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沉得更深,林渺便只好在有限的深度順著水潭的四壁尋找玄門。水中雖白花花的一片,但他尚勉強可看清丈餘內的景象,不過找了近盞茶時間仍無所獲,他便只好又返回水面。
秦復諸人在潭邊等得極為心焦,見林渺突然上來,不由得大喜。
「找到沒有?」林渺苦笑著搖搖頭道:「這潭水中的浮力太大,我根本就不能沉得更深一些,裡面什麼也沒有,連一條小魚都找不到!」「那你先上來歇一會兒吧,水中太寒!」白才擔心地道。
林渺搖了搖頭道:「沒事,我這次要抱塊大石頭下去,看可否沉得更深一些,這水還奈何不了我!」秦復見林渺面色紅潤,並無蒼白之色,也便放心地道:「你小心些,向最冷之處靠近,玄門要在便在最冷的地方!」林渺頓悟,暗罵自己傻,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沒有想到,還在水中瞎摸了半天。
「把所有的繩子都接起來,我們便以拉繩為信號,你們有事也這樣告訴我!」林渺吩咐道。
「好的!你真的沒事嗎?」白才仍有些不放心地問道。
「自然是沒事!我還會騙你嗎?」林渺不由得笑了,說完伸手抱起一塊百餘斤的大石,又緩緩地沉入水潭之中……
抱著大石,果然能夠很快下沉,且越沉越深,水溫越來越低,呼吸也漸漸難以流暢,儘管仍似乎有暗潮上湧,卻也不甚激烈,這潭水似乎沒有止境的深。
林渺越沉越心驚,身上所承受的壓力越來越強,侵入體內的寒意也越來越烈。他惟有調和心情,默默告誡自己:不要慌,要鎮定!同時試著催動體內那股自動燃燒的生機,以保證四肢百脈的暖意。
林渺知道,這股奇異的熱力可能是來自那不世奇果「烈罡芙蓉果」和那火怪、風癡兩個老瘋子給他吃的什麼七竅通天丹之類的至剛至陽的奇藥,那些東西在這種要命的場所之下竟然發揮出了難以想像的妙用。
水下一片白茫茫,似乎什麼都看不到,耳邊彷彿尚可感受到巨大的轟鳴聲。
林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沉了多深,但他卻知道自己已到了那巨瀑之下。這碧水潭的最中間便像是一個巨大的深井,其周圍倒不是很深,但到了中間卻突然像是沒了底一般。
猛然間,林渺覺得身上的繩索動了一下,不由得吃了一驚,而便在此時,腳底之下傳來一股強大之極的吸力,他不由自主地向下猛沉。
「崩……」腰間的繩索似在一塊尖石之上被掛斷。
林渺大驚,忙拋下大石,伸手反抓繩索,但什麼也沒有抓到,更無法上浮,而腳下那股巨大的吸力像是一隻巨大而無形的手,將他身不由己地向深不可測的潭底狂扯。
林渺心中的駭異是無與倫比的,他對那未知的深度本就心存懼意,此刻不僅繩索斷了,還有一股強勁將他吸向潭底,這怎不叫他心驚?他拚命地想抓住一些什麼,但四面除了冰寒刺骨的水之外,卻再無它物。
林渺心中不由得暗歎,忖道:「沒想到我沒死在戰場,沒死在那群魔宗殺手的手裡,卻要葬身於此!若命該如此,我只有認命了!」但同時他心中又暗暗祈禱:「老爹呀,我知道你一直在九天之上保佑我,才讓我經歷那麼多次大難而不死。老爹,你就再多保佑我一次吧,否則你可要斷子絕孫了,這可就不能怪我了!」林渺閉上眼睛,一隻手卻搭在肩上的刀柄之下,努力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他知道,在這種時候慌亂只會使情形變得更糟。因此,他努力地讓自己平靜,並將身子縮緊,以防任何突變。
意外的是,林渺並沒有感到呼吸困難,雖然那股壓力越來越大,但在水中,他彷彿可以不用換氣。而且閉上眼睛的林渺,似乎可以察覺自己身邊那急速流動的水的形態,甚至可以感覺到方圓兩丈之內的水的動向,這一切都似乎印在他的腦海之中,一種奇異的直覺告訴他,玄門與他越來越接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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潭邊的秦復猛地覺得手中的繩索一震,已是到了盡頭,但猛然間又覺繩索的另一端一輕,變得空蕩蕩的。
「不好!」秦復不由自主地脫口低呼。
「怎麼了?」白才忙跑來一拉繩索,不由得呆住了,急呼:「快!快拉起來!」不用白才吩咐,秦復也正是如此做,他兩人拚命地拉著數十丈長的繩索,卻越拉越心驚。
「嘩……」繩索破水而出,繩索的另一端哪有林渺?只是空空如也一截斷繩抖落的幾點水珠。
「阿渺……」白才不由得驚呼。
「出了什麼事?」蘇棄也快速趕來,但他很快就看到了那截斷繩。
繩索被這奇寒的潭水一浸,都顯得有些僵硬了,而在其盡頭之處是一個起了毛的斷頭,顯然是被鈍器割斷,而非林渺身上的刀鋒所至。也就是說,繩索絕對不是林渺自己切斷的,而水中的林渺究竟遇上了什麼呢?
秦復不語,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也不知道水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至少證明,林渺已經潛入水底五十丈,這可不是一個短距離,當然這並非垂直距離。
「這繩索並沒有我們為他準備的那麼長!」蘇棄突然似乎仍存一些僥倖地道。
「是的,阿渺的背上至少還有二十餘丈長的繩子!」秦復吸了口氣道。
「怎麼會這樣?」白才神情沮喪地問道。
「如果我估計沒錯的話,這斷頭之處是一個深淺差距極大的地方,因此阿渺沉入水底之時,因為下沉力道重了些,而這繩索又是貼在一個急轉角之處的堅石之上,在阿渺急速下沉,繩索用盡之際,會有一股大力,使繩索在水中磨了一下,這才導致繩索斷成兩截!」秦復分析道,同時在地上畫著一個大概的中間呈井狀、四面緩高的鍋狀圖形,並指出斷繩可能達到的地方。
「你是說在這水潭的中心可能像一口深井一般?」白才訝然問道。
「我想應該是,因為這水太寒,繩索在水中浸泡時間一長,就會變得很脆,少了許多柔韌性,因此才會容易斷裂!」秦復道。
「那你認為阿渺並不是受到了什麼東西攻擊?」蘇棄仍抱著一絲希望地道。
「應該是這樣,如果是受到什麼東西攻擊的話,那斷頭之處應該是在阿渺不過幾尺或幾丈遠之處,可事實並非如此。所以,阿渺可能並不是受到了什麼攻擊!」秦復安慰兩人道。
白才心中似乎也抱著一絲希望,他寧可相信秦復所說是真的,因為他絕不想林渺死,哪怕是讓他代替林渺去死,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秦復伸手探了一下潭水,依然是奇寒徹骨,大概也只有那怪物才能在這種水中生存。若是有人在之中長時間浸泡的話,只怕連血液都會凝固,可是林渺卻似乎並不懼這徹骨奇寒,這又是為什麼呢?
秦復難以想像,也百思不得其解,他沒覺得林渺有什麼特別之處,可是林渺就是不懼此奇寒,惟一可以解釋的便是,林渺也像那怪物一樣,有著奇異的體質!
思及此處,秦復心頭突地一動,他想到了帝王印,並迅速將之掏出,握於手中,再放入水中,奇事發生了,他感到整條手臂一片溫熱,似乎根本就沒有感受到潭水的奇寒徹骨。
白才和蘇棄也看出了秦復驚喜的神色,白才不由得奇問道:「難道這寶物可以御寒?」秦復點了點頭,道:「好像是的!讓我試試。」說完握著帝王印踏入潭水之中,整個大腿幾乎麻木得失去知覺,駭得他趕快上岸。
「怎麼了?」蘇棄訝然問道。
「好像只能護住一個地方。」秦復苦笑道。
「那便把它放在胸前,護住臟腑就行了呀!」白才靈機一動道。
秦復眸子裡閃過一絲異彩,讚道:「對!你們用繩子繫好,我下潭去看看!」白才和蘇棄望了望這神秘莫測的碧水潭,卻沒見林渺上來,不由得無可奈何地道:「你要小心一些!」「我會的,如果情況有異,不要等我們上來,你們可以在昨晚我們所居之處等我們。如果我們還能活著回來,明天天亮前定會去找你們,若明天天亮沒去,你們便準備船先走好了,不用再等我們了!」秦復叮囑道。
白才和蘇棄對望了一眼,心中不免湧出一陣悲愴,但他們知道這是不得已的事情,於是點了點頭道:「我們知道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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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城。
劉秀大帳之中,李軼、李通、老鐵等南陽豪強基本上已經聚集。
「劉公子,我們的軍隊正獲小勝,為何要撤離宛城?」雀次有些不解地問道,同時他對劉秀今日所作出的決定有些不滿。
「是啊,我們的戰士伏擊王興前鋒軍,損敵近千,我們的士氣正旺,又有宛城這座堅城相守,又何懼王興區區七萬兵馬?」說話者是坐於雀次身旁的祈蒙。
劉秀未語,他決定率軍撤出宛城奔赴舂陵與其兄劉寅會合,是以他召開義軍起事以來的第二次最重要的會議,而其軍將剛在淯水之畔伏擊了王興的先鋒軍,獲得小勝。
事實上,他早就知道這次會議會出現一種激烈爭論的場面,因為在座的多為南陽豪強,在宛城之中擁有自己的家業,撤離宛城雖是戰略的需要,但同時也是一件很難讓眾人適應的事。
「宛城城堅糧多,根本就不用擔心這區區數萬官兵,我想請劉公子為我們指點迷津!」雀武也附和道。
雀次、雀武兄弟二人在宛城也是極有頭臉之人,此次劉秀起事,他們因與劉家關係不錯,也跟著響應,卻沒料到劉秀竟要撤出宛城,這使他們心存疑慮。
劉秀望了望在座的眾人,可以看出有半數人存在著疑問,但卻沒有幾個人說出來,最相信他決策的人只有李軼、李通和老鐵幾人,便是孔大和劉清、宋義都有些不解,而鄧禹卻並不在場。
「撤出宛城,只是一個步驟!」劉秀知道自己不能不說話了,肅了肅嗓音,又道:「相信大家也聽說過綠林軍的下江兵在藍口集吃了敗仗這回事吧?」眾人皆點頭,王常和張卯在藍口集吃了敗仗雖是近幾天的事,但是這些消息傳得極快,幾乎只是在第二天宛城便收到了戰報。
「竟陵雖有堅城,但是王常也無法守住,可見嚴尤和陳茂之來勢是如何強猛!」劉秀頓了頓道。
眾人不由得不解,王常戰敗藍口集及嚴尤、陳茂的來勢與宛城又有什麼關係?眼下來攻宛城的人只是那並不太擅領兵的王興,而不是嚴尤和陳茂這兩員朝中猛將,而且藍口集距宛城近千里,嚴尤和陳茂所領之兵根本就不可能作為王興的後援力量。
劉秀淡淡笑了笑,他知道沒有人明白他所說之話的意思,隨即又悠然道:「大家以為嚴尤和陳茂大敗王常所率之下江兵後會做什麼?」「當然是平定南郡了!」雀次脫口道。
「我看嚴尤不會先平定南郡之亂,而會先對付綠林軍!」李軼從容地道。
「李將軍何以見得?」雀次有些不服氣地反問道。
李軼悠然笑了笑,從容地道:「嚴尤為王莽征戰天下,少有敗績,此人智勇雙全,當然善於審時度勢。南郡秦豐雖然要除,但秦豐之軍隨時可入雲夢澤避過大軍之襲,再以小股作戰拖住官兵。因此,如果官兵想滅秦豐,就必須打長時間清繳戰的準備,耗時耗力耗財。便是王莽不知道這一點,嚴尤又怎會不知?」眾人聽李軼如此一說,皆點頭稱是。
李軼吸了口氣,又接著道:「而嚴尤的軍備並不適合打持久戰,另外,他也沒有太多的時間與秦豐對耗,亦不敢與秦豐多耗!」頓了頓,李軼繼續道:「綠林軍因一場瘟疫使其聲勢大弱,氣焰更是大不如從前,還弄得四分五裂,分裂成下江兵、新市兵和林平軍三支,而眼下這三支義軍各自休整,欲恢復元氣。試想,嚴尤敢給這幾支義軍以休整的機會嗎?要是官兵與秦豐耗上了,等他們回過頭來,綠林軍再次整合,只怕嚴尤也是回天乏術了,而官兵這新勝的銳氣也必定白白浪費。是以,如果我是嚴尤,就一定會捨秦豐而不戰,對王常窮追猛打,然後整軍北攻綠林軍,趁自己氣勢大盛而綠林軍氣勢大弱之機,一舉將綠林軍擊破!」「李將軍所言甚為有理!」宋義和眾人皆點頭贊同。
「可這與我們要撤離宛城又有什麼關係呢?」雀次仍然不服氣地問道。
劉秀不由得笑了笑道:「剛才李將軍的分析正與我意見相同,這之間和我們宛城可大有關係!」說完掃了眾人一眼,接著道:「宛城雖為堅城,但四野平闊,若死守此城,守之數月或無問題,但如若想以此為據地四面進擊的話,卻是絕對不夠。平原之地,以馬戰為上策,我們雖有戰士、糧草和士氣,但騎兵卻是我們最為缺乏的。因此,我們不棄宛城,便只有死守宛城,否則與官兵騎兵一戰,必定有敗無勝,可是我們起兵的願望是什麼呢?」頓了頓,劉秀加重語氣道:「是復高祖之業,解救萬民於水火,而並非佔地為王!所以我們要棄宛城而去並不是盲目之舉,這是以退為進!」「或許,舂陵無宛城之堅,但卻有地形之利,我們的力量正在興起,兵有勇而無紀,人眾而無法!我們重要的不是如何守住這座城,而是要保住我們的戰士,要讓其強大,讓其成為有組織、有紀律的精兵!如果我們陷身宛城,便根本沒有練兵的機會;而若合兵舂陵,借地形之便,官兵絕不敢貿然來攻,這便給我們留下了休兵整頓的時間,也給了我們壯大發展的空間,以一座城來換取這些時間和空間並不虧!不知大家認為如何呢?」劉秀悠然問道。
眾人皆不語,事實上這是一個很難衡量的問題,誰又真正說得清呢?因為未來的事情會如何發展只是一個未知數。
「當然,若只是因為這個原因,也還不值得我們撤出宛城!畢竟,宛城地方富饒,交通便利,乃南北要塞,如此重鎮,捨之確實可惜。但是,我們應該看到有利的一面和其不利的一面!」劉秀隨即又道。
「剛才說到,嚴尤若要對付綠林軍,這對我們的處境可謂是極為不利!要知道,綠林軍是我們南方的屏障,若是綠林軍崩潰,我們便是擁有宛城富饒之地,但敵我兵力懸殊,在官兵四面合圍之勢下,我們便成孤軍,這對於我們來說,是最為不利之處!
「各路義軍唇齒相依,單憑任何一支的力量都不足以硬撼官兵。正如綠林軍,分則各個擊破,合則讓官兵聞風喪膽。因此,目前我們與舂陵合兵乃是刻不容緩之事。若只是與舂陵合兵,讓舂陵兵北進宛城也可,但這一路上逆流而進,絕對會損失慘重,而且僅只與舂陵合兵仍然勢單力薄,我們最重要的乃是與綠林軍合作,方能夠穩住我們眼下已得的戰果,然後再舉兵北上。只要聯合了綠林軍,再以綠林山一帶地形複雜之處為根據地,我們就可立於不敗之地,而後再圖發展又豈是難事?因此,我們此去舂陵雖是與舂陵合兵,實是支援綠林軍,尋求聯盟共舉之大計。屆時,東有赤眉,南有我南陽大軍,北有銅馬諸軍,讓王莽兵力分散,復高祖大業並不是難事,大家以為然否?」劉秀侃侃而談道。
眾人不由得皆點頭稱是,便是雀次也不由服氣地點了點頭。劉秀所言確實是高瞻遠矚。
「成大事者,無須婦人之仁,劉公子說得對,我們都聽你的!」宋義斷然道。
「不知大家還有沒有反對的意見呢?」劉秀淡然反問道。
眾人皆搖頭。
「那就好,鄧禹已自湖陽世家購得十艘大戰艦,只要我們順流南下,官兵無可阻擋也!我們水陸並進,諒淯陽和棘陽兩城官兵不敢出城相擊,而王興重奪宛城,定難分出多少追兵,合兵舂陵之事便這麼定了!」劉秀斷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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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渺只感到自己像是進入了一個漩渦,一個具有強大吸引力的漩渦,本來直沉的身體似乎一直在打轉,使他的頭都有些昏沉之感,更弄不清楚是在向下沉還是向哪個地方去。他不敢相信這個水潭會有如此之深,如果真是這樣,豈不是會沉到水底去?而且如果潭水真有如此深,他豈能承受得了那無與倫比的壓力?
林渺並沒有感到壓力繼續加重,而只是感到越來越寒冷,腦中變得一片昏沉,只感呼吸越來越困難,那憋住的一口氣也根本換不過來,他甚至有些絕望的念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自以為必死的林渺突然感到壓力逐減,他心中不由得一喜,同時身子也不再旋動,而是平流而過。
「嘩……」林渺的腦袋居然探出了水面,儘管眼前一片漆黑,但至少可以呼吸到一口稀薄的空氣。
林渺大喜,他竟沒死,而是到了一條地下河之中。他努力地伸手想抓住點什麼,但卻不知道地下河的沿壁在何處,他還覺得水溫漸漸有轉暖之感。
林渺的腦子是清醒的,不由得吃了一驚,他知道,絕不可能順此河遠流,否則他只會離玄門越去越遠,因此他極力地往回游去。
河水並不甚急,地下的情況林渺並不知道,但感覺逆水而游並不吃力。他發現經過剛才那一陣刺骨寒流的考驗,不僅沒有手足麻木,反而更為靈活,體內充盈著一股莫名但卻強大之極的生機,讓他彷彿擁有了用之不盡的力量。
林渺觸到了河壁,順著河壁,他雙手交替,便像是一隻壁虎般,極速爬行,猶如踩著水面飄過一般。
林渺心中大喜,他知道,經過那寒流的考驗,他的功力更進了一層。
河水漸寒,不過林渺卻更為小心謹慎了,他可不敢再有半點馬虎大意,因為剛才那道暗流差點將他給憋死了。至少,在這地下河道的另一端,會是這股暗流的出口,若是再被捲入其中,他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如此幸運仍能夠活著。
河水越來越冰,林渺感到了那股暗流的存在,這股暗流竟是自河底直湧上來,強大的衝擊力使得林渺差點穩不住身子。而便在此時,林渺竟看到了一層乳潤的光彩,像是晨霧的色彩,又像是炭灰一般的色澤,而強烈的寒潮便是自那裡傳來。
林渺大喜,他知道,那定是秦復口中所說的萬載玄冰。
林渺在崖壁之上極速攀爬而過,但不久,卻發現這些崖壁滑不溜手,全都是冰塊,只好下到河水之中,但河中似乎也漸無水,全都是滑溜之極的冰,而那暗淡的光潤便是這些堅冰所反射出來的。
林渺知道這次沒有找錯地方,他小心地自冰上行過。大概行走了數里之遙,仍未走到這巨大冰洞的盡頭,他不由得暗駭。確如秦復所言,這萬載玄冰之寒舉世無匹,竟可將這地下河道冰封數里,可是他又覺奇怪,為什麼仍有這麼寬闊的空間可讓人行走呢?
轉過一道彎,林渺眼前一亮,他看到了一塊猶如神玉般流光溢彩的奇石,黑暗中的光線便是來自這塊奇石,而在奇石的周圍分佈著各種奇形怪狀的冰稜。
林渺感到體內的熱流不斷地膨脹,在不知不覺間抵抗著身外那無與倫比的奇寒,而對於他來說,似乎並未真正感受到來自某種意義上的徹骨極寒,這一切彷彿與他的肉體並無關係,只是他體內的一股生機與體外一種奇異生命的較量而已。但他卻知道,在內外的較量之中,他體內的那股異常生機會與他的身體結合得越來越密切,而他的功力也會在不知不覺之中提高。
萬載玄冰,是一個巨大的六邊稜形,如一顆巨大的奇鑽。
林渺並沒有看到什麼門之類的,只是感覺這地方透著奇怪的氣息。
越靠近冰母,便越覺寒意更甚,似乎空氣之中全都是冰渣一般,割體生痛,即使是林渺也同樣感到有些難以忍受。但,林渺絕不想退縮,他倒要看看這傳說中的玄門之中竟究有些什麼。
即使是此刻離開這裡,也絕難再回到那冰潭之中,若是自這地下河道中出去,只怕不知道會被衝到哪兒去。因此,他怎能錯過這個機會?
門,似乎是在冰母之後,這六邊稜形的東西底下似有一道縫隙,沒有冰封的縫隙。
在這冰母之下居然會有沒有冰封的縫隙,林渺伸手向冰母撥去,手掌一落到冰母之上,便像觸了電一般,那股奇寒之意自經脈之中衝入,幾乎將他體內的氣息沖得一塌糊塗。
林渺不由得吃了一驚,這冰母的寒勁之可怕確實出乎他的想像,不過這並不能阻止他移開冰母的念頭,他慶幸自己服食了烈罡芙蓉果和那些什麼狗屁靈丹,否則這一刻只怕已凍成冰條了,而這便是他移開冰母的本錢。
冰母緩緩被移開,在冰母與林渺雙掌相觸之處,緩緩升起一縷輕煙,而林渺的牙齒禁不住磕碰在一起,那股寒意讓他凍得有若篩糖一般直哆嗦。
「呵呵……」才讓冰母移開尺許,林渺便不得不收回雙掌猛呵熱氣,他的手掌竟凍得發紫,即使是有股至陽之氣相護仍不能完全抗拒冰母的奇寒。
冰母彷彿重愈萬鈞,若非地面早結堅冰,可以滑動,只怕林渺根本就移不動這塊巨大的冰母。
尺餘寬的縫隙,已經夠讓林渺穿入其中了,裡面確實有一道暗門的存在,可讓林渺感到驚訝的卻是這暗門的通道之上竟灑落了許多極為罕見的寶石。
林渺再無懷疑,這裡確實如傳說中所講,藏有世人夢寐以求的寶藏,只看這些寶石便可以想到在這扇門之後還會擁有多少不可想像的財富。
「站住——」林渺正欲擠身穿過那道暗門,突聞一聲冷哼自身後響起,他不由得吃了一驚,緩緩轉身,不由得驚呼:「阿復!」來人竟是秦復!這確實讓林渺大感意外,而令林渺意外的不僅僅是秦復的到來,還有秦復手中那張超強的連弩。
秦復手持一張連弩,三支短矢並排搭於弩機之上,矢頭都泛著幽藍之色,一看便知道由劇毒浸泡過。
三支短矢全都對準了林渺!
秦復的臉色蒼白得讓人有些心驚。
「你這是幹什麼?」林渺感受到來自秦復身上的殺機,不由微惱地問道。
「你應該知道我是什麼意思!」秦復話語極為冷硬,卻透著果決的殺意。
林渺不由得笑了,秦復居然也從他來的路上趕到了這裡,而且還要殺他,這怎不讓他意外?同時也感好笑。
「你笑什麼?」秦復一步步地向林渺逼近,冷問道。
「我笑自己傻,差點忘了這寶藏本是你秦家的,你自不會讓外人與你共同分享了,還虧我仍以為我們是共患難的兄弟!真是好笑!」林渺不無揶揄地道。
「不錯,這寶藏確實是我秦家的,任何欲與我分享這些東西的人惟有死路一條!你不能怪我,實是不得已而為之,我不想我的復秦大業受到你的阻礙!」秦復搖了搖頭,有些無可奈何地道,同時與林渺相距五丈而立。
「復秦大業?」林渺大訝,有些好笑地問道。
「不錯,復秦大業,我也不想瞞你,我本是大秦後裔,始皇羸政便是我的祖先,大秦被滅,二世身死,但我一家乃是大秦大王子扶蘇的後人。秦雖亡,但大秦的財富卻由人密藏於此,而天下間惟有扶蘇王子的二兒子羸嘯知道此秘密。秦亡後,羸嘯改姓秦,以復大秦萬年基業為終身目標。當劉邦攻陷關中後,羸嘯知道復秦無望,便以秦嘯的身份投靠楚霸王項羽,更獻虞姬於霸王,以博得項羽寵信,誰知項羽會敗於垓下,又自刎烏江!」頓了頓,秦復又道:「霸王雖死,但卻留下了絕世武學《霸王訣》,而臨終之前,項羽將此絕世武學交予其最信任的屬下羸嘯,後來羸嘯也因身受重傷,勉力將此書送於此地,然後把此地的地形刻於孔雀符上。剛剛返回家中,便重傷而亡,也便留下了這個懸念至今!」林渺不由得愣住了,半晌才道:「當時羸嘯何以不將此秘訣直接送到自己家人的手中?」「當時劉邦大軍四處追殺,他根本就沒有機會,只好潛到這處秘地避過一段風頭,可他因傷勢太重,知大限已至,不得不再返家中,這才留下了數百年的遺憾。後來我們代代隱跡江湖,探訪秘址,以圖復我大秦江山,直到王莽篡漢,我們才看到了希望,便知天下將亂。因此,我父親意欲自我手中恢復我大秦江山,為我取名為秦復!」林渺不由得感到好笑,弄來弄去,原來秦復竟是想恢復大秦江山,而他卻要為這種虛渺的願望而犧牲,似乎也太不值了。
「你的手有些發抖!」林渺突然淡淡地道。
秦復的臉色似乎更為蒼白,林渺沒有說錯,他的手的確是在發抖,是因為這裡太寒冷,雖然帝王印有一股熱量使他的五臟六腑不受寒意所侵,可是他的手足依然被凍得有些麻木之感,這種寒冷是他無法想像的。是以,他的手和腳都有些發抖,而以林渺那銳利的目光,這一切自然無法逃過其眼。
「放下它吧,我們依然是共患難的朋友!」林渺突地深深吸了口氣,淡淡地道,語調極為誠懇。
秦復不由得苦笑了笑道:「這是不可能的,有些事情是不可以回頭的,若回頭,一切都會失去意義!」林渺也無可奈何地苦笑道:「以你現在的狀態,你以為可以殺得了我嗎?」秦復自信地笑了笑道:「也許我殺不了你,但我手中的強弩卻絕對能夠擊殺你!在這種距離,這種狹窄的冰窟裡,你根本就不可能躲得過三支連弩!」頓了頓,秦復又道:「就算這三支連弩殺不了你,但弩矢之上的毒卻絕對不會放過你,這是西疆的天蟾之毒,哪怕只是擦破一點皮,盞茶之內必死無疑!」林渺臉色微變,吁了口氣,冷然道:「只要有這盞茶的時間,我便可以殺死你!」秦復臉色再變,林渺的話並不是唬人的,可以看出,林渺面色紅潤,似乎並未受到這酷寒的影響,而他已手腳麻木,除了以弩箭攻擊之外,自身武功根本就難以施展。
「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這一切,就要靠賭,待你避過我這三支弩箭再說吧!」秦復說完,一鬆手,弩矢如電般閃射而出。
「錚……」林渺的刀極速自左肩出鞘,而在他的腰際同時劃出了另外一道光弧。
秦復的眸子裡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神彩。
是的,秦復確實難以置信眼前的事實,那三支怒矢盡數被擊飛,沒有一支傷了林渺。
林渺右手自左肩擎出的長刀,如電火般快捷地斜劈而出,以讓人難以置信的弧度和準確度劈落後射而出的兩支怒矢,而林渺的左手竟自右腰際拖出一道光弧,以比肩頭長刀更快的速度擊飛最先奔至的勁矢,那是一柄尺許長的短劍。
所有動作一氣呵成,林渺的身子連移都未曾移一下,手中的刀劍呈交叉狀橫於腹下,有種說不出的灑脫,被擊落的三支怒矢化成了六截,這一切都只是發生在頃刻之間。
秦復的臉色變得更為蒼白,握住弩機的手抖得更為厲害,他太低估了林渺的速度,也太低估了林渺的武功。
其實,林渺對自己的表現也感到極度的驚訝,那三支飛射而至的怒矢所處的角度和方位他竟看得無比清晰,一切便彷彿是早在他的計算之中。而出劍和揮刀的速度比他所估計和想像都要快上許多,這怎不讓他感到意外?但,沒被弩矢所傷,卻是一件幸運之事。
林渺沒有繼續出招,只是悠然還刀入鞘,淡淡地道:「事實上這些財寶便是給我,我也不會稀罕,我並不覺得擁有這麼多的財富是一種幸福,倒不如只要每天都擁有足夠買酒的錢,每天都可以痛痛快快、自由自在地活著!如果為了這些東西,失去一個好朋友,那更是一種悲哀!我來這裡,只是尋求一份好奇,既然你認為這些對你那麼重要,那這便屬於你吧!」說完,林渺緩步向來路行去。
秦復不由得愣住了,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不敢相信世上會有這麼傻的人,面對著富可敵國的財富和冠絕天下的武學秘技而不動心。
直到林渺自他的身邊行過七八丈,那截繫於林渺腰間的繩子仍拖在地上之時,秦復才回過神來,他知道林渺沒有必要與他開這樣的玩笑。以林渺的武功,擊殺他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以剛才林渺那種出刀的速度,他根本就不可能避得開,即使是平時也同樣如此,何況此刻他的手腳更有些麻痺!一時之間,他心中什麼滋味都有,羞愧、失落……
「站住!」秦復低喝道。
林渺悠然立定,卻並未轉身,只是有些落寞地反問道:「還有什麼事嗎?」「你為什麼不殺我?」秦復表情極為複雜,聲音有些顫抖地問道。
「我們兩人的理想和觀點並不相同,如果在利益之上存在著極大的矛盾衝突,而這種衝突超過了一個限度之時,我會殺了你,但是現在還沒有!」林渺不無傷感地道。
「難道你不想得到人人夢寐以求的絕世武學和富可敵國的財富嗎?」秦復再問道。
「想!」林渺肯定地道。
「那你就應該殺了我!」秦復沉聲道。
「但我不想用它來換取我一生的寂寞和孤獨!」林渺以一種極為沉緩的語調道。
秦復不由得再次怔住了,林渺的話是那般簡潔而明朗,但卻說出了一個他無法不承認的至理——成大事者,便要擁有一顆獨享寂寞和孤獨的心!
成大事得天下者,只能是高高在上,被人仰慕卻絕不會被人們所理解,受人崇拜卻絕不會有人真心以對!每天都活在猜疑和勾心鬥角之中,對於這些人來說,任何事情的發生都是有目的和所圖的。因此,他們永遠都不可能得到最純真的東西。
「我走了,你好自為之,即使你擁有了超凡的武功和財富,即使是得到天下,我都不在意,但請你務必善待百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是絕對的真理!……」「不,請你留下!」秦復突地打斷林渺的話,認真地道。
「我對征戰和天下沒有興趣!」林渺悠然道。
「你不是對這些東西很好奇嗎?難道你就不想看一看裡面究竟藏著一些什麼嗎?」秦復反問道。
「你不怕我看了之後再動心,而且會殺了你嗎?」林渺反問道。
「我已經死過一次,如果你再殺一次,也無所謂!」秦復毫不在乎地道。
林渺不由得笑了,但是突然神色一變,低喝道:「不好,有人來了!」秦復的神色也變了,林渺已經極速奔到他的身邊,順手便抓起了他自那尺許的縫隙間塞了進去,然後伸手拾起地上的幾根斷矢,身子一縮,也滑入玄冰之後的空洞之中,同時將腰間的繩子極速拖入洞內。他也沒顧身後的秦復,伸手將那玄冰再移至洞口,這才轉頭鬆了口氣,但在轉頭之際,林渺和秦復不由得全都怔住了。
秘洞之中依然冷寒,但卻是狼藉一片,四處都零零落落地灑了一些金銀珠寶,但也就只那麼稀稀落落的一些。除此之外地上還有幾具屍體,屍體的懷中也似乎塞了一些珠寶,卻全都結成了冰稜……
「怎麼會這樣?有人曾經來過這裡!」秦復不由得呆住了,望著那滿地有些破爛的珠寶箱,以及這散落的金銀珠寶,他的心不由得一直往下沉。
「哈哈哈……我終於找到你了!」洞外傳來一陣十分得意的狂笑。
林渺暗驚,低聲道:「齊萬壽!他居然也來了!」聽到「齊萬壽」這個名字,秦復不由得清醒了過來,望了林渺一眼。
「你去找找看,我來對付他!」林渺極速靠在洞口處,向秦復打了個眼色。
秦復立刻明白,忙後撤一步,向洞內移去,同時拿出勁弩。
「真是蒼天不負有心人,我齊萬壽整整忍了十五年,終於等到了今天!」齊萬壽一陣狂笑,顯然心神極度的激動,可以想像得到,當他想到自己擁有絕世武功和無與倫比的財富之後,會是如何興奮。
林渺不由大感好笑,忖道:「要是你進來看到這種場面,只怕又會大哭一場了!」「吱……」那冰母緩緩地移開尺許,一道身影似乎有些急不可耐地竄了進來。
林渺哪會再等?極速出刀,他絕不能給齊萬壽任何反擊的機會,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武功與齊萬壽相比,相差極遠。
「呀……」林渺手起刀落,那人根本就沒有想到洞內會有人伏擊,待他發現不妙之時,已經身首異處。
林渺大喜,正感擊殺齊萬壽太過輕鬆之時,驀覺一股霸烈無比的氣流橫掃而至。
林渺暗呼不妙之際,回刀相救已是不及,惟翻掌相接。
「轟……」林渺只覺五臟六腑如被攪動一般,身子飛跌而出,手掌被震得發麻。
「勇兒!」一聲悲呼,卻是齊萬壽所發出的。
林渺大驚,心中暗自叫苦,剛才以為是齊萬壽,誰知竟是錦衣虎齊勇,難怪如此輕易得手。
「啊……」齊萬壽突地一聲悶哼,一支怒矢直沒入他的肩頭,卻是秦復暗中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