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空手選擇了以靜制動,在他看來,自己沒有把握破解敵人的三角進攻,一旦妄動,反而容易遭至敵人的襲擊。
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以不變應萬變,這是明智的選擇。
但是衛十九三人絲毫沒有停止自己腳步的移動,反而以紀空手為軸心,加速了他們的運動。
紀空手驚駭之下,驀然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那就是對方的三角進攻就像是一張魚網,正一點一點地隨著腳步的移動在收緊!當他們收緊的範圍越來越小時,所產生的壓力就會愈來愈大,最終制約目標有任何的發揮。
所以紀空手再不敢靜守,惟有強行出手。
「呼……」他的離別刀一經出手,便如烈馬飛奔,強行擠入了對方布下的氣場之中,然後一觸而跳,在間不容髮之際對敵人的三方發起了試探性的攻擊。
他之所以要試探一下,是因為他深知世上的任何陣法最講究的不是陣法的精妙,也不是施為者的武功高低,而在於無間的配合以及整齊劃一的默契。無論是多麼精巧絕倫的陣法,假如沒有這兩點要素作為支撐點,那也只能是買櫝還珠,不堪一用。
可是他一試之下,只覺得這三人的武功雖然未必一流,但之間的默契卻形同一人,好像是經過了多年的配合一般,把三角進攻的威力發揮到了極致。
他連出三刀,每一刀的角度無論多麼詭異,每一刀的速度無論多麼快捷,刀至的地方,便會遇到對方的三劍同出,織成劍網,形成寓守於攻之勢。等他換一個角度尋求突破時,卻發覺自己的刀鋒陷入了一團麵團之中,被一股強大的粘力所粘,速度竟然無從加快。
他這才明白,衛十九何以會說「你馬上就會發現,這一切並不好笑」,紀空手在聽這句話時,本來就是將它當作一句笑話來聽,可是到了此刻,他才發現,衛十九這般自信,當然有其自信的理由。
紀空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心神在剎那間冷靜下來。既然憑強力難以突破敵人的陣式,他惟有另闢蹊徑。
可是一時之間,哪來的應對之策?而敵人的陣法依然不減其速,按照自己的節奏在一步步收縮。
紀空手望著敵人眼花繚亂竄動的身影,突然想到了身邊的千斤銅鐘。
這千斤銅鐘橫倒於地,面積之大,足可以容人藏身,紀空手靈機一動,想到自己人陷陣中,敵人雖只三名,但在移動中恍如處處面敵,無論自己防守得有多麼嚴密,最終總會露出破綻。與其如此,何不龜縮於銅鐘之內?這樣一來,無論敵陣如何運動,它也只能從一面攻擊,這樣就可減少自己防守的難度,同時伺機反擊。
思及此處,他不再猶豫,跳入鍾內,頓時感到身上的壓力驟減。
衛十九顯然沒有料到紀空手會有這麼一手,三人心意相通,同時執劍封住了銅鐘的出口。
「紀空手,你果然有種,竟然學起烏龜來,鑽進洞中不出來,哈哈哈……」衛十九有意想激怒紀空手,是以出言放肆,狂妄之極。
「嗡……」從鍾內傳出一陣嗡嗡之聲,衛十九凝神聽時,卻只有一陣回音。
「你學起烏龜來可真是半點不差,連聲音也學得這般相像,哈哈哈……」衛十九又笑了起來,不知不覺中,他的頭竟探在了大鐘底的範圍之內。
就在這時,只聽「嗖……」地一聲,一道殺氣從銅鐘之內標射而出,直奔衛十九的面門而來。
衛十九心中一驚,趕緊縮頭,只覺腦門上一片涼颼颼的,竟然被這突然而至的飛刀擦破了頭皮。
他驚魂未定間,忽見一團刀芒從銅鐘之內暴閃而出。他的身形驚退之下,凌厲的刀風已將他罩入其中。
這是紀空手不遺餘力的一刀,也是決定他自己最終是否能夠成功突圍的一招,他只有這麼一個機會!只要重創了衛十九,那麼敵人的三角進攻也就不攻自破。
衛十九大吃一驚,根本沒有料到紀空手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成由守到攻的全過程。那刀中所挾帶的必殺之勢,讓衛十九、衛十七絲毫沒有補防的意識。
也就是說,這一瞬間裡,衛十九隻能憑著自己的實力與紀空手單挑。
這絕對是一場實力懸殊的決戰,但對於衛十九來說,明知是輸,戰總比不戰要好。
所以他只有出劍,在刀芒最盛的剎那間強行振出萬千劍影,企圖破去這要命的一刀。
他已盡全力,劍勢狂猛,發揮了他平生所學的極致。他自信雖然不能完全阻擋住對方刀勢的進入,但至少可以為自己贏得喘息之機。
而且他堅信,有了這點喘息之機的時間,已經足以讓他與衛十七、衛十五重組三角進攻。
一切都似乎已在他的算計之中,紀空手的這一刀對於衛十九來說,更像是一個無關大局的小插曲。
可是當他的劍鋒直刺時,才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那就是他所刺中的,只是一團空氣,一片虛無,刀呢?紀空手的刀呢?刀又到了哪裡?
刀在虛空,在衛十九的後背!當衛十九刺出劍鋒的同時,紀空手以常人無法察覺的高速閃到了衛十九的背後,刀如驚雷劈下。
「叮叮……」就在衛十九感到死亡的恐懼時,衛十七、衛十五的雙劍已至,正好與紀空手的刀身相擊一處。
但在這一刻中,衛十七、衛十五同時感到手臂一震,一股巨大的彈力驀然產生,竟然身不由己地向銅鐘跌落。
紀空手毫不猶豫,暴喝一聲,人已閃在銅鐘之後,雙掌一推,一股大力暴出,竟將銅鐘倒扣於地。
他用這種方式巧妙地將衛十九三人的三角進攻化為無形,同時刀身敲擊鐘面,發出令人心悸的驚響。
他這敲擊帶有悠長的內力,一敲之下,猶如一道驚雷鑽入銅鐘之內,然後才發出悶響一般,這種聲波的殺傷力遠非常人可以抵受,就算衛十九三人都有內力護體,依然難以抗拒這強聲的侵襲,已然身受內傷。
紀空手哈哈一笑,望向從四面八方飛撲而來的人影,突然暴喝一聲,猶如平空響起一道炸雷,將眾人震得一呆之下,他的人猶如沖天火炮般向殿頂衝去。
「轟……」殿頂隨之裂開一個大洞,瓦礫飛瀉,碎石激射,紀空手若一道光影飛出殿頂,剛剛站穩身形,卻見三條黑影已如狂飆般襲殺而來。
紀空手絲毫不覺吃驚,似乎早已料到對方會有這樣的安排,所以橫刀卓立,冷眼相看。
這三條黑影早已蓄勢待發,自三個不同的方位撲來,迅速封鎖了紀空手前進的每一條路線。他們的手中依然是劍,但其功力之深,已遠在衛十九之上。
不過對紀空手來說,他們未必會比衛十九三人更可怕!雖然他們的身手不錯,但沒有了陣形的輔助,紀空手反而覺得更容易對付。
紀空手的眼芒暴射,透過虛空,看到的並不是這三人襲擊而來的路線和身影,而是鎖定在殿頂一角的一道看似寂寞的身影。
其實當紀空手一躍上殿頂的剎那,就已經感受到了此人的存在。這倒不是說他的反應變得極度靈敏,而是此人身上的氣息實在讓紀空手感到太熟悉了,熟悉到無法忘卻的地步。
因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當世漢王——劉邦!也是這場殺局的策劃者!
此時的劉邦,雙手背負,悠然站立在殿頂的一角,根本就沒有將目光注視到紀空手的出現。他只是抬頭望向寒夜中的蒼穹,似乎在觀望著什麼,又似在探尋著什麼,只是他此刻這隨意的一站,渾身上下便湧出了一股讓人無法形容的霸殺之氣,猶如高山峻峰一般,讓人無法攀援,更不可揣度。
「他的武功也許就和他的城府一樣,都是深不可測,不過無論如何,自己和他必將會有一場驚心動魄的生死之戰!」這是紀空手瞬息之間的預感,當這種預感閃過腦海之際,他渾身上下已散發出一股勢不可擋的殺氣。
三條黑影無不為之心驚,情不自禁地出現了一絲顫慄,而此刻他們的身形都擠入了紀空手的七尺氣場之內。
「呀……」紀空手發出一聲暴喝,全身的勁力藉著這一喝之威驀然爆發,離別刀生出數尺青芒,隨一道圓弧劃將出去。
「嗤……嗤……」刀芒之勢猶如吞吐不定的火焰,席捲了數丈範圍內的一切,瓦片重疊向後飛瀉,那三條黑影眼見勢頭不對,無不飛退。
但無論他們的身形有多麼快捷,都無法與刀芒橫掃的速度相提並論,所以當他們退到一定距離之後,都忍不住狂噴了一口鮮血。
直到這時,劉邦才將目光轉移到紀空手的臉上,微微一笑道:「我的決定通常都不會有錯,你的確是我要殺的頭號大敵!」
他一擺手,讓那三名黑影退到一邊。
「所以你才會以登龍圖中的取寶之道為餌,誘我和五音先生上鉤!」紀空手似乎毫不動氣,變得異乎尋常的冷靜。假如是不知內情的人看到這一幕,還以為是故友重逢,閒聊往事呢。
「因為本王知道你們非常需要它,所以就投其所好,想不到你們果真來了。不過,本王的確沒有欺瞞你們,登龍圖上寫得非常清楚,要取寶藏,先尋銅鐘。銅鐘本王倒是找到了,卻沒有發現內中的玄機。紀少聰明過人,如今見了銅鐘,不知可尋出了取寶之道?」劉邦裝出一臉無辜狀,淡淡而道。
「這麼說來,關於韓信的事情,你也是在撒謊囉?」紀空手問道。
「不。」劉邦搖了搖頭道:「本王對你們所說的一切,都是真話,甚至包括這銅鐘的事情。惟的一點,就是這銅鐘裡根本沒有取寶之道,若非為了誘你們上鉤,本王早已將它砸了,看看裡面到底藏了些什麼秘密。除此之外,本王也沒有說謊的必要!」
「哦?」紀空手冷眼看了他一眼道:「倒要請教!」
劉邦道:「在本王的眼中,你和五音先生都是絕頂聰明之人,若想引你們入局,除非實話實說,別無他法,所以這是本王必須說出實話的原因。其二,在本王眼裡,對一群死人說一些實話,無關緊要,畢竟死人不會說話,就算他聽到了一些機密的事情,也只能深埋地下。」
他的眼裡流露出一絲不屑之色,彷彿在他的眼中,紀空手已是一具死屍。
紀空手不氣反笑,道:「你真的這麼自信,有將我置於死地的把握?」
「本王也許沒有這個把握,但是他們兩人絕對有!若不信,你可以回頭看看。」劉邦終於笑了起來。
紀空手心中一驚,驀然感應到自己身後五丈之外,果然有兩股似有若無的殺氣存在。他不用回頭,已能感覺到殺氣的擁有者具有非同一般的實力。
他的心神不由一怔,卻被劉邦的眼芒迅速捕捉。
「你和五音先生這次所犯最大的錯誤,就是低估了本王的真正實力!也許你們會認為,自霸上一役後,隨著衛三公子的自盡與眾高手的戰亡,問天樓也隨之走向沒落,而本王也就再也沒有力量對你們構成威脅,所以才會放下心來,前來上庸。但是你們絕對沒有料到,問天樓這個組織之龐大,根本不是別人可以輕易撼動的,表面上看,它的精英盡去,但實際上它所遭受的損失只是一小部分而已。若非如此,以衛三公子之精明,他又怎敢放心而去呢?」劉邦在得意的同時,眼中閃出仇恨的目光,面對自己最大的仇人,他幾乎有點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
「我們的確低估了你。」紀空手相信劉邦所說都是實話,因為有了身後的這兩名高手,再加上深不可測的劉邦,紀空手看上去真是死定了。
不過對紀空手來說,他還有一線的希望。
劉邦顯然看穿了紀空手的心思,突然驚詫地問道:「怪了,怎麼不見五音先生與你一道來呢?就算他在門外把風,聽見寺裡的動靜,也該過來看看才對呀?」
紀空手心中驀然感到了一絲恐懼,因為他深知劉邦的為人,若事情未到穩操勝券的地步,他就絕對不會如此得意。
一種不祥之兆頓時充斥了紀空手的整個心靈。
以五音先生的武功與智慧,難道還會遇上凶險嗎?
紀空手望著劉邦那充滿自信的笑臉,不由得將信將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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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道三友,是惟一不是來自於五音先生家族的知音亭人,但在五音先生的心裡,卻一直將他們視作自己的心腹。
樂道三友能得到五音先生如此信任,不僅是他們因為跟隨五音先生長達三十載之久,更是都經受住了五音先生的百般考驗。可是當五音先生真正信任他們的時候,他們卻成了內奸!
這是不是很可笑?
五音先生卻沒有感到有任何可笑的地方,他只是覺得自己的心裡好痛,痛得麻木,讓人不知痛的滋味究竟是什麼。
他自信自己待人一向不薄,對自己的每一名屬下都是視作朋友,特別是樂道三友,因為這三人對音律極富天賦,是以更合他的胃口,以禮相待。但是,他萬萬沒有料到,背叛自己的竟然會是他們三人。
這種無言之痛令五音先生沉默,但一股寒氣自咽喉處傳來,頓令他的頭腦變得超乎尋常的冷靜。
當他抬起頭來時,便見到了衛三少爺近在咫尺的臉,在他的咽喉與衛三少爺的手之間,正好以一把快劍構成了兩者之間的距離。
衛三少爺的臉上完全是一副勝利者的姿態,他完全有這樣的資格,因為他手下的敗將,竟然是赫赫有名的知音亭主人五音先生。只憑此戰,已足以讓他名揚天下。
但惟一讓他感到遺憾的是,五音先生的臉上並沒有失敗者的沮喪,而是以犀利的眼芒,逼射向樂道三友。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五音先生只是重複著這一句話,若利刃般的目光掃得樂道三友盡皆慚愧得低下了頭。
「你無須責怪他們。對他們的忠心,你也勿庸置疑,因為他們姓衛,效忠問天樓才是他們應盡的義務與責任!」衛三少爺淡淡一笑道。
五音先生渾身一震道:「怪不得,原來你們竟是問天樓的臥底。」
衛三少爺道:「他們不是臥底,他們這三十年來投身知音亭,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不顧一切手段取得你的信任。即使你在三十年間七次派出他們三人去刺殺問天樓的數十位高手,有幾次中曾經是他們的親人,但他們仍毫不手軟,絕不容情!而他們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等待,等待的剛才那一瞬間的機會。」
「你們這麼做,豈不是有些小題大做?」五音先生已然恢復常態,冷笑一聲道。
「在我們問天樓裡,只講努力,不講僥倖,所謂付出了多少心血,就會有多大的回報,因此在我們的眼中,每做一件事情都是經過了周密的計劃才開始安排佈局的。可以這麼說,自問天樓創立以來,最為艱難、最費心血的一個殺局,就是為你而設的,所以你應該感到榮幸才對。」衛三少爺的話中絲毫沒有誇張之意,這一點完全可以從樂道三友的臉上看得出來。
「我真的值得你們這麼費神嗎?」五音先生自我解嘲道。雖然他的人已被樂道三友控制,但他絲毫不失大家風範,顯得非常平靜。
衛三少爺冷笑一聲道:「當然,因為你是知音亭的主人,是問天樓稱霸江湖的絆腳石,更是我衛國復興大業的一大障礙!所以我們等了三十年的時間,犧牲了七位高手的性命,耗盡了他們三人最美好的青春時光,假若還不能將你扳倒,天理何在?」
「天理?」五音先生「嗤……」地一笑,道:「若是真有天理,只怕你們未必就能陰謀得逞。」
「可是遺憾的是,最終的勝利還是屬於我,而你,卻只能作為一個失敗者來接受這種慘淡的結局。」衛三少爺冷酷而得意地說道。
「你真的以為憑他們三人就想制住我嗎?若是真有這麼簡單,我還需要你們問天樓花費這麼多的心血來布下這樣的一個殺局嗎?」五音先生突然笑了起來,笑意中竟然多出了一股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