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震抬頭望了一眼,別院的偏門已經在望了,而這俏婢守候在這裡顯然有多時了。他不禁有些狐疑,不明白母親找自己有什麼事,不過這俏婢乃是母親身邊的貼身小婢卻不假。
「母親找我有何事?」李震最怕的便是母親,當然,這是因為孝敬母親的原因。他知道,如果沒有母親,父親絕對不可能有今日這般聲勢,因此,李府中每一個人都敬畏這位相夫人。
「這個小婢就不清楚了。」那小婢為難地道。
李震有些歉意地望了一眼秦復,道:「老大,你先去別府稍作休息,我立刻就來見你。」秦復一笑道:「既是夫人有事,你應快去才是,有商聰、商武陪我就行了。」李震嘿嘿一笑,望著商聰和商武道:「你們兩個可要好好地照顧老大,呆會我再來和你們兩個小子相聚。」「放心吧,對於我們,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保證讓老大盡興就是。」商武一手搭住秦復的肩頭,爽快地道。
李震向一旁的家將道:「你們可不能怠慢我的朋友!」「公子放心!」李震走了,但是商聰和商武兩兄弟照樣可以自由地通過李家別府的偏門,或許他們是惟一的例外。
李府中不認識商家兄弟的人幾乎沒有,誰都知道這兩兄弟與李震是最好的朋友,而商庸與李縱之間的關係也非同一般,因此,商家公子在李府之中幾乎不受限制,就像是在自家一般。
商聰兄弟二人與李家的家將其實早就已經混得極熟了,加之哥兒倆生性豪爽,又有的是錢,經常請這些家將們去吃去喝,偶爾賞些酒錢,因此,商家兄弟對他們而言可算是財神爺了。
在商家兄弟的相伴之下,一行人很輕易地進了別府。不過,在別府偏門外竟相候著一人,此人不是別人,竟是李府的總管李朗。
李朗乃是李震的表叔父,此人掌管李府的大小雜事,因其是李縱之表弟,所以在李府中的地位也是不小。
「商聰見過朗叔!」「商武也見過朗叔!」商氏兄弟對李朗極為客氣,而李朗對這兩個娃娃絕不陌生,平時也挺喜歡商家兄弟,皆因商庸與李縱的關係特別。李朗對商庸這個富甲一方的大豪也極為欽佩,加之商庸對他也十分客氣,是以李朗這才極愛惜商家兄弟。
「兩位小侄免禮。」李朗踏前一步,扶住商聰和商武的手臂,轉頭卻向秦復道:「這位想必便是秦復秦公子吧?」秦復一震,眸子裡閃過一絲驚訝的神彩,他深信自己與李朗並未謀過面,雖然他見過李縱,但那時李朗並不在府中,即使是李縱大概也已忘了他是何容貌了,李朗自不可能是自面貌上認出他的身份,可是李朗卻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這怎不叫秦復驚訝?
商氏兄弟也大為驚訝,他們都懷疑自己的耳朵,李朗是如何知道秦復的?他們心中不自然地打了個突。
「晚輩正是秦復!」對方既然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秦復便沒有隱瞞的必要。
「相爺讓我在此等你已經多時了。」李朗含笑道。
「李伯父知道秦兄要來這裡?」商聰終於忍不住失聲問道。
「是的,震兒去城外接秦公子之時,相爺就已經知道了,對了,怎不見震兒?」李朗突地問道。
眾人這才恍然,如果說是李縱自下人的口中探出來的,那並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只是他的速度好快,竟這麼快就知道李震和他們去接的是秦復。
「震大哥去見夫人了,他吩咐我們先為秦兄安排住宿。」商聰解釋道。
「哦,這樣啊,那就不必你們倆操心了,相爺已經為秦公子準備好了,並吩咐我先帶秦公子去見他,你們倆就在別府相候吧。」李朗淡淡一笑道。
秦復不由得與商聰兄弟倆相視望了一眼,不明白李縱怎會想到要見他這樣一個無關輕重的人物。至少,對於李縱這日理萬機的人來說,秦復是無關輕重的。
「我們也一起去好了,再說我們也好久未向李伯父請安了。」商聰「嘿嘿」一笑道。
李朗搖了搖頭,笑道:「兩位賢侄的心意我先代相爺心領了,不過今日相爺卻只想先見秦公子,呆會兒自然會傳召你們。」商武也湊上道:「那就讓我們在李伯父的殿外相候好了。」「你們呀,先忍一會兒吧,別瞎搗亂。」李朗依然不依,只是向秦復客氣地道:「秦公子請隨我來吧。」秦復猶豫了一下,望了商聰與商武一眼,便隨在李朗的身後又向李府走去。
商武和商聰相互望了一眼,卻被愣在當場了。李朗既然這麼說,他們自然不好再去。
「兩位公子請先到別府休息吧。」李朗身後的家將轉頭對商家兄弟客氣地道。
商聰和商武只好相視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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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廊繞簷,秦復緊隨李朗之後,心中卻在揣測李縱究竟有何事找他。
事實上,李縱知道他的到來,這本就是一件讓人疑惑的事,雖然李朗說是自家將的口中得知李震去接自己,乍一聽似乎還真是如此,但仔細一想,卻又並非沒有疑點。
秦復知道,他來安陸城之事,只有商家父子知道,而得知商庸已不在安陸城中,那便只有商聰兄弟二人知道。
商聰和商武能夠來接他,也便說明秦憶樓和李三娘已經安全抵達了安陸城,所以商家兄弟才知道他定會趕來。
李震是他的朋友,通過商家兄弟所結拜的兄弟,而安陸城也只有李家父子可以通行無阻,因此,商聰這才會找李震來接他入城。可是料來李震也不會向外人透露究竟是接什麼人的事。因此,李朗說是自家將的口中得知他到來的消息,這確實不能不讓人惑然,而事情也巧合得很,李震竟在這之前的一刻被夫人請去,使得許多事情都無法證實,這更讓秦復心中多了一絲陰影。
李府深處,庭院重重,卻也都有重兵把守,五步一崗,十步一哨,顯然已是重地。
李朗卻依然沒有停步的意思,但秦復卻已停下了腳步,打破沉默道:「不知相爺找晚輩有何事指教呢?」李朗也頓住腳步,淡淡一笑道:「這個你便要去問相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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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莊,燒得一塌糊塗,所有的莊民只得遷到綠林山寨之中。
柳素的際遇確實讓柳陽吃驚,不僅僅柳陽吃驚,便是王鳳和王匡聽了也皆大為震駭。
柳素講了她在那奇谷之中的經歷,也講了所見之事,除秦復暗示過的事外,其它的,包括南陽齊家的追兵在內都講了出來,自然也提到了那帝王印、孔雀符。
對於許多人來說,帝王印和孔雀符絕不陌生,這之中的典故都流傳了數百年之久,而讓人共知的卻是在數十年前。
柳陽並不清楚這個傳說有多遠,但他卻知道在成帝當權之時的兩大高手起義,那便是穎川鐵官徒申屠聖和山陽鐵官徒蘇令。
雖然後來這兩支義軍先後被剿滅,但是他們的故事卻已深烙在人心中,而這兩人的起義便是與帝王印、孔雀符有關。
當年申屠聖便是持帝王印而威立天下,蘇令持孔雀符而驅萬軍,兩人遙相呼應,殺得官兵落花流水。後來申屠聖和蘇令先後而亡,帝王印和孔雀符便從此消失,卻沒有想到帝王印和孔雀符竟然會出現在一個山野娃娃的手中。
「素兒所說之話可是真的?」柳陽向來謹慎,不得不再次相問。
「應該是真的,如果秦復說他的伯父乃是天下第一巧匠的話,他擁有帝王印就不會有什麼可奇怪的了。」王鳳吸了口氣,肅然道。
「不錯,天下第一巧匠秦盟也是姓秦,而這娃娃也姓秦,想來應該不是一個偶合!何況這娃娃能夠在齊家的戰士之中衝殺出來,只憑此點就知他絕不簡單。南陽齊家的戰士是出了名的勇武,皆是以一敵十的精銳,而齊家更是高手如雲,連他們也來對付秦復,可見此間定有什麼秘密!」王匡肯定地道。
「這秦盟難道與鐵官徒申屠聖與蘇令有什麼關係?」柳陽奇問道。
「帝王印與孔雀符卻不是申屠聖和蘇令之輩所有的,此事應當追溯到數百年前的先秦之時。傳說帝王印乃是秦始皇所造,用以對天下山河封神所用的寶印,當年的泰山之巔祭天封神時便用過帝王印,後來秦被滅,玉璽傳給高祖,但帝王印卻流落民間。也有人說,帝王印乃是由先秦大王子扶蘇後人所掌管,只待有朝一日,以帝王印號令先秦散落各處的力量而復興秦室。而鐵官徒申屠聖之所以很快擁有那麼強大的勢力,也正是因為如此。」王鳳解釋道。
「啊……」柳陽大吃一驚,他倒是沒有想到這之中會有這樣一段傳說。
「孔雀符卻不是秦始皇所造,而是楚霸王項羽的遺物。相傳此物之中藏有楚霸王畢生所掠的財富,當年高祖、韓信和彭越圍項羽於垓下,而楚軍大司馬周殷歸漢,項羽便知形勢不妙,遂命項伯將所積財富密藏於某處,以待戰危時用。可惜後來,項羽自刎烏江,這處秘址便只有項伯知道。相傳,項伯命人將秘址之圖鑄於一支形似孔雀符之物上,這便是後人所傳的孔雀符。」王鳳又補充道。
「那豈不是說蘇令當年已經取出了這些寶藏?」王義奇問道。
「也許是的,但也不能肯定!因為當年蘇令的軍士糧草似乎極為拮据,可見其軍資並不充足,因此也有可能他們並沒有自孔雀符上找到那處藏寶的秘址。」王鳳淡然道。
「可是這又怎會與天下第一巧匠秦盟扯上關係呢?」柳陽大訝道。
「因為秦盟與申屠聖乃是同門師兄弟,這是江湖之中沒有多少人知道的!」王鳳又道。
「如果我們得到了帝王印和孔雀符,那豈不是會對我們綠林軍大有裨益?」王義心神一動道。
王匡點點頭,道:「何止是大有裨益,如果真像傳說中的那樣,我們完全可以招兵買馬,直取長安了!」「那讓侄兒去將那小子擒回來……」王義大為興奮地請命道。
「義兒不可魯莽行事,這些要從長計議,南陽齊家可不是好惹的,一個不好,可就能適得其反了。」王匡打斷王義的話道。
「不過,我們絕不能袖手旁觀,義兒,你立刻讓所有兄弟密切注意秦復的行蹤,切忌不可打草驚蛇!」王鳳斷然道。
「我看這件事情可以從素兒身上下手。」柳陽的眼眸一轉道。
「哦?」王匡微訝道。
王鳳卻笑道:「我也正有此心,柳兄提出,可見英雄所見略同。」柳陽與王鳳相視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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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聰和商武找到了李震,他們真有些急了,都快等到天黑,卻仍不見秦復回來,更沒有見到李朗回話,兄弟倆便只好去找李震了。
李震卻在書房讀書,乃是李夫人下的命令,縱然李震一萬個不情願,但是卻不敢違背母命,何況門外還有許多衛士守護,幾乎將他給軟禁了。
李震不知道母親為什麼要這樣,父親似乎並沒有太過強逼他讀書,而母親往日也沒今日這般認真過,可是今天卻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
李震擔心秦復和商聰幾人著急,可是又不能出去,哪裡有心讀書?正想間,商聰兄弟二人便闖了進來。
門外的侍衛本要阻攔,卻被李震給喝止住了,並揮退了書房之中的書僮。
商聰兄弟兩人一走進來,李震便看出了兩人的臉色很不好,不由問道:「你倆怎麼了?怎不陪老大?」「我還想問你呢,你爹怎麼知道老大會來安陸?」商聰有些氣惱地反問道。
「我爹知道?不會吧?」李震神色倏變,疑惑地道。
「你爹將老大傳喚過去,至今還沒有回來,都三個時辰了,什麼話這麼難說?」商武極為怨憤地道。
「什麼?我爹根本就未曾回來,他現在還在隨州作客呢。」李震「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李震話音剛落,商聰和商武的臉上血色頓時褪盡。
「不可能,朗叔說是你爹傳喚老大的,許多人都可以作證!」商聰急了,惱道。
「走,我們去找朗叔,爹他根本就沒有回安陸城,剛才還派快馬回報,明日動身歸返。」李震也急了,他知道商聰和商武兄弟應該不會說謊,那說謊的人又是誰呢?
商聰和商武兄弟可還真急了,如此說來,難道李朗是在說謊?可是他為什麼要說謊呢?說謊對他又有什麼好處呢?他可是李府的總管呀,要為他的每一句話、每一件事情負責的,可是……
商聰和商武伴在李震身後大步向書房外行去。
「公子,夫人吩咐過了,你不可以出去!」兩名護衛擋了擋李震的路,有些怯生生地道。
「閃開,你去告訴娘,我找朗叔有事去了!」李震心中本急,被侍衛一擋,他更惱了,不由喝道。
那兩名侍衛打了個寒顫,只好讓開,李震發起威來倒還真沒人敢擋,他們只是飛快地去報給李夫人知曉,但李震已經不管了。
李震雖是世家子弟,但卻極夠義氣,這一點商聰和商武還是知道的,所以商聰和商武才會讓秦復來李府。
李震找到幾名家將,沉聲問道:「管家在何處?」「回公子,我們已有幾個時辰未見到管家了。」李震和商聰連問了十數處的侍衛,這些人卻全都是同樣的回答,而李朗的那幾位親隨家將也不見了,彷彿全都像空氣一樣消失了。
李震找遍了整個李府和別府,所有人都說已經幾個時辰沒有見到李朗,更別說見到秦復了,這幾乎讓李震氣得火冒三丈,他卻知道商聰和商武並未說謊,李朗確實是帶走了秦復,而且還說是去見他父親李縱,可是根據再核實,李縱根本就沒有回安陸,也便是說,李朗說了謊話,而且還騙走了秦復。
李朗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謊話呢?他又將秦復帶去了什麼地方呢?難道說,李朗會帶著秦復去隨州城見李縱?那豈不是個大笑話?
李震心中極為惱怒,身為李家管家的李朗居然這樣對待他的朋友,自然讓他心中生惱,若不是看在是自己表叔的份上,李震定要找出李朗痛揍一頓。
李震三人一直等到深夜,依然沒有任何人來報李朗和他那群親信的行蹤,顯然都不曾歸返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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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復醒來,只覺四面一片漆黑,渾噩之中,他依稀記得隨李朗去見李縱,可是剛一走進一個大廳,便一陣昏眩倒地,後來便不省人事,他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不過,此刻他聽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音,仔細一聽,卻知道這是車輪轱轆的聲音,而且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不斷地顛簸。
秦復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在車上,而且是在一個箱子之中,氣悶的感覺使他頭腦有些昏沉。他試著動了一下手腳,卻發現手足都已經以牛筋綁紮得極緊。
秦復哪裡還會不明白?他乃是中了奸人的暗算,而這人絕對是李府之人,而且最有可能是李朗,這人本身就有值得懷疑之處,只憑李朗能如此快地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便值得猜疑。
木箱之中,似乎有許多透氣的孔洞,還有些涼風自孔洞中吹進,但卻不能稍解木箱之中的悶熱。
秦復深深地吸了口氣,不禁暗喜,他的血脈依然暢通,功力依然未被封住,只要這樣,他便完全有機會脫開這木箱的束縛。這些牛筋雖緊,卻還不足以縛住他,自小,他便練習了西域的奇功瑜珈之術,這是秦盟所授。
秦盟不僅是天下第一巧匠,更是一位精通多種技藝的武學大師,其足跡踏遍天下,曾在西域呆了十年之久,習得西域的一種奇術,可使身體變得軟如麵條,滑如泥鰍,練到最高境界,可使身體的任何部位作短暫的變形。
秦復雖不能習得瑜珈的精義,但學點皮毛也足以讓他輕鬆地脫開牛筋的束縛。
木箱之上似乎壓了些什麼東西,秦複試探著卻未能將之推開,目光自氣孔之中射出,卻只看見一個車廂之頂,這使他知道,自己身處車廂內的一個木箱之中。
仔細傾聽,還似乎可以聽到輕微的鼾聲,顯然車廂之中的人睡著了。
秦復耳朵貼近氣孔,聽出車廂之中只有一人看守,而這人卻已睡著,怎不叫他大喜?他輕輕地震碎木箱的底部,在陰柔勁氣的催動之下,未發出一點聲響,再以極為靈巧的手法拆下底板,抬起木箱一端,迅速滾出。
「誰……」「嗚……」那看守的漢子似乎被驚醒,但是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便已遭到一拳重擊,立時昏死過去。
秦復再將那漢子弄醒,逼問之下,得知此人正是李朗身邊的一名親隨家將,他毫不猶豫地摘下此人的兵刃,將之裝入木箱之中。
車輪滾動的聲音掩蓋了那人的輕微驚呼,駕車之人似乎並未發覺車廂之中的變故。
秦復暗暗鬆了一口氣,車廂之中倒也簡陋,李朗似乎小看了他。當然,這是一件好事,只是他不明白李朗這是要做什麼,為何要暗算他?難道自己與李家的利益有極大的衝突?
微微掀開車廂暗簾的一角,秦復竟發現在馬車的周圍居然跟隨有四騎,儘管這些人漫不經心,可直覺告訴秦復,這些人沒一個是好惹的。
當然,如果他此時溜走,並不是一件難事,只要他奪得一匹馬,便立刻可以脫身。此刻已是夜晚,借夜色掩護,這些人根本就無法追擊。不過,秦復卻不想走,他倒要看看馬車究竟會把他送到何處。很顯然,這裡已經不是安陸城內,而且他已昏迷了幾個時辰。
駕車的是兩人,三馬之車,一人駕車,一人與車伕並坐,似乎是指引方向和道路,這人也是李朗身邊的親衛。
秦復眉頭微鎖,難道李朗如此做是奉了李縱之命?否則,他怎敢在李府之中明目張膽地算計自己?可是此刻李朗又在何處呢?但不管如何,自己絕不可以呆在車廂之中,那到時候只怕仍要被人甕中捉鱉。正思忖間,驀見遠處有一點火光傳來。
「點燈……」車伕突地出聲道。
「哧……」車伕身邊那人應聲點亮一盞風燈,翻身卻躍上馬車之頂。
秦復一怔,立刻明白,目的地就要到了,這點燈乃是暗號,讓人來接應之意。是以,他此刻再不能遲疑,必須以最快的方式離開車廂,可是在車廂的四面都有人看守,想走,談何容易?他的目光收回,打量了車廂的四壁,目光卻落在那木箱之上,似有所悟,伸手摸了一下車廂的底盤。
車廂底盤也是木質的,秦復大喜,拔出長劍,以陰柔之勁刺穿車廂底盤,並輕輕地切開一個尺許見方的小洞。
秦復的身子自小洞中潛至車底,並將那木板再扣在破洞之上。在黑暗之中,若不是仔細看,定不會發現這塊木板有異。這木板乃是斜著切下去的,是以只要不受重力,不會被踩穿。
剛穩住身子,秦復便聽遠處一陣蹄聲傳至,由遠及近,片刻間,馬車便在蹄聲剎止之時停住。
「來人可是李管家?」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來。
「不錯,管家讓我們將人送來給龍頭,不知龍頭可在?」那車伕沉聲道。
「哦,原來竟是魯兄駕車,小弟差點眼拙了。此刻龍頭正在莊中,幾位請吧!」來人顯然已認出了駕車之人,如此看來,駕車之人的身份不低,否則,來人也不會這般客氣。只是,那龍頭又是誰呢?這裡又是何地呢?而這些人與李朗又是什麼關係?
秦復也理不出一個頭緒來,他自問自己並未太過露風頭,可是為何這些人似乎對他很在意,而且還將他送到這陌生的地方?難道這些人知道他的秘密?可是,這又有些不可能,除了南陽齊家和安陸商家知道他的身份背景之外,根本就不可能再有外人知道他的秘密。而真正知道他身在何處的人卻根本就沒有包括商家父子,他真正現過身的便只有在南陽,後被錦衣虎追至隱居之處,將家園盡毀了。而這之後他根本就不曾停歇地趕到了安陸城,即使是錦衣虎也沒有這麼快將消息傳至安陸城,但如果不是自己的秘密被人發現,那為何李朗要如此對付自己?
秦復越想越亂,乾脆什麼也不想了。
自車底外望,馬車已經駛入了一個村莊之中,可秦復卻知道此地乃是賊窩,一個不小心,便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境。
也許,沒有那麼嚴重,可是秦復卻不想拿自己的性命作賭注。
馬車似乎要經過一條胡同,胡同不寬,兩邊的牆似乎靠得極近,秦復一刻也沒有放鬆對兩邊環境的注意。正因為如此,他發現了一處讓他心中狂喜之地——狗洞!
是的,在胡同邊的一堵牆下有一個高寬達一尺的狗洞,洞並不大,但卻給了秦復一個絕佳的機會。
當馬車自這裡經過之時,由於道路太窄,與牆之間僅相距尺許,秦復以連他都難以相信的速度射入狗洞,雙手用力,只在一眨眼之間,整個身子便穿過了狗洞,一切都是無聲無息的。
可能是由於天黑路暗,又有馬車相擋,眾人的注意力根本就沒有放在車底和這堵牆下的一個狗洞上,是以,似乎並沒有人發現秦復的行動。
滾入牆內,秦復卻發現這裡是個花園,裡面是一片草地,而牆外的車輪之聲和馬蹄聲漸行漸遠。
秦復稍稍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不禁大驚,他發現黑暗之中竟有幾點幽光向他移來,竟是幾隻碩壯的獵狗。
秦復心中暗暗叫苦,這下反倒弄巧成拙了,本來還不會這麼快被對方發現,可是這些獵犬卻使他很難不暴露行跡了,只要這幾隻獵犬一叫,他就算玩完了。
秦復想也不想,縮身再向狗洞的牆外退去,那幾隻獵狗「嗚……」地全撲上來了,但秦復以最快的速度縮回了腳,幾隻大狗撲了個空。
秦復的汗都驚出來了,胡同兩端都有火光亮起,顯然是有人自兩端行來,他哪敢停留?躍身便向另外一堵牆的另一邊掠去。可是在下墜之時,他才發現,這裡竟是一口池塘。
秦復駭然,慌忙之間極速出劍,在千鈞一髮之際長劍「錚……」地刺入牆中,便將自己的身體懸附在牆上。
「汪汪……」獵狗的叫聲立刻驚碎了夜空,胡同兩邊的腳步之聲立時變得急促起來。
秦復望了望那反襯著微弱月光的水面,咬咬牙,順著牆面緩緩滑入池水之中,當人聲驚起之時,他已經完全沉入了池水之中。
「四處找找,看看可有敵人潛入!」已有人躍上了牆頭尋找,但卻根本就沒能發現任何人跡,只有輕微的波紋,便像是輕風拂過,這並沒有讓人注意,事實上,這種紋理乃是極為常見的,平日裡可是見得多了。
「有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之處?」那幾人提著燈籠問道。
「沒有,也許只是這幾隻獵犬餓了。」一人解釋道。
「可能吧,大家可得仔細點,今天可別讓人看咱們的笑話!」一位漢子沉聲叮囑道。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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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復可不敢再潛入胡同,剛才雖只是那麼瞬間之事,但卻讓他驚出了一身冷汗,他只好自水中潛至池塘的另一邊,那些人說話的聲音他都聽得很清楚,明白今晚這裡的守衛都非常嚴密。他或許根本就沒有機會去查探李朗諸人的行動,更難查出那神秘的龍頭究竟是什麼人。不過,只要他知道這個地方,隨時都可以再來查探,是以他也不急於一時。
池塘之中似乎還有一座假山,晚上,藉著微弱的光亮,秦復並不能完全看清這池中之景,但他基本上可自方位看出這別緻的暗影是座假山。要知道,他伯父秦盟乃是天下第一巧匠,雖然他所學僅一二成,但對於這點土木常識還是有的。不過,他此刻已沒有心思去研究這裡的建築結構,他所想到的,便是如何離開這個陌生的地方。
只有離開此地,然後準備充足了,才能更好地探清這個村莊的形式。抑或,這並不只是一個村莊,而是一座城堡,但不管是什麼地方,這是敵人的巢穴。
池塘約有二十丈寬闊,在池塘的另一邊乃是一個小竹林,顯然也是個花園。
秦復這次可不敢貿然自水中爬出來,若是這個花園之中也有獵狗,那可就有些不妙了。
看到這個花園,秦復便明白,這裡可不是普通的莊園。至少,這個莊園的品位比較高,可不像一般的山賊草寇所居之地。只看這園林的氣派,便可知,此間主人極有財富。只是,這裡究竟是何處呢?安陸城方圓百里,哪裡擁有這樣的莊園呢?一時之間,秦復還真想不起來。
園中似乎沒有什麼獵犬之類的,卻幽靜得讓人心中極為不安。
秦復卻沒有什麼多餘的想法,他必須快些離開此地,遲則生變,那可不妙得緊。
莊園似乎挺大,而且建築規格也很特別,雖然剛才秦復在車底默記了路線,可是他此刻所走的可不是原路。
那道胡同顯然是人故意築起的,在胡同的兩端都設有哨口,顯然莊園中人已將那條胡同視作外人進入的惟一通道。不過,這之中的設計規格秦復仍有些不明白,也或許只是因為在夜裡,看得不太明白的原因。
莊園之中,處處都有暗哨,看似寧靜的夜,實在是處處充滿殺機和陷阱。
秦復卻在想,如果那大龍頭發現馬車之中的他已經被調了包後,那會是怎樣一種表情?而李朗又會作何想法?不過,他絕不會對李朗客氣,這卑鄙小人!
「汪,汪,汪……」一陣獵犬的叫聲自遠處向這邊傳來,一時之間,似乎有數十隻獵犬同時出現。
秦復一聽,心中禁不住升起一抹陰影,若是沒有估計錯的話,李朗的人已經發現他逃了,而且已放出獵犬來追蹤他的氣味,這下子可就不大妙了。不過,幸好他是自池塘之中游過來的,至少,獵犬不會這麼快就能夠找到他的蹤跡,但他卻必須盡快離開此地,否則絕難逃過獵犬的嗅覺。
「各處嚴加防守,有任何可疑情況,立即上報,可能已有奸細侵入!」一匹健馬在距秦復不遠處的一個哨口停下,沉聲吩咐道。
「屬下知道!」那兩名哨兵恭敬地點頭應是。
那騎健馬一調馬首,又向另一個方向馳去,顯然是通知各哨加緊盯防,這樣一來可就讓秦復有些頭大了。他不明白這究竟是什麼莊園,裡面竟然如此嚴密,不過,此刻天下烽煙四起,這裡說不定還是哪路義軍的駐點呢,但是在安陸附近有名一些的義軍,除綠林軍外,餘者似乎寥寥無幾,又有誰擁有這樣一個莊園呢?
秦復悄步向哨口的那兩名哨兵靠去,那兩人卻在盲不知情地低聲談論著風流韻事,彷彿忘記了自己身上擔有放哨的重任。
當秦復走至他們的身後時,兩人才倏然發覺,正欲驚呼,秦復雙手已如鐵鉗一般捏緊了兩人的脖子,將兩人整個地提了起來。
那兩名哨兵駭得魂飛魄散。
「你們是想死還是想活?」秦復冷聲問道。
兩哨兵拚命地眨眼睛,一臉驚懼之色。
「卡嚓……」秦復左手一用力,那名哨兵立刻昏死了過去。
秦復理也不理,順手將之甩到暗處,再鬆了一下右手中那哨兵的脖子,冷聲問道:「這是什麼地方?」「是……是飛鳳莊!」「誰是大龍頭?」秦復手稍用力,殺氣逼人地問道。
「是……是……是陳牧……」秦復再不猶豫,擊昏這名哨兵,以最快的速度換下其外衣,就著半濕不濕的頭髮戴上那莊丁的帽子,這才大搖大擺地向莊外的方向行去……
「什麼人?站住!」「我,龍頭吩咐各處兄弟要嚴加防守,多加小心,李管家送來之人走脫了,若有人發現情況,立刻上報,玩忽職守者定斬不饒!」秦復粗聲粗氣地喝道。
那哨口之人本來聽到了嚴加注意的命令,但卻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事,這下子秦復一說,他們倒還真深信不疑。
「請龍頭放心,絕不會有失的!」那兩名哨兵信心十足地道。
「那就好,前面的情況怎樣?」秦復行至兩人身前,悠然問道。
「不清楚,應該沒什麼問題吧。」「我去看看!」秦復說著,大搖大擺地行了過去。
那兩名哨兵並沒有在意,雖然秦復有些面生,但他們並沒有仔細多看,直到秦復走過了半晌,一人才向另一人問道:「他是誰呀?這麼粗聲大氣的。」「我好像沒見過他,也許是大龍頭身邊帶來的人,你可別得罪他。」那哨兵小聲地提醒道。
「那他怎穿著和咱們一樣的衣服?」「啊,是有些不對勁!」兩名哨兵頓時似有所悟,神色微變。
「要不要去稟報龍頭?」其中一人道。
「我看還是去問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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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陳牧接到稟報趕出來之時,秦復早已不見了蹤影,而且都是那些哨兵眼睜睜地看著他揚長而去。只是快到莊門時,秦復可不敢走正門,正門的防守使他根本就無機可乘,若還想假冒的話,只會被拆穿,那時可就大大地不妙了,是以他選擇自牆上翻出飛鳳莊。
逃出這個狗屁莊子,秦復心中輕鬆多了,有種大劫過後、逃出生天之感。
望了望夜空,此刻他的方位應該是在安陸城東南,只是不知與安陸相距有多遠了。他爬上飛鳳莊不遠處的一座小山頭,放眼望去,飛鳳莊之中燈火點點,有若星辰,來去移動的燈籠如螢火飛舞,只有站在這裡,才能夠真的感覺到飛鳳莊的大。
秦復頓悟,霎時想起了這個飛鳳莊的來歷。他記得當日去南陽齊府之時,便聽人提及過飛鳳莊的名頭,好像當時在齊府與齊萬壽並席而坐的那人便是叫陳牧。
當時秦復並沒有太過在意那個並不怎麼起眼的人物,只是衣著華貴,秦復還以為是哪位達官顯貴。他對朝中的那些狗屁官員向來鄙視,所以也並沒有在意,而且陳牧與他不過一面之緣,後齊萬壽便為陳牧安排了住宿。
結合前後一想,看來那不起眼的中年人很可能便是飛鳳莊的大龍頭,也惟這般有身份的人,才有可能受齊萬壽極大的禮遇,並與之稱兄道弟。
如果那人真是陳牧,那才說得過去:飛鳳莊的大龍頭之所以知道他的身份,定是在南陽齊府得知的,至於陳牧如何知道他便在安陸城,很可能是自他的口音之中聽出他所在的郡縣,只要再結合路上探子的查報,便不難知道他會趕來安陸城,而李朗很可能早就等著他趕來安陸城了。
他當時在南陽呆了五天,而陳牧卻只住了一夜,這之間有四天時間,足夠陳牧安排許多事情。
思及此處,秦復倒也似乎想通了一些問題,至於李朗和陳牧之間的關係,便不是一時之間就可以明白的,也許,李縱與陳牧之間也有關係,而齊萬壽與陳牧之間又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呢?
正想間,飛鳳莊的莊門口出現了一串火龍,一隊飛騎帶著數十名徒步而行的莊丁,趕出了莊外,似乎還有一陣獵狗的吠叫。
秦復知道,陳牧定是已猜到他出了飛鳳莊,但卻不甘心,也便讓人帶著獵犬追了出來。
這倒有些麻煩,這些獵犬的鼻子可就有些難以對付了。不過,秦復倒不怕這些人能追上他,這群獵犬都是牽在人手上的,要想找出他的氣味,恐怕也得繞這飛鳳莊行個半圈,然後再順氣味追尋,那時候,他早就在數十里開外了。不過,秦復卻不得不佩陳牧,因為陳牧幾乎猜到了他的心理。
陳牧猜他肯定不想遠離飛鳳莊,定會在飛鳳莊附近徘徊,這才會派出獵犬和莊丁搜尋,事實上,這也是逼秦復遠去。
飛鳳莊中的人趕出來後,並不向莊外行走,而是直接朝秦復藏身的山頭趕來。
秦復頓時明白,陳牧已猜到他會選擇這裡藏身,如果換作他是陳牧,也會想到,因為只有在這座山頭上才能看清飛鳳莊中的格局,若外敵選擇什麼地方窺探飛鳳話的話,最佳的選擇自然便是這座山頭了,這乃是兵家常識。而也由此可見,陳牧確非常人,否則的話,也不會讓李朗也為其出力了。
秦復知道自己該走了,也必須走,不過,他既已知道了飛鳳莊和陳牧就行了,若說他以一己之力去毀了飛鳳莊,那完全是不可能的。陳牧乃是齊萬壽稱兄道弟的人物,其武功之高絕不用說,僅憑他的力量,兩個也敵不過人家。
看了看安陸城的方向,他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安陸,否則的話,李朗很可能比他早一步布下天羅地網等待他的到來:他身上所藏的秘密,足以讓天下所有深具野心的人心動。
秦復再次回頭望了望飛鳳莊的方向,眸子中閃過一絲淡漠的冷芒,長長地吸了一口涼氣,悠然融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