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城,趙相府。府內鼓樂聲喧天而起,滿場之人紛紛下跪迎駕!趙高與五音先生率眾迎出,但見在數百名御前衛士的開道下,紅毯鋪地,香花遍散,大秦二世皇帝胡亥在一幫高手環衛之下步入相府大門。
韓信人在高處,雖俯跪卻不礙視線,只見昂首闊步而來的胡亥年約三旬,身材適度,並無酒色淘空之虛態,皮膚白皙,臉容蒼白,看似軟弱無力,但眼芒神光懾人,自有一股不凡氣概。
「王者就是王者。」韓信心中驚道,他只看了一眼,已為胡亥身上透發出來的傲視天下的霸氣所震懾。畢竟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有九五之尊的君王,難免在心中有些驚慌。
不過這種驚慌一閃即沒,很快就被韓信強行壓下,取而代之的是審時度勢時具備的冷靜。他細細地凝視著胡亥的一舉一動,包括他的每一個神情都毫不放過,終於認定了一個事實:胡亥真的是一個高手,一個絕不弱於五大豪閥的超級高手。趙高並非不想將他取而代之,而是面對胡亥,趙高實在是沒有必勝的把握。
只有這樣,才是合理的解釋,才能說明趙高何以會花費如此氣力來布下這麼一個宏大的殺局。思及此處,夜風雖涼,但韓信的脊樑處已有冷汗滲出。
「如果紀空手出手,無論是明是暗,都絕對逃不過胡亥的眼睛,那麼是不是這就意味著他一動手,就必然死定?」韓信發現了一件很要命的事情,作為生死與共的朋友,他不由自主地為紀空手擔心,但更要命的是,他明知紀空手出手必死,卻根本找不到他的人來通知他。
胡亥在眾人簇擁之下入廳坐定後,眾人才紛紛依次依序入座,輔廳兩邊雖然又恢復了先前的熱鬧,但音量明顯小了許多。
一陣肅靜之後,胡亥按例向趙高頌揚了一番吹功頌德的套話,在趙高連連謝恩之下,壽宴終於在一片看似平靜而正常的氛圍中開始了。
與此同時,廣場木台上兩名武者直面相對,拉開了龍虎會奪魁之戰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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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絕對是一件想不到的事情,至少對格裡來說,他絕對沒有想到,在最弱的槍影中心處竟然鑽出了一把飛刀。
飛刀來自於紀空手!原來,他向後倒射出去的動作只是一個預謀,甚至包括他腳下一滑,也是事先設計好的,他就是希望格裡傾力一搏,才能借勢撞向身後的樹幹,然後趁著這股反彈之力發出他這致命的暗器。
而且為了掩飾飛刀真正的軌跡,他還讓扶滄海配合了一下,使得格裡根本沒有提防到槍影之後另有玄機。
這的確是出人意料的一刀,更是一把充滿著詭異力量的飛刀。格裡的目光頓時被它所籠罩,彷彿看到的不是飛刀,而是一片暗雲,暗雲潛流湧動,醞釀出無限殺機。
格裡只覺自己的心裡一沉,仿如高山大石墜入無底深淵,一種驚人的失落感驀然而生,猶如墜入地獄。這種感覺他已經很久沒有過了,記得上次產生的時候,還是在他的阿爸阿媽慘死於沙漠馬盜的刀下時,而當時的他只有七歲,就躲在不遠的沙地裡目睹了整個殘忍慘烈的過程。
這是一種絕望的感覺!他覺得在這一刻間發生的事情的確很怪,他明明看到了飛刀,卻無從躲閃;他明明看清了飛刀在虛空中的每一道軌跡,卻永遠無法預測到它將要攻擊的方位;他明明覺得這飛刀射來的速度很慢很慢,可是當他揮鈸格擋時,它卻插入了自己的心口……
然後他就只有倒下,再也不能站起來的那種倒下!從格裡步入花園,迄今為止,已經花費了不少的時間。刻不容緩之下,紀空手從懷中掏出了一捆繩索,取出一頭道:「扶兄,套住他的頭。」
扶滄海一怔之下,接過繩索照辦,只是嘴上問道:「幹什麼?」
「毀屍滅跡!」紀空手運勁一拋,照準一棵大樹的樹幹繞去,轉上一圈,猛然發力一拉,便將格裡的屍身懸在半空,然後將另一端的繩頭在樹身上繫了一個死結。
扶滄海不由大是佩服,紀空手連這一步都算計到了,可見其心思之縝密,殺人也算是殺到家了。
兩人並肩而行,行不多遠,便在眾目睽睽之下出了花園。花園外的一些屬從見了大是詫異,剛才明明看見兩人劍拔弩張,轉眼又見兩人毫髮無損地走出來,都在心中暗叫奇哉怪也。
他們一入廣場,便見擂台之上已有人廝鬥一處,殺聲響起,隨著四周陣陣喝彩聲,使得場上的氣氛愈發濃烈。紀空手微一皺眉,已經感受到了金戈交擊帶出的肅殺之意。
擂台上廝鬥的兩人都是年輕人,一時氣盛,不避鋒芒,是以搶在最先出場。不過這兩人既然敢來赴會,手底下也真還有幾手硬功夫,一來一往,殺氣四溢。
扶滄海與他相距七尺,不敢太過靠近,只能收斂氣息,束氣傳音道:「這兩人都是江湖上新近崛起的劍客,功當相當,只怕有好一陣廝殺,你趁這空暇尋到韓信後,咱們按計劃行事。」
紀空手微一點頭,抬頭望去,卻見韓信亦抬眼向這邊望來,見得扶滄海竟然無事,臉上不免生出疑惑。
紀空手雙手背負,繞場而行,一路碰到數人,神色都是極為恭敬。他明白這些人都是格裡布下的暗殺團戰士,亦不理會,走得幾步,卻見趙岳山迎面而來。
「將軍剛才去了何處?可讓我一陣好找。」趙岳山神色頗為緊張,靠過頭來低聲道。
紀空手對格裡的聲音早已練得很熟,倒也不顯破綻,壓低嗓門道:「莫非情況有變?」
「趙相吩咐,為了爭取時間,奪魁之戰必須盡早結束,否則皇上一旦臨時變卦,提前辭行,於大計有所不利。」趙岳山臉色一沉道。
「這恐怕是趙相多疑罷了,皇上既然有心一戰,怎會臨陣而逃?」紀空手裝得極是老練地道。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我們這些做屬下的,只管聽命就是,用不著說三道四。」趙岳山叮囑幾句,逕自去了,行色匆匆,似乎事務繁忙。
紀空手尋思道:「時間提前,正合我意。只是這數十人中無一不是想在龍虎會上大出風頭的高手,怎麼才能讓他們不下場一爭高下呢?」他卻不知在這數十人中,既有胡亥安插的人,亦有趙高相應派出的高手,各懷鬼胎,無意奪魁,真正有心一試身手者,不過寥寥十餘人而已。
他靈機一動,揮手叫來幾名屬下,將命令傳達下去。他既然想不出妙法,於是乾脆不想,將事情交給屬下,甩手不管,這倒也不失為不是辦法的辦法。
等到他靠到韓信身邊時,韓信已經恢復常態,淡淡笑道:「適才怎麼不見將軍?」
紀空手道:「我既有心讓你奪魁,怎能容你的對手活命?當然是誘殺扶滄海,為你去一大敵。」
「扶滄海不是好好地站在那裡嗎?」韓信似有不解地道。
「他還活著,那麼我豈能還站在這裡?」紀空手嘻嘻一笑,還復原本嗓音道:「因為我不是將軍,真正的將軍此刻只怕已在黃泉路上了。」
韓信大吃一驚,根本就沒有想到眼前的「格裡」竟是紀空手所扮,更沒有想到紀、扶二人聯手,竟然敢在相府之內斬殺格裡。此招雖然凶險,卻也著實精妙,紀空手裝扮成格裡混入登高廳,不僅膽大,而且確是神來之筆。
他好不容易穩住心神,裝作不經意地看了看四周,這才微微笑道:「紀少就是紀少,敢做別人不敢做的事情,這就是你的風格。」
「所以我們三人聯手,一定可以穩操勝券。」紀空手充滿自信地一笑道。
「我可以相信他嗎?」韓信看了扶滄海一眼。自他從鳳舞山莊出來之後,便已養成了從不輕易信人的習慣,而對紀空手則是一個例外。
「你可以像相信我一樣去信任他,因為我把你們都當成了兄弟。」紀空手眼中一亮,眸子裡已是一片溫情。
韓信笑了笑,不再說話,轉頭望向場中,第一對武者已分出勝負,敗者下場,勝者則昂頭接受眾人的歡呼。不過隨著另一名武者的上場,一番廝殺重新拉開帷幕。
「我應該怎麼做?」韓信將視線重新落到了紀空手的臉上。
「你將在最後的時候出場,對手就是扶滄海。你們最終的結果應該是勢均力敵,打成平手,只有這樣,我們才可以保證三人同時進入登高廳!」紀空手覺得韓信的目光有些怪異,卻沒有放在心上,他將這種怪異理解為大戰之前的緊張,是以毫無保留地說出了計劃。
「然後呢?」韓信問道。
「然後我們就可以看到一場真正的大戲。」紀空手笑了,笑得很燦爛,韓信雖然看不到紀空手那張被人皮罩住的臉,卻還是感覺到了這股笑意。
而此刻與他們相距不遠的登高廳外,已設三層重兵防守,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氣氛空前緊張。這些侍衛既有相府親衛,亦有胡亥帶來的御衛,人人都是身手不凡的高手,他們同時接到了一條命令:未經宣召,任何人不得入廳一步,違者殺無赦!是以在登高廳外的十丈距離內,根本不見一個游動的人影。
廳外的形勢如此緊張,廳內的氣氛卻熱鬧得很,一副君臣言歡的場面,不知情的人還道是今夜咸陽歌舞狂歡,誰又能料到在這背後潛藏的是暗流湧動的殺機?大廳之內,三副首席各成犄角之勢,由胡亥、趙高、五音先生三人落座,各方隨從沿著各自主人居於後席,籠統算來,不過四五十人,但無疑都是各方精英。
趙高攜張盈、趙岳山以及府中一幫高手坐於主席,而五音先生親率知音亭精英位列下首席位,坐在上首的則是胡亥,在他的身後,除了內廷十八鐵衛之外,還有御衛統領郎子車與三名不知名的劍手列隊而立。三方實力雄厚,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在一番照例慶酒賀壽之後,胡亥輕咳一聲,轉頭望向五音先生道:「先生此番前來咸陽,距上次入宮,已有十餘載了,按理本王當親自設宴款待,只是苦於公務繁忙,一直抽不出時間來安排,今日正好在此相遇,本王借花獻佛,權當作為先生接風洗塵。」
五音先生淡淡一笑道:「不敢有勞大王。」
胡亥意在拉攏,兼或混淆趙高視聽,是以一臉親切地道:「你我之間,何必客氣?算來你亦是皇親國戚,用不著如此生分。」
五音先生道:「這既是做臣子應有的本分,也是五音恬淡的心性所致。就好像此次咸陽之行,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實非本意,是以勉強不得,不如歸去。今夜為趙相祝壽之後,亦是五音離開咸陽之時。」
胡亥微一皺眉,聽出了五音先生話中的幽怨,心中暗暗生氣:「你這般小看於我,莫非認定我鬥不過趙高?真是豈有此理!若非看你是誠心為我著想,單憑你對我這輕侮之罪,非得重重辦你不可!」
他請五音先生前來,原是希望借祝壽之名,得一強援,然後合二人之力扳倒趙高,誰知五音先生審時度勢,認為趙高此時權勢太大,不可硬撼,反而力勸胡亥激流勇退,兩人話不投機,聯手之事只能作罷。
但胡亥並沒有因為五音先生的袖手旁觀而動搖扳倒趙高的決心,反而利用五音先生的影響,吸引了趙高的注意力,加快了自己行動的步伐。他始終認為,自己畢竟是一國之君,一旦在壽宴之上將趙高制服,相府群龍無首,餘黨不足為慮,自己完全可以利用「大王」的權勢與手腕控制整個局勢。
他之所以對五音先生百般容忍,以親情關係大示籠絡,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企圖用知音亭來壓服趙高的入世閣。他雖然急切想扳倒趙高,但並非有勇無謀,早已看出趙高的可怕之處絕非因其乃大秦相國,而是因為趙高乃武林五大豪閥之一,門下高手如雲,一旦對抗交鋒,自己根本沒有必勝的把握。如果自己能在壽宴之上挑起知音亭與入世閣的爭雄之心,那麼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自己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控制全局。
這實在是一個如意的算盤,因為他看穿世情,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五音先生心性再怎麼淡泊,也不可能甘心讓知音亭位列入世閣之下,是以這更是為聲名而戰,容不得兩方有半點謙讓。
「先生何必要急著走呢?本王近日一直尋思:近一年來,天下大亂,匪患無數,其根源究竟在何處?是因為政律不嚴,還是吏治不清?抑或是捐稅苛刻、行賦太重?」胡亥問出一連串的問題,事涉民生大計,令人深思,便是五音先生與趙高也將目光凝視在胡亥的臉上,以為其人已有解決之道。
「非也。」胡亥搖了搖頭道:「這些也許是問題的所在,卻絕非問題的根本。行軍打仗,講究一個『武』字,武風盛行,卻又不能自律,是導致亂民匪患四起的基本原因。本王雖在內宮,卻熟知朝野,自始皇之前,天下武林已有五閥之分,整個江湖一分為五,各自霸據一方,致使江湖不能一統,形成亂世格局。所謂『江湖亂,天下亂』,江湖不能一統,天下便永無寧日。」
他的話雖然有失偏頗,但聽在五音先生與趙高耳中,卻是新鮮刺激。他們都是五大豪閥之一,在內心深處,無不有一統江湖的夢想,是以胡亥之言,確能打動他們的心扉。
五音先生與趙高相視一眼,同聲問道:「那又當如何?」
胡亥微微一笑道:「要想天下不亂,當然只有先定江湖,而江湖要定,必須首先結束五閥之分的格局,形成一統的江湖!」
五音先生聞其音,知其意,已明胡亥用心,淡然一笑,沉默不語。
趙高道:「五閥之分,由來已久,豈能說合就合?就算五音先生的知音亭與我聯手,先不說其它三閥是否答應,便是兩門之中,推誰為首,就是天大的難題。更何況縱是趙某有心承讓,只怕門下弟子也未必答應。」他對這些事情顯然思來已久,是以一經說起,便口若懸河,並非是他絲毫不察胡亥的離間之情,只是他對武林霸主之位渴望已久,但有一線機會,便欲爭取得之。
「本王卻有了一個主意,既不傷和氣,又可立時實行,不知二位是否有這個興趣?」胡亥笑道。
趙高看了一眼五音先生道:「請大王賜教!」
胡亥的目光在人群中巡視了一圈,道:「本王之意,是想設立一個封號,為『天下第一高手』,能得此號者,可以在大秦國土之上徵調兵馬、糧草,所有郡縣官吏,皆任其調度,以成全其一統江湖之志,並檄令天下,留名青史!」
此言一出,全場皆驚,胡亥此舉的確可謂前無古人,乃獨創之舉。眾人無不心血沸騰,不可自抑,縱是如趙高、五音先生,亦是怦然心動。
如果事情真如胡亥所言,那麼這「天下第一高手」無異於是除大秦國君之外的又一個皇帝,不僅可以一統江湖,而且權勢之大,前所未有,端的誘人至極。
趙高語帶顫音道:「此話當真?」
「本王乃一國之君,豈有戲言?」胡亥眼見趙高墮入計中,心中暗笑,臉上卻佯怒道。
「微臣一時失言,真是該死!」趙高連忙說道:「只是要想獲此稱號者,不知是哪幾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