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黑暗計劃

    紀空手心中感動,道:「若得二位相助,何愁大事不成?只是此事不能操之過急,只有一步一步地來,我們才有希望去最終實現它。」

    他的眼睛望向龍賡,突然想到了什麼,道:「你那邊有什麼發現?」

    龍賡聞言肅然道:「果然不出公子所料,劉邦的確是藏在七星樓中。」

    他此言一出,陳平已是霍然色變,站將起來道:「他竟然到了我通吃館內,那我們還等什麼?」

    「我們必須等下去,因為,這絕不是我們動手的最佳時機!」紀空手緩緩地搖著頭,與陳平四目相對。

    陳平默默地看著紀空手的眼睛,希望能從這雙深邃的眼睛中看到一些什麼。

    「時機,什麼才是時機?此時此刻,難道不是擊殺劉邦的最好時機?」這只是他的心裡話,並沒有將之說出來。

    他沒有說出來的原因,是從這雙深邃的眼睛中看到了一種真誠。他沒有理由去置疑一切,更沒有理由不相信朋友,紀空手既然認為這不是最佳時機,就必然有其充足的理由。

    果不其然,紀空手的臉色變得十分凝重,緩緩而道:「如果我們現在動手,成功的機率的確很大,但弊大於利,我們只能是得不償失!」

    他的目光再一次投向陳平,道:「第一,從七星亭一戰就可看出,劉邦即使人在夜郎,也依然擁有較強的實力。如果我們貿然行動,即使勝了,也未必就能殺得了劉邦;其二,就算我們殺得了劉邦,然而,我們此時人在夜郎,殺了劉邦之後,必然會給夜郎國帶來不小的禍患,甚至是一場戰爭,這豈不是有違我們的初衷?而最重要的一點是,擊殺劉邦絕不是我們的最終目的,在我的計劃中,劉邦早晚得死,但他的死只是一種手段,而不是目的,選擇讓他在什麼時候死,才是我計劃中最關鍵的一個著重點。」

    「什麼計劃?」陳平脫口問道。

    「一個超越了你們原定計劃範疇之外的計劃,它的龐大,大到了你們不可想像的地步,所以我又叫它——『夜的降臨』!因為只有黑暗才能隱蓋一切!」紀空手一字一句地道。在說出這些話之前,他的靈覺早已飄遊於十丈範圍的空間內,確定在這段空間只有他們三人的時候,他才開始說話。

    無論是龍賡,還是陳平,他們都不由自主地怔了一下。在他們兩人之間,的確是有一個復仇的計劃,而目標就是劉邦!身為五音先生的弟子,他們當然不能坐視五音先生的死而不理,更不能容忍師門的仇敵依舊在這個世上逍遙,所以他們制訂了一個非常周密而嚴謹的計劃,就是為了將劉邦置於死地!

    然而紀空手心中的計劃竟然超越了這個計劃的範疇,那麼它又是一個怎樣的計劃?在這個計劃中,它的最終目標不是劉邦?難道會是……天下!

    這一串串的懸疑湧上心頭,令龍賡與陳平都有莫名之感,兩人眼中都期待著紀空手能為他們解開心中的謎團,但紀空手只是微微一笑,不再說話。

    這既然是一個黑暗的計劃,當然就要冒天大的風險,不僅如此,要完成這個計劃,還需要有精密的算計與無畏的勇氣,這並不是一般的人可以承受的心理負荷。

    雖然龍賡與陳平都是非常優秀的人,也絕對是靠得住的朋友,但這個計劃帶給人的壓力實在太沉、太重,猶如大山擠壓,紀空手寧願自己一個人去背負它,也不想牽連到他們。

    這究竟會是一個怎樣的計劃呢?

    紀空手既然不說,龍賡與陳平也沒有再問下去,他們心裡十分清楚,紀空手之所以不說,當然有他不說的理由,他們之間既然是朋友,就沒有理由不相信紀空手。

    於是他們繞開了這個話題,又回到了龍賡在七星樓發現劉邦的這件事情上。紀空手更想知道,將近一年未見的劉邦發生了怎樣的變化。

    「我按照公子的吩咐,就埋伏在七星樓外的假山後,那裡的位置不錯,正好可以觀察七星樓中的動靜。當李秀樹派來的三大高手分別進入樓層之時,樓中的人先發制人,很快就佔據了主動,後隨著劉邦的出現,一舉奠定了勝局。」龍賡的眼中似有一份驚奇,顯然對自己所見到的事情有幾許疑問。

    「當時劉邦有否出手?」紀空手最關心的正是這個問題,他相信以龍賡的眼力,只要劉邦出手,就必然能看出其武功的深淺。

    「他出手了,而且一招就結束了李戰獄的性命。從他出劍的招式來看,其劍法博大精深,深不可測,絕對是個難纏的角色。」龍賡一臉肅然道。

    「如果換作是你,要想勝他,會有多大把握?」紀空手希望通過對比,以更確切地瞭解劉邦擁有的真正實力。

    龍賡沉吟了一下,眉頭緊鎖道:「這無法比較。」

    他說的是實情,兩大實力接近的高手決戰,真正能夠決定勝負的因素並不在於武功,他們往往比的是對環境的熟悉,對地形的觀察,以及心理的承受能力……等等此類這些看似細微的東西,甚至可以說,感性決定一切,出手前那一剎那的感覺最為重要。正因為屬於感性的東西皆是虛無變幻之物,是以,龍賡無法作出自己的判斷。

    「如果換作是我,我會有多大勝算?」紀空手雖然知道龍賡很難回答這個問題,可還是問了出來。

    龍賡與他的目光相對,一字一句地道:「雖然你是我見過的少有的武道奇才,但我仍然要說,面對劉邦,你也沒有必勝的把握!除非你真的能夠做到『心中無刀』的境界!」

    紀空手微微一笑道:「心中無刀,的確美妙,那種境界十分玄奇,讓人有觸摸到武道至高處的感覺。可惜的是,我只有偶爾為之,等待靈覺的爆發,卻自始至終不能將這種美妙的感覺緊緊地抓於手中。」

    他的臉上微現紅暈,仿如醉酒的感覺,似乎沉醉在那種暈暈然的境地,然而這種神情只在他的臉上一閃即過,淡淡笑道:「假如是你我聯手,會有幾成把握?」

    這一次龍賡回答得很快,連想都沒想就道:「這只有一種結果,那就是他死定了!必死無疑!」

    紀空手深深地凝視他一眼道:「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如此一來,我就放心了。」

    兩人對視而笑了起來,充滿了十足的自信。的確如此,當這兩大天賦異稟的武道奇才一旦聯手,試問天下,誰可匹敵?

    但龍賡的笑容卻一笑即收,代之而來的是一臉凝重,沉吟半晌,才一字一句地道:「不過,今天的一戰,卻讓我看到了一件非常古怪的事情,那就是在李戰獄與東木殘狼的身上,又出現了江湖中傳說的『異變』,如果李秀樹與韓信也深諳此道,只怕我們真正的大敵就是這二人了。」

    「異變?」紀空手顯然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名字,不由一怔道:「這難道是一種非常可怕的武功嗎?」

    「異變一術,來自於天竺異邦,相傳在周武王建國一戰中,由其謀臣子牙引入中原,用之於兵,遂得天下無敵之師,滅商立周,功不可沒。後來這種異術傳入江湖,被人用之於武道,的確有一定的奇效,只是此術過於繁瑣,程序複雜,要想精通,十分艱難,而且此術最易走火入魔,一旦受害,輕則功力大減,致人殘廢;重則一命嗚呼,難保性命。是以才在數百年前遭到中原有識之士的禁絕,從此銷聲匿跡,不復存在。想不到它又在今日得以出現。」龍賡的眉頭緊鎖,憂心忡忡。

    「真有這麼可怕?」紀空手將信將疑。

    「異變一術,其實就是在某一個時段裡,當修練者運用它之時,便可在一瞬間激化人的原始本能,因此修練者不僅可以擁有野獸般的力量和敏銳,同時也有著人類的思維與意識,使其攻擊力迅速提升數倍,從而在瞬間決定戰局。然而奇怪的是,我明明看到李戰獄與東木殘狼都出現了異變的跡象,何以並沒有看到他們異變之後產生的效果?反而其功力有不增反減的感覺。」龍賡搖了搖頭,感到不可思議。

    「你可以確定他們所使之術真是異變嗎?」紀空手道。

    「我雖然從未見過異變,但對異變並不陌生,先生博學多才,藏書甚豐,其中有一本名為《脫變》的手冊中記錄的正是有關異變的圖解說明。當時我甚為好奇,便請教先生,先生言道:『異變不過是旁門異術,講究速成,妄想捷徑,這已是入魔之兆,真正的武者是不屑為之的,因為是魔三分害。當一個人入魔太深時,他最終的結局,只能是遭魔反噬,絕無例外。』」龍賡點了點頭,非常肯定地道。

    「這就奇了,異變既是旁門異術,修練者等同於飲鳩止渴,何以李戰獄和東木殘狼還要修練呢?更讓人覺得古怪的是,李秀樹曾經與我有過交手,何以在他的身上並未出現異變?」紀空手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團。

    陳平一直只是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直到這時他才想了一想,插嘴道:「莫非李秀樹根本不知道異變一術,而李戰獄與東木殘狼一直偷瞞著他?」

    紀空手搖了搖頭道:「這種可能性不大,李戰獄與東木殘狼都是李秀樹所倚重的高手,一向在他的身邊走動,如果是這兩人無意得到異變一術的修練之法,是很難瞞過李秀樹的耳目的。」

    龍賡的眼神陡然一亮,道:「還有一種情況,就是李秀樹得到了異變之術後,不知其利弊何在,為了慎重起見,他選擇了與自己武功差距不大的李戰獄與東木殘狼作為實驗者。」

    紀空手一拍掌道:「以李秀樹的性格為人,這是最有可能出現的情況。我所感到不解的是,李秀樹是從何處得來的異變之術?何以得到之後不敢放心修練?此人既然將異變之術傳給李秀樹,說明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然到了一種比較親密的狀態,可李秀樹似乎並不完全信任他,像這樣的人,會是誰?」

    「韓信?」陳平與龍賡同時叫道。

    「對,此人很可能就是韓信。可是,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紀空手的眉頭一皺,這才是他最終想知道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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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空手的判斷十分準確,李秀樹自七星亭一戰之後,就像一陣風般消失於空氣中,去向不明,無影無蹤。

    夜郎王也回到了金銀寨,一場涉及到夜郎、漏臥兩國安危的戰爭因為靈竹公主的出現而消彌無形。漏臥王雖然野心極大,對夜郎國虎視眈眈,但他也深知師出無名,難以得到將士與國人的擁護,再加上李秀樹失敗的消息傳來,他惟有退兵。

    夜郎王為了顯示自己的大度,在漏臥王退兵之際,特意邀請漏臥王與靈竹公主再返金銀寨,以觀摩即將舉行的棋王大賽之盛況。漏臥王為示心中無鬼,只得同意靈竹公主代自己走上一趟。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

    臘月十五,大吉,相書云:諸事皆宜。

    棋王大賽便在這諸事皆宜的日子里拉開了開賽的帷幕。

    裝飾一新的通吃館內,成了金銀寨最熱鬧的所在。園林廣闊,環境優美,其間佈置豪華氣派,古雅中顯著大氣,自是出自於名家設計,從點滴間已可看出夜郎陳家的雄渾財力物力,同時也體現了夜郎王對這次棋王大賽的重視程度。

    他無法不重視,在這三方棋王的背後,有著中原三大勢力的支撐,無論這三大勢力最終是誰一統天下,都可以左右他夜郎小國的命運,所以他一個也得罪不起。惟一的辦法,就是盡自己一方地主之誼,至於銅鐵貿易權,那就各憑天命。

    他之所以要舉辦棋王大賽的一個重要原因是,他相信陳平的棋技!如果沒有這個作為保證,萬一出現通負的局面,那豈不更是火上澆油?

    這的確是夜郎立國以來少有的一件大事,是以全城百姓與鄰國的王侯公主著實來了不少,在這些賓客之中,既有懂棋之人,為欣賞高水平的棋賽而來,也有對棋一竅不通者,他們大多是抱著湊湊熱鬧的心情而來,更主要的是對棋賽的勝負下注搏戲。

    有賭的地方,永遠不會寂寞、冷清,這是一句名言,也是至理。

    所以通吃館內氣氛熱烈,人氣十足,也就不足為奇了。

    然而通吃館在熱鬧之餘,卻戒備森嚴,數千軍士與陳府家丁穿上一式整齊的武士服,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把守著通吃館內的所有建築與通道,隨時保持著在最短時間內的應變能力。

    一切事務均是井井有條,鬧而不亂,仿如過節一般。

    棋賽的舉辦點被安排在鐵塔之上,一張棋幾,兩張臥榻,置兩杯清茶,佈置得十分簡單,在棋幾的中間放一張高腳凳,由四方棋王公選出來的德高望重者入座裁判,以定勝負。

    然而距鐵塔不過數百步遠的的萬金閣,卻不似這般清靜。整個閣樓全部開放,擺座設席,可容數百人同時就位,在正門所對的一方大牆上,擺下一個長約四丈,寬四丈的棋盤,棋子宛如圓盤,重疊一旁,在棋盤的兩邊,各放一條巨大木匾,左云:靜心;右云:黑白。正是道出了棋之精義。

    在萬金閣入座之人,不是持有千金券者,就是有錢有勢的主兒。其他無錢無勢的客人只能呆在通吃館前的大廳裡,觀棋亦可,賭錢也行,倒也其樂融融。

    紀空手等人到達萬金閣內時,除了三方棋王未至之外,其餘賓客早已入席閒聊,吹牛談天,鬧得萬金閣猶如集市。

    今天果真是諸事皆宜的大吉之日,天公作美,陽光暖照。茶樹隨清風搖曳,送來陣陣花香,使得這盛大的棋賽更如錦上添花。

    紀空手似是不經意間地向大廳掃了一眼,微微一笑,這才挨著娜丹坐在陳平席後。

    他心裡十分清楚,雖然李秀樹已經去向不明,但在這三方棋王中,鬥爭才剛剛開始。面對這喧囂熱鬧的場面,他似乎看到了潛藏其中的危機。不過,他充滿自信,相信無論風雲如何變幻,盡在他大手一握之中。

    他的眼光落在了棋王大賽的主角身上,一看之下,不由一怔。

    在這種場合之下,又在棋賽即將開始之時,陳平的整個人端坐席間,一動不動,閉目養神,顯得極是悠然。他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參加的是一場關乎他個人榮譽和國家命運的棋賽,倒像是等著品嚐素齋的方外之士,給人以出奇的鎮定與自信。

    「龍兄,依你所見,陳爺的棋技與另三大棋王相比,能否有必勝的把握?」這個問題一直藏在紀空手的心裡,如鯁在喉,現在趁著這份閒暇,終於吐了出來。

    龍賡並沒有直接回答紀空手提出的這個問題,只是笑了笑道:「你猜我剛才進來之前做了一件什麼事?」

    紀空手搖了搖頭,知道龍賡還有下文。

    「我把我身上所有的錢財都押了出去,就是賭陳爺贏。」龍賡壓低聲音道。

    娜丹奇道:「看來你還是個賭中豪客。」

    龍賡笑道:「可惜的是,我口袋裡的銀子只有幾錢,一兩都不到,莊家拒絕我下注。」

    紀空手啞然失笑道:「我雖然對棋道不感興趣,但若是要我選擇,我也一定會選陳爺贏。」他看了一眼陳平,接道:「其實世間的很多事情都是相通的,所以才會有『一事通,萬事通』的說法。真正優秀的棋手通常也與武道高手一樣,每到大戰在即,心態決定了一切,只有心中無棋,才不會受到勝負的禁錮,從而發揮出最佳的水平。」

    龍賡深感其理,表示贊同。

    鼓樂聲喧天而起,隨著門官的唱喏,在夜郎王的陪同下,三大棋王依次步入廳堂,坐在了事先安排好的席位上。

    隨著主賓的到來,萬金閣的氣氛變得肅穆起來,嘈雜的人聲由高漸低,直至全無。

    紀空手的目光緊盯住房衛身後的一幫隨從,除了樂白等人,劉邦扮作一個劍手赫然混雜其中。

    只不過一年的時間未見,劉邦變得更加可怕了,雖然他的打扮並不起眼,但穩定的步伐間距有度,起落有力,顯示出王者應有的強大自信,顧盼間雙目神光電射,懾人之極。若不是他刻意收斂,在他周圍的人必定會全被他比了下去。

    當兩人的目光在無意中相觸虛空時,有若閃電交擊,一閃即分,劉邦的臉上有幾分驚訝,又似有幾分疑惑。

《滅秦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