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鳳樓一聽,不由得心中一凜,怪不得師父扯著李鳴迎了出去,原來是青城山的人追蹤
趕來了。看起來,師父是不願讓自己露面。
可是,他老人家又怎麼能和青城山的人說清楚呢?事情從自己身上引起,絕不能叫師父
一人涉險。
這時,明月東昇,銀輝灑地。武鳳樓隱身一棵樹後,把樹林外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只見玉面無鹽東方碧蓮和風流劍客晏日華師兄妹二人與自己的師父面對面地站著。玉面
無鹽身後一字並排地站著八個青衣大漢,每人一條鑌鐵大棍。這八個人不光身材高矮一樣,
就是所用的鑌鐵棍也一樣長短。月光照映下,八副臉孔也是一樣的木無表情,冷漠陰森。
武鳳樓陡然記起恩師白劍飛曾向自己講過,青城山百獸崖東方門下,有巡山八大勇士,
一個個不光力大無窮,而且都有一身橫練功夫,實在非同小可。聽說他們八人號稱「青城八
猛」,曾合練了一種八方風雨陣法,配合默契,陣法奇詭,加上他們八人的力大棍沉,武林
之中還沒有聽說誰能破得了這個陣法呢。
可這八個人一向是只聽青城山主掌門人東方木一人之令,不知為何竟被玉面無鹽帶來此
地。看起來,今天這檔子事很難善罷甘休了。不過,師命難違,只有看看再說了。
武鳳樓正自沉吟,猛然傳來了玉面無鹽東方碧蓮冷徹心肺的格格笑聲。笑音一落,傲然
說道:「白劍飛,你別再妄想套以前的交情,眼下青城山和先天無極派已勢成水火。我請青
城八猛來此,原來是對付武鳳樓那個小子的,不料碰上了你。真有意思,自古來都是師債徒
還,但今日只有徒債師還了。這也是你教徒不嚴,命該如此。」
她說到這裡,一揮手,喝了一聲:「上!」
身後八個青衣大漢一式單手提棍,一個盤旋,皆變成了「二郎擔山」,已搶佔了四方八
位。白劍飛知道,和一貫蠻不講理的東方碧蓮是說不清道理的。當下一狠心,也拔劍在手,
穩如山嶽,氣定神閒地等候八猛的發難。
武鳳樓不出得暗暗敬佩師父的這一份定力,真是泰山崩於前而神色不變。可是,就在他
們互相對峙之時,另一邊的危險發生了,東方碧蓮用手一指缺德十八手李鳴說:「壞小子!
任誰都能饒恕,就是不能饒恕你這個缺透了德的人見愁。今幾個碰上你狠心的姑奶奶,你就
認命吧。」
說罷,玉掌一錯,剛想撲上,忽聽晏日華在一旁叫道:「師妹,對付這個無能的小子,
哪裡能動用你這把牛刀!愚兄保險叫他死活都難。你注意點兒八猛兄弟他們,別讓白禿子闖
出去了。這老小子是出了名的賊滑,確實大意不得。」說著,已「倉啷」一聲,掣出了一口
長劍。
他在魏忠賢門下,身份極高,被列為二劍之一,又是替魏閹出謀劃策的人物,所有延聘
武林江湖人物之事都由他一人承擔。何況他身為青城三豹首徒,劍法上確有獨到之處。
當下,晏日華拔劍在手,一溜寒光,已罩住了缺德十八手李鳴。
李鳴這小子武術不高,膽子可大得出奇,隨即也一分日月五行輪,昂首挺胸地站在晏日
華的對面。晏日華起手一式「畫龍點晴」,往李鳴面門前刺來。
李鳴左手輪一起,向晏日華的上身撞去,右手輪一式「推山填海」,狠砸晏日華的氣俞
穴。晏日華嚇了一跳,只好飄身躲避一旁。心想:「他這是什麼招數?」不要命啦!
他哪裡知道這就是鑽天鷂子江劍臣傳授給李鳴的同歸於盡的打法。這種古怪的拚命招數
對付武林高手,還真特別有效。請想,一個武林成名人物,誰願意和一個無名小輩同歸於盡
呢?所以,李鳴這一手還真靈驗,竟把個晏日華搞得吼叫連天,氣憤不已。
武鳳樓正看得出神,一陣金刃撞擊之聲驚醒了他。尋聲一看,師父和青城八猛爭鬥正激,
一片棍山劍影!真是驚心動魄,鬼哭神愁。
他攥在五鳳朝陽刀把上的右手,早已握出了汗來。可是師父的脾氣,他素所深知,哪敢
輕易違背,注目一看,八猛的八條鑌鐵大棍勢如蛟龍,猛似飛虎,配合默契,毫無破綻,而
且打法陰狠。每一照面,都是兩棍攔阻,兩棍襲擊,四棍以逸待勞,鐵壁合圍,密不透風。
任憑追雲蒼鷹白劍飛的劍法絕倫,內力深湛,像這等純以內力相拼的打法,即便一時半
會兒不能落敗,但內家真力的消耗也就相當可怕了。武鳳樓急得兩眼冒火,七竊生煙,恨不
能馬上揮刀助戰。
就在這時,忽覺鼻端傳來了一陣幽香。忙不迭擰身現掌,同時目光一掃。只見月光疏影
之下,盈盈地站立著一個紫衣女郎,正是東方綺珠。
武鳳樓的心不禁往下一沉,知道自己的公然拒婚大大地損害了這個驕傲自負的女孩子,
使她由愛生恨,和自己誓不兩立。但見她一臉幽怨,面容瘦削,短短時日,人已憔悴不堪,
不由得心中歉然。
剛想向她致意賠禮,東方綺珠粉面一沉,探手腰間,已甩出一團黃影,金風颯楓,映目
生寒。原來是一條九節連環索,通體用黃金打造,九個連接的金環上端,加上一個純鋼打造
的索頭,鋒利異常。
武鳳樓聞知這條九節連環索原來是青城派歷代掌門人使用之物,不知怎麼會落在東方綺
珠手中。看她抖手出索,九節金環竟然沒發出一點兒聲響,這說明她的腕上功力已達精純,
確乎不容忽視。遂和聲說道:「東方姑娘,武某實有難言之隱,不得已得罪了姑娘。自知對
你不起,請姑娘任意懲罰,我武鳳樓絕不還手。」說話間,一臉虔誠之色,溢於言表。
東方綺珠恨聲說道:「武鳳樓,你說得輕巧!我們青城山再不濟事,也是武林一脈,我
的三個爺爺也算是英名蓋世。要不是你那個該死一千次的掌門師伯蕭劍秋致函求婚,我們怎
麼會千里迢迢,來到此地?
為了我的婚事,我三個爺爺遍請至親好友,武林同道。不料酒席筵前,你一聲不願意,
把我當鼻涕一樣給甩啦!叫我一個黃花閨女,怎麼有臉見人?現在,沒別的,我是鐵下了心
啦!有你無我,有我無你。亮出你的兵器,咱二人以死相拼。」
武鳳樓沉重地歎了一口氣道:「東方姑娘,這件事確實是我們師徒對你們不起,武某怎
敢再惹姑娘生氣?更不願和姑娘動手。只要姑娘格外仁慈,容我將國事家仇料理完畢,我必
親自趕往青城山,俯首待罪,任憑宰割,武某縱死無怨。你看可好?」
東方綺珠冷哼一聲說:「你別做夢啦!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亡字一出口,九
節連環索已然化成一團黃影向武鳳樓砸來。武鳳樓贖罪心誠,九連環眼看就要砸到身上,竟
然一動也不動。
東方綺珠做夢也想不到,武鳳樓在生死面前仍是這樣鎮靜,不禁更增敬慕。幸虧她功力
玄妙,一條九連環攻發由心,眼看砸實、她迅疾一抖玉腕,九節連環索又反震而回。可是,
一想到他情願一死也不願和自己成婚,不由得幽怨倍增。
她第二次寒著臉喝道:「接招!」一言未了,九節連環索宛如怪蟒,一招「毒蛇尋穴」
已砸向武鳳樓左邊乳泉穴。不料,武鳳樓還是雙手下垂,紋絲不動。就是臉上的神情也是一
絲不改,好像心甘情願地死在她的手下。
武鳳樓這樣一來,不光氣壞了東方綺珠,也嚇煞了另一個女郎。要不是旁邊有人提醒,
她幾乎嚇出了聲來。
書中暗表,藏中另一棵大樹後邊的是兩個人,一個是郡主魏銀屏,一個是女中軍蘭兒。
她早已隱身樹後,因白劍飛、武鳳樓等正在說話,不便打攪。以後,又被青城八猛和白劍飛
的激戰所吸引,忘記了此來的目的。
當東方綺珠一出現時,魏銀屏不由得暗暗稱讚了一聲:好個清麗俊俏的女孩子!及至聽
完東方綺珠含恨發洩了一肚子委屈以後,魏銀屏已玉體搖搖,幾欲傾倒。她雖然知道武鳳樓
為了自己曾拒婚不娶之事,但詳細情形卻不深知。如今一旦洞悉詳情,止不住柔腸千轉,芳
心震顫。知武鳳樓對自己一片真情,刻骨銘心,生死不渝。
可自己不光是他的仇人之女,而且只要五皇子一登大寶,自己便是一個待罪之身,豈肯
讓心上人受此牽連。她見武鳳樓雖不招架,那東方綺珠也像是下不了殺手,一看追雲蒼鷹白
劍飛,已陷身在八猛的陣法之中,狠鬥之下,早拼上了內家真力。怕時間一長,必有凶險,
靈機一動,附蘭兒耳邊低囑一番,蘭兒迅急走去。
魏銀屏再回注林中,只聽東方綺珠含憤喝道:「姓武的,你別認為我不敢殺你。你若再
不拔刀,我可要下殺手了!」雖然如此,武鳳樓還是充耳不聞。
東方綺珠又悲又憤,厲喝一聲:「拿命來!」一招「老籐纏樹」,攔腰掃去。哪知武鳳
樓仍是站立不動!
東方綺珠招已遞足,收招不及,眼睜睜武鳳樓要重傷在九節連環索下,就聽東方綺珠一
聲悲呼道:「你這個該死的東西!」一錯銀牙,玉腕疾旋,九節連環索避開要害,鋒利的索
頭正好劃在了武鳳樓的左臂之上。頓時,衫袖飛裂,左臂上端已劃開了一道三四寸的血槽,
殷紅的鮮血湧流而出。
同時,東方綺珠象洩了氣的皮球一樣,身軀抖顫,九節連環索已軟軟地垂了下來,顫聲
叫道:「該死的!你為什麼不躲?想裝死不成?」
武鳳樓道:「咱們兩家的梁子,錯在武某。姑娘就是置鳳樓於死地,我也不怨你意狠心
毒,更不會和你動手拚搏。謝謝姑娘手下留情,武某不死,必報大恩。能否請姑娘勸勸令姑
母,不要再難為我的恩師。則武某有生之日,絕不忘姑娘大德。」
東方綺珠淒然說道:「我姑媽性如烈火,甚至連我三位爺爺的話都不聽,硬是帶著八猛
追了下來。她起誓必殺你們師徒四人,我是阻不住她的。何況青城派的八方風雨陣,不擺則
已,擺必傷人。別說是我,就是姑媽,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武鳳樓不由得心頭一驚。這時,缺德十八手李鳴已堪不支,完全憑那同歸於盡的怪招和
他的機智靈活,才得暫保性命。可追雲蒼鷹白劍飛卻已鬢角掛汗,喘氣粗重,顯然已陷入八
猛的急攻狠打之中。
對恩師的功力,武鳳樓知道得最清楚。截至今日,五嶽三鳥全是童子功。
尤其是白劍飛,生性堅毅,刻苦修練,內力更為堅韌。這時,只見師父揮動長劍和八條
沉重如山的鐵棍硬接硬架,從劍身上發揮出來的勁力也越來越狠,劍招卻越來越慢。再一看
八猛,馬步雖然沉穩,可腳下的步法也漸漸慢了下來,幾乎每一腳踏下去,都壓出一個很深
的腳印。
武鳳樓驚心八猛的功夫果然名不虛傳,知道雙方都陷入困境。白劍飛撕不開八方風雨陣
則已,只要撕開,至少得有兩人毀在他的長劍之下。所以,八猛也是欲罷不能,都拼上了老
命。
玉面無鹽幾次把手探入囊中,欲施暗器,都因為九個人翻翻滾滾,恐怕誤傷了自己人!
不好下手。這時,已到夜半,路上早無行人。何況這裡又偏僻異常,除去敵對雙方,連鳥雀
也都已驚飛。好一場殊死的拚鬥!
正當一場激戰難分難解之際,突然遠遠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來勢很急。瞬息之間,
兩百名鐵騎已壓了過來。當頭一人,好似中軍模樣,把手中令箭一揮,斥道:「深宵夜半,
亡命廝拼,統統給我住手!否則,我一聲令下,叫爾等亂箭喪身。」
東方綺珠正找不著借口,見此光景,一飄身躥到玉面無鹽身旁,低聲說道:「姑媽。我
們犯不上殺官造反。叫晏叔叔停下手來,和他們講話吧。」
說到這裡,猛然向場中喝道:「統統住手。」動手雙方,陡然分開。
不容晏日華說話,那中軍已一揮身,兩百匹鐵騎正好插入雙方中間,端弓搭箭,將他們
隔開。白劍飛剛一猶疑,李鳴向中軍官略一注目,忙扯起白二俠向東南方向逝去。
晏日華與東方姑侄無奈,只好恨恨而去。武鳳樓早已認出那中軍就是蘭兒所扮,知是魏
銀屏所命,剛想轉身走去,魏銀屏已擋住了去路。
武鳳樓一陣顫慄,啞聲說道:「銀屏,鳳樓已是百死之身。為了我,你已傾家蕩產,獲
罪家門。女魔王虎視耽耽,你怎麼能在這皇陵重地,再一次公開護我!你難道就不替自己想
一想嗎?」
魏銀屏默默不語地貼到武鳳樓的胸前,取出一方白綾給他輕輕地包紮傷口。武鳳樓也一
聲不響地任她包紮著。兩顆心貼得這麼近,幾乎可以聽到彼此怦怦跳動的聲音。
包紮已畢,魏很屏輕撫著武鳳樓那條傷臂,淚光瑩瑩。顫聲問道:「疼得厲害嗎?」
武鳳樓吁出了一口氣說:「些許小傷,奈何不了我。」
魏銀屏幽幽怨道:「你真傻!為什麼不閃不避?虧得那丫頭沒下狠心。不然,豈不白白
地丟了性命?你的一條性命,關係重大。如有不測,豈不辜負了老娘的臨終遺命。」
武鳳樓頎長的身軀,不禁抖顫了一下,寬慰她道:「我從東方綺珠的眼神中,已看出她
不會要我的命。再說,我也真對不起她。一個黃花閨女,又驕傲得像一個公主,千里迢迢,
前來聯姻,被我當面拒絕。不管她怎樣對待我,也不能怨她歹毒。況且,憑她的功力,也殺
不了我。我就是怕她對我餘情不斷,愛心不死。我是想讓她重重地傷我一下,用我的鮮血來
向她道歉,省得將來再有牽連。」
魏銀屏猛地一下子抬起頭來,兩隻亮閃閃的大眼睛,盯在武鳳樓的臉上,語音嚴肅地說
道:「鳳樓,我害死了你啦!為了我,你受盡親友責備。為了我,你又樹此強敵。你還是忘
了我吧!我看東方小姐不光貌艷如花,而且愛你至深,你不可辜負了她!而且,青城山勢力
雄厚,正好作你的後援,現在補救,尚未為晚。你快找東方綺珠解說和好去吧,我馬上就離
開這是非之地。」
武鳳樓聽罷,兩眼直勾勾地盯視著魏銀屏,一無旁瞬。直盯得魏銀屏毛骨悚然,顫聲問
道:「你,你,你怎麼用這種眼光看我?」
武鳳樓一聲不響,陡然一轉身形向林外走去。魏銀屏猛撲上前,扯住武鳳樓的衣襟,淚
如雨下,淒然說道:「武郎莫氣。我是為你好啊,我真的是為你好。我對你是愛莫能助啊!
你知道嗎?侯國英的哥哥侯國章突來鳳陽,密傳我叔父的書信,他們竟然避開了我。
幸虧侯國章早已垂涎於我,被我審問出了原委。原來是遼東滿人送來了國書,約我朝派
一個王子去山海關外共同狩獵。實則借狩獵為名,以探我朝深淺虛實。滿人是多爾袞親王前
去。
叔父怕皇上派五皇子前往關外,立下了大功,挽回兄弟間的情誼,蒙受重用,妨礙他篡
位自立,決定不顧一切,立即對信王下手。你人單力孤,又焉能力支大廈?
五皇子能扶則扶,實在不行,我也無法救你,君可自行天涯海角逃生。為讓你身心有所
寄托,我才勸你和東方綺珠聯姻。
鳳樓,我實在是不得已而出此下策呀!我這是自己摘自己的心,挖自己的肝啊!你認為
這樣做,我心裡好過嗎?你,你太不知道我的心了……」魏銀屏再也說不下去了,竟然嚶嚶
啜泣起來。
武鳳樓猛然伸出雙臂,把魏銀屏擁入懷中,柔聲叫道:「銀屏,我們武、魏兩家雖是冤
家對頭,但是與你無關。你出污泥而不染,以國事為重,深明大義,曾多次救了我的性命。
為了我,你一不惜和家門反目,二不顧自己的榮辱生死,三不怕涉嫌非議,世上的多情
女子,都將因你而減色!我們又有老娘臨危主婚,信誓旦旦,豈能更改?
從今以後,我不准你再說出以上的言語。你我兩地同心,各憑良心行事。我立即去行宮
稟告信王,請你再密切注意侯家兄妹的舉動。」說著話,用自己的臉頰抹去了魏銀屏的滿臉
淚痕,戀戀不捨地放開了她,轉身向行宮趕去。
魏銀屏目送武鳳樓漸去漸遠的背影,不禁憂喜交集,柔腸百轉,憂的是侯國英勢大,武
鳳樓生死難卜。喜的是他對自己情深義重,不枉了自己對他的一片苦心。
如是呆然木立良久,幾乎不知身在何處。這時,突然一隻又瘦又長的大手搭在了她的柔
肩之上。魏銀屏身心一涼,全身的血液幾乎都凝結住了。她雖未轉臉,已知來人是侯國英的
胞兄侯國章了。
也只是他,才敢對自己如此肆無忌憚。因為,魏銀屏從小在青陽宮中和侯國英兄妹青梅
竹馬,一齊長大。而且兩家關係特殊,侯國章又長銀屏幾歲,處處維護著她,因此,兩人感
情一向不差。玉泉夫人客氏幾次當面和魏銀屏的父母說笑,要娶魏銀屏當她的兒媳。
客氏母子三人位顯勢大,炙手可熱,除去客氏被皇帝封為聖泉夫人外,侯國英是錦衣衛
總督,侯國章是大內總管,權傾朝野,加上九千歲魏忠賢又是侯家兄妹的義父,魏忠英夫婦
自是求之不得。
若不是魏銀屏看不上侯國章舉止輕浮,好色如命,兩家早已聯上了姻親。雖然如此,事
情還擺在那兒。依著客氏,早已要求萬歲降旨賜婚。
但侯國章愛銀屏太切,怕引起她的不快,才延遲至今。一直到了昨天,侯國章才從妹妹
口中得知一切。他雖恨得要命,但卻更如瘋似狂地要得到她,這也是一種變態的心理作用。
由於詳悉內情,故意對魏銀屏洩了機密,知魏銀屏必定尋機和武鳳樓接觸,果然叫他盯
上了。這小子雖然平時傲然無物,可卻怕死異常。他知道武鳳樓的五鳳朝陽刀厲害無比,哪
敢招惹?等武鳳樓走遠了,他才悄然閃出,右手搭上了魏銀屏的柔肩。
魏銀屏閃向一旁,對他怒目而視。
侯國章正色說道:「屏妹妹,咱們可是從小一塊長大的。我對你的一片情意,你不是不
知。直到今天,我對你還是不改初衷。只要你和姓武的割斷關係,我一定做到守口如瓶。絕
不讓你蒙上一點兒恥辱。怎麼樣,啊?」說罷,一臉奸笑,顯然不懷好意。
魏銀屏心頭一驚,知道自己和武鳳樓剛才的一切,已完全落入了他的眼中。自己目前的
處境,只有兩條路可走:
一條是依從了他,這是自己死也不能做到的。另一條就是殺了他滅口,可是自己的一身
功力,絕不是這個豺狼成性的侯國章的對手。他久處大內,身任總管之職,皇宮侍衛和青陽
宮中的一般江湖敗類皆承仰他的鼻息,因此,他也學了不少的狠毒絕招,要把他除掉,談何
容易!
想到這裡,恨怒交集。侯國章已慢慢地向她靠來,一張瘦削的長馬臉上,浮著一層淫蕩
和冷笑。兩隻鷹隼似的賊眼,看得魏銀屏滿身直冒冷氣。她雖然又氣又恨,但又不敢馬上發
作,怕迫使他更進一步地拉下臉來,只好全身戒備,看他有何舉動。
只見他陡然間一晃身軀,餓狼似地撲了過來,出其不意地抓住了自己的一條左臂,急急
地掃了一眼,臉上的顏色卻突然平靜了下來。
魏銀屏心中一動,知道他一定看見了自己左臂上那一顆五年前點上的守宮砂依然鮮艷奪
目,方才邪火頓熄。侯國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肯定認為自己和武鳳樓已然花好月圓,
失去了貞操。
這一點,真是出於侯國章的意料之外,他親眼看到武鳳樓和她相偎相依,郎情似水,妾
意如綿,做夢也想不到二人竟能守身如玉。因此,他的瘋狂舉動,倒被這種意外的發現抑制
了不少,禁不住心中一陣子狂喜。
須知,封建時代對處女的白璧,是看得極為重要的。侯國章苦戀魏銀屏已久,又因她是
魏忠賢的親侄女,大事如成,九千歲必登九五,自己豈不是駙馬之尊?
說不定少兒無女的魏忠賢死後,自己能繼位登基,貴為皇上呢。所以,娶魏銀屏之心更
切。原認為魏銀屏已屬武鳳樓所有,心中只有一種瘋狂的報復心理和佔有她的野心。
不料,突然發現魏銀屏仍守身如玉,他希望倍熾,強壓慾火,又恢復了平日那種神聖的
恭謹和卑微,頓時變得雍容儒雅起來。
玉雪冰聰的魏銀屏,對他的一舉一動看得更為透徹。見他不為已甚,心中暗暗歡喜,殺
他滅口之意陡然轉熾。當下就微微一笑說:「你怎麼突然對我又客氣起來了?別忘了,你是
拴在我叔父腰帶上的一種零碎。只要把懸著的帶子掐斷,就有摔碎的危險。你不要欺人太甚
了。」
說罷,故作生氣,轉身向林外走去。說來也怪,魏銀屏這一生氣做作,侯國章反而低聲
下氣起來,忙著搶上兩步,柔聲叫道:「屏妹,你對姓武的如此親熱,叫我焉能不氣?我可
是死心塌地地愛你這麼多年啊!只要你和姓武的能一刀兩斷,我還是護著你的。」
魏銀屏故意放慢了腳步,讓他靠近了自己,重又把左臂徐徐伸過,冷然笑道:「你再睜
開眼仔細看看,我魏銀屏到底是什麼樣人?」
侯國章聽她話音雖冷,已不再拒絕自己貼近,見一條珠圓玉潤、蓮藕似的手臂伸到了面
前,不由得心花怒放。剛想用手撫摸,哪知魏銀屏玉腕陡翻,並起食、中兩指,電光石火般
地變招「雙龍取水」,狠狠地插入了侯國章的雙眼之中。
侯國章疼得幾乎暈死過去。魏銀屏知道留下他後患無窮,順手抽出了他肋下的佩劍,筆
直地插進了侯國章的前胸。眼見侯國章的死屍栽倒在地,魏銀屏才如釋重負地走出了樹林。
這時,蘭兒也尋了過來。二人分跨坐騎,馳回了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