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華陰告急,赤眉軍的攻勢猛烈,只怕華陰城守不了多久了。」胡段神色黯然地稟告道。
劉玄這幾日的心情也極為煩亂,不過,今日也是很難得地出席早朝。
「眾位愛卿認為如何才好?赤眉已欺到我們眼前了!」劉玄漠然問道。
「臣以為,我們該集結大軍與其決一死戰!我朝戰將如雲,以堅對堅,不信赤眉軍能有多大作為!」鄧曄出列肅然道。
「哦,諸位卿家認為鄧愛卿所言如何呢?」劉玄又問道。
「皇上,臣以為赤眉軍此刻銳氣正盛,而且擁兵數十萬,以長安城的兵力尚不足以全勝,而大司馬和舞陰王在洛陽尚有三十萬大軍,與其苦守長安,倒不如流動作戰,給赤眉留一座空城,而後再斷赤眉東歸之路方能將其盡數殲滅!」張卯出列道。
「張侯所說極是,赤眉軍多為東海之人,遠離家鄉必定思親,若是給其空城,再斷其東歸之路,必會使之軍心大恐,正如昔日項羽的垓下之圍,四面楚歌,那樣赤眉將不攻自潰!」廖湛也附和道。
「這樣怎行?長安乃是大漢之都,我們怎麼能夠棄都城而走?那樣如何向長安城數十萬百姓交代?又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於匡極力反對道。
「於將軍所說有理,朕好不容易遷都長安,若因赤眉之亂而再去洛陽,豈不讓天下人恥笑?何況這座城價值億萬,豈能拱手讓人?此事萬萬行不通!」劉玄也義正嚴辭地道。
「皇上!」張卯還想說什麼,但劉玄立刻讓其打住,道:「此事休提!」「成大事何拘小節?」申屠建也出言道。
「這豈是小節?朕還沒糊塗到不識大體的地步,我叫你們思索退兵之策,你們倒想讓我遷都,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劉玄極為惱火地道。
眾臣皆不再說話,或是不知該說些什麼,劉玄發這麼大的脾氣,實讓他們不知如何是好,但若是說錯了什麼話,而得罪了張卯和申屠建,這可是誰也不想發生的事,只因這幾人的權勢極大。
「如果眾愛卿想不出辦法,朕便命鄧愛卿領兵五萬相助華陰,定要守住華陰,於愛卿擬加急文書,讓舞陰王和大司馬出兵襲擾赤眉後防!」「臣遵旨!」於匡和鄧曄立刻領命。
「好吧,退朝!」劉玄揮揮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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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漢中王已領兵十萬回救長安,此刻大軍已至!」內侍趕上劉玄忙道。
劉玄眉頭一舒,立刻停下腳步,向身邊的太監揮了揮手,讓其避開。
那內侍吃了一驚,不知劉玄這是什麼意思。
「來得好,五弟你果然是我最忠實的兄弟!」頓了頓,劉玄立刻道:「你立刻拿我的口諭出京,去見漢中王,讓其行軍必須謹慎,並移師茂陵先按兵不動!」那內侍惑然,卻不敢多加詢問。
「漢中王歸返的消息不可外傳,讓其去茂陵更是密旨,如果稍有洩漏,朕必滅你九族!」劉玄又補充道。
那內侍嚇得「撲通」一聲跪下,臉色蒼白地道:「皇上明鑒,臣對皇上忠心耿耿不敢有絲毫懈怠,更不會將消息外洩……」「但願!若事成,回京朕重重有賞,你立刻備馬出京吧。」劉玄掏出一塊金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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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迴第八道——」天地彷彿在剎那間產生了無限的共鳴,漫天暗雲若驚濤駭浪般翻湧起來,那自天空射下的電火結為光柱重落荒丘白影之中。
白影中卵形的巨球頓時化為里長的巨刀,整個刀身竟透出五彩的異芒。
異芒若億萬柄刀鋒向四面八方狂射……
王郎的眸子裡閃過駭然之色,邯鄲城頭的旌旗在剎那間同時折斷,如被刀切斧劈,在旌旗飄落之際化為蝴蝶般的碎片,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托著向十里外的兩大絕世高手交戰處飄去。
所有人都傻了,這虛空之中究竟存在著什麼?這究竟是不是一個真實的夢?
五彩的巨刀裂開密雲,天開、地裂、風破,霎時整個虛空竟出現一片血紅。
「啊……冰雹,冰……」邯鄲城頭的士卒突然慘叫起來,天空中竟落下碗口大的冰雹,冰雹如一顆顆炮彈般破落城頭。
城頭的邯鄲戰士立刻盔歪甲斜,哭爹喊娘起來,有的甚至當場砸死於城頭,或暈死過去。
王郎與眾將也皆大驚,馬兒哀嘶驚跳,旗桿轟然被擊折。
「退下城頭!」王郎不由得呼道,他立於城樓之上,那厚瓦被砸得碎片橫飛,幾欲洞穿,不過卻可以抵擋一時。
其實不用王郎說,那些士兵也迅速尋找角落和隱蔽之處,跑不及者或死或傷,幾匹戰馬也倒地而斃。
城垛口的厚城磚有的竟被巨大冰雹砸裂開來,聲勢之驚人讓人無法想像。
那無數巨大的冰雹一顆顆、一片片、一幕幕漫山遍野地砸下,使得天空如同崩潰的大山洩落九天,蔚為奇觀。
巨大冰雹砸地成坑,濺起塵土飛揚,天地頓時陷入一片混沌。
邯鄲城中的百姓在天空大變之時便已躲入屋中,但是這巨大的冰雹依然能洞穿許多屋面,使得城中一片恐慌。
不僅僅邯鄲城中是此情況,梟城軍營也好不了多少,只因其退得極遠,又在山溝之中的大帳之內,可以迅速躲避,冰雹有拳頭大小,那些帳篷勉強可以應付,但破損也極厲害。
這種奇怪的天相只使每個人都如置身惡夢之中。
天空之中瀰漫著無法形容的寒意,彷彿又回到了寒冬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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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翰無法想像劉秀招勢的凌厲和狂野,更讓他駭然的是自劉秀身上感到一股透自心底的寒意。
周圍的空氣變得凝滯,地上更結上了一層極厚的冰。
巨大的冰雹在兩人氣場之中立刻化成水氣,但水氣落下又成了堅冰,而這寒意卻是來自劉秀的身上。
地面上結下堅冰,使得王翰與地面的生機氣場頓時隔開,那源源不絕補充給王翰的生機一斷,王翰頓感壓力狂增,而來自劉秀刀鋒上無堅不摧的罡氣以無孔不入的形式破入他的氣場。
六道輪迴,可是劉秀竟然打出了第八道!
第八道輪迴是什麼?第八道輪迴在哪裡?
沒有人知道,事實上,王翰並沒有感到劉秀的刀在何處,甚至不知道劉秀在哪裡,在他的眼中,只有一片虛空。
一片虛無飄渺,卻又充盈著無限張力和吸力的虛空。
在虛空之中存在著一個彷彿由無數柄刀鋒組成的黑洞。
所有的生機和物質都似無法擺脫這充滿無限死氣的黑洞的吸引,包括王翰自己。
王翰記起了昔日與武皇劉正的一戰,記起了那斬天破地的一劍和那可以讓世人永遠無法掙脫的意境。
王翰知道一切都是虛的,但卻無法找到哪裡才是這虛幻境界的出口,哪裡才是可以衝破一切的受力點,他知道如果不立刻找出來,自己將在劉秀的輪迴第八道中被絞成粉碎,這絕對不是虛談!
天地寂然,虛空寂然,王翰只覺得自己成了浩翰宇宙中一顆孤寂的星辰,在身邊只有無盡的黑暗,只有無法形容的死寂,但宿命卻又安排著他圍繞一個足以將他毀滅的中心旋轉,更不斷地向這個死亡的中心滑去。
在浩翰的虛空中無所憑藉,無法訴說,卻能清晰地感受死亡威脅的折磨,思想和靈魂也顯得無比的空洞。
鄧禹也都傻了,他們在冰雹之中沒有絲毫退縮,只是以功力護住戰馬和自己,冰雹則自身邊悠然滑落,但他們的心神卻被遠處山丘之上的戰況震撼得無法回收。
這是什麼武功?這是什麼刀法?這又是什麼樣的境界?
如夢,似幻!無法明白決戰者的心情,卻能夠感受到毀滅天地的肅殺。
鄧禹此刻彷彿明白了,為什麼劉秀堅決要出戰王翰。
是的,劉秀很少做沒有把握的事,更不會是一個不識大體、不顧大局的人。如果連此刻的劉秀都無法戰勝王翰的話,那麼梟城軍只怕永遠都沒有機會破邯鄲!永遠都不會戰勝王翰了!
高手與高手的決鬥,在於一種心態,如果有一次不敢應戰,那麼今生都休想自那種陰影之中走出,會成為心中的一個死結。
劉秀很明白這一點,所以,即使他的武功較之王翰遜色一籌,也絕不會退縮,至少可以以戰鬥來提升自己的勇氣和激發自己的戰意。
不過,此刻的劉秀卻是讓人吃驚的奇跡,至少讓鄧禹吃驚。
所有梟城軍的將領都在吃驚,他們都只知道自己的主公武功超卓,但卻從不知究竟超卓到什麼樣的程度。
江湖之中一直傳言劉秀昔日殺鬼影子、劍無心,更大戰殺手之王雷霆威,但如果看過今日劉秀武功的人必會知道,昔日所有的一切都是微不足道。
王翰因為絕殺的頭顱而激起了殺機,這才前來挑戰劉秀,但是他也太低估了這個年輕人。
究竟是什麼改變了劉秀?
鄧禹知道一年前的劉秀並不會比他厲害,但是一年之後的劉秀卻是他永遠都無法企及的,就像昔日的武林皇帝。
這之中會是一個偶然嗎?抑或是一個奇跡?
半年前,卓茂見過劉秀出手,那時劉秀確實卓絕不凡,但是與今日相比,卻有著天壤之別。
半年的時間,劉秀變得讓人難以置信,彷彿生命便是在蛻變中跳躍,他才明白劉秀何以如此自信敢出戰。
魯青和鐵頭是陪伴劉秀時間最長的人,他們在最初見到劉秀之時,劉秀只不過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儘管表現得比他們更具天分,但卻並不會比他們厲害多少。
他們知道劉秀的變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那便是那次自死亡沼澤之中回來後。
劉秀自死亡沼澤之中回來,於是整個人彷彿脫胎換骨一般變化。
魯青和鐵頭知道,劉秀定是找到了那塊萬載玄冰,而且有更讓人無法想像的際遇,這才使得其武學有著一日千里的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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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翰確實沒想到劉秀會如此可怕,更沒有想到的卻是若沒有他上一次的出手,劉秀絕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就。
正因為上次內丘之戰,使劉秀乍然明白玄境的奧妙,更重要的卻是他身兼道魔兩派的最高武學《廣成帝訣》和《霸王訣》,而他更吸盡了玄境之中蚩尤的魔氣。
這種沉積了數千載的魔氣一直在劉秀的體內潛藏而未能好好利用,但是在內丘之戰時,王翰的出手使他的生命抵達到了一個無法承受的地步,此時,那股潛於體內的魔氣卻竄了出來,使劉秀在那一剎那頓悟玄境之秘。
在生死的邊緣才能超脫生死,去理解一種在活著的時候絕無法理解的事物。
自那之後,劉秀苦思月餘,竟利用玄境的魔氣結合浩然帝氣,使《廣成帝訣》的武功與《霸王訣》的武學融合,而另創一種新的武學和境界。
經過這半年多來的琢磨和熟悉,劉秀已經有足夠的信心與王翰一戰。
事實也確實是這樣,劉秀這幾年來奇遇不斷,因其服食了烈罡芙蓉果,又吞下了火怪辛苦練得的七竅通天丹,功力足有百年之多,更加之吸納了玄門的絕寒之氣與玄境之中的魔氣,這使得劉秀的功力足以達到震古爍今的地步,而且體內更充盈著奇異的氣體,充盈著奇異的生機,體質也完全得以改造。
當然,這之中的許多因素尚歸功於劉秀的聰穎和悟性,在江湖中的每一戰都能夠讓他吸取教訓,從而達到進步的目的。
武學是沒有止境的,劉秀很清楚這一天,因此,他從未懈怠過。
征戰天下,便必須要有征戰天下的本錢和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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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翰絕不會認命!他存在於江湖數十年,生命力、鬥志和武功及經驗早已不是一般的概念可以概括的。
至少,王翰絕不認輸,在沒有活路可尋的情況下他惟有一種選擇,那便是——賭!
賭,拿命去賭,最強之處也便是最弱之處,是以王翰凝聚了所有的功力暴吼一聲——萬念無間!
「萬念無間……萬念無間……萬念無間……」聲音如同在群峰中迴盪,又似自九霄悠然而下,或自九幽轟然滾出。
鄧禹與諸將只見王翰那團黑色氣團在一剎那間暴漲數十倍,然後拉長……
一道電光的映照之下,王翰的身形卻自黑色氣團中穿出,化為一柄巨劍,直迎那劈天開地的巨刀刀鋒。
「轟……」一聲巨響,夾著無與倫比的氣勁迅速以兩人為中心,向四面八方炸開,地面若被無數小行星衝擊,泥土沙石噴起數丈之高,於是兩道糾纏在空中的光影被升上空中的泥土完全包裹。
王翰只覺得那虛空中的黑洞裡有著無限張狂的撕扯力,更聚滿了無數的電場光柱,光怪陸離的顏色卻是無數鋒利無比的刀氣,他已經不可迴避的直衝了進去,並讓自己的力量在其中極限地擴張。
「轟……」虛空不再是虛空,天地也不再死寂,在突然間王翰感到從未有過的輕鬆,他看到了空寂之外的東西——天與地,雲與冰雹,那升上天空的泥土,及那糾結於虛空中張牙舞爪若無數怪蛇的電火……
他破出了劉秀的那一招絕殺之招——輪迴第八道。
他破了輪迴第八道,那麼劉秀呢?那個年輕人是否會有更可怕的武功呢?王翰居然生出了從未有過的懼意。
輪迴之外依然是現實的世界,生與死的邊緣,王翰知道自己受了傷,而且絕不輕,只是他不知道劉秀在哪裡。
王翰沒有看到劉秀,但他卻看到了另一個人!一個他絕不想看到的人,只是這世上的許多事並不是由人所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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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禹大驚,梟城諸將也大驚,王翰破了劉秀驚天動地的一刀,並將那無彩光團化為碎片,而此刻劉秀和王翰全吞沒於那升上虛空的泥土之中,但是,他們卻發現一人竟乘一隻大鳥自南方的天空快速飛來。
鄧禹從未見過此人,但卻看清了那是一隻巨大的仙鶴,鶴上乘坐著一位老人。
仙鶴以無與倫比的速度俯衝入泥土漫天的戰場之中。
是敵是友,沒有人知道,鄧禹卻叫了聲:「不好!我們快去救主公!」與此同時,邯鄲城上諸人也看清了這裡的一切,王郎知道,王翰破了劉秀的殺招,更看清了那只飛入戰團的大鳥,卻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也意識到可能不好,是以他也大喝一聲:「出城接應太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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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依然灰暗,電火未散,仙鶴在電光中穿行,以極為優雅的姿態悠然落在那塵土漫漫的丘頂,與王翰相對。
王翰的神情有些微苦澀,在塵土的衝擊之下悠然落地,但目光卻落在仙鶴的背上。
「戛……」仙鶴一聲長吟,天地與之相合,在奔雷的聲音中歷久不息。
鶴背之上的老者鶴髮童顏,神情肅穆,傲然間卻有一絲倦怠或是一絲慨然。
「七十年沒見了,師兄依然健朗!」鶴背上的老者目光悠然投向王翰,悠然歎了口氣道。
「是啊,七十載沒見,你還記得我是你的師兄!」王翰也有點感慨地道。
「無論多少年,我都不會忘懷,因為我一直都在等待這一天!」老者深深地吸了口氣道。
「你終於還是等到了。」王翰不無揶揄地道。
「是的,我等到了,本以為過了七十年,我可以不用外人幫便可完成師父的遺願,卻沒想到終還是要別人代我出手。」老者歎了口氣道。
「因為我是師兄,永遠都是!師父當年不是已經說過,我才是無憂林的第一奇才嗎?」王翰不由得意地笑了起來。
「是啊,不過你此刻傷得不輕,卻已經不是我的對手!」那白鬚老人淡淡地道「你想乘人之危?」王翰怒叱道。
白鬚老人目光卻投向了那片蓬鬆的泥土,向仙鶴道:「鶴兒,去把他救起來吧。」「戛戛……」仙鶴高若野馬,大步向那土堆行去,而白鬚老者卻若輕風一般落至王翰兩丈之外。
白鬚老者歎道:「你已經在外停留了七十載,難道還未滿足嗎?你看這戰火燎燃的天下,你心安嗎?無憂林的武功是用來濟世救民的,師兄,你走得太遠了!」「如果你還當我是師兄,就不要管我的事!」王翰道。
「我當你是師兄,但卻更不能違背師父的意願!我已經六十年不曾返回無憂林了,很想回去!」白鬚老者無可奈何地道。
「師父說了什麼?」「他老人家讓我無論如何也要把你帶回無憂林,若是無法帶你回去,那我也就終身休想返回師門。因此,我必須帶你回去!」白鬚老者肅然道。
「如果我不回去呢?」「那師弟只好得罪了!」白鬚老者吸了口氣道。
王翰的目光透出一股冷厲的殺氣,瞪瞪地盯著白鬚老者。
「師兄被浩然帝氣所傷,更同時為戰神魔氣所侵,半月之內若枉動真氣,只怕內外交煎,一身武功俱廢,是以我勸師兄最好不要出手。」白鬚老者淡然道。
王翰心中一陣無奈,他自己的傷比誰都清楚。他勝了劉秀,儘管可以殺了劉秀,但是卻也無法不被劉秀所傷,這種戰局確是兩敗俱傷之局,若不是突然有了這樣一個敵人,此刻他必會趁機斬殺劉秀,只是現在他沒有機會。
……
劉秀的整個身子全都被埋入了土中,那仙鶴極有靈性地將之扒出地面,用巨翅拂去劉秀身上的泥土,如同一個偉大的母親照顧孩子一樣,向昏迷的劉秀口中滴下涎水。
震盪之下,劉秀悠然醒轉,駭然發現這只巨鶴,想動,卻渾身酸漲,力道無法使出,而身上竟有十數道傷口,不過在泥土的掩埋之下居然不再流血。
見劉秀醒來,仙鶴振嘶鳴了一下,似是極度欣然。
「你醒了?你先好好躺一下,你的朋友已過來了!」白鬚老者的目光向快馬趕來的鄧禹望了一眼,極為慈和地道。
劉秀看到了王翰,又看到了那白鬚老者,不由吃驚地問道:「你是誰?」「你送信給他的那人!」白鬚老者淡淡地笑了笑道。
「白家老祖宗?!」劉秀大喜,脫口道。
「咳咳……」劉秀一喜,血氣上湧,立刻咳出幾口鮮血。
白鬚老者眼中滿是慈和之色,頷首點點頭道:「不錯!你傷勢很重,不易激動。」「主公……」鄧禹諸人躍身離開馬背,如射出的箭矢般超越奔馳的健馬飄落荒丘之上,急奔向劉秀。
仙鶴又鳴叫了一聲,撲哧了兩下翅膀,悠然又走到白家老祖宗的身邊。
「主公……!」鄧禹和卓茂忙扶起劉秀,卻見劉秀並未死去,心中微感放心。
「你沒事吧?」鐵頭急切地問道。
「還死不了!」劉秀苦笑著道。
「我去殺了那老王八!」鐵頭大鐵槳一收,如下山猛虎般躍上虛空,雙手掄槳以雷霆萬鈞之勢狂砸而下。
地上泥土若被颶風激起,捲起沙暴撲向王翰。
王翰神色微變,這光頭年輕人的勁道之猛烈確實讓人吃驚,若是在平時,他對此根本就不屑一顧,但此刻他卻是身受重傷,已無法抗拒鐵頭這一擊。
「叮……」一聲脆響,鐵頭只覺身子一震,如騰雲駕霧般倒跌五丈,這才翻身落地,雙腿卻陷入了泥土中半尺之深。
鐵頭駭然,那股力道來自何方他都沒能看清,竟被擊得暴退五丈!
鐵頭不由大怒,鐵槳一橫,再次疾步向王翰攻去,強大的殺氣和戰意激得蓬鬆的泥土飛濺,以鐵頭為中心,如一條騰舞的惡龍。
「鐵將軍!」鄧禹喝叱了一聲。
鐵頭一怔,硬生生剎住腳步,有些忿然地問道:「鄧將軍難道不要我殺這惡賊?」「二弟,你回來!」魯青也吩咐了一聲,他卻將目光投向了白家老祖宗,聲音有些發冷地問道:「你是什麼人?」「魯青,不得無禮,他乃湖陽世家老祖宗白太爺。」劉秀不由得有些虛弱地叱了一聲。
「啊!湖陽世家與邯鄲王家乃一丘之貉,我們何用客氣!」鐵頭更驚。
「老夫並無惡意,王翰便交由老夫帶回無憂林處置吧。邯鄲的大軍很快就要到了,你們還是先回營為他療傷,否則可能會使其傷情惡化!」白老太爺不慍不火地道。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今日不除此賊,他日必成禍患!」鐵頭固執地道。
「鐵頭!」劉秀呼了聲。
「主公,他們可是一家人,若是縱虎歸山,後患無窮呀!」鐵頭急道。
「你們還是先考慮自己吧,王郎的大軍已經在五里之外了,若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一個極為柔和而又充滿磁性的聲音悠悠飄來。
眾人聞聲,如沐春風,靈台霎時一片清明。
「怡雪!」劉秀不由得自語道,他對這聲音太熟悉了,一聽就知道發自何人。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道人影信步穿過塵霧,清爽自然如九天玄女下凡。
沒人看清其罩於面紗之中的面目,但卻沒有人會懷疑這是一個國色天香的美人。
「弟子怡雪拜見師叔祖!」那搖曳的身影來到白老太爺的身前,深施一禮道。
白老太爺欣然一笑道:「看來六十年未回無憂林,尚沒被忘記。」「師爺她老人家常提起師叔祖,一直乞盼師叔祖能重返無憂林。」怡雪也欣然道。
「妙林收了幾個好徒兒,師叔祖這便可以回無憂林終老了。」白老太爺說著爽朗一笑,目光卻投向王翰道:「師兄,有我陪你,在無憂林中也不會寂寞,我們該走了。」王翰神色一變,與白老太爺目光相視良久,才長歎了一口氣,道:「走吧。」他知道今日自己已無路可選,要麼便惟有死於此處,即使是王郎的大軍趕到也改變不了這個結果,沒有人可以將他從這個師弟手中救走。
王翰與白老太爺七十年未見,但他卻知道,這個師弟的武功絕不在他之下,即使是沒有受傷,也沒有穩勝的把握。因此,王郎若是趕到,只是多增殺戮,或許回無憂林才是最好的歸宿。
白老太爺也吁了口氣,一抬手,自指尖竟射出數道五彩的氣柱,擊在王翰的身上。
王翰臉上閃過一絲痛苦之色,但卻撐著未倒。
「你廢了他的武功?」鄧禹吃了一驚,訝然向白老太爺問道。
白老太爺平靜地點點頭道:「在無憂林中是不需要用武功的。」「不好!有大隊人馬趕來,我們趕快走!」卓茂伏地細聽,不由大驚道。
「夥計,我們也該走了。」白老太爺一撫仙鶴的背,抓起王翰便飄在上了鶴背。
仙鶴一聲長鳴,振翅悠然滑向天空,背負二人卻無半絲負重之感。
「弟子恭送師叔祖!」怡雪向空中一拜。
「雪姑娘,我們走吧。」鐵頭與怡雪並不陌生,是以並不見外道。
怡雪望了劉秀一眼,吸了口氣問道:「你沒事吧?」劉秀不由勉強笑了笑,略有些虛弱地道:「我沒事!」隨即又轉向卓茂道:「按原計劃行事!」卓茂點了點頭,道:「主公放心,屬下明白!」說話間自懷中掏出一個尖型號角,對著天空吹了起來。
「嗚……嗚……」卓茂的號角聲響起,立刻便聽遠處也連續響起了一陣號角之聲,相互應和。
「好了,我們可以走了!」卓茂說著抱起劉秀,縱身躍上馬背,一抖韁繩便向梟城軍大營奔去。
眾人有的尚不明白怎麼回事,但皆跟在卓茂之後策馬向營中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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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郎在邯鄲城頭遠遠觀望,天空依然陰暗,但冰雹早停,只有零碎的幾道閃電劃破虛空,而在他注視著那土丘之時,卻發現一隻大鳥又升空而起。
大鳥越飛越近,王郎終看清了是只仙鶴,而鶴背之上更隱約有人影,他不由得更是訝然。
城頭的戰士更是驚愕。
「神仙……」有人呼叫了起來,但王郎卻駭然發現自己的父親也正在鶴背之上,神情委頓。
「父皇——」王郎不由得高呼,但仙鶴很快隱入一片雲層之中,消失在視線之外。
「快追,我父皇在上面!」王郎大急呼道。
「皇上,追……追什麼?」一名近衛莫名其妙,不由問道。
「追那只鶴!飯桶!」王郎憤怒地喝道。
那近衛駭然跪下:「皇上,奴才該死!奴才該死!」「還不快去追?!」王郎叱道。
那近衛忙起身,向一旁的其他近衛道:「還愣著幹什麼?快去追剛才那只仙鶴!」那些人不由得全為之愕然,抬頭望了望天空,哪有仙鶴的影子?但既是王郎下的命令,誰敢不從?只好像模像樣地備馬向仙鶴飛去的方向追去。
王郎的心跳竟有些快,一種極為不祥的預感在心中蔓延,而此刻,那號角之聲自四面突地響起。
「皇上,大事不好,城軍截斷了我軍返城的路線,大司馬中了他們的埋伏!」一名在樓台上觀望的戰士慌裡慌張地來報。
「什麼?」王郎心神大震,立刻登上城樓最高處,果見自四野湧出大批騎兵,向張參大軍的背後圍擊,迅速切斷張參返回邯鄲城的歸路。
「皇上,你看……我們該怎麼辦?若是他們兩面夾攻,只怕大司馬有危險!」劉奉擔心地道。
「皇上,我們快派兵去解救大司馬吧?」一旁的城頭守將也急了。
王郎的目光遠眺,梟城軍的兩路人馬合起來三千左右,但因騎兵佔大多數,衝擊力和破壞力極強,同時更給張參與邯鄲戰士一種心理壓力。
張參所領之軍也不過五千,若在兩頭夾擊之下,形式確實甚危,只是王郎不知劉秀是何時在這邊埋下的兩路伏兵,可能是因為天色太暗,而山丘之戰更吸引了所有的目光,這才使得劉秀身邊的將領暗自遣兵,調向兩翼。
王郎額際不由滲出了冷汗,劉秀的可怕之處確實出乎他的意料,居然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安排伏兵。
「劉秀!」王郎一手抓裂身前的大石垛,狠狠地叫出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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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參在聽到號角之聲時,便已覺奇怪,等他聽到身後蹄聲大作時,回頭一看,卻見兩道高揚的塵埃從他後方迅速自兩個方向合攏,並向他們圍攻而至。
張參意識到不妙之時,已經不及回頭,因為他必須要救回王翰,至少他尚不知王翰已為人帶走。
「殺……」梟城軍大營方向也是金鼓聲和蹄聲大作,大隊的梟城軍在賈復的帶領下向張參急迎而至。
左右兩翼為姚期和叔壽等猛將,梟城大軍呈四面向張參包圍。
王郎軍見此陣勢,立刻內部自亂了起來。
張參知道大事不妙,再也沒心思救王翰,調頭便向邯鄲方向倒殺而回。
斷張參後路的乃是段建、左隆等昔日與馮異一起同來投奔劉秀的眾城豪強,更都是與聚英莊傅俊交好的英雄豪傑。
王郎軍調頭返城,但迎著他們的卻是天機弩的強勢攻殺,雙方還未短兵相交,便已讓王郎的戰士倒下三分之一。
「殺啊……」王郎軍一受阻,身後賈復的大軍也跟著殺至。
張參的五千兵馬便像是鳥啄下掙扎的青蟲,立刻被沖得七零八落。
「張參,投降吧,你今日是沒有出路了!」賈復揚聲高呼,領著數將迅速向張參靠近。
張參此刻也是失去了鬥志,只想殺出重圍,逃返邯鄲,但是梟城軍兵多將廣,想衝出重圍談何容易?
天機弩的力道強猛之極,不過在混戰的情況之下並不敢動用,怕傷及自己人,因此這使張參也多了一份機會。
張參的武功確實超卓,在王郎三大功臣中,僅劉林可與之相比,便是王郎也不過較之稍勝一籌。
張參所過之處,梟城軍也人仰馬翻,若不是段建和左隆兩人趕至雙戰張參,勉強擋了一會,只怕在賈復趕來之前便已衝出了包圍。
賈復趕來之時,段建被打下馬背,但只是受輕傷。
賈復趕至,便與左隆雙戰張參,卻仍無法穩住張參。
段建又爬上馬再戰,姚期也趕了過來,四人共戰張參,這才使張參幾無還手之力。
姚期與賈復武功最強,張參雖猛,但在這四大高手的圍攻之下,也無法佔到絲毫優勢,看著自己的戰士迅速減少,或死或降,張參的心神也大亂。
「轟……轟……轟……」三聲炮響,邯鄲城門大開,劉奉領著一支輕騎迅速殺出城外,直撲張參的戰場。
王郎絕不想看到張參戰死,不只是因為張參乃其義弟,更因張參若死,邯鄲便再無可支撐的大將,那與邯鄲城破又有什麼區別?
此刻,王郎知道劉秀不死也一定身受重傷,若是有張參與劉林在邯鄲城中,尚有一戰的機會,因此他必須救回張參!
劉奉騎兵一出,便聽得城外又是一陣號角之聲,隨即又有一隊人馬自一側殺出,如潮水般湧向劉奉的大軍。
「寇恂在此,何人敢敵?!」一聲有若焦雷般的呼喝自這側衝而出的大軍中傳出。
「耿拿在此,爾等納命來——」又是一聲巨喝,在亂軍之中迅速衝出一名銀盔銀甲的粉面後生,卻殺氣直逼劉奉而至。
劉奉本想去救張參,卻沒料到半道上又殺出這第一支人馬,而且這員小將更是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直接截住他。
劉奉自聽說過耿拿之名,更知道耿拿乃是耿況最寵愛的兒子,不僅是因其英俊不凡,更是因其在燕、幽兩州戰無敵手,更曾在十五歲之時單騎追殺匈奴呼邪單于大將門提都巴兩百里。因此,耿拿雖年紀輕輕,卻早已名振域外和燕幽兩地。
而王郎派去燕幽招降的高手也是被耿拿和寇恂兩人擊殺,因此劉奉絕不敢輕視。
「劉奉,投降吧,小爺便饒你不死,何用給王郎這種無能之輩賣命?」耿拿朗聲道。
「廢話少說,劉奉還沒到要你這黃毛小子教訓的地步,就讓我見識一下你耿家槍法有何厲害吧!」劉奉不屑地道。
「你會後悔的!」耿拿傲然一笑,挾馬疾衝而出。
「駕!」劉奉也一帶馬,衝殺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