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空手的人已在半空之中,相信自己此刀一出,必定奠定勝局。
他有這個自信,只源於他有這樣的實力,然而,他要面對的強手絕不只李戰獄一個,至少還有一隻鐵手。
這隻鐵手的主人既然能夠替李戰獄擋下一刀,那其武功就差不到哪裡去。而就在紀空手暴喝的同時,這道神秘的人影終於出現了。
他一出現,便如狂風暴掠,森寒的鐵手已以無匹之勢襲向了紀空手的背心。而與此同時,李戰獄一退之下,卻迎刀而上,丈二長槍振出點點繁星般的寒芒,直指紀空手的眉心。
場中的局勢已成夾擊之勢,就在紀空手最具自信的時刻,他已面臨腹背受敵之境。
但是這些都在紀空手的意料之中,他絲毫沒有任何的驚懼,真正讓他感到可怕的是,殺機也許根本就不在這兩人的身上,真正要命的,還是自己腋下的這個人。
這個人之所以要命,是因為她的手中有一把鋒利無匹的匕首,當這把匕首穿透棉絮刺向紀空手時,這的確可以要了紀空手的命。
紀空手的反應之快,天下無雙,甚至快過了他自己的意識。當這股殺機乍現時,他的整個人便有了相應的反應,厲嚎一聲,將腋下的人重重地甩了出去。
可是匕首的鋒芒依然刺進了紀空手的身體,深只半寸,卻有一尺之長,劇烈的痛感讓他在瞬間明白,懷中所擁的女子絕不是靈竹公主!她才是對方這個殺局中最重要的一環,只要她一出手,勝負就可立判。
一切的事實都證明了紀空手的判斷十分正確,可惜只是太遲了一點。
他敢斷定此人不是靈竹公主,是基於他對靈竹公主的認識,以靈竹公主的相貌,雖入一流,然而其武功卻只能在二、三流之間,否則的話,紀空手也不會這麼容易為人所乘。
他一直認為,靈竹公主的失蹤只是她與李秀樹串通演出的一場戲,是以當他認定床上所睡的人是靈竹公主時,對她也略有提防,在攻擊李戰獄的同時總是讓自己的異力先控制住靈竹公主的經脈,然後才出手。所以當懷中的女人驟然發難時,雖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卻讓他在最危急的時刻作出了必要的反應,才使他將受傷的程度降至最低。
「裂……」那緊裹著佳人胴體的錦被在半空中突然爆裂開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伴著一個有著魔鬼般身材的女人出現在紀空手的眼前。
這女人美艷異常,笑靨迷人,在她的手中,赫然有一把血跡斑斑的匕首,猶如魔鬼與天使的化身,讓人在驚艷中多出一分恐怖。
但是紀空手根本沒有時間來看清這女人的面目,雖然他擲出那女人的線路十分巧妙,正好化解了李戰獄長槍的攻擊,卻仍無法躲過那隻鐵手的襲擊。
「砰……」一聲悶響,鐵手砸在了紀空手的左肩上,差點讓紀空手失去重心,一口鮮血隨之噴出,猶如在天空中下起了一道血霧。
雖然擊中了目標,但「鐵手」滿臉驚懼,斜掠三步,避開了這腥氣十足的血霧。
他之所以感到不可思議,是他的鐵手明明衝著紀空手的背心而去,就在發力的瞬間,他甚至可以預見到紀空手的結局,然而他萬萬沒有料到,紀空手能在這一瞬間將身體橫移,致使自己這勢在必得的一擊只是擊中了對方並不重要的部位,而沒有形成致命的絕殺。
「呼……」紀空手的刀鋒連連出手,三招之後,他的人終於脫出了三人的包圍,轉為直面對手的態勢。
雖然他的傷勢不輕,但在生死懸於一線間,其體內的潛能完全激發出來,加之腋下的累贅盡去,使得他的實力並未銳減,反而有增強之勢。
直到這時,他才有機會看到那笑聲不斷的女人,一眼看去,不由為之一怔,似乎眼前所見到的風景與自己的想像迥然有異。
他一直以為懷中的女人不著一縷,是以才會以錦被將其裹挾得嚴嚴實實,卻沒有料到在她的身上還有一件大紅肚兜。這倒不是紀空手聯想豐富,而是因為那搭上床欄上的小衣與裙褲讓他產生了這種誤會。
「看來這世上能如張盈、色使者那類的女子畢竟不多,至少眼前的這位美女還懂得找件東西遮羞。」紀空手思及此處,忍不住想笑,看他輕鬆悠然的表情,誰也想不到此刻的他已身受重傷,而且還要面對三大高手的挑戰。
這也許就是紀空手成功的決竅,惟擁有良好的心態,樂觀的心情,以及永不放棄的精神,才是構成每一個成功者的決定性因素。當紀空手一步一步地崛起於江湖的時候,回首往事,不乏有運氣的成分摻雜其中,然而單憑運氣,是永遠無法紀空手創造出來的每一個奇跡的。
奇跡的背後,往往拒絕運氣。惟有強大的實力與非凡的創造力,才是奇跡得以發生的最終原因。
而此時的紀空手,能否再一次創造奇跡,以受傷之軀,自三大高手聯擊之下全身而退?
血,依然在流;傷口,依然作痛。紀空手臉上卻沒有一絲凝重,甚至多出了一絲笑意,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靈竹公主不在船上,會在哪裡?李秀樹既然有心置我於死地,又怎麼遲遲沒有現身?」這個念頭一出現紀空手的思維中,就被他強行壓了下去,因為他明白,此時不是想這些問題的時候,那只是未來的事,而他看重的,也是必須看重的,應該是目前,是現在!
三大高手並沒有急於動手,而是各自站立一個方位,形成犄角之勢,大船上彷彿陷入了一片死寂。
夕陽斜照在湖水之上,遠處的船舫依然來往穿梭,顯得極是熱鬧。誰也想不到就在這百米之外的小島邊停靠的這艘大船上,在爆發一場血與火的搏殺。
紀空手的臉上依然帶著淡淡的笑意,臉色漸漸蒼白,他聞到了血的腥味,感覺到一種向外流洩的生命。力量就像是傷口一點一點向外滲透的鮮血,正一步一步地離他遠去。
自己還能支撐多久?紀空手問著自己,卻無法知道答案。無論生命將以何種形式離開自己,他都不想讓自己死在這裡,所以,他必須出擊。
湖風吹過,很冷,已有了夜的氣息。天氣漸暗,遠處的船舫上已有了燈火點燃,惟有這片水域靜寂如死,像史前文明的洪荒大地。
看著對方一步一步地踏前而來,長槍、匕首、鐵手都已經鎖定住自己,紀空手的心裡不由多了一分苦澀,他惟有緩緩地抬起手中的飛刀,向前不斷地延伸著,彷彿眼前的虛空沒有盡頭。
血在流,但他體內的異力依然呈現著旺盛的生機。當他的刀鋒開始向外湧出一股殺氣時,李戰獄望了望自己的同伴,三人臉上無不露出一股詫異。
這實在令他們感到不可思議,也令他們更加小心。
突然間,紀空手發出了一聲近乎是狼嚎般的低吟,悲壯而淒涼,卻昭示出一種不滅的戰意。初時還幾如一線,細微難聞,仿似來自幽冥地府,倏忽間卻如驚雷炸起,響徹了整個天地。
在嘯聲乍起的同時,三大高手在同一時間內出手,就像是在狂風呼號中逆流而行,而紀空手不過是吹響了戰鬥的號角,使得整個戰局進入了決一雌雄的最後關頭。
他們三人出手的剎那,都在心中生出了同一個懸疑,那就是此刻的紀空手,將用什麼來拯救他自己的生命?
時間與速度在這一刻間同時放慢了腳步,宛如定格般向人們展示著這場廝殺的玄奧。
長槍、鐵手、匕首自不同的角度,沿著不同的線路,以一種奇怪的緩慢速度在虛空中前進……
紀空手的七寸飛刀更如蝸牛爬行般一點一點地擊向虛空至深的中心……
一切看似很慢,其實卻快若奔雷,正是有了這快慢的對比,才使得在這段空間裡發生的一切都變得玄乎其玄。
每一個人都明白自己的意圖,奇怪的是,他們也彼此清楚對方的心跡。
紀空手出刀的方式雖然無理,甚至無畏,但它最終的落點,卻妙至毫巔。
因為李戰獄三人發現,如果事態若按著目前的形勢發展下去,肯定就只有一個結局。
同歸於盡!
這當然不是李戰獄三人所願意的,沒有一個武者會在佔盡優勢的情況下選擇這樣的結局,除非是瘋子。
他們當然沒有瘋,就在這生死懸於一線間,三大高手同時悶哼一聲,硬生生地將各自的兵器懸凝於虛空之上,一動不動,如被冰封。
紀空手當然也沒瘋,似乎早就料到了這樣的態勢。他所做的一切就為了等待這一刻的到來,他絕沒有理由錯過這個稍縱即逝的時機。
「嗖……」他手中的刀終於再次離他而去,虛空之中,呈螺旋形一分為三向四周射去,逼得三大高手無不後退一步。
然後他驚人的潛能就在這一刻爆發,悲嘯一聲,以箭矢之速衝向船舷。
他想逃,他必須得逃!
當李戰獄他們發現紀空手的真實意圖時,再想攔截已是不及,因為他們誰也沒有料到紀空手會在這個時候逃,更想不到他能將攻防轉換做得如此完美。
在進退之間,由於是不同的形式,由進到退,或是由退到進,在轉換中都必然有一個過程,這也是李戰獄他們無法預料的。因為紀空手由進到退,速度之快,根本就不容他們有任何的反應,彷彿整個過程已可忽略不計。
然後,他們便聽到了「砰……」地一聲,正是某種物體墜入水中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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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已經平靜的湖水,李戰獄、「鐵手」以及那如魔鬼般的女人半天沒有說話,似乎依然不敢相信紀空手能在這種情況下全身而退。
無論如何,這都像是一個奇跡。
「宗主的眼力果然不錯,此人對武道的理解,已然進入了一個全新的境界,遠遠超出了吾輩的想像,所以我們此次夜郎之行,此人不除,難以成功,怪不得宗主要費盡心計來策劃這麼一個殺局。」李戰獄輕歎一聲,言語中似有一股無奈。
「他的可怕,在不於其武功,我倒認為在他的身上,始終有一股無畏的精神讓我感到震撼。我真不敢想像,當我一個人獨自面對他的時候,我是否還有勇氣出手!」「鐵手」臉上流露出一種怪異的表情,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你不可能有這樣的機會了。」那如魔鬼般的女人咯咯一笑,眉間殺機一現,略顯猙獰。
「哦,這倒讓人費解了。」「鐵手」冷然一笑道:「難道說我就這麼差勁?」
「敢說『只手擎天』差勁的人,放眼天下,只怕無人。」那如魔鬼般的女人笑道:「我這麼說,只因為可以斷定此人未必能活得過今夜。」
「莫非……」李戰獄與「鐵手」吃了一驚,相望一眼,無不將目光投在那如魔鬼般女人的臉上。
那如魔鬼般的女人淡淡一笑道:「其實我並沒有做什麼,只是我這樣的一個弱女子,人在江湖,不得不有一些防身絕技,所以通常在我的兵器上都淬了毒。」
她的話並非讓李戰獄太過吃驚,倒像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因為這如魔鬼般女人的真實身份就是東海忍者原丸步。
東海忍者能夠崛起江湖,最大的特點就是不擇手段,脫離武道原有的範疇置敵於死地,所以它給人留下的印象就是凶殘。原丸步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製毒用毒,堪稱行家中的行家,胭脂扣就是她創造出來的極為得意的一種毒。
「鐵手」卻皺了皺眉頭道:「我好像並沒有看出此人中毒的跡象,他最後的一次出手,不僅充滿了想像,富於靈感,而且力道之勁,哪裡像一個中毒者所為?」
「用毒之妙,就是要在不知不覺中讓敵人中了毒而不自知,便是旁人也無法一探究竟,這才是用毒高手應該達到的境界。我在匕首上所用之毒,名為『一夜情』,這名稱浪漫而旖旎,惟有身受者才知道浪漫的背後,是何等的殘忍,因為它本是採用春藥所煉製,一中此毒,必須與人交合;與人交合,必然脫陽而死,所以一夜情後,中毒者能夠剩下的,不過是一堆白骨而已。」原丸步的笑依然是那麼迷人,卻讓李戰獄與「鐵手」無不打了個寒噤,倒退了一步。
「這麼說來,此人真的死定了。」李戰獄看著不起波紋的湖面。自紀空手落水之後,就不曾再有過任何動靜,他在想:或許用不著「一夜情」的毒發,紀空手就已經死了,這絕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他若不是死定了,我又何必攔阻你們下水追擊呢?此乃天寒時節,湖水最寒,我實在不忍心讓你們因此而大傷元氣。」說到這裡,原丸步已是媚眼斜瞇,神情曖昧,有一種說不出的輕佻流於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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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三天都沒有紀空手的消息,陳平與龍賡雖然已經恢復了功力,但心中的焦急使得他們就像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翻遍了整個金銀寨,也不見紀空手的身影。
「屋漏又逢連夜雨。」就在陳平與龍賡為紀空手生死未卜而感到焦慮的時候,夜郎王陪同漏臥國使者來到了通吃館內,大批武士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一臉凝重,使得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陳平急忙上前恭迎,禮讓之後,眾人到了銅寺落座。夜郎王看了一眼陳平,搖搖頭道:「靈竹公主失蹤,你責無旁貸,如今漏臥國使者帶來了漏臥王的最後通牒,若是今夜子時尚無公主的消息,漏臥國將大兵壓境,興師問罪。」
陳平一聽,已是面無血色,輕歎一聲道:「臣辜負了大王對臣的期望,實是罪該萬死。假如夜郎、漏臥兩國因此而交戰,臣便是千古罪人。」
「哼!」一聲冷哼從漏臥國使者的鼻間傳出,這位使者其貌不揚,卻飛場跋扈,一臉蠻橫,冷笑道:「你死尚不足惜,可靈竹公主乃千金之軀,她若有個三長兩短,縱是殺了你全家,只怕也無以相抵。」
陳平的眉鋒一跳,整個人頓時變得可怕起來,厲芒暴出道:「陳平的命的確不如公主尊貴,但也不想糊里糊塗而死,你既是漏臥王派來的使者,我倒有幾個問題欲請教閣下!」
漏臥國使者冷不丁地打了個寒噤,跳將起來,虛張聲勢道:「你算什麼東西?竟敢這般對本使說話?」
夜郎王眼見陳平眉間隱伏殺機,咳了一聲,道:「他不算是什麼東西,只是我夜郎國賴以支撐的三大家族的家主而已,你雖然貴為漏臥國使者,還請自重。」
夜郎王說得不卑不亢,恰到好處,無形中讓陳平有所感動。眼看國家面臨戰火,身為一國之君並沒有一味遷怒於臣子,一味著急,反而首先想到維護自己臣子的尊嚴,這夜郎王的確有其過人之處。
漏臥國使者見夜郎王一臉不悅,不敢太過狂妄,收斂了自己的囂張氣焰,道:「大王請恕在下無禮,實在是因為敝國公主平白失蹤,讓人極為著急所致。再說夜郎、漏臥兩國一向交好,倘若為了這種事情大傷和氣,正是親者痛、仇者快,豈不讓兩國百姓痛心?」
「正因如此,我們更要冷靜下來,商量對策,使得真相早日大白。倘若一味怪責,只怕於事無補。」夜郎王道。
「大王見教得是。」漏臥國使者狠狠地瞪了陳平一眼道。
陳平微微一笑,並不在意,而是上前一步道:「靈竹公主此行夜郎,住在臨月台中,為的是觀摩兩日後舉行的棋賽。這一切似乎非常正常,並無紕漏,但只要細細一想,就可發現其中問題多多。」他的目光在夜郎王與漏臥國使者的臉上掃了一下,繼續說道:「第一,靈竹公主每年總有三五回要來通吃館內一賭怡情,一向住在通吃館的飛凰院,可是這一次,她卻選擇了臨月台;第二,她所帶的隨從中,這一次不乏有生面孔出現,就是這一幫人,就在公主失蹤的頭天晚上,還企圖對我不利。我想請問,這一幫人究竟是什麼人?何以能打著公主的幌子進入我通吃館內?他們與公主的失蹤究竟有什麼聯繫?」
漏臥國使者似乎早有對策,微微一笑道:「你所說的問題,其實都不是問題。靈竹公主心性乖張,飛凰院住得久了,自然煩悶,所以搬到臨月台小住幾日,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你之所以有此懷疑,不過是巧合罷了;第二,她所帶的隨從中,是否有你說的這一幫人存在,空口無憑,尚待考證,至於你說的這些人曾經企圖對你不利一事,無根無據,更是無從談起,所以我無法回答你的問題。我只知道,人既然是在你通吃館內失蹤的,你就有失職之責,若今夜子時再無公主的消息,就休怪我國大王不仁不義!」
陳平淡淡一笑,笑中頗多苦澀,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既然如此,我也無話可說,請使者大人先下去休息,今夜子時,我再給你一個交代。」
漏臥國使者冷哼一聲道:「我心憂公主安危,哪裡還有閒心休息?還請大王多多用心才是。」
夜郎王的臉上現出一絲憂慮,一閃即逝,淡淡而道:「這不勞使者操心,靈竹公主既然是在我國失蹤,本王自然會擔負起這個責任,你且下去,本王還有事情要與陳平商議。」
漏臥國使者不敢再說什麼,只得去了。
當下陳平跪伏於地,語音哽咽道:「微臣無能,不僅沒有辦好大王和委託的事情,而且出此紕漏,驚動了大王聖駕,真是罪該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