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蘭兒得意地一伸大拇指道:「郡主,真有你的!幹得乾脆利爽。」

    魏銀屏幽幽歎道:「侯國章雖死有應得,但總是兒時的玩伴。要不是關係重大,我還真

    下不了手呢。只是,回來得太過匆忙,沒有毀屍滅跡。」

    蘭兒毫不在乎地說:「任她侯國英再精明,也猜疑不到郡主你的身上。怕她何來?」

    魏銀屏聽她一說,才略略放心,便草草地休息去了。

    次日,侯國英派人來請。魏銀屏帶領親兵和蘭兒等四婢,來到皇陵鎮守使的總兵衙門,

    只見祖大壽、侯國英和鳳陽知府朱伯乾等一概到齊。

    祖大壽宣佈:五皇子今日祭陵。所有在鳳陽的文武官員,一律隨祭。

    當下,各備手本,按品級分乘轎、馬,一齊來到鳳陽行宮,文武人等遞交了手本。停了

    片刻,老太監王承恩出來宣諭:「千歲有諭,各位大人不必進入行宮,請在外面稍候,千歲

    馬上動身。」宣諭已畢,又退回行宮。

    眾人只好分立兩側靜候。足足等了一個多時辰,五皇子才走了出來。侍衛吳孟明、小太

    監曹化淳各拉三匹坐騎,十六名年輕太監抬著八盒子祭品,老駙馬冉興、老太監王承恩和另

    一個黃面短鬚侍衛緊緊跟隨。

    侯國英搶步上前,跪拜在地。祖大壽緊隨她跪倒,其他官員跟著跪了一地,異口同呼:

    「參見千歲。」

    朱由檢長身靜立,龍目生威,在每一個人身上掃視了一遍,才吐出一個「免」字。等眾

    人起來後,他已首先上馬先行,眾人紛紛隨後。

    不多時,已到皇陵約一里之外。五皇子首先下馬步行,進入御道。他突然叫道:「祖愛

    卿。」

    祖大壽上前答道:「微臣在。」

    朱由檢含笑問道:「本王年幼識淺,足跡初離京師。此次祭陵,更為初次。一切祖宗規

    度,請愛卿隨時提醒。」

    說到這裡,陡然提高了聲音問道:「進入皇陵時,按例准許攜帶凶器和閒雜人等否?」

    祖大壽和侯國英陡然一驚,相視一下,由祖大壽跪稟道:「按例不准。」

    五皇子面現微怒,環視祖、候二人身後武士一眼,沉聲斥道:「除四品以上現職官員,

    其他人等一律逐出,不得逗留。隨祭人等,解除兵器。違令者,以故意違例論處。祖大壽身

    為護陵總兵,故意違例,分明是欺孤年幼。降三級留用,罰俸一年。」

    說罷,恨怒未息,又加上一句,「如再失職,必予嚴懲。」只嚇得祖大壽熱汗直流,連

    連叩頭。

    五皇子走出好幾步,祖大壽才敢爬起。侯國英故意放慢腳步,靠近了他,低聲竊語道:

    「祖將軍,你嘗到辣味了吧?在朝堂之上,連我義父九千歲也不敢輕逆他的鱗甲呢。別看他

    未成氣候,可天威凜凜。如讓他登上九五之位,我們這一班人必難逃滅門之災。為了九千歲

    和我們大家,絕不能叫他活著離開皇陵。」

    祖大壽余驚未退,擦了擦鬢角汗水,小心翼翼地問道:「九千歲還有什麼訓諭?五皇子

    雖不得聖寵,但究屬皇上幼弟。若死在鳳陽,我如何承擔得起。還是等離開鳳陽,再動手收

    拾他吧。」

    這些話避開了外人,可沒有逃過魏銀屏的雙耳。一聽之下,知他們發動在即,不由得替

    武鳳樓等人暗暗焦急,更加沉心注意。

    又聽侯國英說:「不行!事情已迫在眉睫。他有先天無極派保護,萬歲病已危急。讓他

    走脫,豈不是龍歸滄海?我已安排好了,不能再優柔寡斷。」

    祖大壽還在猶疑,侯國英冷笑一聲說道:「告訴你,祖大壽!我哥哥侯國章昨晚已遭暗

    殺。不是本督嚇唬你,下一個被擺平的肯定是你這個護陵大將。」一句話把祖大壽嚇得面如

    土色,頓時垂下了頭去。

    皇陵內蒼松翠柏,陵殿巍峨,翁仲石馬,分列御道兩側。五皇子走到一座配殿階下,看

    了老駙馬一眼,示意他代傳口諭。

    老駙馬冉興轉過身來,阻住眾人去路道:「千歲進殿更衣,請各位稍候。」吩咐已畢,

    指揮十六名小太監隨王承恩去擺祭品,自己和曹化淳、吳孟明、黃面侍衛等一齊走入配殿。

    侯國英對黃面侍衛很為注意,轉而向鳳陽知府朱伯乾問道:「朱大人每日去行宮侍侯,

    知這黃面侍衛為誰嗎?」

    朱知府小心翼翼地答道:「回總督大人,他是信王府侍衛吳孟明之弟吳孟起,新補上的

    王府侍衛。」侯國英還是陷入了沉思,對這個名叫吳孟起的黃面虯鬚侍衛,有一種說不出的

    異樣感覺。

    正在這時,五皇子已從配殿走了出來。他換了一身素服,虔誠垂首,默默致哀地向陵寢

    走去。除去一個新補上的侍衛吳孟起跟隨,連貴為國戚的老駙馬冉興也在御道盡頭處跪了下

    來。侯國英無奈,只好和祖大壽等也跪在當地陪祭。

    魏銀屏頓覺芳心一鬆,對五皇子朱由檢的態度,魏銀屏是矛盾的。她明知他和自己的叔

    父是生死的搏鬥,她既怕魏忠賢死於朱由檢之手,致魏氏一家戶滅九族,可是,她又怕朱由

    檢死自己的叔父之手,讓朱明改朝換代。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這可能是因為武鳳樓的關

    系,愛屋及烏吧。

    不大一會兒,五皇子從寢陵退出。侯國英目視祖大壽。祖大壽的身軀不自禁地顫抖了一

    下。但還是跪地請示道:「請王爺千歲瞻仰陵中聖跡。」

    魏銀屏察顏觀色,就知侯國英等必然在陵內暗處安排有刺客,馬上就要腥風血雨席捲皇

    陵!不知武鳳樓人在何處,對五皇子採取哪些保護措施,鹿死誰手?吉凶難卜!

    正在尋思,忽聽那黃面侍衛啞聲喝道:「千歲祭陵勞乏,需要在此歇息。列位大人請各

    自回府,不要再行候駕。」

    祖大壽臉色陡變,文武官員分頭散去。

    魏銀屏故意和祖大壽、侯國英拉開一段距離,獨自緩行。等出了皇陵,轉入了一條岔道

    時,祖大壽看附近已無人在側,驚慌地說道:「總督大人,小奸王已對我們起了疑心。侯總

    管的死,也大有文章,你可要快拿主張。我一家數十條人命,都被你送往刀口上了。」

    侯國英臉色陡地一寒,含怒斥道:「怕死的膽小鬼!難為九千歲怎麼看走了眼,用上你

    這號窩囊廢!現在已到了短兵相接的地步,就讓你想退下來,小奸王也不會留下你這一條狗

    命。你要不聽我的,小爺我甩手一走,這貽誤戎機之罪,九千歲會怎麼酬謝你,你比我更清

    楚。」

    幾句話說得祖大壽打了一個冷戰,哀聲求道:「我的小爺,一切依你,我聽吆喝還不行

    嗎?」

    侯國英看他已被唬住,忙低聲安排幾句,祖大壽遂上馬加鞭而去。魏銀屏剛想退走,侯

    國英已轉過臉來叫道:「屏妹妹,你還好意思躲著我嗎?咱們兩家是兩隻螞蚱拴在一起了,

    飛不了誰,也蹦不了誰呀!」

    說著,在馬上一躍而起,一條俏影迎風蕩起,人已像一隻巧燕,飛落在魏銀屏的身側。

    對於侯國英的絕頂輕功,魏銀屏也不由不暗自歎服。特別是見她秀髮披肩,玉面含春,一身

    可體的素羅花袍迎風飄酒,纖長的玉手倒持著一把烏光油亮的折扇,湖綠色的長褲下角塞在

    高筒粉底官靴之中,亭亭卓立,風度翩翩。

    乍一看,真不愧為一個濁世難尋的佳公子,不知底細的人,誰也看不出她是一個談笑殺

    人,連眼都不眨一眨的女中梟雄,嗜血魔王。

    魏銀屏知道她粘上了自己,是甩她不掉的。也可能是因為昨晚暗殺了她的胞哥和從小一

    起長大的緣故,真誠地勸道:「英姊姊,我倆這幾年生疏多了,再也很難象童年那樣親如姊

    妹啦。說真的,你已是花信年華,別忘了人老珠黃啊!」說到這裡,憂傷地長吁一口氣,不

    無惋惜地注視著侯國英的俏麗面孔。

    聽了魏銀屏這一席出自肺腑的貼心話兒,侯國英的身軀好似輕微地、幾乎令人觀察不出

    來地抖動了一下,臉上也隱隱約約掠過一絲茫然的神色。

    不過,也只是一掠而過,很快又恢復了傲視一切的神情,朗朗笑道:「我以一個女兒之

    身,掌錦衣衛權柄,無數鐵甲和綠林怪傑皆俯首貼耳,唯唯聽命。就是他頂天立地的七尺英

    男,也不過如此。我尚有何求?至於宜其家室,我一來不作此想,二來也沒有能入我眼底之

    人。縱觀朝堂上下,武林之中,有誰能配作我的並體之臣?我只好視男兒如黃土而孤傲終身

    了。」

    說到這裡,徐徐地把一隻玉手輕按在魏銀屏的肩上,和聲勸道,「好妹妹,說千道萬,

    老爺子是你的嫡親叔父,你又是自小過繼在他的膝下。可不能由你的手上,送了老爺子的無

    常啊!」

    話未落音,只見祖大壽已去而復還。突然看到二女並立,竟然出乎意外地呆住了。

    侯國英卻若無其事地問道:「一切都準備好了嗎?」

    祖大壽微微點了一下頭,仍是言語不得。恰在這時,一大群百姓模樣的人從四面街道上

    湧向了皇陵,為數不下數百人。魏銀屏心中一凜,知道是侯國英指使祖大壽搞的鬼,說不定

    這百姓之中就藏有刺客。暗叫一聲:好陰毒的狠招!

    按例,一個親王千歲來原籍祭祖,是不准許也是不能夠禁止老百姓參謁拜見的,何況五

    皇子朱由檢素有親近庶民的習慣。看來,信王是難逃毒手了。

    魏銀屏正自沉沉思索,忽聽百姓一陣歡呼。

    放眼看去,五皇子朱由檢已從陵內走了出來。眾百姓齊呼「千歲」,齊齊地拜倒在道路

    兩旁。五皇子急跨馬背,從跪拜的百姓中間迅疾穿過。王承恩、曹化淳等將祭品隨手拋給百

    姓。信王的馬跑得很快,幾乎是一閃而過。

    眼看人叢就要通過。忽見一人猛地把身子一長,喊了一聲:「千歲金安!」

    這冷古丁地一聲怪噪,皇子胯下之馬陡然一驚。就在這時,忽見百姓叢中有兩個低頭跪

    拜的人一齊把雙手一揚。當時,情況很亂,眾多百姓歡呼鼓噪,這變故又發生在一瞬之間,

    連附近的人都幾乎沒有發現。

    只聽侯國英輕輕地吐出兩個字:「成了!」接著喊了一聲「快撤」,話未落音,已飛躍

    馬上,一抖絲韁,那馬領先馳去。魏銀屏、祖大壽緊隨其後。等他們相隨來到祖大壽的衙門

    時,鳳陽城已是萬家燈火了。

    三個人進入正廳。侯國英、魏銀屏上首落座,祖大壽下首相陪。使魏銀屏奇怪的是,侯

    國英一向倚為左膀右臂的夏侯雙傑已整整兩日沒見蹤影。

    她心中猛然一動:莫非是侯國英派遣他們二人下手行刺?轉念一想,又覺不大可能。因

    為他們兄弟一向自視很高,一個叫鐵指襲石,一個喚單掌開碑,都是以力取勝,沒有特別擅

    長的打暗器手法。況且今日只發現有兩個人雙手齊揚,侯國英就說:「成了」,足見暗器功

    之力高,已足令侯國英如此的相信。

    正茫然間,晏日華悄悄進來,對侯國英稟道:「東方女俠到。」

    侯國英立即滿面笑容地迎了出去。不大會兒,與玉面無鹽東方碧蓮挽手而入。玉面無鹽

    向魏銀屏點首為禮,對祖大壽睬也不睬地傍著侯國英坐了下來。看樣子,侯國英是專門等候

    她的到來。

    等東方碧蓮坐好,侯國英即命晏日華道:「傳我的命令,所有參加今日行動的人,叫他

    們分批前來見我。」晏日華應聲而出。

    大約一刻工夫,韋氏五鬼中的四鬼韋志達,右臂吊在頸間,戰戰兢兢地走了進來。剛想

    向侯國英稟告,女魔已變臉作色道:「十名錦衣武士,包括你們弟兄,僅剩下你獨自一人!

    你受苦了。」

    就這麼平平常常的「你受苦了」一句話,好像巨雷轟頂,四鬼撲通跪倒哀求道:「小爺,

    我可是跟你多年了。我們弟兄五個,為了老爺子和小爺你已死了四人,望小爺開恩,准許小

    人回家務農去吧。」

    侯國英對他毫不理睬,冷冷地目視晏日華道:「他傷得很重,你送他回去吧。」

    晏日華應聲而出,突然一掌,已擊在四鬼的天靈之上,當時斃命,兩個錦衣衛彎腰抬了

    出去。祖大壽登時嚇得如坐芒刺。

    接著,鐵指襲石、單掌開碑兄弟二人走人大廳,滿面羞愧,垂首侍立。可能因他們是侯

    國英的心腹,雖然羞愧,並不驚惶。

    侯國英拍案而起,恨聲斥道:「饒你們二人,也算是響噹噹的人物了。此次隨我出京,

    連連受挫。因為對手是先天無極派的高手,我毫不怪你。怎麼今天交給你們二十名一等錦衣

    衛士,又是暗中行事,你們竟然給我來一個全軍覆沒!該當何罪?」

    夏侯雙傑一齊單膝點地。老大夏侯耀武說道:「稟小爺,我們按你的指示,提前隱入皇

    陵,潛藏在寢陵附近,掩蔽得非常成功。哪知就在五皇子剛要踏上御道之際,一個高大的老

    和尚突然出現。我見事機敗露,想殺他滅口。

    不料,他摘下腰間的酒葫蘆,狂吸了一口酒之後,噴出一道酒箭,激倒了二十名錦衣衛

    士,又逐個點了他們的氣海穴,破了滿身功力,逼他們各自回家,不得再行作惡。

    我們弟兄二人只一個照面,就被點了穴道,聽他說道,看在振峰、振山兩個小兒面上,

    饒你們一遭。說罷,拍開穴道,就放了我們。

    可歎我們兄弟二人,在江湖上也曾自命不凡,今日遭此慘敗,無顏再在小爺手下效力。

    俺兄弟打算回轉崑崙,請師父、師叔和師兄們下山,藉以挽回崑崙派的顏面。」

    侯國英一聽,不由得大感驚異,轉首問東方碧蓮道:「國英年輕,對江湖異人知之不詳,

    女俠出身名門,青城三老威震武林,能否猜知這老和尚是何許人也?」

    剛問到這裡,正廳外一個洪亮的聲音,震人耳鼓地笑道:「憑她一個黃毛丫頭,怎麼能

    認識我老人家。」

    大家愕然一驚,扭頭看去,只見廳外庭院之中,皎皎月光之下,一個身材高大,神威凜

    然的灰衣僧人正對廳門而立。

《五鳳朝陽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