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劍臣畢竟是五嶽三鳥中的人物,慢慢地把臉離開了慈母,第一次向女屠戶李文蓮投去一瞥異樣的目芒,刺得她嬌軀抖顫,心神劇震。只聽江劍臣語音淒慘地說道:「蓮妹妹,愚兄幼遭孤露,長途慘變。樹欲靜而風不息,子欲養而親不在!我請你陪同啞老前輩先一步趕赴三邊,速速查清我父被害詳情。切記,只是速查詳情,一切事情待愚兄趕到時再說。」
女屠戶李文蓮聽了江劍臣的吩咐,竟然出奇地把頭連搖了幾下。江劍臣臉色一變說「你想怎樣?」
女屠戶李文蓮抗聲說道:「父母深仇,不共戴天。我的殺心已動,辦不了你派我的差事,也愧對我肩上的飛虹寶劍。」
江劍臣默然了!他的痛苦在漸漸加劇。
女屠戶眼珠一轉,話音陡變說:「看在是三哥哥的命令,蓮兒服從。」身軀起伏,人已躥上房去,飛縱而逝。
武鳳樓心內一急,知女屠戶只要一到三邊,飛虹劍非沾滿血腥不可。殺楊鶴是為了報仇,其他官兵可都是朝廷的衛國干將,那可是殺官叛逆的大罪!想到這裡,單膝一點說:「三師叔,請令孩兒隨後前往三邊,免得多造殺孽。」
江劍臣的頭只略微一點,武鳳樓膝蓋沾地的部位猛然一彈,人已化成巧燕穿雲,從廳門直射出去。
這時,老將軍楊森和鄔念慈都清醒過來。江劍臣輕輕地抓住了鄔念慈姑娘的纖手,哽咽說道:「惡氣難消,恨海難填,咱兄妹已成了無父孤兒!望妹妹千萬不可輕生,留有用之身,替哥哥孝敬母親,我恨不得一步趕到三邊,一察究竟。」
鄔念慈神情一震,莊重地把頭點了一下。
江劍臣剛想動身,老將軍楊森哭著叫道:「劍臣孫兒,陡遭巨變,你娘膝前怎能沒有你在!就是外祖父我,風燭殘年之際,也萬萬不能讓你離開我的身邊……你可是我唯一的親人呀!」
江劍臣一聽了老將軍楊森的話,臉色又轉鐵青,心內一疼,忍不住仰面朝天,振聲大笑,直笑得廳內眾人個個變顏變色,人人心驚膽戰。又聽他切齒說道:「江劍臣連父親都沒有了,人世間哪裡還有我的親人?我本是一個人間棄嬰,老將軍,你認錯人了。」
說到這裡,目光一掃李鳴,口中吐出一個「走」字,和缺德十八手李鳴三人,已雙雙飛身上房。
江劍臣心急如焚,知李鳴的輕功比自己差得太遠,就用一隻手攜起了李鳴,展開驚世駭俗的身法,一溜輕煙似地向三邊趕去。
他們師徒距女屠戶、武鳳樓二人離開楊府的時間遲了半個時辰。以江劍臣的輕功造詣,估計半夜時肯定能追得上他們。誰知追了半夜,一彎斜月已高掛西南,竟然連女屠戶李文蓮的人影也沒看見。
江劍臣仗恃自己輕功超群,才叫女屠戶約會好啞閻羅郭天柱先走一步。他要不是有把握追上女屠戶,豈能放心讓這個殺人的屠戶先去三邊?
這一沒有追上,李鳴猛然哎呀了一聲說:「師父,咱爺們追不上了。」
江劍臣聽李鳴說話,腳下毫不減緩速度,奇怪地反駁說:「憑李文蓮的輕功,能超過我的腳程?」
李鳴歎了一口氣說:「師父,你老是當事者迷。論腳下的功夫,她當然比師父差得很遠。可她有一匹日行千里的大菊花青寶馬呀!」
江劍臣心頭一驚,反悔道:「怪不得她先不願去,後來又變了主意。那匹馬想必是啞閻羅給她保管著,我猜想她和郭老前輩絕不會失去聯繫。」說罷,腳下又加了兩成功力。
一陣急追,沒有追到女屠戶李文蓮,卻趕上了武鳳樓。三人一見面,武鳳樓惶惶然向三師叔請罪說:「徒兒無能,沒能阻止住李姑姑。她已經獨自一人騎馬先走了。啞閻羅郭老輩不放心,也追了下去。我沒有辦法,只有等三師叔來了,再設法隨後援助。」
江劍臣頓腳長歎,恨聲說道:「這個丫頭比侯國英更為難纏!偏偏慈雲師姑又溺愛不明,我真拿她沒有辦法。只盼不出差錯才好。」
就在三人會面後,江劍臣為女屠戶的任性莽撞心急如焚之時,啞閻羅因為阻止不住女屠戶,更為心焦。女屠戶李文蓮可不管這些。她輕輕巧巧地騙得江劍臣的允許,又搶得了半個多時辰的先機,揚鞭頻催,第一次把心愛的良駒重重狠擊,簡直不惜跑死了它。
女屠戶鞭催坐騎趕到三邊重鎮,跳下馬來,愛撫地拍了拍馬的後腚,柔聲說道:「累苦你了,大青!等會我給你好的吃。現在,先找地方去歇會吧。」說罷,又輕拍了一下。可憐那匹菊花青寶馬哪裡還能挪動一步,已累得倒了下去。
女屠戶心心唸唸報仇雪恨。哪裡還顧得坐騎!輕點巧縱,閃開了遍佈的哨位,從遍駐的兵丁的帳篷上直撲中軍要地。她也不想想,楊鶴身為三邊總督,又知外甥江劍臣的武林身份,沒有十足把握,他敢輕舉妄動嗎?就在女屠戶快要接近中間幾十座大帳時,陡然發現這地方執戈警戒的兵丁反而比外圍要少多了。
她江湖經驗雖然豐富,但畢竟是個女孩兒家,見識不多,智計不足,反而認為是中間腹地,有外面重兵把守,沒必要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了。遂很快掩身到正中高地上一極大的牛皮寶帳之前。
窈窕的身軀緊緊貼在鄰近一座悵篷上面,運足目力,仔細眺望。只見這片高地頗為平坦,正中間一座大帳佔地數十丈之多。它的四角有四座中等帳篷,好像傳聞中所說的梅花子午陣形。這時,殘月西沉,整個兵陣中偶爾傳來零落的更鑼之聲外,簡直象死一般的沉寂,而且靜得有點兒叫人心一寒。
女屠戶憑一雙銳利的眼睛,確實已相信不會有人走動。她柳腰三折,一式「陽關三疊」,蓮足輕輕借物三點,已飛撲到正中間的那座牛皮大帳上。她人雖剛滿雙十,可在武林中卻鼎鼎有名,這一來是本身稟賦極佳,二來孩時已受華山神尼慈雲師太的深愛,傳授了神尼的衣缽。
她生性暴烈,嫉惡如仇,手毒心狠,出現江湖僅僅一年!就落了個女屠戶的稱號,對她的殘暴嗜殺就可想而知了。
當她飛身到最大的牛皮寶帳之時,屠戮之心已經狂熾到極點。所以,在那一式「陽關三疊」的同時,那口切金斷玉的飛虹寶劍早已拔了出來。她把掌中劍一翻,銀虹閃處,那三層牛皮製成的帳頂早已被她的寶刀劃開了一尺半長的大口子。緊接著,施展一招「龍宮取寶」,頭下腳上,鑽入了大帳。
放眼一看,只見長案後一個年近半百的威猛將帥正在粗如兒臂的巨燭下,俯首凝神,細閱兵書,身側站著一個侍衛親隨模樣的大漢。長案前,兩側分站著四名帶刀將校。
對於這些只會衝鋒陷陣的猛勇之夫,以女屠戶觀之,無異於一群木偶塑像。身未落地,飛虹劍銀光一閃,左側兩名將校的頭顱早被削落。她知道,揖案閱讀的將軍必是三邊總督楊鶴,左手一甩,四枚沙門七寶珠已嵌入了右側兩名將校的四隻眼內。只聽兩聲慘叫,一齊掩可倒下。好厲害的女屠戶!四名帶刀將校連她的模樣都沒有看清,眨眼之間已經兩死兩殘。
帳中六人,已除其四。女屠戶不等楊鶴和他的親隨回過神來,左掌貫足功力,震向那個親隨的胸前,右手的飛虹劍「落絮隨風」,向三邊總督平削了出去。她是誠心平著削去他的首級,叫狠毒成性的楊鶴落個一字並肩王。
突然發生的事變,可能把一個堂堂的三邊總督嚇壞了!就在女屠戶的飛虹劍銀虹乍閃之下,楊鶴軟癱了一樣萎縮下去。只聽喀嚓一聲,一頂帥字金盔被削去了三分之一,可他的那名親隨卻叫女屠戶玉掌猛揮,印個正著,連一聲哎呀都沒有叫出口來,就立斃在李文蓮的掌下。
女屠戶真不愧為武林女傑!她那霹靂雷霆般的一劍僅僅只把楊鶴的頭盜削掉,並未傷及肌膚,情知不妙,芳心陡沉。招式一變,想再變招擊出,猛聽嘿嘿一聲怪笑,她的右臂上端驟然一疼,殷紅的鮮皿已滲了出來。
女屠戶還沒有弄清是怎麼回事,右臂已被一種極薄的飛刀劃開。她立即醒悟過來,原來那案後坐的並不是威鎮邊陲的三邊總督楊鶴!而是由一個身手極高的綠林人物假扮楊鶴,企圖誘人上鉤的毒辣手段。
一照面,女屠戶就因右臂受了極重的刀傷而減去了一半威力,是她出道以來所受的第一次打擊。她激怒之下,殺性更狂,劍交左手,一輪猛玫,就是連環三劍。
須知,華山神尼的七七四十九手回風舞柳劍極為凌厲,女屠戶又是急怒攻出,雖然是左手使劍,聲威也相當嚇人,不料,那假扮楊鶴的人物竟然能在長袍厚履極端不利的情況下,一一避開,並且身形輕靈地脫出了女屠戶的劍光籠罩之下。
女屠戶這才看出那個假楊鶴年約四十七八歲,細眼長眉。高鼻闊口,陰沉威猛,確屬不凡。只聽他獰笑了一聲說道:「後生小輩。算你有膽!為了江小兒,竟然敢孤身犯險。可惜你破壞了爺們誘殺江劍臣的大計,你還不拋劍認栽嗎?」
女屠戶李文蓮銀牙一錯,恨聲罵道:「助紂為虐的匹夫!你傷了大爺一刀,我要你加十倍百倍償還。」左手劍一顫,又想攻出。
假楊鶴嘿嘿冷笑一聲,說道:「黃毛丫頭,也敢自稱大爺。你的回鳳舞柳劍法,已告訴了我,你就是被武林人物捧上雲端的女屠戶李娃兒。老尼姑遠在千里之外,可護不了你的短了!拋劍認栽,還能苟且一命。否則……」
說到這裡,話音一頓,右手往女屠戶身後一指說:「你已成網中之魚,還能掙出網外不成?」
女屠戶心頭一驚,身軀一斜,搶佔了進可攻、退可守的有利地勢,鳳目再閃,只見大帳門果然一字並排地站著四個黑衣大漢,每人一口彎彎的怪刀,虎視眈眈地封死了她的退路。
女屠戶李文蓮性情雖暴,卻是有名的刁鑽古怪,好動小心眼兒。一見情形果然不妙,知在千軍萬馬的兵家重地,憑她一條龍。是吸不干大海之水的。她懶散地放鬆了功架,嘻嘻一笑說:「老狗頭還真有一套!假大爺走了神啦,你只被我毀去了一頂不值錢的頭盔,我可是真見了喜。若有膽量,恭送假大爺安全出境如何?」
見假楊鶴並無答應之意,又加重語氣說了一句。「這一票,我可是蝕了大本了!你還有什麼值得猶豫的?」
女屠戶李文蓮可真算是渾身是膽,膽大包天,身陷兵家要地,四面楚歌。面對強敵,她還能詼諧套人,實實難得。
假楊鶴被女屠戶這一套亦莊亦諧的口吻給激怒了,厲吼著說道:「鬼丫頭死在眼前,還敢惹老子生氣。我看還有哪位尊神前來救你?」
說罷,向門內四人把手一揮,喝令一聲,「給我上!」
帳門內四個黑衣大漢聽了首腦的命令,竟然紋風不動。女屠戶兩眼一亮。那假楊鶴頓知不妙。剛想捕獲女屠戶作為抵押,驀地從四個黑衣大漢的中間鬼魅似地閃出一個人來。女屠戶嬌呼一聲「啞叔」,飛撲迎去。原來是女屠戶另一個強有力的靠山,江湖上出了名的快刀啞閻羅郭天柱趕到了。
女屠戶李文蓮見啞大叔一到就制住了假楊鶴的四名手下,芳心一喜,蠻橫的性子又上來了,撒嬌呼道:「啞叔叔,蓮兒受傷了!血流得好多好多,快替我宰盡這些豬狗。」
不料,啞閻羅郭天柱只瞟了李文蓮的傷處一眼,連理也不沒有理她,反而毫無怨憤地對假楊鶴說道:「姓桂的,江湖上對你的死去都有懷疑。原來你果然神通廣大,二十年來,竟能藏身在邊陲要地。看在我的面上,放這個不懂事的丫頭一馬。我擔保她脫離開這一場兇殺事外,並回山稟告我的老主人,絕不為難於你,還保證絕不洩露你在此地的秘密。怎麼樣?」
女屠戶李文蓮幾乎把心肺氣炸,尖聲抗議說:「我不幹!傷得我這樣重,還不准我師父找他,大便宜他了!還有我三哥哥的事,我死也不能不管。該死的假啞巴,你怕他,你滾開好了。」
她真氣傷了心,眼淚都幾乎流了出來。從孩提時候起,她真沒見過自己一向剛強倔強的啞大叔這麼低聲下氣地求過人家。
可啞閻羅對她的氣惱哭鬧連理也不理,還是低聲下氣他說道:「好在,她沒有把事情鬧大,放開手吧!我誠懇地求你了。」
女屠戶氣得玉面煞白,恨聲罵道:「怕死的假啞巴,你是孬種!不摻假的大孬種!從現在起,華山沒有你這一號人。我是未來的掌門人,我不要你這樣的窩囊廢!你快滾,滾得遠遠的,永遠不要讓我再看見你。」
快刀啞閻羅被她如此的咒罵,卻好像聾子似的,充耳不聞,第三次向那個假楊鶴求道:「是和?是戰?一錘定音。我的耐性有限了。」
看來,那個姓桂的對快刀啞閻羅有很大的顧忌,在郭天桂第三次擲地有聲地說出這幾句話時,他陰沉的腳色連連變了三次。等他聽到了啞閻羅的那一句「我的耐性有限了」的時侯,身形一震,終於下了最後的決心,開口說道:「郭兄的話!桂守時焉敢不遵。好!我送三位離開此地。只是……」
他一面說著,一面對那四個被啞閻羅制住的黑衣大漢看了一眼。
快刀啞閻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下子點了女屠戶的軟麻穴,收起了她的飛虹劍,將她挾人左肋,右手連點四指,解開了四個黑衣人的穴道,並順手從姓桂的手中接過了一粒丸藥,只說了一聲「多謝」,人已越過幾座帳篷。
女屠戶哪裡肯依?她雖穴道被點,身子不能動彈,可嘴裡仍是咒罵不止,甚至罵了快刀啞閻羅上下十八代。
由於快刀啞閻羅行動神速,江湖經驗又極豐富,再加上那姓桂的隨後掩護,輕而易舉地脫出了軍營重地。
啞閻羅郭天柱挾著女屠戶馳上了一處坡地,找一片野草豐盛的地方,才愛憐至極地把女屠戶放了下來,並順手解開了她的穴道。
女屠戶生性蠻橫,哪裡受得了這個委屈?她的穴道剛被解開,就向啞閻羅猛衝過去,不光嘴裡罵道:「你這丟人現眼的廢物,折盡了華山派的聲譽」,而且手起一掌!向啞閣羅的左腮扇去。
啞閻羅動也不動地挨了她一掌,打得他眼前金星直冒,左腮當即紫腫起來,嘴角里流出了鮮血。
說真的,女屠戶和啞閻羅確實親如父女,只怪老神尼對這個寶貝徒弟太嬌縱了,終於養成了這種凶橫的脾氣。儘管凶橫,女屠戶並不是誠心打她的啞叔。她真的想不到啞閻羅竟然不閃不避,甘願挨了她含憤打出的一下重掌。打實之後,她那顆堅硬的芳心不禁一疼。手的感覺告訴她,她這一掌至少打掉了啞閻羅左邊四顆牙齒。
這時,天色已漸透明。看著啞叔的左腮不光越腫越高,而且紫中泛青,打得實在也太狠了!她又愧又悔,又急又疼,跺著腳恨道:「啞叔該死!你明明能躲開,偏偏硬挨了一下,誠心想氣死我!」
一邊恨著,一面又貼上前去,狠狠地搖撼著啞閣羅的肩頭,急切地嘶聲叫道,「快把牙吐出來,快吐呀,啞叔!」搖著喊著,急得她兩滴清淚,順著面頰滾落下來。
快刀啞閻羅被打得幾乎變了形的醜臉上,透出了一絲關心、焦急和慈愛的神色,他猛伸雙手,把女屠戶拉到身前,歎了一口氣說:「別鬧了!你今兒可是硬揀回一條小命。快提真氣,閉往右邊的穴道,試試你的右臂是疼痛還是麻木?孩子,啞叔鐵骨錚錚,縱死不皺眉。不是為了你,我豈是孬種怕死之輩?你要知適那姓桂的來歷,就知道你今天有多危險了。」
女屠戶從啞閻羅餘悸猶存的神情中,觸動靈感,猛然悟出了那假楊鶴的出身來歷。就是她再膽大潑辣,天地不怕,也不禁芳心一顫,變了顏色。
原來,假扮三邊總督楊鶴的那人姓桂,雙名守時。由於他作惡多端,殺人如麻,所以江湖人都把他的名字桂守時,喊成了諧音鬼守屍。聽了這個陰森森的名字,好像看見了森森白骨,憧憧鬼影。
武林中一直對他的師門淵源啞然如謎。他專好使刀,而且刀式快絕。當年曾和啞閻羅郭天柱有南北快刀之稱。更厲害的是,他用的刀是一種奇形怪狀的彎刀,還有二十四把薄如紙片的彎形飛刀,百發百中。大小彎刀皆淬有劇毒,破皮必死。
他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主持正義的人物聯成一氣,發誓要除去他為人間除害。不光沒把他除掉,反而被他趁人數落單之時,收拾了不少。
他詭計多端,行動詭秘,始終沒有人查出他的真實巢穴。後來驚動了先天無極派的掌門人無極龍和華山神尼慈雲師太這兩個當代奇人,決心要除去他時,突然有人發現他死於東嶽泰山十八盤附近。
當時,不少人對他的死有些懷疑,作過詳細查驗,只是身材很像,身上的衣著和兵刃等物也確實相符,但已人死變形,不好下最後結論。不過時間一長,所有懷疑的人也都漸漸相信他真的不在人世了了。
哪知他為了避禍,竟然投靠了三邊總督楊鶴,隱身在邊陲要塞。試想,有誰能到這個地方去搜尋他呢?常言道,紙裡包不住火。他到底露相了!
女屠戶這才明白自己的啞叔是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才不得不向鬼守屍低聲下氣。再三懇求。等她知道那假楊鶴就是師父常和自己提起的江湖第一惡人鬼守屍時,不禁凜然一驚,連忙運氣防止毒氣蔓延。再仔細一看傷口。還真嚇了一跳。
初受傷時,只覺得有物件在臂上劃了一下。這一看傷口,竟然長達四寸!從傷口上看,鬼守屍的飛刀真的其薄如紙。這時,流出的已都是紫血。傷口周圍的肉皮全都向內捲著,入鼻子一股子腥臭味。看起來,必是毒刀無疑了。
等啞閻羅郭天柱正要挾著她去下面一通小溪邊清洗傷口、敷藥包紮時,女屠戶已兩眼發黑,心口發悶,強自運氣已經不支。
啞閻羅剛要取出那粒丸藥放入口中嚼爛了給女屠戶敷上傷口,面前一條黑影,疾如箭矢直射身前。憑啞閻羅的身手,竟然閃避不及,怕是鬼守屍隨後追來,就想拚命護著女屠戶。不料女屠戶的身軀已被來人抱在懷內,就連手中的丸藥也披人家順手取去。
啞閻羅郭天柱被激怒了!他一生出生入死,何止千戰,像這樣的跟頭,他可是從沒栽過。何況,就是搭上一條老命,也不能讓別人沾上女屠戶那女孩家寶貴的身體。他一聲低吼,手已搭上了刀把。
可是,來人搶著抱起了女屠戶,迅速地看了一下傷口之後,急急說道:「啞大叔,劍臣一步來遲了!」
原來,經過這一折騰,江劍臣已率領武鳳樓和缺德十八手李鳴隨後趕到。快刀啞閻羅一生孤傲,平日除佩服五嶽三鳥的師尊無極龍和對於自己有救命之恩的慈雲師太感激之外,生平未服一人。可今天一見面,就對鑽天鷂子江劍臣服氣了。
此時,曙光已現。等江劍臣塞入李文蓮櫻口內一粒丸藥,又為她輸送先天無極真氣療傷時,快刀啞閻羅才看清了江劍臣的面貌。
他不由得暗歎上蒼對人的造化之奇,也對女屠戶李文蓮拚命地追逐江劍臣有了深深的理解,真有點嫉羨冥冥蒼天太厚待江劍臣了,竟然集稟賦、俊美、功高、冷傲於一人之身!
聽江劍臣喊他一聲「啞大叔」,郭天柱惶然說道:「江三爺名列三鳥!乃當代武林之最。天柱一個華山僕役,豈敢這般托大,你折煞老夫了。」
適巧,這時女屠戶李文蓮早已醒轉,鳳眼一瞟,見抱她之人就是她時刻縈系心頭的三哥哥江劍臣,雖然受傷很重,中毒很深,心裡卻甜美無比。原打算假裝昏迷,賴在三哥哥江劍臣的懷中,多補償一下平日的相思之苦。
可等她一聽啞閻羅這麼客氣,卻忍不住撲哧一笑,埋怨道:「看啞叔成天頭昂向天,不料還這麼多禮!江劍臣是我的三哥哥,你要不敢高攀,和他稱為平輩。蓮兒是改呼你啞大哥還是改喚他為江三叔呢?」
說到這裡,自己也覺得好笑,就把臉藏到江劍臣胸前,發出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江劍牙替女屠戶清洗了傷口,敷上了先天無極派的靈藥,又細心地為她包紮好受傷的右臂。快刀啞閻羅也乘機把女屠戶孤身犯險,鬼守屍假扮楊鶴,李文蓮受傷以及自己趕到救出文蓮之事一一說給了江劍臣,老臉上充滿了抱愧的顏色。
江劍臣沉吟半晌,毅然說道:「桂守時一向野心很大,潛伏此地二十多年,必然藉著楊鶴的勢力成了氣候,還真不能小瞧他!多謝大叔救了文蓮。她傷得不輕,我又給她加服了一粒大內的聖品『解百毒』。毒是不妨事了。只是,她傷口很大,真氣也已受損,請大叔迅速護她返回華山,安心靜養,並請代我叩請師姑福安。」
說罷,把懷中的女屠戶改用雙手托著,遞到啞閻羅郭天柱的面前。
女屠戶一聽要她回華山養傷,哪裡肯依?兩隻玉臂環住江劍臣的脖子,說什麼也不鬆開。江劍臣歎了一口氣,只得點了她的昏睡穴,由啞閻羅護著,喚回了那匹菊花青,回帶華山去了。
江劍臣目送馬匹走遠之後,收回目光,心潮起伏不已,波濤難平。目前殺父之仇未明,不知老母悲痛如何,自己又無力擺脫女屠女魔二女的糾纏,怎能不叫他心煩意亂,怎能不叫他頭昏腦脹?
此刻,李鳴候江劍臣冷靜下來!向師父說道:「看起來,舅老爺蓄謀害人,早有準備。在沒有拿到證據以前,萬萬不能對他下手。因為他兵鎮此地,威震三邊,如造成三軍無帥,滿人乘機入侵,師父豈不成了國家罪人!」
江劍臣冷然說道:「依你之言,大仇難道不報?」
李鳴急忙接口道:「仇,當然要報,但重要的是證據,只要有了證據,別說他一個三邊總督,就是再大三級,也得殺人償命。何況司馬爺爺是朝廷傳旨禮部要找的人。到那時,不光仇報得光明正大,朝廷自然會另派將帥來三邊統乓鎮守,這樣才是上上之策。」
江劍臣聽了李鳴的話,把目光投向了武鳳樓。武鳳樓明白三師叔是在徵詢自己的看法,連忙恭聲稟道:「鳴弟的話很有道理,徒兒深有同感。」
江劍臣聽了,沉聲吐出了一個「好」字。接著,他當機立斷。說:「既然決定暫不動他,乾脆以扶父靈柩回家安葬為名,明著登門前去找他。我不信找不出證據!反正人身都是肉長的,沒有那個是鐵鑄的。」
李鳴見師父採納了自己的勸告,很為高興。可是一聽師爺最後的兩句話時,心內不由一沉。他雖有話,怎麼敢再說?只有到時候隨機應變了。
爺兒仨很快來到了楊鶴的屯兵重地,江劍臣不得不以外甥的名義求見舅父。中軍官報了進去!將令傳出,江劍臣隨在中軍身後率一侄一徒走進了那座被女屠戶李文蓮大鬧了一場的將軍大帳。
昨夜的血腥陳跡,已蕩然無存。大軍寶帳還是那麼威武肅穆,兩旁將校林立。楊鶴身穿素服,從虎位上急步下來,悲呼一聲「甥兒」,一把抓住江劍臣的手腕,淚如雨下,連握住江劍臣的那隻手也是抖顫不已。
二人本是骨肉至親,長相又極為相似,別說兩旁將校心中淒慘,就連分明是來此尋仇的武鳳樓和李鳴也不禁心頭酸楚。江劍臣牙齒微咬,心如刀剜。可他畢竟是定力極強的人,悲憤之情雖有,兇殺之氣卻無,他默默地抽出了被娘舅楊鶴抓住的手腕,和武鳳樓、李鳴三人一齊雙膝跪倒,伏地啜泣。
大帳內一片啜泣之聲。
過了好大一會,三邊總督楊鶴才止住了哭泣,讓三人起來,然後擦去了滿臉淚痕,重新攜起江劍臣的手腕,一言不發地向帳外走去。
江劍臣知道舅父是帶自己去拜奠亡父司馬文龍靈位去的,當下也不反對,默默地跟著楊鶴來到了離寶帳約百步左右的一座新搭帳篷門口。
中軍會意,猛地搶上幾步,一下子打開了帳門。帳內設著靈堂,一具非常巨大的楠木棺材停在帳中。棺前邊矗立著楊鶴親筆大書的靈牌:皇明解元欽賞四品銜內廷供奉司馬公諱文龍之靈位。
乍見亡父之靈,江劍臣頭腦一懵,兩眼發黑。身軀往前一栽。虧得李鳴機靈,一觸武鳳樓的手臂,二人同聲悲呼「師爺爺」。雙雙搶入,伏地痛哭。江劍臣心頭一凜,陡然猛醒,知自己一時失神,幸得二子及時示警。如今身在虎穴,稍一不慎,隨時隨地都有被吞掉的危險。正在此時,猛覺舅父的手鬆開了。
他心裡一動,迅疾反手抓住舅舅楊鶴的手腕。暗用內力,硬把楊鶴扯到靈前,同時跪到地上,哭祭父親的亡靈。
哭祭一畢,江劍臣借連連叩拜之機,默運眼神暗察,果然發現帳幔後有人潛伏。心想:要不是李鳴機警,使自己迅速收攏心神,只要讓楊鶴留在帳外,那潛伏之人必乘機暴下毒手。兩廂近在咫尺,倘若自己稍一悲傷過度,任自己武功再高,也萬萬難脫毒手。
見此情景,已證實父親的死是舅父所害無疑,殺心頓熾。牙關一咬,就想把嫡親娘舅立斃靈堂,以慰亡父在天之靈。又是李鳴悲聲喊了一聲「請師父節哀,辦正事要緊」,及時阻止了他的衝動。
三邊總督楊鶴也假惺惺地勸了江劍臣幾句,眾人這才回到了中軍寶帳。江劍臣忍淚含悲稟知了舅父,聲言奉慈母之命,要挾靈柩回轉承德。
楊鶴遲疑了一下,正色說道:「亡人見土親。姐姐之言,我不反對。但姐丈為國捐軀,全軍上下,無不敬仰。容三軍將士參拜靈位之後,我陪你一同扶靈回去,伴你們母子同守姐丈之孝如何?」
江劍臣雖猜不透舅父楊鶴的用心,但估計也不會是什麼好意。可是,他的話冠冕堂皇,又違背不得,只得點頭應允。楊鶴吩咐中軍親自送他們三人去另外安頓。
三人隨中軍走後,三邊總督楊鶴揮退座下將校,緩緩地退回後帳。突然,他的心腹死黨桂守時鬼影子似地從床後轉了出來。
楊鶴唉了一聲說:「桂將軍,我悔不聽從你的主張,也太輕看了這個小冤家了。看起來,為了斬草除根,還得依仗你的大力才行。」
桂守時躬身施禮道:「末將多蒙督爺收留麾下,並委以重任,粉身碎骨,難報大恩。督爺的事,我怎麼敢不盡力去辦。只是,他們三人非同小可。江劍臣一身通玄的功力,武鳳樓那把殺人不留血的五鳳朝陽刀,再加上足智多謀的缺德小子李鳴,實在難以對付。弄不好,真能毀了督爺的前程。我打算……」鬼守戶說到這裡,話音越來越低了。
中午晚上,都是那位中軍招待吃飯。飯菜雖很精美,可爺兒仨哪有心情講究這個?次日一整天,還是如此。
江劍臣焦急萬分,一連三天,寢不安枕,食不甘味。第二天晚飯一罷,命小校拾去了幾乎未動的飯萊,江劍臣要中軍帶話給舅父楊鶴,催他快些讓自己扶靈回去。那中軍滿口答應,唯唯退去。可是到了第四天!還是不見楊鶴的影子,也不聞楊鶴的回話。
武鳳樓向三師叔江劍臣說:「楊鶴這是用三國時周公瑾軟困劉皇叔的辦法,叫我們師徒寢食不安,精神受挫。以減弱我們的功力。然後突然猛擊,以達到他斬草除根的目的。三師叔,快拿辦法吧!」
缺德十八手李鳴搖了一下頭,先吐出了一個「不」字,接著說道:「鬼守屍是綠林巨魁,極富心計,頗為難鬥。難道他不知道先天無極派的內家真氣,豈是幾天的因攏就能減弱得了的。再說,師父是何等樣人,他敢這樣小看嗎?依我看,他必有更毒的詭計。」
李鳴的話尚未落音,三邊總督楊鶴全身甲冑,腰懸佩劍,身後一大批將校相隨,風風火火地一齊湧到了江劍臣的住處。李鳴歎了一口氣說:「這才是真正的狠毒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