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拿一聲長嘯,身子卻自馬鞍射出,如怒矢一般,帶著槍以無堅不摧之勢一直撞向劉奉,槍鋒更幻成了無數點灑落的花雨。
劉奉微驚,卻發現無論自己如何改變方向,都無法避開這一擊,因此他不再選擇閃避,大棒狂掃而出。
「轟……」劉奉身形狂震,卻發現耿拿的槍依然沒有改變方向朝他無孔不入地攻來。
「哧……」劉奉倒滑入馬腹,雙腿夾馬腹的馬蹬,險險避過一槍,卻被挑開了一片戰甲,心中不由得暗叫「好險」!
耿拿不見了,在劉奉翻上馬背的那一剎,他竟沒發現耿拿身在何處,只有耿拿那奔馳而過的白馬,以矯健的姿態衝過。
「希……」劉奉身下戰馬一聲驚嘶,劉奉只感壓力大增,整個天空彷彿化成了一塊鉛板壓下,他駭然抬頭,卻發現一桿銀槍自天空中俯衝而下,槍身更挾帶雷霆萬鈞之力,封住了劉奉的每一寸方位。
耿拿一擊落空竟足點馬首騰上了虛空,是以劉奉翻上馬背之時,自然無法看到耿拿的所在。
「呀……」劉奉大吼一聲,也一蹬馬身,挺身向空中迎去。
「轟……」槍棒相交,劉奉竟連連擋了八十一槍才重重墜落。
「希……」劉奉身子跌落戰馬之上,戰馬一聲慘嘶,忍不住那沉重的衝擊力,跪倒在地。
劉奉的身子也因馬身跪倒,歪了一下,而這一歪,劉奉立刻知道不妙,是以極速向一旁狂掠。
「呀……」劉奉的身形不謂不快,但仍未能完全避開耿拿趁虛而入的一槍,在肩頭拖下了尺許長的血槽。
劉奉知道再戰必死,在身形一著地之時,立刻躍身撲倒一名梟城騎兵,策馬落荒而逃。
耿拿身形飄落,正是戰馬奔至之時,是以輕巧地落於馬背,長嘯一聲道:「劉奉,看你往哪裡逃!」迅速張弓搭箭。
劉奉聽得弦響,調頭欲擋,但因一條手臂無法使力,並未能擊中勁箭,座下馬匹中箭倒下,他的身形也隨之仆倒在地。
這一摔也跌得七葷八素,待他欲爬起之時,脖子上已經架了數柄利刃。
耿拿大笑著衝上,呼喝道:「綁了!」劉奉眼睛一閉,暗歎一聲,自己一世英名,卻敗在一個娃娃手中。
邯鄲軍見劉奉被擒,哪敢再戰?紛紛慌忙調頭便向邯鄲城中逃跑。
與此同時,王郎在城頭看了更是大驚,他已經折損了李育,現在若是劉奉和張參也失了,那他身邊還有什麼人可用?而王翰也不知被什麼人抓去,下落不明。
最急的還是劉林,眼看著弟弟被擒,卻無能為力,他知道即使是自己下去也於事無補,寇恂乃是燕幽兩州的名將,更是耿況部下第一勇將,其武功之強據傳已不在耿況之下。
劉林也沒有把握勝過寇恂,而在劉秀的軍中還有許多勇將尚未出現,也不知劉秀在城外埋下了多少伏兵,這使得邯鄲城頭的人只能眼睜睜望著城外那不協調的戰事繼續發展。
王郎再看那群戰士竟向城下奔來,顯然是想回城,但寇恂卻尾隨追殺而至,他不由得大驚,呼道:「關城頭——起吊橋!」「皇上,這些戰士要歸城……」劉林提醒道。
「不行,否則對方必會跟著殺進城,快,快放箭——」王郎狠聲道。
「嗖……」城頭立刻箭如雨下,那些欲返回邯鄲城的邯鄲戰士立刻被射倒一大片。
梟城軍也死傷近百,於是這些人又駭然而退。
「降者不殺!」寇恂大刀一舉,高喝了一聲。
這群邯鄲戰士見城上竟下令射殺他們,不由得人人大怒,哪還會為王郎賣命?立刻拋下兵器。
一時之間,盡數拋下兵器投降。
「弓弩手!」寇恂一揮手,立刻在城外排下一隊盾牌,天機弩射手們迅速蹲下,一時城上城下箭疾如雨。
天機弩的射程遠遠超出普通弓箭,儘管是由下向上射,也不會大失優勢。
眼看邯鄲城門悠然閉上,驀地,城中喊殺聲頓起,吊橋「轟」然垂落。
「殺呀……」寇恂一看機不可失,大刀一揮,立刻領頭向邯鄲城中殺去。
「殺呀……殺……」姚期、賈復也領兵隨後狂衝而至。
王郎扭頭,幾乎氣暈過去,城中殺出的那一隊人馬並非別人,竟是他的親家白善麟與一干家將。
白善麟竟打開城門,殺出了城外,而斬斷吊橋的人卻是一直都是王賢應親信的祥林。
祥林終於出手了,白善麟也出手了,這些人本都是王郎最信得過的人,更不曾虧待過這些人,卻沒想到最後置他於萬劫不復之境的竟是這些人!
「給我殺了他!」王郎都快氣瘋了,已經顧不了身份,立刻撲向祥林,他絕對不會放過這人!
祥林此刻也正在城頭之上,他斬斷吊橋,迅速擊殺身邊的幾名守卒,見王郎向他飛射而來,哪敢應戰?儘管這兩年他苦練武功,也得了王賢應和王府中許多高手的指點,但僅只是一個普通高手,若與王郎對敵,只怕三招不到便會致命。
事實上,祥林並沒有在城頭苦戰的念頭,也很清楚,如果自己斬斷吊橋不離開的話,那麼便惟有戰死一途,他可沒有劉秀那麼好的武功。
「皇上,再見了!」祥林一扯那懸住吊橋的繩索,縱身躍下城樓。
王郎飛撲上城頭,卻只見那拉吊橋的滑輪飛速轉動,然後猛地繃緊,他伸頭一看,祥林已經離地不到一丈,卻因吊橋的繩子就這樣掛住了。
吊繩本來設計得恰到好處,剛好能及地,而若是繩子到地的話,祥林必落到地上摔死,但繩子卻被祥林斬去兩丈,這才使得他離地一丈多時懸掛於虛空,正是這個緩衝救了祥林一命。
祥林乃是宛城的老混混,一生之中有無數次逃命,他哪會去做真正的傻事?因此,一開始他便算好了逃走的方式。
「再見!」祥林的腳在城牆上一撐,借繩子一蕩之力,一個漂亮的翻身落上吊橋。
「射死他!」王郎大吼,隨即搶來一張大弓,但再看之時,祥林已經衝入了城門洞內,與梟城軍一起殺入了城中。
以祥林之刁滑,自然知道王郎是誓欲殺他,若他暴露在王郎的視線中,必難逃其怒箭的射殺,因此倒不如與大軍一起鑽入城內,這樣王郎就無法在人群中找到他了。
在邯鄲,祥林只怕王郎和劉林兩人,其他人他倒不會在意。
「好狡猾的小子!」劉林看著祥林鑽入城門洞,不由得讚道。
王郎氣得都要砸弓了。
「皇上,我們快走吧,再不走只怕來不及了!」劉林勸道。
「你們給我守住!守住!」王郎對城內的守軍高喝,而此時卻有梟城軍已殺上了城頭。
一時之間,城內城外喊殺聲震天,梟城軍在眾多高手控制城門之下,如潮水般湧入。
另外一批則借勾索、雲梯自城頭爬上。
城頭之上已經沒有多少邯鄲守軍,因張參戰死,劉奉被擒,城中之人哪還有鬥志?此刻城門大開,有些人便已經開始逃命,或者在城門口苦戰,反而城頭防守不是那麼緊。
梟城大軍如洪水般湧來,大舉發起進攻,而城中的守軍早已陣腳大亂。
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都有點離奇,先是天空中降下巨大的冰雹,砸死砸傷不少人,這使得城中官兵銳氣大減。
而在那山丘之上,劉秀與王翰的大戰引得天象大變,那無可比擬的詭異場面更是讓人心神俱飛,這些人親眼見到劉秀的神威,而對梟城軍便多了一份懼意。
張參戰死,劉奉被擒,張義飛領兵出城生死未卜,在一開戰之時,邯鄲城中便減少了一萬餘兵力。再加上王郎下令對返城的戰士施以亂箭,這更寒了邯鄲戰士們的心,削弱了他們的鬥志,此時城門一開,立刻在梟城軍鋒銳的攻勢之下潰散。
王郎不敢戰,他知道梟城軍衝入城中即意味著什麼。
正面與梟城軍硬撼,邯鄲軍尚遜一籌,在兵器的裝備之上,梟城軍有著極大的優勢,而在氣勢之上,梟城軍更是銳不可擋。
王郎心懸父親的安危,現在沒有了這樣一個高手為自己撐台,而十三殺手中的絕殺也慘死,十三殺手已成了過去。
惟一讓王郎感到安慰的卻是他尚有王翰親訓的死士,死去了七人,還有十七人,這些人保他離開邯鄲應該不成問題。
王郎絕沒想到事實的發展竟會到如此地步,當日他在邯鄲拚命追殺劉秀,今日劉秀卻領大軍大破邯鄲,這應了劉秀當日說的話:「他一定會回來的!」邯鄲城中喊殺之聲不絕,百姓閉門不出,大街小巷,四處都是廝殺的人群,也不斷有邯鄲軍投降,而且是降兵越來越多。
賈復與寇恂讓士兵到處呼喊:「王郎已死,降者不殺……王郎已死……降者不殺……」的口號,城中各處都飄蕩著這種聲音,這使得城中的守軍都弄不清真假,因為王郎確實不知去了哪兒,而且混亂之中,誰也沒注意王郎的行動。在這種情況之下,誰還敢負隅頑抗?那豈不是死路一條?因此,邯鄲城的戰士紛紛投降。
戰局很快便漸漸轉向皇宮和王郎昔日的府第。
寇恂和姚期諸將早已封鎖了各路口,一入城便搶佔了最有利的位置。
段建、左隆、叔壽、賈復諸人則清理城中各處殘餘。
此時鐵頭和卓茂也領大軍趕來。
只怕王郎根本沒有料到他這一逃,加速了城中的戰士投降的過程,使得梟城軍更快地控制了城中的各個出路口,正如昔日王郎封鎖城門追尋劉秀一樣,只是這一次卻沒那麼幸運,因為梟城的數萬大軍足以控制住大局,而王郎最遭的是想先帶著皇宮中的東西逃走,但等他想出來時,皇宮已經被全面包圍了,這一切快得讓他還沒有作好準備。
但是——無論如何,他必須殺出去!是以,在這種時候,他的十七名死士便發揮了作用。
王郎身邊的十七死士,在梟城軍中無人能擋,若以一對一,這些人無一是寇恂的對手,但是這些人卻有十七個,便是天機弩對其威脅也不是很大。
一時之間,梟城軍只被殺得人仰馬翻,竟硬生生被對方殺出了一條血路。
寇恂諸人也大大吃了一驚,這些死士確實極為可怕,便是他也拿這些人沒辦法,但卻絕不想放過王郎,因此他在後面狂追不捨。
王郎心中湧起了一絲無奈,但成王敗寇,這是至理,能怪誰呢?此刻,他只想衝出去,在邯鄲之外,尚有王家的一些產業,只要他能找回父親,就還有可能東山再起。
王翰是他的惟一希望,如果不知王翰還活著,王郎必會留在邯鄲死戰到底,但是正因這份希望使他放棄了鬥志,也使邯鄲的力量潰敗得更快。
「寇將軍,把他交給我!」一騎白馬飛馳而至,卻是白善麟與一干尾隨而至的家將。
「白善麟,你這老匹夫!胳膊肘往外拐,我必不會放過你!」王郎一見白善麟,分外眼紅,不由得破口大罵道。
「怪只怪你是王翰的兒子,怪只怪你是邪宗的宗主,所以,我們注定不能共存!」白善麟語氣平靜地道。
「你……你究竟是什麼人?!」王郎神色大變,大聲問道。
「我乃無憂林外支,任何與無憂林有關的直系和旁系,都絕不可為禍江湖,只能以正義存在!你身為無憂林傳人的兒子,卻是邪惡組織邪宗的主人,因此便注定成為無憂林的叛逆,惟有死路一條!」白善麟長長地吸了口氣道。
「你殺我,你女兒將不會有幸福的!」王郎冷笑道。
白善麟澀然一笑,向身後的人喝道:「死士聽令,立刻給我殺了那十七人!」「是,主人!」白善麟身邊的一群人木然答道,隨即便如蒼鷹一般撲向那十七名似不知疲倦的王家死士。
「我只想告訴你,白家任何一個人都隨時準備為正義而死。」白善麟淡然道。
「啊……」白家死士竟全是與敵同歸於盡的打法,只一剎那間,便結束了與王郎死士的戰鬥,他們選擇的方式卻是挨別人一刀,然後破對方一刀,於是,生與死就在一招之間。
所有人都呆了,在長街之上,十七對死士相互凝視,他們沒倒,是因為刀都在對方的身體之中,於是相互凝視如枯死的木雕。
王郎頓時記起了前些日子驚擾王翰閉關的一群人,這一刻,他完全明白了。
寇恂這身經百戰的悍將也為之呆住了,這些慘烈的殺法,確實讓他心底透出寒氣。
這就是湖陽世家的死士,真正的死士,只為主人一個命令,便毫不猶豫地去死,這是一種瘋狂!
王郎也傻了,他本引以為憑的十七位高手,卻在頃刻之間便與人同歸於盡了,這使他一時心中儘是空白。
「給我殺!」寇恂回過神來吼道。
王郎卻仍在想白善麟的那句話:「湖陽世家的每一個人都隨時準備為正義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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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禹喚來軍醫仔細為劉秀檢查傷勢,經過馬背之上的顛簸,劉秀又吐了幾口鮮血。
若非鶴涎乃奇世之珍,只怕劉秀此刻早已不省人事了。
王翰的武功之強,比劉秀想像的更可怕,或是這半年多來,王翰也確實下了一番功夫完善自己的修為。
劉秀敗了,在最後一招敗在王翰萬念無間之上。
萬念無間,究竟是什麼武功?劉秀不知道,便是熟知無間劍道的怡雪都不知道,但卻可以肯定這是源於無間劍道。
怡雪自然聽說過,王翰乃是無憂林近百年來資質最佳的奇才,因此在江湖之中混跡數十載,尚無法讓無憂林找到其蹤跡,這樣一個奇才創出一式高於無間劍道的武功並不奇怪。
劉秀並不會氣餒,至少,他重創了王翰!在兩次交鋒之中,他雖然落入下風,但他的進步卻是誰也無法否認的,而且其進步甚至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天下間能勝王翰的人除了昔日的武林皇帝劉正之外,便沒有人可以做到,而劉秀如此年輕便可以與王翰決戰,這足以將他傳為江湖之中無人可比的佳話。
劉秀的傷確實極重,但被鶴涎保住了元氣,因此並無生命危險。
鄧禹此刻擔心的不只是劉秀的傷勢,更多的卻是邯鄲之戰。
這一戰至關重要,若梟城軍無法攻陷邯鄲,那王郎必死守,如拖上數月,只會嚴重影響逐鹿中原的大計。
鄧禹自然明白劉秀逐鹿中原的決心,否則劉秀也不會這麼急著讓吳漢平定尤來的大軍。
劉秀此舉是看出了赤眉軍很有可能會使劉玄的天下覆滅,如果梟城軍不能在赤眉軍攻下長安之前統一河北,只怕到時候戰局難料,也便很難問鼎中原,是以劉秀才必須加快統一北方的步伐。
任何拖延都可能陷入被動之中,鄧禹也絕對明白眼下的形式,若是他連這個形式也無法明白,那便不配讓劉秀如此看重。
儘管鄧禹知道劉秀出身市井,在混混之中長大,但是他對劉秀那超卓的遠見不得不佩服,從當日姜萬寶與王常打賭半年內破宛城,定南陽,到後來劉秀斷言綠林軍十個月直搗長安,這一切都沒有絲毫的差池,可見劉秀確實深具敏銳的洞察力和超常的遠見卓識。
鄧禹在劉玄手下並不得志,因為劉玄並不是一個擅聽別人意見的人,當然,他並不知此刻坐擁天下者並非昔日的劉玄,而他卻胸懷大志欲助明君!縱看天下,惟他與劉秀相交甚厚,更知其智慧和心胸,這才在賭輸之後誠心前來相助劉秀,因此他對今日的邯鄲之戰寄予了極大的厚望。
怡雪也立在劉秀的身邊,但卻沒有多說什麼,或是根本就沒有必要說什麼。
劉秀疲憊得只想好好睡一覺,臉色有點蒼白,身上十餘處傷口已包紮好,但內腑受傷極重。
直到有人提回張參的首級,送來五花大綁的劉奉時,劉秀依然沒有太清醒地說一句話。
……
張參被殺,劉奉受傷被擒,這無疑給了鄧禹一顆定心丸,至少可以保證,邯鄲城不再是那般可怕了。
而從這結果可以看出,劉秀那些看似多餘的佈置卻是真正的料敵先機,或是對邯鄲之戰早已胸有成竹。
鄧禹不得不服劉秀用兵之奇,怡雪也為之訝然,她並未見過劉秀用兵,昔日僅只是聽說劉秀用兵如神,因此才能夠很快地在北方壯大起來,而她對兵法並不懂,但看劉秀今日在與王翰大戰之時仍能夠掌握全軍的大局,可見其確實是名不虛傳,而她心中也略湧起了一絲愧意。
「你們還不給劉大將軍鬆綁!」鄧禹望了那幾名押回劉奉的戰士叱道。
那幾名戰士忙解開劉奉身上的牛筋。
「讓劉大將軍受委屈了!」鄧禹極為客氣地上前拱手道。
「哼!」劉奉不屑地扭過頭去。
「叫軍醫來給劉大將軍傷口上藥。」鄧禹又吩咐了一聲。
「別假惺惺的,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劉奉冷冷地道。
「我為什麼要殺將軍?將軍乃忠義之士,戰爭只不過是各為其主,並無誰對誰錯和仇恨,現在邯鄲城破,今主王郎已死,將軍與我們之間便已無恩怨,何不坐下來靜心一談呢?」鄧禹很平靜地笑了笑道。
「胡說!邯鄲城豈會破?」劉奉怒叱道。
「事實勝於雄辯,不若我們先於此飲酒下棋,待中軍來報如何?」鄧禹依然很坦然自信地道。
劉奉不由一愕,見鄧禹說得如此自信坦然,他竟不敢應承。
「怎麼?劉大將軍也對邯鄲沒信心了?」鄧禹笑著反問道。
「我為什麼沒信心?」劉奉不服氣地反問。
「那很好!」鄧禹向一邊的護衛道:「設酒,擺棋!」旋又扭頭向劉奉道:「請將軍先包紮一下傷口。」劉奉一愕,他不得不對鄧禹另眼相看,只看這年輕人的氣度,就足以讓人為之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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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奉望著不語的鄧禹故意以言語刺激道:「怎麼不見劉秀?」鄧禹只是淺笑道:「主公已領軍殺入邯鄲,自然不在營地,這裡的一切便由我主事。」「我看是他此刻性命垂危吧?」劉奉試探道。
「呵呵……」鄧禹不由笑了,道:「我家主公雖然年輕,卻經歷了無數次生與死的考驗,領教過無數高手,不就是區區一戰嗎?略受小傷,但又豈能妨礙他上陣殺敵?」劉奉神色一變,鄧禹的話使他的心神微亂,如果是劉秀親自出手,那麼邯鄲城之破絕不是沒有可能。
當然,如果說劉秀一點傷也未受,那實難讓人置信,受些小傷也正是情理之中的事。
「報——」一名中軍大步行入。
「說!」鄧禹平靜地道。
劉奉頓時心神大為緊張,也不知道這中軍所報會是什麼消息。
「在西南方向五里處出現一批敵兵,正快速向我營靠近,人數約五千左右。」那中軍急促地稟道。
劉奉頓時想起了張義飛那支欲偷襲的戰旅,卻沒料到竟在這種時候才到。
鄧禹神色不變,只是淡然向帳中諸將道:「李度將軍領一千人馬在營外一里處伏擊,吳喬喜和尤新二位將軍各領五百人馬自兩翼衝擊,魯青將軍便領一千人馬繞到敵方後防,截住其歸路!」「末將領命!」李度諸將皆應聲而去。
劉奉神色數變,他不知道張義飛是如何佈置的,但看鄧禹如此輕鬆微笑間用兵,倒有點為張義飛擔心起來,他很清楚梟城軍天機弩的殺傷力,若是伏擊,那破壞力是難以想像的。
「劉將軍該你執棋了,不過你的這一條龍快被截斷了。」鄧禹道。
劉奉不由得回過神來,他無法不佩服鄧禹的鎮定,如此年紀卻比一個征戰了數十載沙場的老將還要沉穩,由此可見此人的修養確實有過人之處。
劉奉絕非沒有聽說過鄧禹之名,鄧禹成名之早應是十五歲,那時鄧禹尚在長安求學,乃是京城王孫公子所談論的對象,被許多士大夫謂之為奇才,更難得的是其文武全才,在京城年輕一輩中,並沒有幾個對手,可謂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
而鄧禹在梟城軍中的地位也日漸尊貴,更是劉秀身邊的軍師,在河北諸戰之中運籌帷幄,極有大將之風,可以排在劉秀眾將之首,其自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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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卯的神色有些凝重,半晌才道:「這樣恐怕很難引起大混亂!」「如果我們不作出此決定,只怕根本就無力阻止赤眉軍攻破長安之危,那時,我們一起全都完了。」廖湛苦惱地道。
「我認為廖侯爺說的沒錯,如果我們劫持皇上離開長安,只要能以此法打敗赤眉軍,皇上定會理解我們一片苦心的,天下百姓也會理解我們。」胡段附和道。
「如果皇上知道了這事,只怕你我幾人都不免人頭落地!」申屠建有點擔心地道。
「此事只有我們幾人和安國公知道,安國公也是全力支持我們,若若事敗,我們還可以去安國公那裡,以安國公的十萬大軍,我們也不懼長安。」胡段道。
張卯眉頭皺了起來,道:「這事尚有些不妥,皇上除長安兵力之外,還有漢中王與舞陰王、鄭王幾處兵力,若是他們聯手,我們只怕也沒有機會。」「怕什麼,現在各王自據,根本就沒有閒情管我們,又有樊祟之亂,只要我們行事小心些,必能成功!」廖湛道。
「我們可以再勸勸皇上,讓其放棄長安……」「皇上在長安享樂慣了,又豈會聽我們的勸告?你沒見皇上在早朝之上一意孤行的態度嗎?」胡段打斷申屠建的話道。
「是啊,我可不想我們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因一個人而毀於一旦!」廖湛忿然道。
「既然如此,為了江山社稷,我們也只好冒一回險了!」張卯無可奈何地道。
「申侯呢?」胡段與廖湛的目光不由地都投向了申屠建。
申屠建不由得苦笑道:「我們乃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既然你們不反對,那我只好跟你們一干了!」「這才是好兄弟!」廖湛不由得拍了拍申屠建的肩,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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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就猜到他們會有此心!哼,申屠建呀申屠建,你們也未免也太視朕了!」劉玄神色微有些猙獰地道。
「柳公公!」「奴才在!」「你立刻傳朕密旨,讓杜吳火速帶禁軍包圍這幾個反賊的府邸,一定要把張卯、申屠建、胡段、廖湛這一干反賊抓住,若是誰敢拒捕,殺無赦!」劉玄肅然道。
「張公公!」「奴才在!」「你也傳朕聖旨於李松兄弟二人,讓其封鎖長安所有城門,禁止任何人出入,沒有朕的手諭,任何人都不得開門!」劉玄又道。
「奴才明白!」「哼,想造反?就別怪朕不念舊情!」劉玄深吸了口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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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中軍再次入帳,卻是渾身浴血。
鄧禹也微驚,但聲音依然很平靜地問道:「如何?」那中軍的氣息有些皺促,但神色間卻極為沉穩,劉奉一看便彷彿已知結果。
「回軍師,敵軍已被擊潰,降一千九百四十人,殺敵兩千,剩下的向邯鄲方向潰逃,魯青將軍正在追殺!」那中軍很清楚地報出數目,沒有絲毫零亂。
「嗯,很好,我會給你們每人記功一件。我方傷亡情況如何?」鄧禹又問道。
「我方有一百七十六人戰死,兩百餘人受傷,但已無礙。」那中軍道。
鄧禹神色一變,責問道:「怎會傷亡如何嚴重?」「因敵將實在太過厲害,這些兄弟都是在圍堵之時身亡。」「對方是何人為將?」鄧禹問道。
「張參之子張義飛!」「難怪,好!你先下去吧。」鄧禹微恍然。
「報——」又一名中軍極速奔入帳中,見到鄧禹便立刻呼道:「軍師,大喜!」鄧禹訝然,頓也喜形於色地問道:「何事大喜?」「邯鄲城破,城中守軍盡降,王郎被擒,劉林戰死……!」「嘩……」劉奉立身而起,卻帶翻了桌几,神色極為猙獰。
那中軍嚇了一跳,不由怯怯地望了鄧禹一眼。
鄧禹心中也暗歎了口氣,劉林戰死,這是個意外,但心中卻大鬆了一口氣,至少邯鄲已破。
「將軍節哀,戰場之上各為其主,生死總是難免。」鄧禹安慰道。
劉奉慘然一笑道:「罷了,罷了,你們也殺了我吧,不用對我如此假惺惺的!」「我們需要的乃是將軍這種人才,如今王郎兵敗,我勸將軍良禽擇木而棲,又何用如此?」鄧禹道。
「你們殺了我兄長,今後我們之間便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劉奉若是降你,豈不是不忠不孝不義之輩?」「將軍何用如此固執?」鄧禹還想勸。
「鄧軍師好意劉奉心領,梟城軍中擁有如軍師這般人物,我劉奉敗得心服,但絕不是不識大義大體之人,請軍師代我轉告劉秀,希望我家江山能光復昌盛到永遠!」劉奉說完一聲悲嘯,在鄧禹尚未來得及阻止之時,已一拳擊碎了自己的天靈蓋。
「將軍!」鄧禹大驚,一把扶住劉奉倒下的軀體。
劉奉的表情沒有痛苦,卻以虛弱得只有鄧禹才能聽到的聲音道:「我劉奉……一生……無愧……無愧……天地——」鄧禹一時怔住了,劉奉就死在他的懷中,他的心有著莫名的痛楚,就是因為劉奉最後一句話。
劉奉死了,但最後一句話卻有著無法抹殺的份量——他一生無愧於天地!
在忠、孝、義面前,劉奉選擇以死來維護自己忠、孝、義的氣節,這給鄧禹心靈的震撼之強是無法衡量的,也正因為這一句話,使得鄧禹成為東漢開國功臣之首,一生皆得劉秀帝業中最親信最得力的功臣。
帳中的其他梟城軍將領也為之震撼不已,中軍們卻傻眼了。
「將劉將軍的屍首厚葬於邯鄲城外,傳令不許傷害劉將軍的家人!」鄧禹悠然放下劉奉的屍體,吸了口氣,不無惋惜地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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梟城軍以極快的速度清理了邯鄲城中的一切,並出榜安民,對於百姓在此城之中的損失也加以部分補償。
這些舉措立刻贏得了邯鄲城的民心,而眾敗軍降卒則交由趕回的馮異親自處理。
劉秀是在邯鄲城破之後的第五天才進城的,因其傷勢太過嚴重,不得不在城外休養五天,而讓馮異和寇恂、鄧禹三人將邯鄲城中一切安置妥當後,他入城也便更安全。
劉秀入城之時,已經可以騎馬,因其體質奇特,功力也恢復了四五成,傷勢雖未痊癒,卻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這幾日梟城軍在邯鄲城中的表現極佳,這使得邯鄲百姓對這個新入邯鄲的主人極為歡迎。
事實上,劉秀在北方的口碑本就極好。北方十幾路大小義軍之中,只有梟城軍的紀律最為嚴明,而且各種曆法使得轄區之內百姓皆能安居樂業,盜賊盡去,軍民互敬。
而梟城和巨鹿、信都三地之間的繁榮更是有目共睹,許多各地百姓在逃難之時首先想到的便是梟城。
在水深火熱中的百姓,又有誰不希望擁有一個真心為百姓著想的明君?又有誰不希望這連年的戰亂早日停止,享受太平安寧呢?因此,劉秀的崛起使得北方百姓皆渴望成其子民。
梟城軍在邯鄲城中的表現也使邯鄲百姓疑慮盡消,是以百姓主動夾道歡迎,許多人更是欲一睹劉秀之風采。
由於各種關於劉秀的傳聞,使得人們對這個似乎無所不能、勇敢無敵的年輕霸主心儀嚮往。
有些人甚至開始關心劉秀是否娶妻生子,或是可能會娶幾位妻子……
劉秀身邊眾多高手雜在親衛之間以確保其絕對安全。
當然,這都是因為劉秀依然有重傷在身,若是平時,根本就沒必要在人群之中夾著高手相護。
鄧禹諸將親自將劉秀迎入城中。
邯鄲可謂是北方的重城,昔日趙都的遺風尚在,城高牆厚,護城河引清漳水,使得水深河寬,確實是一座堅城。因此,劉秀最先想要的便是得到邯鄲。
若有邯鄲,再得鄴城,便可借之為跳板進軍中原。當然,南端的青犢諸路義軍尚是阻礙。
進駐邯鄲,劉秀立刻收到吳漢的捷報,尤來軍大敗,吳漢斬殺尤來,使尤來軍大部分盡數降服。
劉秀大喜,在重新整合編排諸路降軍之後,此刻的兵力竟達三十萬之眾,而且這些天,每日都有人願意入伍,各路豪強紛紛投效,使得梟城軍迅速膨脹起來。
而此刻劉秀再不遲疑,立刻派寇恂、耿拿領兵五萬直擊高湖、重連,合黃河幫兩面夾擊,他要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將高湖與重連擊潰。
對於遲昭平一直在為他而戰,劉秀心中確實多了許多愧疚和感激。因此,他要盡快擊潰高湖、重連,使得黃河幫與梟城軍順利整合,那時他就可以讓遲昭平留在自己身邊,也正式迎娶這位風雲一時的江湖女強人。
遲昭平確對劉秀情深義重,這一點所有梟城軍的將領都清楚,也都敬佩,也只有這樣的女人才配得上劉秀,才能其成就帝業。
……
入主邯鄲,劉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拜會姬漠然。他知道此人是遲昭平的義父,更是一代奇人,因此,他第一件事便是拜會姬漠然,並讓其代自己正式提親。
然後,才是處理關於王郎的事,而在這之中,劉秀想到了白玉蘭。
沒有人為難白玉蘭和王賢應,而王郎的其他家人則全都下獄了。
想到白玉蘭,劉秀黯然欲泣,小晴則自梟城趕來早已哭成了淚人。
劉秀害怕見到白玉蘭!他不知自己該如何面對這位昔日情義深重的愛人。
白善麟確實夠狠心,這一點劉秀也不能不承認。
劉秀沒有白善麟那般狠,但是不管怎樣,他仍是要見白玉蘭一次,不管會發生怎樣的結果,也不管相互間會有怎樣的情緒,他總不能迴避現實。
生活是很現實的,現實卻又是殘酷的,如果說這是天命,那便是上天跟他開了一個傷感的玩笑。
小晴似乎明白劉秀的感受,她可以哭,但劉秀卻不能,他是個男人,更是一方霸主,是睥睨天下的一代宗師,許多的情緒他只能放在心中。
「主公!」侍衛極恭敬地向劉秀行禮,在他們的眼中,劉秀不僅是主帥,更是神話。
王郎的皇宮極奢侈,廊橋亭謝,九曲回還,在侍衛們帶領下繞了好遠的路才到白玉蘭和王賢應所居住的地方。
這裡,馮異已下令不准任何人擅自騷擾,而且屋中所需,必須供應最好的。
「你們在外面等著。」劉秀揮手阻住鐵頭、赤練劍和一干貼身相護的高手,淡淡地道。
「主公……」眾人微愕,略有憂心地道。
「不必說了,我知道該怎麼做。」劉秀的語氣極為平靜,他已經學會了如何掩飾自己的情緒。
「可是王賢應……」劉秀打斷駝子的話,在小院門口頓了一下,這才悠然踏入小院之中。
小院的桃花開得正艷,如天邊的彩霞,春意昂然不可遏制。
小院中是一座極雅致幽靜的閣樓。
劉秀的到來,讓守在閣樓外的兩名俏婢無所釋從,她們乃是王賢應的婢僕,卻似乎知道眼前這個年輕人就是大破邯鄲、無敵於北方的霸主劉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