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店小二敲了好半晌,二號客房之中並沒有人應聲,店小二的臉色不由得變了,用力推了一下門,房門應手而開。
「啊……」店小二一聲驚呼,嚇得倒退幾步,撞到林渺的身上,才知道高喊:「出人命了……!」林渺臉色微變,二號客房之中兩具屍體疊在一塊兒,滿地都是鮮血。
店小二這一驚呼,把樓下喝酒的人和掌櫃的都嚇了一跳。
「怎麼回事?」掌櫃的臉色有些發青地怒問道。
「這裡……這裡有死人!」店小二臉色發白地回答道。
掌櫃三步並作兩步地趕到樓上,一看,也傻眼了,臉色頓時蒼白地道:「快報官!」店小二一時也有些手足無措,望了林渺一眼道:「好,我這就去!」林渺感到心中不舒服,他本是來住店,想住得乾乾淨淨、利利落落,卻沒料到現在如此大煞風景,不由得暗歎口氣,忖道:「這個天下,哪裡都一樣亂!」掌櫃的還算鎮定,走到房中看了一看,林渺斜瞟兩眼,驀地驚呼:「袁義!」掌櫃回頭,林渺已大步跨入房中,他心神大震,死者正是曾與他在湖陽白府中交過手的袁義,而另一具屍體也是白府的家將。
「更叔……」林渺退出房,在掌櫃大惑不解之時,突地高呼,同時迅速擊開所有客房的門。
「客爺,你幹什麼?」掌櫃的驚問,而那幾個被林渺擊開房門的房間中傳出一些人的驚叫和怒罵。
「是剛才那瘸子干的,找那人!」林渺揪住掌櫃,沉聲道。
掌櫃一下被林渺提了起來,不由嚇得臉色發青,還當眼前的林渺發了瘋。
「這兩個死者是我的朋友,你給我照顧一下馬匹,我去去就回!」林渺見掌櫃嚇得夠嗆,不由得沉聲補充道。
「哦,是的,一定……」掌櫃一聽死者是林渺的朋友,更驚,有些語無倫次地答道。
林渺放下掌櫃迅速趕出客棧的大門,早已不見那瘸子的蹤影,不過他不急,以那瘸子的特別,自然會引人注意,只要他在這個集子之上,便一定會找到他。
△△△△△△△△△
天色已暗,風極寒,天橋集上也已漸漸冷落,並無多少人有雅興笙歌夜舞,或許是因為世道已讓每個人心中有著無法排遣的壓力,天冷了,也便只想呆在家中,享受這不知能持續到何年何月的溫暖。
林渺的心中極亂,抑或是悲憤,袁義死了,那白善麟呢?更叔呢?還有其餘的白府家將呢?對方為什麼要殺袁義呢?既然白善麟並未與他們在一起,又何必趕盡殺絕呢?
古宅,坐落在平橋集的最北端,這是那瘸子最後出現的地方,但並沒有人知道瘸子究竟是什麼人物,抑或有人知道,只是沒有人說。
不過,這些並不重要,林渺總會來面對這些。他要知道白善麟的下落,要知道白府其他人的下落,不為別的,就因為對白玉蘭的承諾。
古宅周圍並無幾戶人家,稀稀落落,冷冷清清,像是秋天的樹木,孤零零地找不到幾片為其掩飾的葉子。
黑而厚實的大門,陷在青褐色的高牆之間,透著渾重而森然的氣勢。
大門和院牆之後的院落似乎空寂無人,這裡一般很少有人來,同時,這裡也是官府最不願過問的地方,抑或,就因為平橋集有這座古宅的存在,官府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睜。
「轟……」林渺的腳狂踹在厚實的院門之上,院門立刻碎裂成無數的木片向院子之中灑去,巨大的聲音驚動了十數丈外的幾戶人家,有人探頭望了一下,見是發生在古宅的事,又將腦袋縮了回去。有兩個小孩好奇地跑到門口望著林渺的背影,卻被大人揪了回去。
林渺並沒有看見那一幕,他的目光只是注視著那有些空蕩蕩的院子,對於散落在地上的碎木,連瞟都未曾瞟一眼,他只是悠然地踏入沉寂的古宅深院之中。
驀然之間,林渺笑了,露出一絲淡淡的輕笑,而瘸子也悠然地自古宅內屋之中露出了那張猙獰而憤怒的臉。
看見林渺和那扇被碎的門,瘸子愕然了,三角形的眼中閃過一絲凶厲而訝異之色,然後,他的整個身子都挪出了院子。
林渺嗅到了酒香,他對自己的鼻子頗為滿意,不能說像狗一樣靈敏,但這只鼻子還的確比較管用。他可以肯定,這酒至少已在地下埋了十幾年。
「是你!」那瘸子的聲音極為冷厲。
「是我。」林渺冷眼相對,正是這個瘸子,也正是這根枴杖,可是,袁義和另外一名兄弟卻是死在利器之下,而且是一擊致命,凶器應該不是這根枴杖。
「你來幹什麼?」瘸子竟沒有立刻發怒,他似乎也感覺到來者不善。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是來找你償命來了!」林渺冷聲道。
「找我償命?」瘸子笑了,像是聽到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又問道:「你是什麼人?」「湖陽世家的朋友!」林渺淡淡地道。
瘸子的臉色頓變,愣看林渺半晌,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林渺沒動,也沒出聲,只是定定地望著瘸子那笑起來極為猙獰的臉,彷彿根本就不在意對方的任何表情。
瘸子見林渺沒有任何反應,似乎覺得一個人在那裡傻笑沒什麼意思,這使他感到極度的憤怒,是以他頓住了笑聲。
瘸子頓住了笑聲,林渺卻笑了,笑得那般隨意,那般放肆。
林渺的笑聲像是一桶油灑在烈火之上,頓把瘸子的怒意激得更烈。
「你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瘸子幾乎是微吼道,他真的是動怒了,像是受到莫大的污辱一般。
半晌,林渺才打住笑聲,高深莫測地望了瘸子一眼,淡淡地道:「笑你!」瘸子更怒,怒笑道:「你找死……」「瘸子啊,你怎這般沉不住氣?他只不過是想激怒你而已!來,喝杯酒消消火吧。」一個悠然的聲音打斷了瘸子的話,自古宅中又轉出了一個人,一手端著一杯酒,來到瘸子身邊輕遞過去。
瘸子一聽此語,頓時平靜了下來,冷冷地望了林渺一眼,「哼」了一聲,伸手接過那杯酒一飲而盡。
林渺訝然,這後出來的人紫衣金冠,卻是個白面書生,與瘸子的醜幾乎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白面書生望了林渺一眼,淡淡地笑了笑,笑容極為生動,林渺也不得不承認這人確實風度翩翩。
「小兄弟如何稱呼?」白面書生不慍不火地問道,說話間淺嘗了一口美酒。
林渺嘴角邊挑起一絲淡漠,冷然道:「這並不重要,我只要白善麟的行蹤。」那白面書生不由得又笑了,道:「你就為他而來?」「這可算是目的之一。」「那目的之二呢?」白面書生彷彿極為訝然。
「自然是要讓你們這群見不得人的魔宗雜碎永遠不見天日了!」林渺想到袁義之死及那群曾與自己有過患難的兄弟們生死未卜,不由得殺機上湧地道。
「小子不怕閃了舌頭嗎?」瘸子不屑地道。
「這麼說,你們真的是魔宗的人了?」林渺一聽,冷殺地道。
瘸子一愕,那白面書生也微皺了皺眉頭,哼了聲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如果你真的想去見白善麟的話,現在趕回湖陽世家或可見他最後一面。」林渺神色大變,心神微鬆之際,驀覺一道暗影撲面而至。
林渺吃了一驚,旋身伸手向暗影抓去,那是一隻酒杯,林渺雖稍分神,但卻仍看清了來物。
「啪……」林渺手指剛觸酒杯之際,酒杯竟霍然炸開,化成六片分射向林渺身上要害。
林渺再驚,這是瘸子的酒杯,他沒料到這瘸子手法如此精妙,而且運力如此之巧,他惟有倒射而出,袍袖疾揮,如一道屏風般推向那六片酒杯碎片。
「噗噗……」借後退的緩衝距離,林渺竟以衣袖裹住了這散飛的灑杯碎片。
「好個風捲殘雲!」那白面書生拍掌讚道,似乎是對林渺這樣化解那碎杯之危的招式極為欣賞。
林渺卻沒有半點閒暇,瘸子已如飛錐般以枴杖為中心直撞而至。
強大的壓力若一口巨大的鍋般自上而下向林渺扣來。
真難以想像,這瘸子竟擁有如此可怕的身法和速度,無論是暗器手法還是對勁氣的運用,都達到了收發自如的超水準境界。
「還給你!」林渺一抖手,袖間的六片碎杯倒射而出,同時林渺出腳,就地狂掃,地面上的碎木如被龍捲風捲起,若漫天飛蝗一般直撲那飛旋而至的瘸子。
瘸子也吃了一驚,在那六片碎杯掠過之際,他眼前的天空似乎突地一片暗淡,滿眼儘是帶著銳嘯的碎木,而林渺的身子完全沒在這片碎木之中。
林渺戰術之靈動確讓瘸子吃驚,現在他才知道,眼前這個年輕人絕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不過,他並不在意,反而身形旋得更疾。
「轟……」碎木與瘸子那奔旋的氣勁一觸,立刻化為飛灰,瘸子也如破入大氣層的隕石,突破阻礙,在碎木的背後,他看到了林渺的雙眸,那亮而冷的目光如兩柄冰寒徹骨、無堅不摧的劍,直插入他的思想之中。
瘸子在心神大震之時,發現了林渺的雙手,像兩隻旋轉的法輪般的手,而在這雙手之間仿有一個巨大的黑洞,將所有的力量和生機無休止地吸扯進去,包括他的枴杖和整個身軀。
陡然之間,瘸子竟感覺到自己因快速旋轉而狂增的力道竟毫無用處。
「轟……」瘸子倏覺身子巨震,林渺的雙手竟搭在了他的單拐之上,一股強大的力量使他旋轉的身體在空中驟然停住,他的五臟六腑也似「嗡……」地一下沿著慣性旋開了。
瘸子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夢,林渺的功力竟如此之高,完全超出了其年齡的限制。
「不過如此!」林渺抓住拐身,身子順拐疾撞而出,可是陡然間他似乎感到有一點不妙,那是因為瘸子的眼神。
瘸子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殺機,那不是驚駭,而是欣喜。
在電光石火之間,林渺的惱中閃過袁義的致命之傷,那不是拐棍之類鈍器所傷,而是利器諸如刀劍之類的。也便是說瘸子真正攻擊的武器不是枴杖,而是刀劍之類的利器,而這些東西在哪裡?
「喳……」林渺的假設還沒有出爐之時,手中所抓的拐身竟驀地炸開,一道雪亮的光彩自拐中閃出。
林渺大驚,鬆手疾退,退比進更快,甚至比那閃出的雪亮光彩還要快。
「哧……」林渺發出一聲輕哼,身形在瘸子三丈外立定,胸前的衣衫裂開一道尺許長的裂口,淡淡的血絲在那自裂開衣衫中袒露的胸脯上凝出一條細長的紅線。
林渺伸手輕輕拭去那血線,眸子裡射出駭人的殺機。
血跡染紅了那裂開的衣衫,但這只是皮肉之傷,那自拐中彈出必殺的一劍,只是在林渺的胸部割破了一層皮。
是的,林渺沒有猜錯,這瘸子的真正殺招不是那獨拐,而是那柄藏於拐中的劍,而這一刻林渺也明白了何以他會看到瘸子拐頭的點點血跡,那是因為拐端的利劍收回之際,劍上的血跡遺落於拐外的。
瘸子單足而立,手中的拐平舉,以一種極為怪異的姿勢對著林渺,他的表情之中也有一絲愕然,沒料到林渺能逃過他這絕殺的一招,僅只是被割破了一層皮而已,這不能不讓他驚訝,而更讓他驚訝的是林渺的速度,那猶如鬼魅般的速度!
「能夠避開老子這一擊,你確應值得驕傲!」瘸子冷冷地道。
林渺也冷冷地望了瘸子一眼,漠然道:「一切才剛剛開始,你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瘸子臉色微變,哼了一聲道:「那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個能耐了。」林渺悠然吸了口氣,緩步便向瘸子行去,目光卻緊緊地逼視著瘸子的眼睛。
瘸子心神微怔,林渺的目光彷彿直接穿透到他的心底,將他內心的驚懼一覽無餘。而林渺的每一步都似乎輕鬆之極,步調之間卻彷彿夾著一種奇異的頻率,而這種頻率正深深地干擾著瘸子的心跳,使他的呼吸也不自然起來。
這是一種特別的壓力,正因為林渺的輕鬆反襯著其強大無論的信心,這種信心便是對對方最好的壓力。
瘸子正是有感於林渺那無與倫比的自信和氣勢,這才不自覺地感到了威脅,不自覺地感到勢弱。他從來沒想過,面對這樣一個年輕人,他竟會生出恐懼,生出退意,但他知道,如果再讓林渺這樣一步步地逼來,對方的氣勢在此消彼漲之下,只會讓他崩潰。
那白面書生眉頭深深地皺起,也顯出了一絲詫異。他看到了瘸子額頭上滲出了汗珠,這是很少有過的事,剛才雙方電光石火之間的交手,他並沒有看得太真切,因為那些碎末觸到瘸子的氣勁爆成粉末,正是這些粉末混淆了他的視線。當他看到東西之時,便是林渺疾退,胸前劃出了那一道長長的血痕,而瘸子則已經出劍了。
白面書生知道瘸子出劍都是必殺的,但是這次林渺卻沒有死,讓他有些微訝,不過,眼下的形勢應該是瘸子佔了些許上風,可是為何瘸子會額角出汗呢?他沒有親身經歷,自無法明白瘸子的苦處。
「呀……」瘸子低吼一聲,手中的枴杖吞吐如毒蛇般揮出,拐頭的利劍劃過一道光弧,直切向林渺的面門,他那獨腳仿如裝有彈簧一般疾彈而起,人在空中,猶如一隻巨大的蛤蟆。
林渺笑了,瘸子終於按耐不住了,一切彷彿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拐、劍逼近兩尺,林渺這才停步,出手!
林渺手掌劃過之處,一抹光彩悠然而出,他出劍了,但瘸子卻不知林渺這一劍來自何方,彷彿一直便存在於林渺的掌間。
「叮……」兩柄劍在虛空之中擦出一溜火花,瘸子的獨腿以最快的速度撐出。
「轟……」瘸子的獨腿與林渺的左掌相逢於空中,強大無比的氣旋自相觸之處迸發。
瘸子如彈丸般飛跌兩丈,落地一個踉蹌。
「青月手!」瘸子和那白面書生同時驚呼,他們識得林渺剛才擊出的一掌,正是游幽的絕技青月手。
林渺的腳步沒有停,目光依然緊緊逼視著瘸子的眼睛,但他掌中之劍卻已不見。
瘸子沒能來得及緩過一口氣,林渺那強大的壓力又緊緊地鎖住了他的心神,他簡直害怕對視林渺的眼睛,可是他又無法躲開林渺的目光。剛才那一擊,他深切地感受到林渺的功力更勝於他,而最讓他驚訝的卻還是林渺居然會使游幽的青月手。
「你怎會青月手?」白面書生吃驚地問道。
林渺笑而不答,他沒有答話的必要。
「你是游幽的人?青月壇怎會有你這號人?」瘸子有些怒道。
「哼,這個你去問游幽就知道了!」林渺冷笑道。
瘸子臉色再變,同時又惑然,便是游幽也不可能比他厲害出這麼多呀!游幽的武功雖然比他強,但是絕不可能強橫到這種地步。
白面書生此時也看出了瘸子並不是林渺的對手,他正準備出手之際,林渺已如輕風般掠向瘸子。
這是林渺第一次主動進攻,瘸子幾乎是沒能看清林渺是如何動的,便已越過了兩丈空間,來到了他的面前。而在他的面前還不是林渺的面容,而是如烈日般燦爛的光芒。
太陽已經沉落西山,惟西天的晚霞色彩依舊,此刻正是白晝與黑夜交替之時,雖然天色已暗,可是藉著微弱的光芒,林渺的劍芒仍燦爛之極。
瘸子驚駭,林渺的劍彷彿是自地底炸出的地火,強烈的劍氣使空氣發出刺耳的低嘯。
「叮……」瘸子的拐上劍直抵林渺的劍,但意外也便是在這一刻發生。
林渺的劍花突散,化為點點流螢消散,而瘸子拐頭的劍彷彿抵在虛空,全無著落。
在流螢飛散漸逝的剎那,一道幽光卻由天空之中劃落,以無與倫比的速度和強大得讓人窒息的氣勢狂壓而下。
白面書生臉都綠了,大吼一聲,手中的酒杯疾射而出。
瘸子心神狂震,他的拐劍在刺空之際,立刻斜挑林渺的面門,但挑中的只是一道虛影,同時,更覺風雷之聲迫至頭頂,等他意識到不妙、舉拐狂挑之際,只覺手中一輕,頭頂一陣清涼,便永遠地失去了知覺。
「啪……」林渺的劍再現,卻是在那個飛射而來的酒杯逼臨兩尺之際。
酒杯化為碎片,散落而下,而林渺錯步自瘸子的身邊擦過,與瘸子背身相距丈許而立,他的目光卻緊鎖著那白面書生,在他的左手之上,卻是已出鞘的龍騰刀,右手之上橫立著尺許長的短劍,神情悠然之極。
白面書生的臉色極為難看,眸子裡閃過一絲驚駭之色,他看到了瘸子那與林渺背對而立的身子自上至下迅速泛出一道紅線,在冷風之中,竟化成兩片向左右兩個方向倒去,手中的拐劍斷為兩截,五臟六腑像是一堆朽化的垃圾一般癱落在地,鮮血若自一個破碎的水缸中狂瀉而出。
場面之慘令白面書生想吐,要把前兩天所食的所有東西都嘔了出來。
林渺沒動,只是靜靜地看著那白面書生在嘔,在吐,他也不想回頭,只是皺了皺鼻子,似在怨這濃濃的血腥味。他根本不用回頭看,完全可以肯定瘸子已死,除非瘸子有九條命。
白面書生嘔吐了一堆,他從來都不懼怕殺人,更不會在乎血腥,可是此刻他卻為一個死人而嘔吐。如果在一刻以前,打死他,他也不會相信,可是……
白面書生嘔吐了一陣,再也吐不出什麼,連一點酸水也吐不出來,可是仍有要吐的衝動。
林渺殺了瘸子,而且是一刀將之劈成了兩半,這一刀的威勢讓那白面書生無法不生出驚駭,他還沒來得及出手相助,瘸子便已死了。這一切,只是因為林渺出手太快,而瘸子也只用了最致命的一招,這便使得白面書生根本就沒有相救的機會。
白面書生臉色發白,不知是因為剛才那一陣嘔吐還是因為內心的懼意,但是,他望向林渺的眼神卻是很怪。
「現在,該輪到你了。」林渺將刀緩緩地插入背後的鞘中,望著那白面書生,冷然道。
「好狠的刀,不過,想殺我,還不夠!」白面書生說完,狡猾地一笑,翻身倒射入古宅之中。
「想走?」林渺冷哼一聲,身形飛撲而上。
「嘩……」古宅的門窗忽閉,林渺落入宅內,卻只見那書生影子一閃,去了後院。
「哼,逃到天涯海角,老子也要把你追到!」林渺心中暗想,但身形剛動,便聽「嘩……」地一聲大響,頭頂之上勁風狂撲而下。
林渺吃了一驚,卻見一張掛有鐵鉤的大網當空罩落。
「哼……」林渺根本就不在意,身子依然向後院衝去,背上的刀狂斬而出。
「哧……」那大網應聲而裂,分成兩半。
「嗖嗖……」一陣強弩硬箭自宅中四面射出,直取林渺。
林渺微駭,他倒沒有想到這古宅之中會有這麼多機關,但既來之則安之,他必須面對這一切。
「嘩……」林渺掀翻身邊的大桌,手抓桌腿,狂掃而出。
大桌面寬,如一道屏風般在林渺的周圍轉了一個圈。
「哚哚……」箭支盡數釘在其上,林渺暗哼一聲,不想在這裡作太久的停留,依然向後院追去,但才踏出一步,便覺腳下一空,身子疾墜而下。
林渺大驚,伸手疾抓,但四面空空,除了自己手中所握的大桌外,什麼也沒有,他低頭之際,更是大駭,只見腳底之下竟是密密麻麻鋒利無比的鐵刺,像是無數根釘靶並排而列。
鐵刺的底部深嵌地下,露出地面的皆有兩尺餘長。
在這古宅的客廳之中竟然有這樣一個要命的陷阱。
「哧……」百忙之中,林渺將手中的大桌子倒扣而下,身子微縮。
大桌子的四腿同時插入尖刺中間,而林渺卻縮身桌面之上,險險避過那絕殺之局。
所幸大桌的四條腿有三尺長,這下子正好借這張桌面在這些尖利穿喉的鐵刺之間架起了一個不大的平台。
桌面之上釘滿了箭矢,不過這並不影響林渺立足,因為他只是想在桌面之上借力。
是的,林渺可不想被困在這個陷阱之中,足下借力,如一支怒箭般向幾有五丈高的陷阱出口射去。不過此刻他已沒有抓那白面書生的念頭,只是想回到那大廳迅速離開這個鬼地方。
「轟……」林渺的身子快接近出口之際,陷阱口竟迅速合攏,兩塊合攏的陷阱蓋發出一陣沉悶的金鐵之音。
陷阱之中頓時一片漆黑,「砰……」林渺憤怒出拳,但是卻只使那陷阱蓋發出一陣沉悶的「嗡」響,而他的身子被反彈之力震得迅速墜落。
林渺大惱,但是卻無可奈何,只好憑記憶,再次輕落在那張桌面之上。腳與桌面相擊,在封閉的陷阱之中產生了一絲悠然回音。
才落到桌面,林渺頓覺風聲倏起,仿有無數的銳風自四面狂飆而至,並帶著輕悠的銳嘯。
是暗箭!這簡直讓林渺一個頭兩個大,在這漆黑的陷阱之中居然還有要命的機關!這一刻,他根本就沒得考慮,惟一可做的便是出劍。
「叮叮……」黑暗之中,林渺只能在身體的周圍繞起一堵劍盾,那如夜蝙蝠般的暗箭一觸劍身立刻彈身而飛。
良久,林渺並未感到再有什麼動靜,陷阱之中彷彿又歸於寂靜,四週一片死寂,他感到只有自己的呼吸很粗重。
林渺心中暗怪自己太過粗心大意,不過,說到對敵的江湖經驗,他仍不夠。在天和街與混混相鬥與現在相比,那又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不過,他學會了鎮定,遇上任何事情都絕不慌亂。
林渺掏出懷中的夜明珠,和潤而微弱的光亮仍能夠使他看清陷阱之中的每一寸空間。
這陷阱至少有四丈五尺高,方圓兩丈,空間倒似乎不小,從上到下,壁部光滑,倒像是以精鐵鑄造而成的。不過,林渺知道,這些牆壁絕不是鐵鑄的,看似光滑,但卻暗藏機關,因為他身邊那些散落的箭矢便是最好的證明。如果這牆壁真是鐵鑄,又如此光滑不留痕跡的話,那這些箭矢又是自哪裡射出來的呢?所以,他可以肯定這片牆壁的光滑只是假象。
底部每巴掌大的一塊地方都有一根尖利的長刺,使人絕難立足其上,而他所處的位置正是陷阱的中心,林渺不能不感謝這張大桌子,若不是這張大桌子,只怕此刻他已經被釘在這陷阱之底了。他根本就不可能立足於這尖刺之上擋開剛才那一輪自黑暗中狂射而出的箭矢,但正是這張大桌子所搭的平台救了他。
林渺抬頭望了望洞頂,那是兩塊極厚的鐵板蓋子,想自下破開那兩塊極厚的鐵板,只怕很難,因為空中根本就沒有立足之地,他無法借力,即使是擁有龍騰刀也是枉然。
「小子,你還活著嗎?哈哈哈……」那白面書生的聲音自陷阱的四面八方傳來,聽起來彷彿是回音。
林渺心中大恨,這傢伙居然這般狡猾,不過,此刻他已成了別人的階下之囚,又有什麼話好說呢?
那白面書生沒聽到林渺的回答,不由再次得意地大笑起來。
林渺操起散落在桌面的箭矢,只要那白面書生一露面,便予以最強的攻擊。
「小子,我知道你還活著,你真有本事,真讓我玉面郎君不能不佩服。不過,就算你能夠避過前兩劫,仍只有死路一條!沒有人能活著走出這口天機井!」那白面書生陰冷地笑道。
林渺心中不由得發寒,他再看了看這平靜如死的陷阱,手心卻滲出冷汗,忖道:「難道這裡還有什麼特別的機關不成?而外面那混蛋好像可以看到我沒死,這又是為何呢?」「小子,你慢慢玩吧,我要去為湖陽世家準備新的一輪喪事了,若白善麟的屍骨不給他送回去,豈不是太不好意思?」「混蛋,王八糕子!有種你就放老子出去,老子定將你們什麼鳥宗主的鳥蛋捏破,再把你爺爺、你老爹還有你全部閹掉,把你們什麼聖護法、壇主、使者全他媽的變成太監……」林渺聽到白善麟真的死了,不由怒火填膺,破口狂罵,一時之間什麼最難聽就罵什麼,哪裡管得了身份和斯文?
玉面郎君一聽,頓時也怒極反笑道:「好,小子,你有種!但老子就是不放你出來,先在這裡把你的鳥蛋捏破!」「喳喳……」微光之中,四面井壁突地現出一個個拇指大的圓孔。
林渺正自驚異之際,小孔之中驀地暴伸出一根根尖利無比的長鐵刺。
林渺大駭,這與那箭矢不同,這些尖利的鐵刺如無數桿利槍般自四面密密麻麻地同時扎來,狼牙交錯,只要身在這陷阱之中,便根本不可能躲得了,除非你是一隻小老鼠,這才有可能在這貫穿陷阱的每一寸空間的鐵刺之中存活。
但林渺不是小老鼠,他是人,而在這交錯的鐵刺之間幾乎只有拳頭大小的間隙。
鐵刺伸出快極,像是根部有一個個彈簧,將之猛然彈出,佈滿了陷阱中每一寸空間。
林渺低嚎,龍騰刀若電光閃過,反射著夜明珠的光潤,有種異樣詭異的氣勢。
「叮叮叮……」林渺飛撞向左面伸出的鐵刺,他要賭一把,置之死地而後生。
鐵刺應刀而斷,而林渺的身子暴縮,嵌入那斷了大半截的斷刺之間。
「哚……哚……」所有的鐵刺都伸到了盡頭,四面的鐵刺全都交錯一起,所有的尖端在陷阱的中心交錯成一個奇妙的同心圓圖案,這個陷阱在剎那之間彷彿變成了一個堆滿鐵刺的儲存室,只不過每根鐵刺根部之間仍有拳頭大小的距離。
林渺渾身直冒冷汗,他不敢稍動,因為對面的鐵刺幾乎指在了他的鼻翼之上,如果他再微退一點的話,他仍無法避免被鐵刺扎穿的命運。這裡的每根鐵刺至少有丈二尺長,順著這環形的鐵壁伸出,在井室的中心便形成了兩尺的交疊空間,這兩尺的交疊空間成了密密麻麻的鐵刺環。
那張桌子也被鐵刺刺成兩半,傷痕纍纍,所幸,其並不太寬厚,仍有些部分處在鐵刺的縫隙間。不過,只要拔出鐵刺,這張桌子便將散成一堆木料。
這一劫,避得有些僥倖,但總算躲過了此劫,林渺的刀剛好斬斷左壁鐵刺五尺,這便給了他兩尺餘的逃命空間。
「叮叮……」林渺龍騰疾揮,再斷數十根利刺,他可不想當這些尖刺第二次再扎來之時,還會這麼狼狽。因此,他必須為自己劈開一片安全的空間。
「錚錚……」所有的鐵刺在突然之間又暴縮入內壁之中,林渺的身子差點被拖得翻倒在井底的尖刺之中,不過他急忙以長刀拄地,再翻身落在那破碎的桌子之上。
至少有這幾塊木板墊在尖刺之上,仍可以稍撐一段時間,可林渺知道,這樣絕不是辦法。
「媽的,老子劈你這狗屁天機井!」林渺心一橫,暗忖之際,揮刀便向井底的鐵刺斬去。
龍騰刀果然不愧是歐冶子所鑄的不世神刀,在林渺功力相輔之下,那些倒立的尖刺皆應刀而斷,立刻露出一大片安全地面。
林渺大喜,心道:「這把刀可真是救命的主兒,若沒有它,老子今天死定了,看來白老爺子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林渺落到井底,清理了一大片安全空地,也不想用刀再亂斬,怕用力過度,使刀捲了刃,那可就不好玩了,這一刻這把刀可比什麼都重要,說不定還可憑這刀劈開那鐵蓋子,脫出重圍。
正在林渺想著如何用刀劈開那破鐵蓋之際,倏然覺得有一種異樣的氣味鑽入鼻中,他吃驚地抬頭一看,只見井端有一股淡煙緩緩飄下,不由得大駭。
「哈哈哈……」玉面郎君的笑聲又自井外傳來:「小子,我不能不佩服你,居然還能夠活著毀我機關。不過,就算你有那柄神刀,能破這些破銅爛鐵,但你能夠在這絕毒的瘴氣下仍不死嗎?說實在的,你是我遇到過的最難纏的人,你死後,我會給你留個全屍的!」林渺心中大恨,這玉面郎君確實歹毒,竟一波接一波地攻擊,可是這也沒辦法,望著那降下的瘴氣,他忽心中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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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少,大夫人請你去一下。」劉秀正在書房中翻看近日來各路探子所送來的各路義軍的情況,突地有家人來喚。
劉秀一怔,忙放下手中的東西,吩咐道:「福叔,你幫我收拾一下,我去見嫂嫂。」劉福應了聲,劉秀匆匆趕到後閣,丫頭見劉秀來了,不由得呼道:「三少到!」劉秀才到門口,他嫂嫂李盈秀便自閣中迎出,神色急灼地道:「文叔來了,快進來!」「發生了什麼事?」劉秀大感錯愕,他還從未見嫂子這般焦急過。
「琦琪帶著幾個丫頭到洛陽玩去了,這孩子!」李盈秀急得差點沒掉眼淚。
劉秀一聽,不由得也傻眼了。琦琪是他的小侄女,也是劉寅的掌上明珠,今年才十五歲,平日裡成了劉府的活寶,正因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才使得她無法無天,像個野小子,而且腦子裡儘是一些天真不切實際的想法,但有一點是劉秀很讚賞的,那便是她想到什麼,就一定會去做,可是眼下竟然單身去了洛陽,怎能不讓他頭大?
「她前幾天說想去洛陽玩,我沒在意,誰知今早她說出去溜溜,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我讓人在她的房中卻只找到這封信!」李盈秀掏出一封信交給劉秀。
劉秀抖開信箋看了一遍,也不由得皺眉低怨道:「這孩子,胡鬧!」「文叔,現在該怎麼辦?還沒讓伯升知道。」
[註:劉寅,名『寅』,字『伯升』;劉秀,名『秀』,字『文叔』。]
「嫂子不用擔心,我立刻派人去追回琦琪,就算追不回,也多派人保護她,不會有事的。」劉秀安慰道。
「先不要讓伯升知道,他要是知道了定會發火,不要讓他太分神。」李盈秀提議道。
劉秀不由得苦笑道:「大哥遲早會知道的,不過嫂子說的也對,先不讓他知道,這些日子來他為合兵的事太過操勞了!我待會兒飛鴿傳書去洛陽所經過的各城兄弟,密切關注琦琪的行蹤。這丫頭,怎就不分輕重呢?好了,嫂子,還有別的事嗎?」「沒事了,這事就交給文叔了。」李盈秀道。
「好的,我明日還要去棘陽一趟,便先告辭了,嫂子放心好了。」劉秀說完便告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