嚴密監視敵軍動向,不得有誤。」打了一鞭,便向中軍奔去。
過了天爐關,便是一個綿延數里的大平原。當他第一次到這兒時,便欣喜若狂,知道自己找到了一個天造地設的屯軍之所。這些年來五德營在這塊平原上開荒種植,放牧牲畜,已經營得頗具規模。剛來的第一年,當地的土王們對他們頗存忌憚,還曾聯合部落前來攻打,但嘗到了五德營雷霆萬鈞的反擊之後,土王們死的死逃的逃,再也沒人敢對他們說個不字了。只是易守難攻者,不僅僅是對於攻擊一方而言的,對他們來說,到了這兒要再攻出來,那是一樣的困難。開始時他還只是想暫時找個隱蔽之所休整,仍渴望著捲土重來,讓這支舉世聞名的鐵騎再次馳騁中原,但兩年後的反攻失利,讓他也明白了今非昔比,共和軍在取得天下後,已不是他們這一支小小的部隊所能抵敵了,從此就絕意東出,一意在天爐關內經營。
經過一列列營房,便是帥府。他到了帥府前,將馬交給守門的士兵,直直走了進去。雖然他現在只任副帥,但他一直都有不必通告便能面見大帥的權力。
到了議事廳,裡面卻空蕩蕩的沒一個人。他心中略略有些惱怒,叫道:「人呢?來人!」
有個侍女出來了,向曹聞道行了一禮道:「曹將軍,是您來了。」
「楚帥呢?去哪裡了?」
「大帥在後院與陳將軍練馬,想再試驗一下飛行機。我馬上去稟報。」
曹聞道心中的怒火一下平息了。飛行機是許多年前帝國軍的一種戰具,也是四相軍團中的風軍團賴以成名的利器,但自風軍團全軍覆沒之後,飛行機的製法已經失傳。
看來,楚帥是有重建風軍團之心。如果此事真個能成,那四相軍團又齊現於世了。
只是,現在的四相軍團卻是要兵戎相見。
他坐了下來,沒有多久,便聽得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人未到,楚帥的聲音已傳了出來:「曹將軍,有什麼事麼?」
「要取五德營,必要先拔天爐關!」
畢煒的手掌猛地敲在放在桌上的地圖上。在圖上,天爐關的位置被抹成了一片紅色,如被血染。
方若水暗自冷冷一笑。這話誰都知道,也不消畢煒來說。他對畢煒一直有些不滿,雖然畢煒比他要大了十歲,但這個前朝降將居然能在五上將中名列第二,讓他很是不舒服。大統制高瞻遠矚,用人不疑,可這件事卻在方若水心中留下了個疙瘩。他淡淡道:「畢將軍果然英明,不知有何高見?」
他的話裡隱隱也有種譏諷,畢煒卻像沒察覺一樣,也只是微微一笑道:「五德營的曹聞道是個好手,方將軍曾敗在他手裡,只恐心裡有些後怕,不敢放手一搏吧。」
方若水心中的怒火猛地升了起來。當初他的確是在五德營手下吃過敗仗,但那時指揮五德營的可還不是曹聞道。他強壓心頭怒火,道:「畢將軍是前朝宿將,知己知彼,若水自然遠遠不及。還請畢將軍不要藏私,說一下取勝之道。」
畢煒站直了,道:「方將軍深通兵法,畢煒向來佩服。但用兵之道,奇正相合,堂堂之師無功,便要出奇制勝。」
雖然心中仍有怒氣,但方若水還是點了點頭,道:「畢將軍所言無虛。但匪軍在此經營多年,熟悉地形,而且營中糧草輜重積聚甚多,防禦甚嚴,加上用兵進退有度,我屢次以疑兵挑撥,匪軍仍然不為所動,在下無能,實在無計可施,看來只有強攻一途。但匪軍在天爐關上經營多年,城門極堅,更有兩門巨炮助守,我軍損失實在太大。」
畢煒道:「方將軍,強攻自是一途,但奇襲也是一方。」
方若水道:「奇襲,奇襲,這兒一馬平川,又是崇山峻嶺,要奇襲談何容易。畢將軍,你也不要想得太輕易了。」
他說得已有些惱怒,畢煒仍不以為忤,淡淡道:「方將軍,當初我也自以為足智多謀,無所不知,但後來漸漸覺得人力有時而窮,集思廣益方是正道。方將軍,不妨如此,看看有無效用。」
他說了個辦法,方若水想了想,忽道:「這也不失為一個良方,就先這麼辦吧。」
在朗月省煮米總不太煮得熟,因此吃的是預先烤好的麵餅。麵餅又乾又硬,和著加水的肉乾吃下去,實是有些難以下嚥,程迪文吃得愁眉苦臉,他見鄭司楚吃得津津有味,道:「司楚,你這些東西吃得下去麼?」
鄭司楚把最後一口麵餅和著肉乾吞了下去,拍了拍身上的餅渣,道:「全軍人人都在吃。迪文,我老師說過,為將之道要與士兵同甘共苦,賞罰分明。要是連吃的都受不了,如何帶兵。」
程迪文看著手裡的麵餅,仍是愁眉苦臉地道:「道理我都懂,只是實在吞不下去,該怎麼辦?」
「你閉上眼睛,想著你吃的是山珍海味,那就好吃多了。」
程迪文也被他逗樂了,「撲嗤」一聲笑出聲來,道:「司楚,有時我真不相信你會是國務卿的公子,你好像天生就是個當兵的料,大概給你草料你也吃得下去。」
鄭司楚道:「要是沒東西吃,那草料也得吃了。」
他剛說完,營中一騎快馬由遠而來,到了近前,高聲道:「幕府各位參謀,畢將軍有請,請速速前去。」
畢煒帳下有九個行軍參謀,各有其職,程迪文和鄭司楚這兩天都是在查點輜重,聽得這傳令兵的話,兩人齊齊站起,行了一禮道:「遵命。」當即上馬向中軍跑去。
在馬上,程迪文道:「司楚,是要出發了麼?我們總不會統兵上前進攻吧?」
鄭司楚道:「若是事態緊急,便是行軍參謀一樣要上陣的。走吧,畢將軍想必有話要吩咐。」他雖與畢煒吵過一場,但向來不曾少了禮數,便是背後也是一樣。
到了中軍帳,方若水與畢煒兩人的參謀已齊聚一堂。等眾人落座,畢煒道:「各位將軍,列位皆是參謀之職,所謂參謀,乃是參贊軍務,出謀劃策。此番我軍受命征剿匪軍,請各位不要拘束,有何高見,踴躍說來便是。」
這些參謀都知道畢煒上將軍足智多謀,卻從不剛愎自用,一向從善如流,只怔了怔,一個參謀道:「兩位將軍,末將有話要說。」
這人叫甘重理,跟了畢煒很久了,鄭司楚原也認得,知道他是畢煒手下號稱智囊的人物,畢煒有什麼決議總是先和他商量,此時甘重理發言,恐怕也是早已商議停當了。果然甘重理站起來道:「兩位將軍,匪軍固守天爐關,末將今日觀測週遭地形,為拔取此關,也只有正面攻擊一途。」
這話當然沒錯,天爐關周圍全是高聳入雲的高山,山上積雪靄靄,根本不用打翻山而過的主意。只是這事別的參謀想到了也不敢說出來,只有甘重理才能直言不諱。
方若水皺了皺眉道:「難道只有強攻了?」
甘重理道:「不錯。」
他這兩個字說得很淡,但是所有的參謀都有些變色。方若水採取的便是強攻,但損兵三千,戰事卻毫無進展。再強行攻擊的話,即使能攻下來,天爐關前非倒下兩三萬士兵不可。一個參謀聲音發顫地道:「畢將軍,為何不用飛艇隊助攻?」
飛艇隊是共和軍威力最強的部隊,只是出動時成本太高,很少能用。但就算是讓飛艇隊飛到空中扔下一片平地雷,將天爐關轟平,總也比死傷千萬的強攻要好。這參謀一說出來,眾多參謀都頜首稱是,覺得按共和國以人為本的治國思想,採取這等戰術實是上上之策。
畢煒歎了口氣道:「列位將軍,此事原先也曾考慮過,但列位想必不清楚,飛艇只能飛到兩千尺高,若是再往高處,飛艇的氣囊便會破裂。」
畢煒所言亦是事實,當初飛艇初建,也曾試過往高處飛,結果超過兩千尺,氣囊破裂,飛艇上之人盡數摔死,因此後來的飛艇上升高度最多不得超過一千尺了。
一個參謀道:「可是天爐關頂多也就五六十丈而已……」
他的話還沒說完,鄭司楚在後面小聲道:「朗月省的地勢只怕就超過兩千尺了。」
果然,畢煒道:「朗月省地勢太高,本身便有上千丈,在這兒飛艇根本無法升空的。」他看了眾人一眼,道:「列位將軍,此事便是分派給你們的任務,今天每人寫一個作戰計劃,天黑之前給我。一人計短,眾人計長,集思廣益,方能百戰百勝。」
集思廣益,確實是一個好方法,即使一個參謀定下來的計劃毫無可行之處,但只要有一個想法可取,便可能組成一個切實的計劃了。鄭司楚雖然一向有些看不起畢煒,但此時卻不由得由衷起了敬佩之心。
畢煒,能夠名列共和國五大上將軍的第二名,的確不是等閒之輩。
鄭司楚和程迪文是住在一個軍營裡的,因為他們都是行軍參謀,所以帳中還有桌子。一回到帳中,程迪文立刻攤開了紙墨筆硯,在一張玉版紙上勾勾描描,鄭司楚卻懶洋洋地躺在床上,也不知想些什麼。程迪文寫寫畫畫了一大堆,天也黑了下來。他舒了口氣,正準備叫鄭司楚去吃飯,扭頭一看,卻見鄭司楚一條腿擱在另一條大腿上,正看著帳篷頂入神。他道:「司楚,你怎麼不寫啊?行麼?」他知道鄭司楚和畢煒起過爭執,可現在是在軍中,若是鄭司楚有令不遵,那可要被畢煒責罰的,即使鄭司楚的父親是國務卿也沒用。
鄭司楚道:「你寫好了?那好,我也想得差不多了,等一會就寫。先吃飯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