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一把推開了他的手,道:「你看你受了一點傷,就搞得像女人一樣,肉不肉麻?」天衣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這個老朋友總是這樣,無論什麼時候都不給他留一點情面。
落日又道:「你看你現在又曖昧地笑,真讓人受不了,若不是我連你身上有幾根毛都清楚,還以為你有-那個愛好.」天衣一拳打了過去,道:「你說什麼呀!」「哎喲……」落日故意大聲地叫了一下,道:「好痛啊,沒想到你的修為竟是如此渾厚,讓我堂堂著名的游劍士落日,竟不能抵擋。」表情極盡痛苦似的誇張。
天衣先是一笑,接著,臉上的笑意不由得驟然收斂起來,他想起了朝陽,還有朝陽所使出的屬於魔族的「意念之劍」。
落日帶給他的片刻開心,並不能消去他心中擔負的沉重。
落日又看了一眼天衣,他知道自己再怎樣「表演」,也不能緩解天衣心中所真正承受的東西,遂收起了自己臉上誇張的表情。
他道:「沒想到短短幾天時間,他的修為竟是如此快地提高。上次在武道館之戰,他連運氣法門和武技都不會,而這次卻……」落日沒有繼續往下說,現在他與天衣看到的結果是不言而喻的。
天衣沒有說什麼,該要知道的東西他心裡都一清二楚,況且有些東西又不能讓落日知曉。他現在所要做的是制止事情的進一步發展,絕對不能讓朝陽成為魔族的聖主,而且要將之帶回皇宮,徵求聖摩特五世的意見。
天衣問道:「我們現在身在何處?」落日一笑,道:「你忘了,這裡是皇城北面的八陣圖,上次我們遊玩至此,耗了三天才走出這裡。」天衣朝四處一看,果然發現自己是身在八陣圖中,這其中的環境他是再清楚不過了,三天沒吃沒喝的感覺怎麼都不會忘記。
天衣道:「沒想到你會帶他來這裡。」落日笑道:「剛才我裝模作樣嚇了他一下,在這裡他肯定不會那麼容易走出,像我們上次一樣,他會不知道-我是誰-的,至少要經過三天時間,直到筋疲力盡的時候,他才會明白是怎麼回事。」天衣也不由得笑了,這八陣圖的厲害他是知道的,不由得深深佩服落日的「壞」。
八陣圖也與幽域幻谷相似,是一處可以讓人迷失的地方,以「天、地、風、雲、飛龍、翔鳥、虎翼、蛇盤」人為建築而成的幻境,讓人腦海中出現不真實的聯想,眼中看到一切不真實的東西,難以自拔,分不清「我是誰」,故而落日先前才對朝陽有此一問。但當一個人精疲力竭之時,就會發現一切皆是虛幻的東西,不似幽域幻谷那般令人永遠迷失自我。
有過經歷之人倒沒有什麼,很容易便可識穿,而首次涉入此地者,必會被其所惑。
落日又道:「待他精疲力竭的時候,便可任由你處置了。」天衣不得不佩服落日想得周到,如此一來,便可不費吹灰之力將朝陽帶走,真可謂手到擒來。
「你們未免想得太美了吧?」一聲冷喝突然傳來。
天衣和落日突然一驚。
「轟……」這時一聲巨響傳出,天衣和落日眼前的一堵牆化為粉碎,朝陽神情傲邁,毫髮無損地出現在了兩人的面前。
落日訝然道:「你怎麼會沒事?」朝陽冷聲道:「你當然希望我有事,可你們都忘了,我置身幽域幻谷尚且能夠進退自如,何況是這等小伎倆?」是的,幽域幻谷都不能拿朝陽怎麼樣,這小小的一個八陣圖又怎能奈他何?
「看來我的確小視了你。」落日道。
「任何小瞧他人的人都是要付出代價的!」朝陽冷冷地道。
落日哈哈一笑,輕描淡寫地道:「前些日子有朝陽、落日武道館之戰,今日看來又有朝陽、落日八陣圖之戰,只不知結果會是怎樣。我只記得,上次結識了一個朋友。」「在我心中,落日也是一個值得結交的朋友,但我今天必須擊殺天衣。」朝陽道。
落日道:「天衣也是我的朋友,一個老朋友,我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一個朋友殺死另一個朋友。」朝陽道:「我更不願殺死自己的朋友,除非你逼我。」落日一笑,道:「每一個人都要做一些自己不喜歡做的事,看來,你我今天就是這樣。」朝陽也笑了,道:「這也許是對人生的一大挑戰,看自己一生所恪守的原則能不能夠經受得住挑戰。」「說得好!」落日大聲贊同道:「只有在面對挑戰時還恪守原則的人,才是英雄。」一個要阻止朋友殺死另一個朋友,而另一個必須殺死朋友的朋友,兩人都必須恪守自己的原則,這又可以看成是有關於原則之戰。
天衣這時道:「不,這是我天衣與朝陽之事,我不想涉及到第三人。所以,落日不能夠參進此事之中,你們也根本無須為了什麼原則而戰。」朝陽冷冷一笑,道:「如此甚好。」落日不知朝陽的真實身份,他望向重傷在身、臉色蒼白的天衣,道:「你以為你還能戰嗎?憑一時意氣而送死,可不是我認識的天衣。」天衣道:「我並非憑一時意氣,有些事情必須自己解決,這也是我的原則。」落日笑道:「你的原則?你一個將死之人還有什麼原則?我看你是嫌自己的命長。」「就算是嫌命長,也是我的事。如果你還把我當作朋友的話,就不要插手這件事。」天衣無比堅決地道。
是的,天衣不想落日參入此事當中,一是不想落日為難,更重要的則是他不想落日知道朝陽的身份,無論結果怎樣,將來只會對落日不利。
「朋友?」落日看著天衣道:「朋友不是用來當的,而是用來打的。」說罷,一拳擊在了天衣額頭上,天衣當場昏了過去,倒在地上。
落日拍了拍手,輕鬆地道:「說你像個女人,你還沒完沒了,囉嗦一大堆,不知有多煩,這下你總該安靜了吧?」朝陽由衷地道:「你是一個不錯的朋友,但你這樣做不是一個聰明人之舉。」落日無所謂地道:「你看天下稱得上朋友的,又有幾個是聰明人?」朝陽會意,是的,如果朋友之間顯得太過聰明,這樣也就不能稱之為真正的朋友了。從這一點來看,落日可以稱得上不是聰明人的真正的朋友。人一生中有這種朋友,是一種莫大的榮幸。
朝陽道:「好,為了你這句話,若能贏我,我便讓你帶走天衣。上次我僥倖與你戰成平手,而這次,我們可要各憑真正實力。」這對朝陽來說是一種莫大的讓步,殺手只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而這次,他卻有了殺手不該有的承諾。
落日一笑,道:「我上次沒有看錯人,因而認識了一個朋友,我很高興。」朝陽沒有再說什麼,他亮出了手中之劍,那柄很普通,卻擊敗了天衣的劍。
兩人對話,雖然看似輕描淡寫,神態平靜,但兩人心裡都深深地知道,這是一場真正的,不決勝負誓不罷休之戰,誰也不想敗,誰也不能讓自己敗!落日若是敗,那天衣就得死;朝陽若是敗,不但違反了作為一個殺手應該恪守的原則,另外,他將無法向莫西多交代,而因此所導致的結果,朝陽很清楚,絕對不會比死好受。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是一場比生死還要殘酷的決戰,注定了兩人無所不用其極,無論從心智、武技來說。
落日手中,也出現了那柄通體烏黑之劍,以往,這劍不知是他藏於身體的哪一個角落,而現在卻出現在了落日手中,成四十五度角斜指地面。
這是他——也是劍對對手的尊重。
空氣,似乎有些冷了。
八陣圖上空的陰雲壓得很低,冷風從細窄狹長的巷道吹過,夾雜著零星細雨,扑打在人臉上。
所以,讓人感到了冷。
除了身體所感覺到的冷之外,有些冷是來自內心的,是來自一種感覺。
比如現在的朝陽,他就感到了一種來自心靈上的冷,那是無形的風穿透身體,直達心坎的一種孤獨的淒涼。
這是瞬間所產生的莫名的情緒,是站在他對面的那個單薄的,幾欲被冷風吹倒的落日帶給他的。
細窄狹長的巷道只有落日與朝陽對峙著,天衣倒在了地上。
落日與天衣不一樣,這在一早,朝陽就已經認識到了。天衣是一個一絲不苟,凡事都循規蹈矩,十分嚴謹之人;落日則不一樣,他是一個性情中人,對任何微妙的感覺都很敏感,能抓住萬物對人心理的影響。比如這低沉的陰雲,這冷風,再加上他精神力的導引,影響著朝陽的心,讓他感到了一種冷。就像季節,天氣的變遷對人心緒的影響一樣,只是這種經由精神力的導引,讓這種感覺更加明顯罷了。
這是凌駕於武技、魔法、心理戰之上的一種感覺之戰,讓人陷於一種無法自拔的氛圍。
兩人雖靜立不動,但無形之中,落日的進攻已經開始了,他所營造的這種清冷感覺已經影響到朝陽的心,還有他的思維。
朝陽身上的毛孔不知不覺中竟在收縮,這是心冷的感覺導致外在的一種表現。
空氣越來越冷,溫度也似乎在不斷地下降,虛空中甚至有顆粒狀的東西在墜落,那是空氣中的水分因驟然變冷的溫度而凝結成的冰粒。
朝陽的眉毛和頭髮之上也綴滿了這種細小的冰粒。
這僅僅是一種感覺嗎?不,這也是事實。
朝陽的心在冷的同時,空氣中的溫度也在同步下降。這種溫度的驟然下降,不是來自天氣本身,而是來自於落日手中那柄通體烏黑之劍。
劍正在若隱若現地散發著寒氣,似輕煙般縷縷不斷地向朝陽飄來,悄無聲息。
孤立的心靈之冷是薄弱的,只有通過心靈與外界的結合,才能讓人體驗到什麼叫做真正的冷——可以殺人的「冷」!
來自落日劍意的「冷心訣」。
是的,冷已經通過心,通過外在環境影響著朝陽的思維,而真正的冷則是來自劍上的冷——劍意「冷心訣」。
劍破空!
劍意凝為巨劍,冰冷的劍鋒頓時綻出萬丈寒芒,耀亮天地。
暴喝聲中,落日單薄的身形陡地變得無比強大,劍意化為的烏黑巨劍疾劈而下,虛空被一分為二!
同時,天空壓得很低的烏雲亦被劍狠狠劈開。
虛空破碎,烏雲翻騰。
撕天裂地的一劍!
更可怕的還不是這劍造成的駭人氣勢,而是朝陽頓時感覺到自己不能動了,四周的空氣如同冰封般被凝固了。
如此變化,竟讓他事先沒有絲毫的覺察,眼睜睜地看著如光似電的巨劍朝他腦門劈下。
這就是落日劍意「冷心訣」的精要所在。
眼看朝陽就要束手待斃之時,他被「冷」所冰凍的心猛地裂開了,冰破碎!
心動的同時,他的思維頓時活了過來,手中之劍也有了生命。
意念之中,他手中的劍揮了出去,赫然見一道寒光迎上了落日劈至腦門之劍。
那是一柄劍?不!那只是一道無形的劍意,而朝陽手中之劍尚未迎上落日之劍。
意念之劍與真實之劍分離,竟然先半拍迎上落日之劍。
「鏘……」劍意與落日之劍相撞,頓時爆出金鐵交鳴之聲,緊接著,朝陽手中真實的劍也撞上了落日那柄烏黑之劍,兩人乍然分離。
落日驚!
朝陽更驚!
落日驚是因為他曾聽說過意念之劍,而今,他卻在朝陽身上看到了,只是沒有傳說中那種強大的攻擊能力,其作用也只是阻滯自己疾劈而下的劍。
朝陽驚則是他的思維發出的指令竟然與劍發生了分離,先一步迎上落日之劍,也正因為如此,才讓落日之劍滯緩了一下,從而救了他的命。形勢萬分緊急之下激發的潛能,讓他認識到並不需要真正的劍,僅憑劍意就可以殺人,更無須動手,只須思維發出指令,以渾厚的功力和強大的精神力作為依托,但他發現自己的功力與精神力並不夠,剛才情急之下所發出的劍意已經讓他有種虛脫之感。
但這種發現又讓他興奮的,若是僅憑意念便可殺人,那實在是超越自然的一種能力。
兩人落地站定,強大的勁氣衝撞著巷道兩邊的牆壁。
勁風橫溢。
落日道:「我現在才明白,何以天衣會敗於你手,你竟然會魔族的-意念之劍-!」朝陽道:「我亦明白,若非你上次暗中相讓,我絕對不可能與你戰成平手。不過,我很高興有你這樣的對手,我可以更加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實力,激發自身的潛能。」「多少年了,能夠遇到你這樣的對手,實在是對我達到極限劍道的一種全新的挑戰,這樣的一場戰鬥,我已經期待多年了。」落日的話語竟然顯得無比感慨。
「那好,就讓我們轟轟烈烈地大戰一場吧!」朝陽滿懷豪情地道。
的確,自從魔族聖主將武技魔法傳於他後,每一次決戰,他都有著新的發現,新的收穫。
豪情聲中,朝陽飛身躍起,暴喝道:「冷心訣!」他竟然學起了落日剛才使出的劍意。
雖然劍意相同,朝陽使出,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效果,根本就不需要事先的精神力的導引,營造一種氛圍。
劍意一揮,猶如極北之冬夜,萬物冰封,寒氣侵神。
與落日使出時的悄然入侵相比,有著的卻是無限的霸烈和兇猛,強行入侵。
冷,本是一種無形的感覺,朝陽以劍意催動的「冷心訣」,則使冷化為一種有形的存在,如萬千劍影,將落日困在其中,形同牢籠。
落日被劍意圍困得密不透風,他沒有想到朝陽將他的「冷心訣」通過另一種形式表達出來,與他所使出的效果卻如同兩種極端,內心亦感到霸烈冷意的不斷入侵,他從未有過將「冷心訣」使出這樣的效果。
但他顯得極為平靜,不浮不躁,萬變不驚。
沒有誰比他更懂得「冷心訣」的精義所在,還有缺點之所在。
劍意所形成的劍球不斷收縮,頃刻間就連吸氣亦感困難,而落日卻沒有絲毫的反應,他靜待以發,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而他的身形已被霸烈的寒氣所冰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