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明朗的早晨,紅日初升。
朝會殿內,文武百官齊聲讚頌雲霓古國的千秋偉業,聖摩特五世的福泰永康,雲霓古國的繁榮昌盛,萬世子民的安居樂業。
這是聖摩特五世大病初癒之後第一次臨朝,文武百官都先後恭賀,稱聖摩特五世的康復是萬民之福等讚譽之辭,隨後,掌管財、政、軍、史等首輔大臣匯報各項事宜。
一套程序完畢,三皇子莫西多上前稟道:「兒臣有一事啟奏父皇。」聖摩特五世看了一眼莫西多,道:「准奏!」莫西多道:「兒臣看中一女子,兩人情投意合,想近日成親,還望父皇恩准。」「哦?」聖摩特五世頗感意外,道:「不知是何方女子?」「西羅帝國的褒姒公主。」莫西多應道。
此言一出,眾文武百官都低聲議論,他們對褒姒公主前來雲霓古國之事皆有耳聞,卻沒想到莫西多會突然提出與之成親之事,甚為意外。
「褒姒公主?」聖摩特五世低聲吟道。
「是的。兒臣自小在西羅帝國度過一段時日,與褒姒公主相交甚好。前些時日,褒姒公主雲遊至我國,兒臣與之相見,感情更是日行千里,皆認為彼此是心中最鍾意之人。褒姒公主已修書至西羅帝國,今兒臣特向父皇請奏,還望父皇恩准這門親事。」二皇子卡西素與莫西多不合,此時,聽他之言,冷聲道:「恐怕三皇弟此言有所謬誤吧?我可聽說,前些時日,在劍士驛館,褒姒公主與法詩藺雙雙求見一個名為朝陽的游劍士,言辭之中甚有飲慕之意,怎會又與三皇弟有-日行千里-的感情?莫非這褒姒公主是水性楊花之人?」莫西多絲毫不慍,道:「二皇兄此言差矣,褒姒公主素以才情第一著稱西羅帝國,她求見朝陽,是因為欽佩朝陽的才華。況且,我曾請朝陽至府上相敘,褒姒公主當時亦在場,彼此以朋友相見,並無任何兒女私情。二皇兄想必是見多了紅塵中之女子,把她們與褒姒公主相提並論了吧?」原來,二皇子卡西與大皇子古斯特一樣,是好色之人,只是兩者不同的是,古斯特喜歡女子卻從不進煙花之地,而卡西卻恰恰相反,帝都每一處花街柳巷,皆留有其足跡,莫西多之言,正是指到他的痛處。
「你……」卡西為之氣結,道:「我是喜歡尋花問柳,卻不像皇弟,求法詩藺不著,轉求褒姒公主,我看你是一廂情願,又是空歡喜一場。父皇若是准奏,派人前去西羅帝國求婚,被人家拒絕,那我堂堂雲霓古國的臉面將何存?」「好了。」聖摩特五世喝止道:「每次你們都是這樣,叫我以後如何放心將偌大一個國家交給你們?每天總是爭吵不休,不把精力放到正事上。」莫西多這時道:「兒臣所言並非空穴來風,一廂情願,褒姒公主與兒臣確是情投意合,現在,褒姒公主正在殿外候見。」聖摩特五世想了想,道:「要是三皇兒能夠娶到褒姒公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西羅帝國與我雲霓古國雖略有建交,但一直以來分歧多於認同,兩國的關係也並不怎麼好。如果你與褒姒公主真是情投意合……好吧,還是先宣褒姒公主進殿再說吧!」不出片刻,褒姒被宣了進來。
褒姒略為躬身,施禮道:「西羅帝國褒姒,祝聖摩特五世陛下福壽永康,帝業千秋萬載!」相見過後,聖摩特五世道:「褒姒公主難道真的對我三皇兒情有獨鍾?」褒姒道:「陛下聖明,褒姒與三皇子確是情投意合。」聖摩特五世道:「你可有向你父皇稟明此事?」褒姒答道:「褒姒已修書回西羅帝國,相信不日就有父皇的回音。」聖摩特五世點了點頭,道:「既然你們兩人同意,朕也沒有什麼反對的,不過,一切得按兩國邦交的禮儀來進行,不能顯得過於倉促,否則會讓其它國家笑我雲霓古國失禮。」莫西多道:「多謝父皇恩准,但兒臣覺得,我與褒姒公主的婚事應該盡快進行比較好,可以免去一些繁文縟節。」「為什麼?」聖摩特五世問道。
莫西多回答道:「因為兒臣覺得前些時日,皇兄離去,父皇病重,接二連三發生一些事情,使雲霓古國籠罩上一層晦氣。本月十五乃一年一度的祭奠先祖之日,為了雲霓古國的未來,應當掃去籠罩在眾人心中的晦氣,所以兒臣這時提出此事,就是希望通過婚喜之事來沖掉晦氣。這件事我與褒姒公主商量過,褒姒公主並無異議,並且已經在信中向西羅帝國陛下道明,相信西羅帝國陛下能夠體諒我們的苦衷。」還沒聖摩特五世回答,二皇子卡西便道:「這怎麼行?國與國之間豈能沒有禮數?我們雲霓古國素有-禮儀之邦-的稱謂,若是兩國結親,草率了事,只怕會讓別人笑話。況且,三皇弟口中的所謂晦氣只是一種沒有根據的說法,不足為信,若是為此,捨棄應有的禮節,只怕是揀了芝麻,丟了西瓜。」接著,卡西望向莫西多道:「恐怕三皇弟這麼著急與褒姒公主成親,背後有著什麼目的吧?說不定,想趁此機會,聯合西羅帝國的勢力,想對我雲霓古國不利!」「二皇兄豈可說出這等沒有根據的話來?」莫西多質問道。
卡西冷哼一聲,道:「難道你敢說,你從來沒有這等想法?」「當然沒有。」「我不信。」「好了。」聖摩特五世又喝止道:「怎麼每次你們都如此讓朕煩心呢?當著褒姒公主的面,豈不讓人笑話?你們丟臉真是丟到家了!」卡西與莫西多這才閉嘴不語。
聖摩特五世將目光投向眾文武百官,道:「諸位愛卿怎麼看?」「臣覺得三皇子殿下所言甚是,所謂……」「臣認為二皇子殿下所言有理,禮儀之事關乎一個國家的國體,是一件舉足輕重的……」「臣以為三皇子殿下實是為雲霓古國著想,其用心之良苦實在是值得我等學習效仿……」……
文武百官,各種觀點,紛沓而來,卻又無一不是空話,沒有一個人之言能夠讓聖摩特五世信服,只聽得他甚為厭煩,揮手道:「好了,問你們也等於白問,沒有一個人不是在說套話,平時與誰關係好些,便幫著誰說話。此事先到此為止,容後再說。」眾文武百官乖乖地閉上了嘴巴。
莫西多這時又稟道:「兒臣還有一件事想啟稟父皇。」「講。」聖摩特五世道。
莫西多道:「兒臣見到一個人很像大皇兄古斯特。」朝會殿內頓時靜如死寂,眾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他們這才想到真正的事情才上演。
聖摩特五世的臉色變幻不定,道:「不知皇兒見到的是一個怎樣的人?」莫西多沒有看聖摩特五世的臉色,低著頭道:「他已經死了,心臟被人掏了出來,屍體在殿外,不知父皇要否傳見?」聖摩特五世沉聲道:「傳!」「傳,長得像大皇子之屍體進殿!」不知是誰教了傳音之人傳出這樣一句令聖摩特五世勃然大怒的話,結果屍體還沒有抬進殿來,傳音之人已經被推出去斬首了。
莫西多心裡在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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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偏僻的小茶樓。
朝陽坐在樓上靠窗口的地方。
窗外是一條小街,很靜,只是零星地有人走過。
靠窗邊,有一隻竹編的鳥籠,圓圓長長的形狀。鳥籠內有一隻在幻魔大陸很常見的小鳥,叫「拉姆」,意思是會唱歌的意思。
拉姆有一身黑中帶彩的羽毛,很好看,陽光穿過鳥籠的網眼,投在羽毛上,很炫目,有著七彩的顏色。
此時的拉姆沒有唱歌。
鳥籠在微風中不斷轉動著,拉姆在鳥籠內上下跳動,不知疲憊,朝陽則只是望著那上下跳動的拉姆。
「不唱歌的拉姆。」朝陽說道。
他的聲音很輕,彷彿是在說給自己聽的。
「世界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它只能夠一直在天上飛呀飛,飛到累了就睡在風裡,這種鳥一輩子才下地一次,那就是死亡的時候。」朝陽記得這是一部電影裡的一段台詞,此時他想起了。
用他自己的話說,這種鳥是用行動代替思考。眼前的這只拉姆似乎也是,它總是上下跳動著,沒有唱歌。
茶樓很冷清,只有朝陽一個人,就連茶樓的主人也沒見露面。
惟有朝陽面前的那壺熱茶冒出的熱氣,才讓人感到這裡的生氣。
朝陽來到這裡是要殺天衣,而他知道天衣今天會在這裡出現。
這是他從小藍的房間裡找到的一條信息。
他緩緩舉起茶杯,湊近嘴邊喝了一小口,眼睛仍是望著鳥籠內上下跳動、沒有唱歌的拉姆。
腳步聲,這時從樓下傳來。
「踏踏踏踏……」二十四級木製樓梯一下一下發出響聲,整整二十四下,不多不少。
天衣出現在了朝陽所在的那間茶樓,兩人之間的距離相差不過十米。
天衣看到了朝陽,他的腳步停了下來。
「請坐!」朝陽望著鳥籠中的拉姆,淡淡地道。
天衣稍稍猶豫片刻,便在朝陽對面的空位上坐了下來。
朝陽為他倒了一杯茶。
天衣望著微微蕩漾,冒著熱氣的茶水,道:「昨晚是你。」「請喝茶再說。」天衣輕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望向朝陽。
朝陽仍只是望著風中轉動的鳥籠。
片刻後,他道:「昨晚,我殺了小藍,砍下了她的頭顱。」「所以你今天來殺我。」天衣道。
「不錯。」「你知道你是誰嗎?」「我不知道。」「你是雲霓古國的大皇子古斯特。」「聽說他已經被聖摩特五世陛下賜死了。」「那是一個騙局。」「我想,我也是被騙的人之一。」天衣冷冷一笑,道:「能給我一個理由嗎?」朝陽淡淡地道:「我也需要你給我一個理由。」天衣於是說了一個故事,一個關於江山社稷的故事,故事裡透著一種無奈和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心,被殺只是一種策略。
朝陽也講了一個故事,故事說一隻鳥兒很自由地在天空遨翔,結果被人抓住,關在籠子裡,鳥說,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天衣道:「你應該知道你是雲霓古國的大皇子,是雲霓古國未來的繼承人。」朝陽道:「可沒有人把我當作雲霓古國的繼承人。」天衣無話可說了。
良久,天衣才道:「你現在是不是受制於三皇子莫西多之手?」朝陽第一次抬眼望向天衣,微微一笑,道:「天衣大人覺得我是受制於三皇子之手嗎?說不定這是我真實的意願。」天衣一震,良久回不過神來。
最後,天衣離開座位,站了起來,臉上回復不苟言笑的嚴謹肅穆之情,道:「如果你覺得有能力殺我,就不妨動手。今天早朝,我看到了一個與你一模一樣的死人。」朝陽搖了搖頭,歎息道:「一早看見死人,看來天衣大人今天的運氣不太好。」一陣疾風吹過,鳥籠飛快轉動,籠中的拉姆四處亂竄,發出驚恐的尖叫聲。
茶樓內,一道幽光破空而出。
那是一柄劍,毫無花巧,清爽利落卻又玄乎其玄的一劍。
劍,碎空,裂氣,劃弧,生出一往無回的信心,夾著不死不休的霸殺之氣。
劍,有形卻又無形,凝聚著一種力量,一種精神,一個遠古的期望和殺伐,然後深深地嵌入虛空之中,成為虛空的一部分。
那是朝陽的劍,朝陽今天特意帶了一柄劍,他要看看烙印在腦海中那些變幻莫測、玄之又玄的劍式是否真的如魔族聖主所言。
而劍出,陡地將他的心帶入一個極高的、從來不敢想的境界,看到了以往看不到的契機,感到了全身細胞都被這一劍調動起來,激發了許多沉睡在體內的因子。
這普普通通的一劍竟讓他有一種不可駕馭之感,但這一劍還是神鬼莫測地擊出了。
天衣驚,是的,他不得不驚,他也同樣是用劍,卻沒有想到劍可以使到這種地步。
他曾經聽說過,一個高超的劍手可以賦予劍強大的生命,而反過來,劍又可以成全著主人,激發著劍手生命的潛能。
而現在,他似乎看到了這樣一柄劍,一柄既抽像又具體的劍。
朝陽感到自己的氣勢在瘋漲,似乎這柄劍每推進一寸,他的氣勢便要增強一分,而且劍勢快得驚人,又讓他感到自己手中不是一柄劍的錯覺,因為手中的劍竟隨空氣中微妙變化的契機而變化。
而這一切又源於天衣還沒有出手,僅僅是天衣思維的變化而引至週遭虛空微弱的變化的情況下。朝陽不敢想像,若是天衣出手,自己手中的劍會是怎樣的變化,把握著怎樣的契機。
但天衣畢竟是天衣,他有今天的地位,是靠手中的劍一點點積累起來。
所以,無論遇到什麼樣的情況,他首先要做的是讓自己保持冷靜。
他的眼睛壓縮成一條縫隙,瞳孔之中出現了一個光點,最後,他將眼睛閉上了。
天啊,在此危急時刻,他竟然將眼睛閉上了!
是的,天衣將眼睛閉上了,他相信自己的眼睛,更相信自己的感覺,眼睛有時候可以騙人,但感覺不會。
他必須找出朝陽劍在推進的過程中所有的變化規律,他必須找出破綻!
是的,面對如此可怕的一劍,他應該學會等待破綻。
劍一寸一寸地在虛空中推進,這種等待的過程是漫長的,其每進一寸都有著千萬種變化,千萬種可能,更讓等待成為比光速還要快捷的思維變化。如若思維跟不上劍在推進時的變化,惟一的結果便只有死。
這就是朝陽第一次出劍給天衣所造成的壓力。
劍,仍在推進。
……兩尺,一尺,半尺……三寸……兩寸……突然,虛空中出現了另一道電光,然後便是劍出鞘時的磨擦銳嘯。
天衣出劍的速度竟然比聲音的速度還要快!
天衣的劍居然觸上了朝陽的劍尖,隨即一滑,竟貼著朝陽的劍鋒滑進。
四濺的火星伴隨著刺耳的銳嘯,使空氣中的因子在爆炸分裂。
而與此同時,天衣的眼睛陡地睜開,凜冽的神芒在四濺的火星背後迎上朝陽的雙目。
兩人的眼睛神情達到一種極至的凝重,心緒成為繃至極限的絲絃,隨時都會崩裂。
天衣根本就沒有找到朝陽劍勢中的破綻,或者說,朝陽劍勢中似乎沒有破綻,他惟一可以利用的是自己的直覺,而事實上他的直覺並沒有欺騙自己。
兩柄劍同時控制了對方劍勢的進一步變化,就在兩柄劍沿著劍刃滑至彼此的劍柄時,兩人劍勢竟然同時急轉,而這時進攻的是腳。
是朝陽與天衣的腳,兩人同時出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