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總鏢頭此時已不再能夠笑眉笑眼了,他的臉色已成一種綠綠之色,似平是嚇破了的膽汁上湧到臉部來了。
面對蒙面人的提問,他死死地咬著牙,一言不發!
蒙面人露在外面的一雙眼睛中閃過一絲寒光,他本就可怖的聲音此時更是如同來自地獄之聲:「你別無選擇!否則我將讓你嘗嘗痛不欲生的滋味!你會後悔自己為什麼來到這個世界!」
語氣冷得刺骨!似乎能夠切膚地體驗到其話中之寒氣,有很多人心中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機伶!
沒有人會懷疑他能夠做到這一點,因為人們己見識過了他的武功!
蕭總鏢頭終於開口了:「南北二十六大鏢局聯成—體,本就是眾望所歸,根本不存在被操縱之事!」
這不長的一段話,他說了足足有一袋煙的工夫!每—個字他都要費好大的勁才能吐得清晰!
但在這樣生死繫於一線之際,他能夠將話說明白,已是極不容易了。
蒙面人冷聲道:「我根本不想聽到你的辯解,我只想知道答案:是誰操縱了這件事?」
蕭總鏢頭竭力把很想癱下的身子挺直,他道:「答案就是——如此!」
「找死!」
蒙面人冷叱一聲,出手如電,單掌在蕭總鏢頭身上連拍數掌!
少頃,蕭總鏢頭喉底突然發出低低的如同垂死之獸般的嘶啞之聲,他那胖胖的臉開始扭曲起來!
漸漸地,他的五官已完全挪了位,臉上的肌肉在不可抑止的彈跳著,汗如油漿,滾滾而下!
顯然,他在忍受著極大痛苦!
群豪神色一變,但蕭總鏢頭始終在蒙面人的控制之下,任何人稍有動作,非但救不了蕭總鏢頭,反而會送了他的命!
眾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蒙面人當著千百人的面,折騰著蕭總鏢頭!
房畫鷗沉聲道:「以如此卑鄙手段對待他人,即使他開了口,誰又能擔保他不是忍受不過痛苦,而說了假話呢?」
眾人都覺此言很是有理。的確,只要意志力稍微薄弱一些的人,就有可能經受不住如此殘酷的煎熬,而胡亂指出一人以便從痛苦中解脫出來!
此時,蕭總鏢頭雙手在拚命地撕扯著自己的衣裳,非但衣衫已成絲絲縷縷,連同他的肌膚也已無一處完整!似乎他有心要將自己撕得粉碎才能減輕一點痛苦!
他身軀上的肌肉如同一隻隻活蹦亂跳的小老鼠一般跳彈著,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爆裂開來!
他終於再也無法站立了,當著千百道目光完全不顧體面地轟然倒地,然後便如被斬斷了頭的蛇一般在地上痛苦地翻滾,發出可怕的嚎叫聲!
在他身子滾過的地方,赫然有一片殷紅之色!這是他自己將軀體撕扯之後的結果!
目睹這觸目驚心的一幕,寧勿缺只覺自己的胃在一陣陣地收縮!
忽然他感到一隻冰涼的小手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他一驚,低頭一看,才知是丁凡韻的手,丁凡韻看著場內的情景,眼中竟現出了盈盈之光,她緊緊地咬著下唇,慘烈可怖的場面使她不由自主地想要找一個依靠,可以讓受驚的心靈略略得到喘息!
於是下意識中,她便死死地抓住了寧勿缺的手!
寧勿缺心中暗歎道:「她真是一個善良的姑娘。」不由升起憐愛之心,便用自己的手攏住了丁凡韻的手。
丁凡韻醒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的失態,她臉上一紅,想要把手抽回,但不知為何,似乎那隻手已不再屬於她的了,竟無力抽回,只是原本冰涼的手掌開始慢慢變得滾燙!連手心都已濕了。
不僅是被寧勿缺牽著的手,還有臉,還有身軀,她覺得全身都如同被燃燒一般,似乎千百雙眼睛此時看著的不是蒙面人與蕭總鏢頭,而是她與寧勿缺握在一起的手!
丁凡韻垂下了眼睦,她發現自己心跳已快得驚人,似乎身軀已輕飄飄了,很難站穩!
她一遍又一遍地命令自己:把手收回來!把手收回來!
但事實上她所做的卻與此相反,她的手已握得更緊,甚至連手指也與寧勿缺的手指纏作一團了!
丁凡韻有些害怕,也有些惶然,她驚慌失措地暗想:「我這是怎麼了?」
寧勿缺覺察到了丁凡韻的這種變化,他與辛情之間的事使他己懂得了更多的東西.他不由被丁凡韻這種純真所打動——唯有極為純真的女孩才會僅僅因為牽了手便如此倉促不安!
寧勿缺微微側身,對著丁凡韻微微—笑。
丁凡韻一下子連耳根都紅了!
此時,蒙面人已在蕭總鏢頭身上踢了一腳,便見滿地翻滾的蕭總鏢頭哭然一下子不動了,靜靜地躺在那兒!
眾人一驚,以為他已死了,便很快又發現他的身子還略略起伏著!
蒙面人冷冷地道:「現在,你有沒有改變主意?我告訴你,比這更厲害的手法至少還有十幾種等著你!一種種地試過去,就算你是塊石頭也能叫你開口!」
誰能明白他為何要如此苦逼蕭總鏢頭?他如此逼問,想必南北二十六鏢局背後有人操縱的說法也不會是空穴來風了。
群豪對蒙面人如此歹毒的手段大為震驚,一時群情激憤,不少人開始辱罵蒙面人!
蒙面人對此卻充耳不聞。
只是罵人的人也只能停留在「罵」這份上,誰都明白自己根本不是蒙面人的對手。
而各大門派的掌門人自然不會以污言穢語謾罵對方。此時他們的處境極為尷尬,群豪自然是把救出蕭總鏢頭的希望寄托在他們身上,而他們卻束手無策!
其實對群豪來說,能不能救下蕭總鏢頭並不是最重要,因為他的來歷本就有些莫名其妙,重要的是如此就任蒙面人獨自一人從容來去,為所欲為,這簡直便是武林的奇恥大辱了!
房畫鷗身為主人,自然不能藏頭縮尾,他又上前幾步,朗聲道:「蕭總鏢頭也是頂天立地的漢子,又怎會為你施展的淫威所屈服?苟且偷生屈打成招的事,只會發生在小人身上!你想在蕭總鏢頭身上看到這一點,便是妄想了!」
聞得此言,寧勿缺心中總覺得有些怪怪的,房畫鷗的話甸句在理,但在這時候說,似乎又有些不妥!
正間,突見本是伏於地上的蕭總鏢頭忽然揚掌向自己的天靈蓋擊去!
他要自盡!
但蒙面人的動作卻比他更陝!
一聲清脆之骨頭爆裂聲之後,便是蕭總鏢頭的慘叫聲響起!
他的一隻手臂已被蒙面人生生擰斷!
同時,蒙面人出於如電,已飛速卸下他的下巴!
如此一來,蕭總鏢頭想嚼舌自盡也不可能了!
寧勿缺心中升起一個念頭:他會不會是因為受了房大俠的話的啟發才做出自殺舉動的?
蒙面人恨恨地道:「想自殺?哼!只要不說出真話,你就永遠只能不死不活!生不如死!」他蹲下身來,在蕭總鏢頭的耳邊道:「現在我要讓你嘗嘗更難以忍受的滋味了!」
他的手緩緩揚起!
倏地,蕭總鏢頭的頭突然拚命地點著,根本不顧地上的石子已把他的臉碰得鮮血淋淋!
蒙面人眼中間過一絲得意的光芒,他仰頭長笑,笑聲如鬼泣!
眾人心中則是齊齊一震!沒想到蕭總鏢頭還是支撐不住了!
那麼,他要說的,究竟是事實,還是受不過痛苦而講的假話?
顯然,無論他說的是真是假,其所講之人,都將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
蒙面人掠起一塊尖銳的石子,遞到蕭總鏢頭僅剩的一隻手中,冷聲道:「把那狗雜種的名字寫出來!」
蕭總鏢頭全身萎縮於地上,似乎很吃力地舉起了那一塊石頭,伸到自己的頭部前邊的地方,然後艱難地抬起頭。
周圍一下子靜了下來,靜得讓人無法相信這兒有千百人在圍觀!每一個人都努力把自己呼吸壓至最低!
幾大掌門人不由暗暗歎息,他們顯然極不願意出觀這樣的場面。因為他們拚死護著蕭總鏢頭,結果蕭總鏢頭仍是讓他們失望了。
如果此刻他所寫的是事實,那麼先前他便說了謊!如果開始說的是事實,那麼現在便是屈打成招!
但無論如何,他的行為都有失光明磊落.為這樣的人而受傷,多多少少有點不值得。
蕭總鏢頭的石子終於開始在地上劃寫了。
氣氛凝重得讓人有呼吸困頓之感!
蕭總鏢頭寫得很慢,很吃力,似乎不是在鬆軟的地面上寫字,而是在堅石上刻字!
一點……
一橫……
就在他的第三筆要寫下之際,他的背上突然冒出半截劍來!
事發突然,詭異得如同魔法一般!
寒劍竟不停止,逕直穿過他的身軀,然後射入空中!一股血箭便從蕭總鏢頭的背上標射而出,飄散開來!
蕭總鏢頭身子一抽搐,便已死去!
絕對致命的一劍!
但這致命一刻來自何方?難道來自地獄?是地下的厲鬼取了他的性命?
如此驚人的變故,實在大出眾人意料,千百雙眼睛看著蕭總鏢頭,結果誰也看不出他怎麼會死去的!
蒙面人的眼中閃過一種極為可怕的光芒!
他突然飛起一腳!
「砰」地一聲,蕭總鏢頭的身軀便已如斷了線的風箏般飛出十幾丈之外!
蕭總鏢頭身軀壓著的地面赫然出現了一個洞口!
蒙面人長嘯一聲,身形陡然急升,凌空急旋,單掌揮將出驚濤駭浪般的掌力,向洞口四周洶湧而去1
塵土飛揚,碎石四飛!
「轟」地一聲,在那不大的洞口南側竟被蒙面人擊得塌下一個大坑!
不對!是地面以下本就有一個大坑,蒙面人的凌厲掌風將坑上邊有一尺厚的頂層擊垮了!
群豪大驚之下,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對蕭總鏢頭的致命一擊是來自這坑道中!
但此時襲擊者已無影無蹤!
蒙面人功虧一蕢,自然極為憤怒,便見他身形如同輕風而行—般,疾然向南側滑去,雙腳過處,那條坑道不斷塌下!
顯然,他要順著這條坑道找到殺了蕭總鏢頭的人!
偌大一塊空闊之地在家面人的雙腳下出現了一條祖粗裂痕!並且這道裂隙不斷衍生!無論坑道邊上草地還是亭閣,都一無例外地遭到蒙面人的致命摧毀!
房畫鷗暴吼一聲:「看來你是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裡了!」
身形疾然掠空而起,向蒙面人當頭迎去!
蒙面人長笑道:「在我眼中,所謂的英雄全是一文不值!誰敢與我抗衡,下場只有一個!」
話音剛落,已有一個從他身後襲擊之人被他一掌擊得飛起!身形跌落處,血光拋灑!
在場的無不是血性漢子,聽蒙面人竟將天下群豪全不放在眼裡了,不由聳然動容,明知不是蒙面人的對手,但仍是有數十人同時向蒙面人疾攻而上1房畫鷗伸手在腰間一拍,一道寒光長射而出,劍已在手,已凌空向蒙面人暴掠過去!
他竟已能凌空御劍!眾人大驚!江湖中人都知道房畫鷗的武功極高,據說已不在各大門派中任何一個門派的掌門人之下!現在才知道他的武功已比傳說中更高!
寒劍如同有一隻無形之手操縱著,幻出千點寒星,向蒙面人當頭罩去!劍刃破空之聲尖嘯如破帛!
蒙面人大喝一聲:「好!」左手五指忽彈,屈伸之際,已有五道銳利指風呼嘯而出!
雙方相距尚有數丈,但生死之戰已然開幕!
天空中傳來銳厲指風與凌空之劍相擊之聲,錚然如金鐵交鳴,觀者無不失色!
房畫鷗雙掌翻飛,以內家真力駕馭著自己的劍!但見寒劍翻飛穿掠如亂蝶,每一次進攻的方向角度都是尋常劍法所無法完成的!其詭異多變,駭人聽聞!
寧勿缺看得目瞪口呆!
正因為他的劍潔十分精深,所以他才更能看出房畫鷗的劍法之詭異難測。
倏地,「錚」地一聲巨響,房畫鷗的劍如曳尾流星,劃空洩射!
房畫鷗暴喝一聲,身形如急旋之狂風,盤旋而升!
無形勁氣呈漩渦狀繞著房畫鷗的身側飛速流竄,形成一股極大的吸力!
幾個攻向蒙面人的人與居畫鷗離得較近,竟覺得身子被一股無形氣勁將自己向房畫鷗吸捲過去,一時竟站立不穩!
「錚」地一聲,是房畫鷗的長劍入鞘之聲!似乎他的劍富有靈性一般,竟能從十幾丈之外徑直射入他的劍鞘之內!。
他的劍雖然被蒙面人彈飛,但他以如此手法收回自己的劍,也一樣足以讓人驚歎不迭!
蒙面人長笑道:「房老兒,看來你倒有些伎倆!但要想擋我去勢,卻也不易!」
怪笑聲中,他已逼退峨嵋派掌門人正語師太的劍勢,同時反腳踢飛一名丐幫弟子,順勢而進!
房畫鷗手桉劍柄,凝神靜待!
雙方以極快的速度接近!
就在房畫鷗的手肘一側,寒劍即將破空而出的那不及眨眼的一剎那間,突然一個白衣人影疾然飄掠而至!
眾人只覺眼前一花,在房畫鷗與蒙面人之間已多出了一個人!
有誰敢擋在房畫鷗與蒙面人之間?他們中任何一個人的一擊都已是驚世駭俗,冠絕九寰!
無論這人武功如何,他的勇氣已足以讓群豪深深折服!
也正因為事出房畫鷗、蒙面人之意料,所以他們兩人不才不由齊齊止住了那可怕一擊!
待眾人看清場上的人是誰時,人群歡聲震動,聲震雲霄!
人們高呼:「無雙前輩!無雙前輩!」
在場中卓然而立的正是「無雙書生」戚無雙!
「無雙書生」只是隨隨便便往場上一站,但這隨便一站卻已有一種隱然的大家風範,尋常之人即使再如何擺弄架勢,也是無法學得這種凜然風範!
他雖然已年逾七旬,但此時一身飄逸白色長衫一塵不染,長劍斜挎,仍是那般的儒雅不凡!
「無雙書生」隱於歎息谷,平日難得在江湖行走,在江湖人眼中,他已是近乎神仙般的人物,如今突然出現在眾人面前,無怪乎眾人如此激動!
寧勿缺傻傻地看著「無雙書生」,看著這位使自己從—介書生變成江湖中人的武林前輩,心中的感覺自是比任何人都複雜!
他忍不住側過身去,對丁凡韻道:「他是無雙前輩!他是無雙前輩!」
丁凡韻不由暗自好笑,心道:「這還用你說麼?就算是聾子也已知道這一點了。」
邊上有一人議論道:「無雙前輩來了,就不怕蒙面人如何猖狂了.」
另一人接腔道:「只是這蒙面人的武功也已是登嶧造極了……」
先前那個人不滿地道:「難道你對無雙前輩還有什麼懷疑嗎?」
那人忙道:「豈敢豈敢。」
「無雙書生」年輕時性情古怪,為人任性,所以在江湖人眼中是介於正邪之間的人物,只是年紀越來越大後,「無雙書生」偏激之情方漸漸化去,武林中人對他也越來越敬重了。
「無雙書生」向四周眾人微微一笑,立即引來一片歡呼之聲,然後他又向各大掌門領首致意,這才對蒙面人道:「朋友能告訴我為何要追問二十六鏢局蕭總鏢頭背後的操縱者嗎?」
蒙面人略退一步,施了一禮,道:「無雙前輩還是直呼我的名字吧。」
看來他對「無雙書生」倒是頗為敬重,但他如此—說,卻讓眾人吃驚不小!既然他稱「無雙書生」為前輩,那麼他的輩分就比「無雙書生」所低不少,而在眾人的想像在有這般驚世駭俗武功的人自然一定是前輩高手!「無雙書生」也不過七旬多年紀,比他輩分低不少的人又怎會是前輩高手?
連「無雙書生」都有些奇怪,只是對方身子包裹得嚴嚴實實,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根本無法看出他是什麼人。
當下,「無雙書生」道:「老夫該如何稱呼你?」
蒙面人沉默了片刻,方緩緩地道:「我是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