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家軍有自己的軍備來源,每當攻破一座城池之後,只是有計劃也極有秩序地以稅和租的形式征聚財糧,至少不會如北魏執政時那般苛捐雜稅,幾乎讓百姓喘不過氣來。
葛榮的部下有的是人才,不僅有打仗攻城的厲害將領,更有治理和整頓的人才,定軍法、立軍紀,並逐步將葛家軍轉化為正規的軍隊。各路山寨的人馬競相投奔,有的武林人物也不遠千里趕來效力,所有這一切,使得葛家軍以極快的速度澎漲、壯大,雖然也因此帶來了許多麻煩,添了不少亂子,可這在葛榮的眼裡算不了什麼。
葛榮此刻要面對的就是定州之事,鮮於修禮就像一根毒刺,雖然刺不傷他,但也使他不痛不癢地蒙上了一層陰影。
破除內丘,燒了包家莊,更奪走了包家莊未能帶走的財物,這就表明葛榮正式向鮮於修禮宣戰,葛家軍與鮮於修禮所領的義軍,兩軍交手是在所難免的,也沒有人可以改變這個局面。
※※※
安國鎮,可謂龍蛇混雜,可算是三股勢力的夾角,那就是定州鮮於修禮的勢力,另兩股就是新樂的葛家軍及博野的官府勢力。
官府勢力以元融為代表,而元融更是元家數一數二的高手,只是因為其多數身處軍中,在江湖上一向低調而為人所不知而已,但與其交過戰的葛榮和鮮於修禮卻很清楚。
安國鎮,其實也不能算是個什麼鎮子,根本就不具規模,或許是因為戰亂的原因,使得鎮上已經破敗。
殘亙斷梁,破敗的酒旗在風中「辟剝」作響,似乎訴說著一種別樣的淒慘。
這裡常常成為三股勢力的戰場,所以在這裡的人都基本上逃到別的地方去了,惟剩下幾個不想離開故土的老人和少數幾戶人家,鎮上幾乎全都是外地趕來之人。因此,整個安國鎮連一家像樣的酒店和客棧都沒有,只有幾個茅草棚隨便搭起的茶肆,即使鎮中有酒樓,也像這些茅棚一樣,只不過寬敞一些,以幾根木柱架起四角,一層蘆葦氈搭個頂,再鋪些茅草,四周在天寒之時,也以蘆葦毯一圍,擋住風就行,裡面是幾張新舊不一的桌椅,抑或是擦得多了,竟閃著黑黝的光亮,有些潔僻的公子小姐們還不敢坐。
其實,在這種地方,這裡已經算是極為高檔之處了,至少還可弄幾盆火來暖暖身,更有熱酒上送。牛肉、麵條、饅頭、花生之類倒是俱全,有錢的人還可來上幾道小萊,有大沙河的魚,還有獐子、兔子之類的,只要有錢,那就很好說話。
這裡也有官道,不過極其荒涼,雜草叢生,似乎並沒有怎麼整理修整,而這些小酒肆茶棚也就在官道旁邊。
別看這種小酒肆,可生意還不算壞,往來的行人總免不了要在這地方歇腳,因為從這裡到達博野,抑或定州與新樂,都必須再走上大半天的路程。如果不在這裡打尖,歇歇腳,似乎也對不起自己的雙腳和肚子,當然,那些難民們便無法享受這般待遇。不過,自這裡走過的難民並不多,他們可不想在這個充滿殺機的地方經過,自這裡經過的人甚至會被人懷疑為奸細,生命在這裡毫無價值可言,他們很明白這一點。
走這段路的人,騎馬的極多。
在一家並不知名的酒肆外的幾根木樁上,栓了七八匹馬,更在不遠處停著一輛馬車,還有幾匹正在荒野上悠閒著吃草的健馬,馬的毛色不一,但都極為健壯膘悍。
酒肆中喝酒的人有十餘個,而在另一邊的茶店中,品茶的人也不少,一壺熱茶,配上幾個小點心,倒也極富情調,只不過此鎮太過荒涼。
當然,在如此冷的天氣,人們更偏愛烈酒一些,烈酒不僅可以驅寒,更能夠壯膽。
風依然極寒,北國之冬,似乎去得很遲,雖然此刻已是二月中旬,草也頂著寒風冒出地面一點新綠,但一片朦朧的生機卻無法否認這是一個極冷的天氣。
酒肆中倒是極為溫和,聲音也極其嘈雜,高淡闊論之輩似乎很多。
不過,有幾桌也算十分安靜,不僅安靜,而且氣氛似乎有些死寂。那是靠近內沿廚房的兩桌六個人,佔了整個酒肆中人數的三分之一,另外就是靠門口的一桌,那一桌也是最為愜意輕鬆自在的。
「公子,那兩桌有人認識小的兩個,該怎麼辦?要不要避一避?」那坐在門口一桌上的兩名車伕打扮的漢子有些擔心地問道。
「應該叫老爺子,你們若再忘了,我就廢了你們!」一個裝束不太顯眼的中年漢子低聲冷冷地道。
那兩名車伕打扮之人噤若寒蟬地望了那中年漢子一眼,又將目光移向另一名作老頭打扮的人,誠惶誠恐地道:「是,是,小的一時順口,以後再也不會出現紕漏了,還請老爺子原諒。」
「算了,以後小心一些,只能叫我老爺子或老爺,你們也不必迴避,認識便認識,沒有付麼大不了的,他們要是發現了你們,就隨便找個理由搪塞過去,苦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又怎麼出來行走江湖?」那老者也低低地道,同時端起一杯酒,環目四顧,大有聛睨天下之勢。
「是,老爺子教訓得是!」那兩人似乎放下了一顆心思,也放開了膽子吃喝。
「你是怎麼認識他們的?」那老頭突然又問道。
「驚蜇,泰山腳下,那六人當中有三個上了泰山,並在英雄莊拜見過莊主,當時小的二人負責接待,所以認識。他們是飛龍寨的高手,一個叫鄭飛,一個叫付正華,還有一人叫馮敵,另外三個我們卻不知道了。聽莊主說,鄭飛等三人都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好手。」那兩個車伕低低稟報道。
那老者並未言語,也並不向那六人多瞧幾眼,似乎對六人的身份早已瞭然於胸。
「哼,什麼叫高手,只怕刑通那小子都不明白,這樣的人也……」
「戰龍!」那老者低聲輕喝道,中年漢子立刻停聲不說,他似乎對這老者的話言聽計從.絕對不會違拗。
「那當然,我們莊主的武功怎能與大爺及老爺子相比呢?你們是江湖中的神話,而我們莊主只是凡夫俗子,他說的高手和好手都是針對凡夫俗子而言……」
「李寶,別再亂拍馬屁,快些吃了好趕路!」那老老微叱道。
「是,是。」那說話的車伕忙應道。
靠近廚房的六個人神情極冷,似乎有著許多的心思而無從解開一般,那沉悶的氣氛與酒肆之中的暖意顯得格格不入,讓人感覺到他們內心的憂慮,那幾人似乎並無心觀察外人,對兩個車伕打扮的人物卻是視而不見。
「嗒搭……」「吁……」「希聿聿……」一陣馬嘶之聲在外響過,似乎又有一隊人馬行來。
「不好,是定州的兵馬來了!」酒肆中的掌櫃伸出頭來向茅棚外望了一眼,驚道。
坐在裡桌的六人全都一震,只見其中一人抓起放在桌旁的連鞘刀向桌上猛力一拍,神情激動地吼道:「我跟他們拼了!」
酒肆中的人全都為之側目,紛紛將目光移向那大吼之人。
「老五,別衝動,也許他們並不是衝著咱們來的。」那人身旁的鄭飛一手壓住同伴的肩膀,輕聲道。
「是呀,到時候咱們再拼也不遲。」一個稍稍年長的漢子也附和道。
酒肆裡的掌櫃似乎對來人也深感畏怯,變得有些心驚膽顫。
「我們還是走吧,這些人少惹為妙!」那些本在高談闊論的人突然全都站起身來。
「各位稍安勿躁,也不必忙著走人,坐下喝喝酒又有何妨?」酒肆內突然一亮,一股冷風湧了進來,幾人掀開了門口的簾子大步行了進來。
光線又一暗,來人踏入之後,簾又已垂落,隨著簾子一晃一晃的,光線也在輕悠地波動著。
酒肆之中的聲音立刻靜了下來,所有的人都不再說話,惟有門口一桌的那四人仍在悠閒地吃著,「吧嗒吧嗒……」的咀嚼聲顯得有些別具一格。
那進來的幾人全都以頭巾纏頭,在腦後打個結,外披一襲披風,頗有幾分英武之姿,一看就知是鮮於修禮的部下,而且還是極有身份的人物。
為首之人冷冷地掃了靠近門口的那一桌四人一眼,然後目光很快便移向內桌的鄭飛和付正華等諸飛龍寨兄弟身上。
「馮兄,真是幸會呀,我們又見面了!」那為首的鮮於修禮部下皮笑肉不笑地道。
那六人再也坐不住了,抬頭怒視著進來的幾人,馮敵刻薄地道:「誰與你幸會?不過是鮮於修禮的狗腿子而已,以前我還重你麻鷹是個人物,今日一見,全不是那回事兒。」
那頭目臉色稍稍一變,他身後的幾人已經拔刀怒目相向,顯然,只要麻鷹一句話,他們就會立刻對馮敵等人發動攻擊。
「不必跟他們哆嗦太多!」付正華冷冷地道,同時扭頭向麻鷹森然道:「你想要我們的命,就動手來拿吧,別在這裡畏畏縮縮的,像個龜孫子!」
「死到臨頭,還想逞口舌之利!」麻鷹身後的一人怒叱道。
「馮敵,我們大帥說過,只要飛龍寨不再與我們為敵,我們就可以不再追究你們殺人的過失,如果飛龍寨願意為大帥效力的話,大帥絕對不會虧待劉大寨主!」麻贗深深地吸了口氣,淡淡地道。
「哼,鮮於修禮有這樣的誠意嗎?如果有這分誠意,為什麼不答應我們的要求?」鄭飛不屑地道。
「大帥並不會傷害那名刺客,雖然刺客殺了我們不少高手,但大帥卻沒有傷她,更沒有用刑,這對她來說已是仁至義盡了,也是看在飛龍寨的面子上,否則早已人頭落地!」麻鷹神色一肅道。
「我看不是鮮於修禮好心,而是他想拿凌姑娘做擋箭牌!」馮敵不屑地道。
「哼,我們大帥有足夠的實力去應付任何敵人,何需以一個刺客做擋箭牌?真是無稽之談!」麻鷹反駁道。
「呸,鮮於修禮膽小如鼠,不敢跟蔡公子正面交鋒,也怕葛家莊強攻定州,這才拿凌姑娘當人質,可謂讓人不恥!」鄭飛鄙視地道。
「既然幾位一致要如此認為,我也沒有辦法,看來與飛龍寨結怨也是在所難免……」
「那就殺吧!」付正華一聲暴吼.揮刀掠出。
※※※
蔡傷輕輕敲開顏禮敬所住屋子的門,顏禮敬似乎吃了一驚,奇問道:「主人沒有陪夫人嗎?」
蔡傷對於顏禮敬這句似乎有些不恭的問話,並沒怎麼在意,只是淡淡地道:「我決定要去海外呆上一段時間,禮敬可否願與我一同前去?」
顏禮敬微訝,但很快便露出喜色,道:「那太好了,中原已無靜土可言,四處皆是烽火狼煙,這種血腥生活的確有些令人生厭了。」
蔡傷淡淡地笑了笑,似乎是悟道的彌勒,道:「是呀,至少在海外會比較清靜一些,那是完全屬於自己的世界,秀玲需要一個不沾血腥的世界,一個安寧的世界,我答應過她,同赴海外,不再理會世俗中事。」
「那莊主的事和公子之仇?」顏禮敬有些疑惑地問道。
「生死有命,生生死死又何必在意太多?眾生之苦,又豈能以一人之力可以挽回?我見過那個年輕人,他說區陽手上的五大經脈惟有手陽明胃經是完好的,其它經絡全都壞死,不足為慮,而且他們的目標並不是我們起義軍,而是四大家族。這些事情便暫由戒嗔師兄和別人去辦好了,我也並非不回中原,只是等秀玲心情平復了之後,再回來解決中土之事,相信為時不晚!」蔡傷淡淡地道。
顏禮敬這才釋然。
「爹,你要去海外?」蔡泰斗和蔡念傷的聲音自蔡傷背後傳來。
蔡傷和顏禮敬同時扭頭外望,只見蔡念傷和蔡泰斗的額頭都滲出了汗珠,顯然是剛練完功回來。
「嗯,你們來得正好,爹準備明天就與你娘一起去海外住一段時間,我已經跟你師叔說過,他已將出海的船及東西全都準備好了。」蔡傷認真地道。
「明天?」三人全都吃了一驚。
「這麼急?」蔡泰斗有些不解地問道。
「早一些離開中土,你娘的心情也會早一些好轉起來,我走後,你們兩人要互敬相親,多聽你師叔的教誨,切不可手足不和。可惜風兒的命不好,這一生注定劫難重重,你們也不必想著為他報仇的事了,你們只需練好武功就行,以你們的武功在武道上還不入流,即使那個葉虛也比你們強。」蔡傷歎了口氣道。
「孩兒愚鈍,若是能有三弟的一半聰明就好了。」蔡念傷感慨地道。
「並不是你的資質比風兒差,只是因為你的心思沒有風兒純,風兒能在習武之時拋開其它所有的事情。而你所想的事情就多了,泰斗的進展就要比你快一些,不過有朝一日你若能貫通西域和中土兩大佛門絕學,成就一定在爹之上,好好地練,爹相信你一定會超過我的!」
蔡傷伸出修長而有力的手,輕輕搭在蔡念傷的肩上。
「謝謝爹爹的鼓勵,孩兒一定更加努力練功!」蔡念傷喜道。
「孩兒明天送爹!」蔡泰斗並不喜歡太多的言語,更似沒有格蔡傷的表揚放在心上。
蔡傷對蔡泰斗的這種個性似乎十分欣賞,轉頭朝顏禮敬道:「你去通知擎天和異游,讓他們收拾一下可用之物。」
「是!」顏禮敬應了一聲,也便走了出去。
「走,你們陪我去與你娘好好聚上一天,今天不用做別的事了。」蔡傷輕輕吸了口氣道。
※※※
葛榮聽著探子的報告,心中甚喜,想到很快就能夠見到苦思了二十多年的愛人,那種鵲躍的心情,使一向鎮定的他也顯得有些浮躁起來。
「傳游四與何五來!」葛榮向外呼道。
半晌,游四和何五連袂而至,向葛榮請了安。
「目前各路人馬有何異動?」葛榮問道。
游四向何五望了望,這才回應道:「爾朱榮自晉陽出兵攻打洛陽,此刻快近黃河了,而假太后竟調用昌義之堅守洛陽,弄得朝中人心渙散。」
「哼哼,南北兩朝的魔門終於正面交手,可有好戲看了,那妖人肯定是陰癸宗的人!」
葛榮不禁微微有些得意地笑道。
游四和何五自然知道魔門的分裂情況,更明白葛榮所指為何事。
「莊主何不趁此機會統一河北,將魏境東部各路義軍全部控制呢?」何五仍有些不解地問道。
「北魏的東北部基本上已算是我的了,留下鮮於修禮,只是為了消耗元融的元氣,時機一到,他們很快就會全部消失。過兩天,我有些事情要辦,你們去給我調三百名好手,另外你們二人領兵一萬攻下御棗口,要快!」葛榮吩咐道。
「莊主要進軍山西?」游四和何五同時驚問道。
「哼,我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趁爾朱榮、爾朱天光和爾朱天祐這群人都不在老巢之時,毀去神池堡,讓爾朱榮吃了蘿蔔失了青菜。」葛榮認真地道。
「我們對爾朱天祐進行了拷問,但卻始終沒有得到什麼關於爾朱家族的信息,我們是否要殺了他?」游四狠聲道。
「殺他是有必要的,但卻不是這個時候,爾朱家族的『天地生死劍』乃劍術之冠,如果能自他的口中得知此劍的秘密,對付爾朱榮就容易多了。」葛榮道。
「對了,我們不如逼他使出『天地生死劍』的劍招,再以莊主的修為悟出其中的奧妙豈不是輕而易舉?」何五腦子一轉道。
「如何能逼他使出劍招呢?」葛榮問道。
「我們可以毒物使他暫時失去功力,再給他一柄鈍木劍,讓他與人比劃,並對他諷刺說:
『失去功力的他連我們莊中的下人都不如,如果他贏了,就放了他,否則每輸一次就斬下他的一根指頭』,在求生的意念驅使下,我就不相信他會不使出劍招精髓!」何五自信地道。
「好,就這麼辦。」葛榮讚賞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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