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叔孫怒雷

    蔡宗心中暗驚包家莊中的高手之多,比他想像中的更要可怕,至少他沒有料到會有寒梅七友那般可怕的高手,而眼前的包向天更是莫測高深。不過,他從來都沒有畏怯過挑戰!

    「我並不習慣束手就擒,在記憶深處,也沒有束手就擒這個詞的存在,如果你想留下我,就自己動手好了,只是我得提醒你,任何想對付我的人,都會付出慘重的代價!」蔡宗的語調極為平靜,卻自然透著一絲不卑不亢的氣魄,強大的戰意自他刀上如潮般湧出。

    包問的眸子微瞇,自兩道細小的縫隙之中擠出兩縷鋒銳無匹的厲芒。

    蔡宗的兩腿微分,白衣無風自動,猶如波浪般悠揚起伏不休。

    地面上的雪如浪潮般湧動,寒風也在剎時變烈。

    晏京負手而立,靜靜站在包向天的身邊,他對包問的信任,就像是對自己的自信一般。

    包向天也極為相信包問,但他看蔡宗的眼神更多了一絲詫異。

    包問身上的關節,一陣「辟啪」作響,望向蔡宗的眼神似乎是在看一頭獵物,一頭即將待宰的獵物。

    「聽說你是一個很難對付的人?」包問似乎感到有些好笑地道。

    「所以你要小心一些!」蔡宗不冷不熱地道。

    包問似乎聽到了一個最好笑的笑話,緩緩地道:「敢對我說這種話的人,十餘年來還只有你一個。年輕人有一點最不好,那就是喜歡得意妄形!」

    「老頭子也有一點不好——倚老賣老!」蔡宗的話似乎含有太多的譏諷。

    包問和晏京同時一愕,包向天卻表現出濃厚的興趣,似是重新認識蔡宗一般。

    「該出手了!」蔡宗冷冷地提醒道。

    「你似乎膽子很大?」包問並不急於動手,他深感這個對手絕對不是一般的對手,他更希望借拖延時間讓對方感到心中煩躁。

    「因為我吃了熊心,也吃了豹子膽!」蔡宗的耐性更好,他能夠在沼澤之中生存下來,其中自然不可能缺少耐性。天下間,能與他比耐性的人,似乎並不多。

    包向天負手望天,對眼前的年輕人又多了一絲興趣,更似乎很樂意傾聽這樣的鬥口戲。

    包問似乎也深深感覺到,自己的耐性無法與對方相比,若再拖下去,也許只會對自己的心神不利,因此他必須出手。

    晏京也鬆了口氣,他知道,蔡宗正在回氣,剛才與梅三、梅四交手,他已經受了傷,正因為受了傷,他才會如此耐心地與包問對話、否則,一個身在敵營中的人絕對不可能有這麼鎮定。

    包問出手也還算把握到了一個好的時機,但就在他跨出第三步之時,忽覺眼前一片昏暗。

    是一幕雪霧,出自蔡宗的腳下。

    ※※※

    蔡風停下腳步,是因為他身前的人也停下了腳步。

    「你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蔡風似乎有些不解地問道。

    那人轉過身來,露出一張蒼老的臉,發如銀,目如電,那矍鑠的精神中,自然流露出一種霸氣。

    此人正是半個多月前與蔡風交手的神秘老者,只不過那時候的蔡風仍是絕情。那一次,雙方更是為了爭奪劉瑞平而戰。

    那次的記憶並未自蔡風的腦中抹去,而且記憶極為深刻,因為那一戰他差點敗了。而對方更是一個絕對不能忽視的可怕高手,那驚天地、泣鬼神的武功,的確是任何人都無法忽視的。

    蔡風對這位老者的印象並不壞,就因為對方並沒有與他作出同歸於盡的打法,對他始終還算是有些恩情,只是他一直無法弄清對方的身份。

    「既然前輩光臨敝住處,為何不一起喝幾杯呢?」蔡風繼續問道。

    「老夫今日沒有心情喝酒。」老者淡然道。

    「哦,前輩遇到了心煩的事嗎?」蔡風好奇地問道。

    「你遇到了心煩的事?」那老者反問道。

    蔡風深深吸了口氣,歎道:「人世間不如意十有八九,我們年輕人遇到心煩的事情應該算是很正常的,不過,這世上的心煩之事也未免太多了。」

    「年輕人定是為情所擾了。」老者似乎有些理解地道。

    「前輩法眼通天,不錯,感情似乎是人水遠都無法摒棄的煩惱,我也找不到解脫的方法,有時候真想找處清靜之地大醉一場。」蔡風道。

    「想醉很簡單,老夫這裡有酒有菜,不如一起來痛飲一場,讓煩心之事隨風而去,化酒而流如何?」老者道。

    「哦,前輩竟準備了酒菜?」蔡風一驚,微喜道。

    老者微微一笑,伸手一拂,地上的積雪應手紛紛捲飛,露出雪下以油紙層層包裹的食物和一大罈美酒。

    「這罈酒乃是正宗的江津白於,至少有五十年的歷史,這幾味菜更是本地名廚之作,雖然在冰天雪地之中,並不會太冷,因為是剛送來的。」老者指了指雪坑之中那一大堆食物與酒罈道。

    「江津白干?前輩竟從蜀中運來名酒,看來定是一個很懂得生活情調的人哦。」蔡風訝然道。

    「若人不懂生活,那他活在世上也是白活,任何人只有先懂得伺候自己,才會懂得伺候別人。」老者淡然道,說話間己將油布包打開,露出香氣和熱氣四溢的菜餚,卻是一頭燒乳豬和幾斤熟牛肉與一些花生,更有糖醋排骨。

    蔡風毫不客氣地拿起一柄小刀和一雙筷子,切了一塊乳豬肉大嚼起來。

    「好,這裡的廚子手藝果然不差!」蔡風邊吃邊讚道。

    「你不怕我下毒?」老者緊盯著蔡風好笑地問道。

    「我怕,但我卻不相信你會下毒!」蔡風並不猶豫地道。

    「世上的事並不能憑直覺去做,你為什麼肯定我不會下毒呢?」老者極有興趣地道。

    「因為我相信一個高手的品格,更相信自己的直覺,以前輩的武功,要勝過我並不是一件很難之事,又何需下毒呢?」蔡風依然大嚼道。

    「你未免也太自以為是了,要勝過你,也許有可能,但那所付出的代價定然慘重無比,如果下毒,就又是另一回事了,難道你不這樣認為嗎?」老者順手也夾起一塊糖醋排骨道。

    「不錯,也許是我太自以為是了,但我卻知道自己的直覺絕不會錯。來,讓我為前輩倒酒!」蔡風揭開酒罈的泥封道。

    一股濃郁的酒香飄了出來,即使像蔡風這樣並不會品酒之人也知道酒的純醇。

    油市包中還準備了兩隻酒碗,蔡風極為熟練地倒了兩碗。

    那老者不由得愕了一愕,淡然一笑道:「你的確很自信,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蔡風信口答道。

    「想不想弄清楚我是誰呢?」老者又問道。

    「想!來,先喝一碗!」蔡風的回答依然很簡單。

    「那你為什麼不問?」老者一飲而盡,奇怪地問道。

    「我想要問的太多,因為我知道前輩會告訴我的,而且很快!」蔡風深深望了老者一眼,淡然道。

    「哦,你就如此肯定?」老者更為訝然。

    蔡風吁了口氣,並不急於倒酒,卻仰天做了幾個深呼吸,舒活舒活筋骨道:「因為我的直覺告訴我前輩今次的來意。」

    「什麼來意?」老者反問道。

    「你是來找我算賬抑或是誠招的,對嗎?」蔡風平靜地望著老者問道。

    老者的神色微顯震盪,驚訝地望著蔡風,良久才吁了口氣道:「這是你的直覺?」

    「也會是事實!」蔡風道。

    「不錯,我也不想再作隱瞞,老夫乃叔孫世家的老祖宗——叔孫怒雷!」老者緩緩地道。

    「什麼?」蔡風雖然早就想到對方可能極有來頭,但怎麼也沒有料到對方竟會是叔孫世家的老祖宗叔孫怒雷。以他的修為,此刻也難以抑制心神的震動。

    那老者望了蔡風一眼,微微一笑,道:「喝酒!」

    ※※※

    包問心神微怔,一抹冷電已破霧而出,若不見首尾的神龍向他脖子上纏到。

    然後,包問就看到了一條手臂,不!應該是無數條手臂,幻成一幕靈奇的暗雲。

    後發而先至的殺招迸射出無盡的殺機。

    「叮……」包問用的是一柄折扇,一柄鋼骨折扇,在間不容髮的剎那間,檔住了對方瘋狂的一刀,而他的另一隻手便若鶴喙般襲向那條化成幻影的手臂。

    包問的眼睛猶如電光,竟然無比清晰地捕捉到那幻成一片暗雲的無數手臂的真實體。

    「噹!」意外的卻是,那條手臂竟似包上了一層鐵片,金屬般的脆響幾乎讓包問頭皮發麻,這不僅僅是來自手指間的劇痛,更是由於來自陰暗角落的一腳。

    真正的殺招並不是刀,也不是手臂,而是致命的一腳。

    穿破雪霧,那一直潛隱的勁氣若山洪般狂洩而出,激得雪花四射。

    包問退,退比進更快,可是卻仍快不過蔡宗蓄勢已久的一腳!

    「砰!」雪霧再起,卻是因為兩股瘋狂的勁氣在激湧,造成一個個輪迴的漩渦,將地面上的雪花旋轉,再次升入空中。

    包問的神色有些難堪,他的確是大小看了眼前這個年輕人,或許正如蔡宗所說,老頭子最愛倚老賣老,這的確是一個致命的錯誤。

    包問並未骨折,也未曾受傷,蔡宗那要命的一腳並未踢到他的身上,而是踢在另外一隻腳上。

    正是那隻腳解開包問之危,卻是魔眼晏京的腳。

    那是一隻極為豪華的腳,精緻的鹿皮靴上嵌著一顆璀璨的明珠與一顆奪目的寶石,更在靴的周邊鑲上了一層金絲。

    晏京的確有這種嗜好,他並不喜裝飾別的地方,惟有一雙腳,是他最看好的。在包家莊中,數晏京的腳最為豪華,連包向天也不得不承認。

    晏京的眼晴絕對非同一般,更有著一種異樣的魔力,包問沒有看出蔡宗的殺著,而他卻看到了。是以,他才可以及時擋住蔡宗那奪命的一腳。

    蔡宗的功力之高的確有些出乎包家莊幾人的意料之外,也超出了蔡宗的年齡局限。

    包問設有再次出手,對付一個後生晚輩,他並不想聯手對敵。因為他認為這是沒有必要的,以他在包家莊的身份和地位,如果與晏京聯手對付一個後生晚輩,只是丟包家莊的臉。

    因此,他只是袖手旁觀,目光炯炯有神地注視著蔡宗的一舉一動,甚至不放過每一個動作的細節。他不敢小看蔡宗,至少此刻再無輕故之心。

    包向天依然是那麼優雅,似是在看流雲中掠過的寒鴉,聽那刮起的冷風,更似感受天地間那種異樣的靜謐。

    天地並不是靜謐的,靜謐的只是人之心靈,包向天的心境便靜得猶如空寂幽谷。

    雪花狂舞,卻並不能侵入包向天週身二丈範圍之內,至少在這方圓二丈中,依然是一片靜謐的世界。

    蔡宗的身形完全隱於雪霧之中,他的狼皮衣被黃尊者撕裂,故換成一身白衫,這正是雪的顏色,也便成了他最好的保護色。

    蔡宗最擅於利用這一點。

    晏京的外號為魔眼,其半生修為,在雙眼所下的功夫絕對不少,但他也只能隱隱約約地看到雪霧中蔡宗的存在。在雪野中作戰,他與蔡宗這自雪山中走出來的人相比,仍要差上一籌。

    雪霧流轉,形成一道道氣旋,卻是被刀氣所牽引。

    刀,亮如雪,人、刀、雪,竟然融為一體,不再分彼此。

    晏京一愣神之間,所面對的便成了一團巨大的雪球。

    沒有刀、沒有人,一切的殺機,隨著巨大雪球的旋動而狂漲、四射,更不斷地有雪花相聚,凝於雪球之上。

    晏京還從未見過這般景象,他的眼力再好,也不知道蔡余的招意如何,但卻可清楚地看到雪球旋動的速度。

    「轟!」晏京的袖中竟滑出兩根鐵棍,短小而精巧,閃亮著烏光。

    雪球被這沉重的一擊,擊得轟然炸開,晏京的步履竟被那旋動的氣勁吸拉得稍稍滯緩。

    雪球炸開,白衣飄飄,卻有著千絲萬縷的寒芒當頭罩下。

    刀,在虛空中織成一張網,其實,也不能算是網,竟像是一朵驟綻的睡蓮,鋒芒如電般向四周擴展、塞射。

    「好強的一刀!」包向天淡淡地說了一句,然後便保持著他應有的沉默。

    晏京的鐵棒在手中劃了兩個太極圈,竟成兩張烏盾。

    「當當……」毫無花巧地硬碰,一片清脆而悠揚的響聲給人一種驚心動魄的能量,使人聽之熱血沸騰。

    大雪飛揚,場中一片混亂,更是迷茫一片,惟有包向天等少數幾人可以洞若秋毫。

    晏京吃虧在他的絕技根本派不上用場,蔡宗出招根本就不用眼睛,這的確讓他大感英雄無用武之地。

    他根本無法找到蔡宗的眼神和目光,更不能通過眼神影響對方的鬥志,相反,他還因此而分心,落於下風。

    蔡宗退,揚刀而立,晏京也退,胸脯在劇烈地起伏著,晏京的手臂甚至有些微微顫抖。

    蔡宗的刀招猶如長江之水,滔滔不絕,暴風驟雨般的攻勢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

    年輕,有時候更佔優勢,年輕正是一種本錢,無論是體力還是活力及鬥志,都不是晏京所能夠相比的。

    蔡宗的刀,崩出了一道缺口,竟像鋸齒一般,顯然這並不是一柄稱手的刀。

    刀,並不影響人的鬥志,蔡宗睜開眼睛,如夢似幻的眼神,透著一種沉沉的濕氣,就像被沼澤的霧瘴所籠。

    晏京終於捕捉到蔡宗的眼神,更接觸到了他的目光,可是他有些失望,因為他並不能捕捉到對方目光中實質的東西。在蔡宗的目光中,只有那無邊的空洞,甚至像是黑暗中的獸眼。

    這是一道根本就不可能受制的目光,根本就不可能!

    晏京從來都未曾想過,世上會有人擁有這般目光,那只可能出現在野獸身上的目光,卻是自蔡宗的眸子中射出,「或許他真的是來自地獄的魔鬼!」晏京這麼想著。

    包問也不能掩飾心頭的震駭,蔡宗的武功竟然如此可怕,以晏京之能仍不能佔到上風,這的確有些出乎包問的意料之外。

    蔡宗的目光很冷,很陰森,根本就不透露一絲感悟,沼澤中的生活,已經讓他的眼睛變得無比深邃,抑或是混沌一片。

    包向天也有些意外,但卻更為欣賞。

    「包向天,我看還是你出手來得直接一些!」蔡宗的語氣極為狂傲,但這卻是無可奈何之事。

    有包向天立在一旁,蔡宗根本就不可能全力以赴地去對敵,包向天週身散發出的無形氣機,有意無意使他的心理造成了極大壓力,嚴生一絲襪之不去的陰影,這對於一個高手、一個正在搏鬥中的高手而言,的確是一種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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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