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雲霓古國皇城東城門外,五里處的鐵甲騎兵軍營。
軍營四角八個方位全都以木架支起高高的火盆,照得整個軍營如同白晝。
隨著夜風輕吹,火盆內不時發出「辟啪」之聲。
軍營四周守衛的臉因火光也變得通紅,不時有巡視之人穿梭於軍營各處。
中軍營內,一個戰甲裝束,面目顯得有些清秀之人正手持一本書,全神貫注地投入到書的內容當中,嘴角不時地露出笑意,就連這時一個人掀簾而入也沒有引起他的注意。
來人年約四旬,面目因幹練和智慧的緣故,而變得內斂和穩重,給人一種放心之感。
來人走近那看書之人身邊,搖著頭輕笑一聲,道:「少帥該就寢了。」看書之人頭也不抬,道:「請叔父讓我再看一會兒,看完這一章,侄兒便就寢。」來人憐愛地責備道:「已經是領兵為帥之人了,還整天沉迷在這等不切實際的故事當中,要是讓你父帥知曉,必然會重重責罰。」那看書之人道:「父帥年紀大了,腦子不開化,這哪是什麼不切實際的故事,這明明是幻魔大陸各國之間的軍事力量分析、資源分析,以及經濟政治的綜合對比,虛擬出一場未來可能出現的戰事,很具有實際借鑒意義。而且我們北方邊界在這裡有舉足輕重的作用,被隱喻為一條蜇伏的毒蛇,隨時都有吞象的可能。」進來之人看他投入的樣子,搖了搖頭。
這看書之人正是鎮守雲霓古國北方邊界的怒哈大將軍的獨子伊雷斯,中年之人是與怒哈有結義之交的隕星圖。伊雷斯手中所看之書名為《幻魔戰記》,是以眼下幻魔大陸各個國家為藍本所創作的一個戰爭故事,或者說是多個故事。因為這本書只分析出了幾種可能出現的結果,而並沒有下定論,也正因為這一點,故而在幻魔大陸備受推崇,特別是有雄心抱負的年輕人。因為在書中出現了一個神秘年輕人,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和身世,無論出現什麼樣的結果都與這個神秘年輕人有聯繫,所以幻魔大陸的每一個年輕人都希望這個神秘人物是自己。據他們所理解,這個神秘年輕人也並非是一個固定的人,而是各種可能的化身。
隕星圖在伊雷斯身旁坐了下來,道:「少帥可知大將軍這次為何派你前來帝都?」伊雷斯放下了手中之書,道:「叔父不用擔心,侄兒心中有數,侄兒不會讓父帥失望的。」隕星圖點了點頭,道:「知道就好,少帥應該銘記大將軍臨行前之言,切不可輕心。」伊雷斯道:「侄兒謹記叔父教誨,況且有叔父在一旁指點,侄兒又怎會出事?」說完,狡黠地一笑。
隕星圖看在眼裡,也不由一笑,道:「你這個孩子,就知道嘴甜,不知何時才能夠長大。」伊雷斯突然站了起來,氣勢逼人地道:「所有將士聽令,本少帥命令在天亮之前攻下此城,以壯軍威,違令者斬!若是得勝歸來必有重賞!」說完之後,忙坐下問隕星圖道:「叔父,侄兒可有父帥的氣派?」隕星圖笑道:「像倒是有幾分像你父帥,只是這等話千萬不能亂說,我們現在是在皇城腳下,若是被人聽見,是有殺頭之禍的。」伊雷斯不屑地道:「怕什麼,我們現在是在自己軍中,誰人會聽見?再說就算聽到了又怎樣?二千鐵甲騎兵足以應付一切!」隕星圖立時正色道:「少帥千萬不該有此等想法,我們這次前來帝都並非為逞威風而來,大將軍說過,凡事應當低調,只當是回家探親。稍有不慎,若是遭到別人猜忌,對我們這次來帝都的目的將大為不利,而且帝都也會對我們北方邊界起疑,所帶來的後果將是不可估量。」伊雷斯知自己一時興起,忘了大事,忙不迭地向隕星圖陪罪道:「叔父教訓得是,侄兒今後必定戒焦戒躁,以此行的任務為重。」隕星圖道:「少帥知道就好。以前我們是在北方邊陲,所見到的只有巴掌大的一片天,故而可以稱雄稱傑。而現在,我們來到帝都,這才真正算是一片大的天空,臥虎藏龍,什麼樣奇怪的人,什麼樣奇怪的事都會遇到,惟有處處小心才是我們應該時刻警告自己的。況且這次來到帝都的不只是我們,整個幻魔大陸,應該來的與不應該來的都將在帝都出現,他們的目的與我們一樣,都是為了——聖器!」伊雷斯不解地道:「聖器?聖器到底是什麼?每次聽到叔父和父帥提起的,都是這二個字。」隕星圖道:「現在,也是該將事實告訴少帥的時候了。聖器指的便是聖魔大帝曾經用過的具有超自然力量的聖魔劍與黑白戰袍!」伊雷斯道:「對於聖魔劍,侄兒倒是聽說過,只不知這黑白戰袍又是何物?」隕星圖歎了一口氣,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只是一件可以變換顏色的戰袍,沒有聽說過有其它的什麼特別功效。傳說是一個女人親自為聖魔大帝縫製的。」「那它們為何會出現在帝都呢?」伊雷斯問道。
「聽說,在一個月前,是一位神秘人送到帝都的。」隕星圖道。
「那神秘人又是誰?他為什麼會將這兩樣聖器送到帝都?」伊雷斯顯然對這個神秘人充滿了好奇感。
「這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但到目前為止,似乎還沒有人知曉這個原因。」隕星圖有些茫然地道。
「那這會否是一個騙局?」隕星圖內斂的眼神突然射出奇光,他望著伊雷斯,沒有說一句話。
伊雷斯顯然不習慣被隕星圖以這種目光注視著,不安地道:「叔父,侄兒是不是有什麼話說錯了?」隕星圖激動地道:「沒有,少帥能想到這可能是一個騙局,讓我太高興了,這足以證明少帥擁有足夠的智慧,今後可以主持北方邊界!」伊雷斯沒想到自己不期然的一句話會受到叔父的讚賞,大感意外。雖然他平時多與叔父隕星圖在一起,更多的是受到叔父的指點,就算一件事做得讓其滿意,最多也只是點點頭,露出一點笑意,卻沒想到這次會受到他的出口稱讚,當下心中喜不自勝。
正當伊雷斯心中高興之時,隕星圖突然神色莊重地道:「少帥可知還有一件非常重要之事必須記住?」伊雷斯有些茫然,他不知還有何事給忘記了。
隕星圖給自己斟滿了一杯水,道:「是除了聖器之外的另一件大事。」「另一件大事?」伊雷斯更是茫然,道:「父帥還跟叔父提到何事?」隕星圖將裝滿水的杯子向自己的嘴唇漸漸靠攏,望著伊雷斯,神色莊重之極。
「嗖……」一支水箭從杯中射出,撕破虛空,向營帳上方射去。
同時,隕星圖從地面向營帳上方彈射而去,他的一隻手出現了如烈焰燒著般的赤紅之光。
烈焰魔掌!
手掌撕破營帳,擊中實物,卻是另一隻手掌。
手掌與手掌對拼,烈焰之中燃燒著一團白氣。
「轟……」烈焰與白氣同時爆裂,強大的勁氣使整個營帳如鼓起的牛皮氣球,隨著「砰……」地一聲,營帳化為無數燃燒著的細布條,散落空中。
隕星圖身形倒退五米之距,方止住身形,並臉現氣血上浮之象。
隕星圖望著什麼都沒有的西方夜空,歎道:「好厲害的掌法,好精深的修為!」伊雷斯已知發生了何事,下令道:「一隊、二隊聽令,務必將刺客抓到!」還沒等到有人應聲,隕星圖道:「不用了,人已走遠,憑幾百鐵甲騎兵根本就不可能追到他們。」伊雷斯走近隕星圖身邊,道:「叔父可知來者何人?」隕星圖的氣息漸漸平復,道:「帝都有這樣身手的人不多,但現在尚不能確定他們是否是帝都之人。」伊雷斯道:「那我們剛才所說之話不是全都被他們所竊聽?」隕星圖微微一笑,道:「我早知道有人在聽,只是不知來路,不敢貿然出手。況且我們所說之言儘是些廢話,給他們聽去了也無妨,現在每一個來帝都之人還不都是為了聖器而來?」伊雷斯這才釋然,道:「原來叔父心中早有計謀,所謂的另一件大事只不過是吸引偷聽者的注意力,藉機傷他的策略。」隕星圖道:「一支水箭只不過是皮肉之傷而已。」他又望向伊雷斯,接道:「少帥現在應該知道此行之凶險了吧?」伊雷斯的心中這才有了真切的認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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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我要一把火將他們的軍營給燒了,你為什麼阻止?」艾娜氣呼呼地對剛停下腳步的天衣責備道。
天衣摸著胸口被隕星圖的水箭所傷之處,連忙封穴止血,對艾娜的話聞而不答。
艾娜見天衣不回答,心中之氣更盛,道:「死天衣,我告訴你,別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要不是我救你,你的小命早就完了。」天衣的眼中陡然射出寒芒,逼視著艾娜道:「要是你再如此多廢話,我立時將你的舌頭割下來!」艾娜連忙用一隻玉手掩住自己的俏口,好像真的怕自己的小香舌被天衣一怒之下割下來一般。
這時,天衣感到一股氣血直往上湧,他強制著壓了下去,忖道:「沒想到隕星圖的修為竟是如此高深,差一點便要了自己的命。不過,若不是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他根本就沒有可能傷自己。現在身上之傷主要是氣血不暢所導致,並無大礙。想不到自己這次出來竟是接二連三地受傷……」艾娜看著天衣老半天,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天衣,我們什麼時候回城去嘛,我現在已經快受不了了,幾天都沒有睡個好覺,人變得又老又醜。」天衣冷冷地道:「如果你不想被暗雲劍派之人殺死的話,你現在便可以回城去。」「他們敢!若是他們敢動我一根汗毛,我爹決不會放過他們的。」艾娜任性地道。
天衣冷哼一聲,道:「恐怕你爹連你是怎麼消失的都不知道。」艾娜蹶著俏嘴道:「那你說現在我們該怎麼辦才好嘛?」「等!」「等?等誰啊?誰還會來救我們?」艾娜不屑地道。
天衣也不多作解釋,默然地調息著上浮的氣血。
艾娜看了他一眼,嘟囔著嘴道:「死天衣,每次都這樣,對人愛理不理的,真不知道當初思雅是怎麼喜歡上你的。」隨後,便無聊地以一根手指捲著自己的衣角。忽然,她想起了古斯特,歎道:「也不知道大皇子殿下現在怎麼樣了,一點消息都沒有,問這個死人,這個死人一個字也不說。」眉宇間出現了少有的黯然之色。
天衣調息完畢,見艾娜的樣子,心中有些不忍,畢竟她還只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自己這樣對她是不是有點過分呢?
他道:「你放心,大皇子是不會有事的。」艾娜頓時有了興致,靠近天衣,抱著天衣的手臂道:「那大皇子殿下現在哪裡?你們為什麼要設計讓他死?」天衣說這一句話後就已經開始後悔自己所動的惻隱之心了,因為艾娜是那種得寸便進尺之人。
天衣板著臉道:「我所能告訴你的只有這麼多,你要想知道得更多,就只有等著以後問他。」艾娜道:「那你這話不是等於沒說?我早就知道大皇子殿下不會就這樣死掉的。」天衣道:「那你就當我沒說過。」艾娜氣道:「死天衣,你真是氣人!」一隻粉拳擊在了天衣身上,而被擊之處正是天衣剛才被隕星圖水箭所射之處,剛止住的血又像水箭般射了出來。
天衣咬牙忍著痛,望著艾娜不知如何是好。
艾娜被天衣的眼神看得心裡發毛,忙道:「我幫你醫好,我很快就幫你醫好,上次大皇子所受之傷也是我幫他醫好的。」說完,便去撕扯天衣胸前的衣服。
「幹什麼?」天衣立刻厲言喝斥道。
艾娜的眼睛濕潤了,委屈地道:「我只不過是想幫你將傷醫好而已,因為我的魔法是不能夠隔著衣服將你的傷口修復的。」艾娜楚楚可憐的樣子讓天衣心中一軟,他還從沒見過這愛作怪的女孩流過眼淚。
天衣正欲開口同意艾娜為自己修復傷口,但他的話並沒有說出口,因為他的耳朵聽到了一些聲響,一些不屬於自然界和協的聲響,他集中了自己的精神力,感應著這不和協的聲響。
艾娜看著天衣的樣子,憑借多日相處的經驗,也知道即將有情況發生,遂屏息靜氣。
此時,他們所處之地是在一棵大樹下,沒有月色的夜空將他們籠罩在一片漆黑之中,沒有樹與人的分別。
一些風開始輕輕地吹動了,樹葉與雜草發出紛繁的磨擦之聲,那不和協的聲響在風聲中漸漸模糊,直至消亡。
風聲變得很大,樹葉、雜草發出的磨擦之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急。
在風聲中,似乎有什麼在滋長著,那不是聲音,也不是任何有形的東西,那是一種氣息,它在風中穿行,卻絲毫不受風的影響。
那是屬於鮮血和凶殘混合起來的殺氣,充滿著陰邪和暴戾。
天衣終於看到了一個黑影,艾娜也看到了,黑影正拖著腳步一下一下向他們走來。
黑影的腳步很緩慢,但同時這種緩慢也演變成了一種沉重,彷彿每一步都不是踏在鬆軟的草地上,而是踏在人的心坎裡。
黑影的腳步又是單薄的,甚至有點踉蹌,給人一種隨時可能被風吹走的感覺。
這是什麼樣的一個人?或者說能夠稱之為人麼?他身上那充滿鮮血味道的殺氣是一個人應該所有的麼?
不,只有長期在黑暗中見不到陽光,只有長期以殘殺為生存的生物才會有這種氣息,而這裡是充滿文明的雲霓古國的城郊,怎會有這種異類的存在?他們是應該生存在黑暗、荒蕪、沼澤之中才對。
不知不覺中,艾娜的手已緊緊抓住天衣的手臂,她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怕,但她現在對這個正在一步步逼近的黑影充滿了恐懼感。
天衣冷冷地注視著那黑影的一步步靠近,他輕輕地將艾娜的手從自己的手臂移開。
艾娜驚惶地看著他,但她已經知道天衣要幹什麼了,她的驚惶又變成了一種擔心。
天衣一下子如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艾娜的心弦陡然間繃得很緊。
但是,接下來的事情讓艾娜萬萬沒有想到。
「哈哈哈……」天衣竟然與那黑影緊緊抱在了一起,發出因多年不見才有的爽朗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