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勿缺長歎了—口氣,盡量平靜地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希望記住此事絕不可輕易外揚,你是他的師妹,與他接觸最多,也許你能夠查出一些蛛絲馬跡。」
頓了一頓,他又道:「殺人坊把觸角伸進了風雨樓,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就算為了你們風雨樓,你也應該冷靜下來,正視現實,查明事情的前因後果,這才是我們最需要做的。」
言罷,他轉身便往外走!
「站住!」方雨叫道。
寧勿缺沒有留步,他邊走邊道:「你傷得這麼重,需要休息,不便多打擾!」
「我知道你為什麼如此沉不住氣.」方雨的語氣突然變得緩和了一些。
寧勿缺反而停住了腳步,回轉身來,望著方雨說:「你說我是為什麼?」
方雨一字一頓地道:「因為你嫉妒。」
寧勿缺驚訝地望著她:「嫉妒?我嫉妒什麼?」
方雨道:「你嫉妒我聽了三師兄的事後為他如此言行失常.」
寧勿缺皺眉道:「我為什麼嫉妒他?」
方雨看著寧勿缺道:「為我!」
寧勿缺一愣,然後他的眼中便有了極為複雜古怪的神色。
方雨勇敢地望著他.
寧勿缺的目光閃開了,他吁了一口氣,輕聲道:「也許吧,可你不說,我根本就察覺不到這一點。其實,我有什麼權利為你而嫉妒他人?」
他有些尷尬地望了方雨一眼,接著道:「我沒有想到你會……你會如此……坦率,這與你的性格似乎不同。」
方雨沉默了良久,方道:「對不起,方纔我有些過火了。但他是我三師兄,我真的很難接受你所說的。」
她咬了咬嘴唇,又道:「我相信我三師兄這麼做有他的苦衷,如果可能我會盡量查明他為什麼會成為殺人坊的人。」
寧勿缺點了點頭,道:「我相信!」
便在此時,兩人同時聽到了遠處有嘈雜混亂的聲音。
寧勿缺神色一變。
方雨道:「謝謝你來看我,當務之急,是剿滅九幽魔宮,希望你能出一些力。可惜,我已是力不從心
寧勿缺道:「若無他事,我先告辭了。」
方雨微微頜首。
※※※
寧勿缺出來了,丁凡韻還在外面等著他.
丁凡韻一見他,便有些緊張地道:「方纔有一個人闖進了風雨樓,據說武功高得不可思議,不但風雨樓弟子未能擋住,就連麻幫主與唐門當家人唐伯仲兩人聯手,也擋不住他!」
寧勿缺心中「咯登」一下,急道:「此人是什麼來頭?」
丁凡韻道:「據說是蒙著面的,誰也看不清他的臉,而且個子矮小,斷了右臂.」
寧勿缺失聲道:「斷了右臂?」
丁凡韻見他神色有異,驚問其故.
寧勿缺已回過神來,他強自笑道:「沒什麼,我本想這人會不會是我認識的人,但又一想這根本不可能.是的,怎麼可能是她呢?」
寧勿缺所說的她,當然是封楚楚!
但他很快想到封楚楚的武功並不高明,也不可能平白無故地衝擊風雨樓,所以便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寧勿缺道:「那人出現在什麼地方?」
丁凡韻道:「好像在西側,誰也弄不明白此人闖入風雨樓的目的。不過到現在為止還沒有鬧出人命,但傷了的人倒不少!」
寧勿缺不由皺了皺眉頭,道:「走,去看看對方到底是什麼來頭!」
向西走去的途中,寧勿缺不時看到有受了傷的人被抬去救護,這些人中有風雨樓的人,也有各門各派的弟子。
寧勿缺暗暗心驚,雖然他所見的受傷者都不是武功很高之人,但若非對方身手極為可怕,各大掌門人也不可能會讓他出手傷了這麼多人.惟一的解釋便是對方身手卓絕,沒等眾人將他攔截住,已有不少人傷在他的手上了!
寧勿缺雖然心中掛念局勢,但在風雨樓中又不便全力施展輕功,以免招來非議。
又趕了一陣子,他聽到了打鬥之聲!
而各門各派的人正雜亂無序地向打鬥之聲傳來的地方湧去,而風雨樓的弟子則在竭力勸說他們不要過於迫近,以免遭來更多的傷亡。
但這些從刀槍中滾過來的人在這樣的關頭又怎能勸得住?除少數老成持重的人聽從了勸說之外,大部分仍是不顧一切地衝了過去。
寧勿缺本打算讓丁凡韻留在外圍,但又一想丁凡韻此時的武功己屬登峰造極之流,想必一同進入圈內也不會有太大的危險。當下,他看了看四周,指著一道長長的花廊道:「丁姑娘,我們從那上面進去。」
這也是迫不得已之舉,因為在打鬥中心四周,已圍上密密匝匝的一大圈人,裡三層外三層要想很快通過人群,實在太難!
丁凡韻點了點頭。
於是,兩人同時躍起,然後沿著長廊之頂疾進!
他們這個舉動立即啟發了其他人。
待寧勿缺與丁幾韻行至盡頭,輕盈落下時,便聽得身後「嘩」地一聲脆響,寧勿缺一回頭,才知倒下的竟是長廊!
原來爭相效仿寧勿缺與丁凡韻的人太多了,而這些人的輕功根本無法與寧勿缺兩人相比。
這麼多人一齊上了長廊,長廊自是支撐不了這份重量,於是就塌了!下邊的人猝不及防,竟砸傷了好幾個!
寧勿缺暗道一聲慚愧,但此時已顧不了太多,他領著丁凡韻,看見人縫便鑽,在硬擠的同時用上一些擒拿之術,許多人糊里糊塗便不由自主地跌將開來,給寧勿缺兩人讓開了一條通路.
待寧勿缺好不容易看到圈內情形時,著實吃驚不小!
只見青城派掌門人荀戰跌坐於地,一臉痛苦之色,雖然身上沒有血跡,但很明顯他也受了傷!
而此時在場上酣鬥不休的有四個人,分別是麻小衣、武當天羅道長及南北二十六鏢總鏢頭,那個胖胖的笑眉笑眼之人,還有一個便是丁凡韻所說的蒙面人!
那人果然少了一條右臂!
一個缺了右臂的人,竟然能獨自一人抵擋武當、丐幫兩個門派的掌門人,外加南北二十六鏢局總鏢頭,真是匪夷所思!
若非親眼所見,有誰會相信?
離得遠遠的,寧勿缺便已感覺到了一股逼人的殺氣,四個人斗轉星移,出招快不可言!
圍觀者已把心提到嗓門上了,只覺得心緊緊的,起先誰都以為有麻小衣、天羅道長出手,蒙面人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兒,沒想到已過了百招,蒙面人竟絲毫未露敗相!
反倒是麻小衣、天羅道長等人不時會被對方那詭異至極的招式逼得手忙腳亂!
麻小衣、天羅道長在武林中何等聲望?能讓他們倆聯手已是奇跡,而聯手之後仍不能取勝對方,則是奇跡中的奇跡!
寧勿缺漸漸發現蒙面人主攻的全是二十六鏢局的總鏢頭,而麻小衣、天羅道長則竭力護著他。
寧勿缺本就對麻小衣、天羅道長會與這來歷不明的總鏢頭聯合對付蒙面人有些奇怪,現在才明白定是蒙面人攻擊二十六鏢局總鏢頭時,將之逼得岌岌可危,而麻小衣、天羅道長為救他才出手的.
難道這神秘莫測的蒙面人衝殺進有數千群豪的風雨樓,就是為了對付二十六鏢局總鏢頭?
無論他是什麼來頭,這份勇氣也的確讓人佩服了!
突然,空中響起一個嘶啞難聽的聲音:「你們為何要護住他?若再糾纏不清,可別怪我太狠了!」
寧勿缺聽得這個聲音的第一感覺便是如同不小心吞下了一隻蒼蠅或別的什麼噁心的東西,覺得極為難受。
他想:「恐怕世間不可能有比這個更難聽的聲音了!」
再看周圍其他人,也是—臉痛苦難堪的模樣,顯然與寧勿缺深有同感!
麻小衣應道:「閣下出手狠辣,視人命如草芥,我們豈可袖手旁觀?」
那蒙面人冷笑一聲:「只怕你想管也管不了啦!」話音甫落,便見他身形一晃,場中突然俱是他的身影!
誰也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看起來,已不在是蒙面人以寡敵眾,而是麻小衣、天羅道長等三人以寡故眾!
而且同時幻現的每一個身影發出的招式竟然全不相同!
便聽得一聲悶哼,天羅道長已踉蹌著退出數步!
而二十六鏢局總鏢頭更是如斷了線的風箏般飛了出去!
亦真亦幻的身影一凝,蒙面人真身一現,立即如一抹淡煙般向南北二十六鏢局總鏢頭跌落的地方飛掠過去!
麻小衣此時只覺氣血翻湧,方纔他已在瞬息間與蒙面人強對十一掌,而對方的每一掌進攻的角度竟完全不同!
此時麻小衣心中的感覺已不僅僅是驚訝那麼簡單了。一個單臂之人竟然能在轉瞬間同時向三個高手發起攻擊,而且還使其中的二人受了傷,這已近乎神話般了!
他見蒙面人身如驚電射向總鏢頭,心知如果此時不強加攔截,對方只要一挨近總鏢頭,以一對一,蒙面人可以輕而易舉地要了總鏢頭的性命!
而以他丐幫幫主麻小衣與天羅道長兩個人還救不了一個人,那豈不是天大的笑話?到時受損的不僅僅是他的名聲,更重要的是丐幫的聲望也會隨之大折!
此時四周可是有千百雙目光在注視著他們!
麻小衣強自按捺住體內紛亂之氣息,猛提一口氣,身形一曲一彈,便從斜刺裡向蒙面人攔截過去!
這一次,他已豁出去了,用的竟是他尚未完全練成的「苦寒掌」!
一股逼人寒氣向蒙面人疾捲過去!旁觀者甚至能看清掌風過處,那奇寒之氣將空氣凝結成霧,遠遠望去,便是一團柱狀之霧氣向蒙面人疾掃過去!
眾人心中都不由為麻小衣暗暗喝一聲彩!
便聽得蒙面人冷哼—聲,身形憑空斗轉,左掌疾吐,倏而回收!
然後便聽得麻小衣發出短促的「啊」的一聲,已向後倒跌出去!
他的臉色已是一片青白!好子容易才止住身勢,全身好像怕冷一般微微顫抖!
群豪大驚失色!
因休、因悟大師及華山「飄渺劍」歐牧野幾平同時向這邊射來!
他們開始未曾出手,是因為不願為了一個獨臂蒙面人而形成群毆之勢,以他們武學宗師的身份而用五六個人一同對付一個斷臂之人,實在有失體統.即使勝了,他們也臉上無光,也與武林規矩不符!
但事到如今,已不能再去顧及這些東西了.
可惜他們還是遲了一步,因為對方的速度已如鬼魅過空一般,幾乎是身形一晃,便已逼近南北二十六鏢局總鏢頭的身邊!
南北二十六鏢局總鏢頭根本沒有機會反抗,他本就已受了傷,此時更是驚駭欲絕,大驚之下,神智昏亂,只是下意識地猛揮一刀!
然後他的刀便脫手而飛了,蒙面人的單掌已抵於他的背心!
一種死亡的特有寒意傳遍了他的全身,他心灰如死,默默等待死亡的降臨!
他知道此時的反抗根本無濟於事,反而自討其辱,對方的手掌貼在他的背上,便等於已給他貼了一張催命符!
但他並沒有死去,對方的手掌只是貼在他的背心上,卻未吐真力!
方纔已嚇得不敢冒的汗這時一下子「嗖」地全冒出來了,轉瞬間他全身已是一片濕漉漉了!
少林因休、因悟大師及「飄渺劍」歐牧野在離蒙面人三四丈之外的地方開齊站住了.他們不得不站住,因為此時二十六鏢局總鏢頭的性命完全掌握在蒙面人的一念之間.對於這樣一個武功奇高的對手,他們不能輕舉妄動。
雖然他們都不知道這總鏢頭的來歷,更談不上有交情,但他們不能不救他,因為他們是大俠,是前輩,他們德高望重,乃武林泰斗!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蒙面人擒住了他所要找的人,武林群豪的顏面也算是丟大了!
寧勿缺看得心驚肉跳!不過他對南北二十六鏢局本就沒什麼好感,如今其總鏢頭被扣住,他也就沒什麼感覺了。
如果一定要說有,也是站在高山上看大水的感覺。
這時,東側的圍觀人群突然如潮水般向兩側散開,很快中間便留出一條通道來!
寧勿缺聽得身邊有人道:「又是什麼人?好大的排場!」
寧勿缺頗有同感。
少頃,便聽得另外一個人道:「是房大俠來了!」聽起來他好像頗為高興,好像房大俠一來,事情便可以解決了。
果然,從東側人群中走出幾個人來,走在最當中的,正是風雨樓樓主房畫鷗!
便有幾個喜好熱鬧的人高聲喝彩!
房畫鷗很得體地向四周望了望,算是與在場的每一個江湖朋友都打過招呼了。當然,事實上也許根本就沒有一個人真正地落入他的眼中,這只是一種禮節而已,只不過房畫鷗把這種禮節做得極為得體。
然後,他便向受了傷的麻小衣、荀戰、天羅道長一一問候.當然,他的關切也是恰到好處。畢竟,在眾人面前受傷並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房畫鷗既然表達他的問候與關切,又不能使他們覺得尊嚴受損。
麻小衣、荀戰.天羅道長傷得都不輕,但他們竭力掩飾住自己正在經受的痛苦,他們不能長對方的囂張之焰。
麻小衣心知自己是受到對方真氣反逼回來的「苦寒掌」所傷,當下不敢怠慢,忙強催真力護住心脈,然後慢慢地把體內苦寒之氣逼出體外。
房畫鷗這才向蒙面人道:「不知這位朋友與蕭總鏢頭有什麼過節,非得如此咄咄逼人?」
蒙面人嘶聲怪笑道:「咄咄逼人,如果這些人不多管閒事,我又怎麼會對他們出手?他們是咎由自取,可怪不得我!至於你說的蕭總鏢頭,談不上有什麼過節,老實說,如果不是你稱呼他為蕭總鏢頭,我還不知道他姓蕭!」
群豪一聽、都極為詫異、一時議論紛紛,不明白蒙面人為何要冒這麼大的險來對付一個連姓名都不清楚的南北二十六鏢局總鏢頭。
房畫鷗皺了皺眉,想必也是被對方生澀難聽的聲音弄得有些吃驚了。
房畫鷗道:「既然如此,老夫就更不明白朋友你為何要如此大動干戈了!萬事大不過一個『理』字!哪怕有天大的事,也自可以理論之.當著天下豪傑的面,你還怕沒有公道可言?
只要朋友的所作所為順著正義的一面,就不會害怕為當著眾人的面論個是非曲折,也不必兵刃相見了!」
蒙面人冷笑道:「世間最靠不住的就是一個『理』字,多少是非黑白,全都被扭了。今天我來這兒,根本就沒有打算與在場的這麼多大英雄論理!」
頓了一頓,他又道:「我找蕭總鏢頭,只不過是想問他幾件事情.」
眾人大嘩!覺得蒙面人之言行實在不可以常理論之,他不惜傷了這麼多人居然是為了問蕭總鏢頭幾件事!
房畫鷗誠懇地道:「問話也不是這個問法,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你還怕他不說真話嗎?
何況蕭總鏢頭行事光明磊落,只要朋友你是誠心相問,想必蕭總鏢頭也是會如實回答的,這樣大夥兒當然也就不會傷了和氣,豈不兩全其美?」
蒙面人冷哼道:「你憑什麼教訓我該如何做?你若再不後退,我立即在這蕭總鏢頭身上開幾朵花!」
她對房畫鷗也是絲毫不買賬!房畫鷗忙退後幾步!
蒙面人對蕭總鏢頭沉聲道:「說!你背後有什麼人在操縱你?」
誰也沒想到蒙面人問的會是這個問題。這其中以寧勿缺最為吃驚,因為蒙面人所問的正是他心中一直存在的疑團!
一時場面上每一個人都在暗自揣測這蒙面人究竟是什麼來頭,大夥兒將記憶中的世外高手全搬了出來,但始終沒能找到一個與蒙面人對上號的,因為這蒙面人殘缺一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