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正在嗟歎,缺德十八手李鳴驀地貼了上來。接口說道:「亡羊補牢,尚不為晚。聖上沒有點明押解之人,請三位老人家作主,派我前去,只要銀屏姐沒有風險,事情還有緩解的餘地,請各位三思。」
秉筆太監王承恩仗著自己是宮邸幫臣,又充任秉筆太監要職,也最忠心朝廷,一聽李鳴之言極為有理,只簡單地和冉、賈二人商議,就決定了下來。
大家同去文淵閣,只派一個小黃門傳來了刑部侍郎黃克贊,辦好了一切公文,交給了人見愁李鳴,由李鳴親自前去鹹安宮,趁著青城八猛不在,提出了魏銀屏,趕到刑部大堂,驗明罪犯身份。前後才用去了一個時辰,兵貴神速呀!
缺德十八手李鳴出生於江南按察使衙門,對六扇門的一切勾當,比老公務還精透,當天就趕著囚車,離開了京城。
囚車內的魏銀屏看到李鳴心急如焚的樣子,心中不忍地歎氣說道:「為了我銀屏這條不值錢的蟻命,累勞了你啦,你也該下馬喘一口氣,吃上一點東西了。」
一個趕車的把式,兩名刑部官差,都把身子轉向了人見愁李鳴,看樣子都想休息一下再走。缺德十八手李鳴一面揮手叫快走,又來到囚車旁邊,低聲向魏銀屏說道:「不一口氣趕出五百里開外,都不能算是脫出險境。玉面無鹽肯定會隱在京師,絕不會退回青城,她的為人,我素已探知,既恨你阻礙了她侄女的婚事,使整個青城派蒙羞,又恨我師娘侯國英削去了她那一頭青絲,使她臉面掃地,焉能善罷甘體。」
李鳴說完,正好過了蘆溝橋,他的心中剛一鬆。
不料一眼看出橋南的寬闊官道上,八個青衣大漢,前三後五,整齊地站成兩行。
不用說是青城山巡山八猛察覺後,抄小路追上來了。荒郊古橋青城八猛陡然出現,嚇得魏銀屏顫聲叫道:「銀屏是待屠囚犯,橫豎都是一樣,鳴弟快逃,免得玉石俱焚。」
李鳴可是上慣了刀山,跳夠了火海的人物,越是遇著凶險,越能沉得住氣。他低聲說了一句:「八條蠢驢,就擋住了李鳴,我還稱得上什麼人見愁啊!」話未落音,已一抖絲韁,首先迎了上去。
青城八猛刷地一下子,在官道之上列成雁翅隊形,大、二兩猛居中,右邊三、四、五猛擔棍虎視!六、七、八猛舉棍朝天,作勢欲撲。
缺德十八手李鳴臉色一寒,沉聲說道:「曠野荒郊,攔路阻截,意欲何為?」
青城八猛只攔住去路,並不說話。
缺德十八手李鳴緊著問道:「這是誰的主意?」
大猛料不到李鳴會問出這一句話來,不覺微微一怔。
李鳴哪裡肯容他們回過味來,故意「啊」了一聲說:「大概是東方姑姑的意思,是不是呀?」
大猛是個粗漢,論小聰明,哪裡是李鳴的對手,不自覺地點了一下頭。
李鳴逮住理了,翻身下馬,來到大猛面前一伸手說:「魏銀屏是欽命充軍的要犯,咱們再是打頭碰臉的大熟人,我李鳴也不敢循私,請把你的腰牌給我,我這就交人。」
大猛再粗,也不會將青城山信物交給這個人見人愁的缺德十八手,他遲疑一下,正在拿不起放不下的當兒,不料李鳴一下子又退到了自己的馬側,好像又改變了主意似地說:「對不起,怪我太多心了,對別人我可以不放心,對你們八位,就又當別論了。因為賢昆仲八人,都是極為誠實的鐵漢,向來說一算一,信物我不要了,人交給你們了。」這後一句還沒說完,人已飛身上馬,抖韁欲走。
八猛一齊傻眼了。
眼看著李鳴已調轉馬頭,二猛急得埋怨大猛說:「一切公文都在他的手中,咱可把魏銀屏如何處置啊?」
大猛也急了,忙喊一聲:「李公子慢走,這人我們不能收。」
李鳴重新調回了馬頭,臉色一寒說:「皇上有聖旨,刑部有公文,你們長幾個腦袋,敢攔截欽犯!要不是看你們八人平日老實,此舉又是受人愚弄,我要真甩手回京,如實啟奏萬歲,看你們怎麼得了。」這些話鎮住了八猛,一抖韁,喝了一聲:「走!」囚車和人,一齊向南趕路。
可笑八猛被人見愁這麼一唬,還真給纏住了,囚車一直趕出了十里左右,李鳴喊了一聲「停」。兩個官差和一個車把式一齊勒住了馬匹。李鳴說道:「離開官道,快奔那片樹林子方向走。」
眾人一怔,李鳴向魏銀屏沉聲說道:「暴雨將到,必有雷閃,詐退了青城八猛,玉面無鹽不久必到。東方碧蓮曾私下起過誓,非要勾銷四個人的生辰八字不可,我和銀屏姐姐的名字,都在她的拘魂牌上。為了滅口,恐怕連兩位上差和這一個趕車大哥也將會永遠閉上嘴巴,以免洩露了消息。現在不逃,豈不等於伸著脖子等死麼?」
幾句嚇人的話,魏銀屏倒還罷了,可把兩名官差和趕車的把式嚇壞了。對人見愁的大名,他們怎能不知,如今連李鳴都嚇成了這個樣子,那還了得?
李鳴乘機又說:「除死無大事。各位自己打主意,我可要先走一步了。」說完,一扯馬頭,就要遁走。兩名官差、一個車把式哪裡肯放他走開,齊聲哀求救命。
李鳴見他們入套,一下子從袋中取出了三張五百兩面額的銀票,一人給了一張。
打開囚車,放出了魏銀屏。這才向三人說道:「想活命,快想辦法找地方避避。等風頭過去,再回京城。反正天塌下來,有我這高個子先頂。分頭逃命去吧!」
正好有五匹馬,每人一匹。李鳴放火燒了囚車,一任他們三人自逃。他卻帶領著魏銀屏向北方大俠,太極名家俞允中所住的清水塘奔去。
魏銀屏雖然心中狐疑不定,又不敢明問。天不亮,趕到了地方,叫開了門,拜見了俞允中和一字慧劍洪雪夫婦。
俞允中不光和五嶽三鳥交誼甚篤,還是李鳴未婚妻雷紅英的師父,稱得起通家之好。因為事情緊急,李鳴開門見山說出了來意。要求二位老人家暫時把魏銀屏藏起來,等候大哥武鳳樓從泰山歸來,再打主意。
北方大俠俞允中夫妻慨然應允。魏銀屏淒然流淚拒絕,一再說明不能因為自己再累他人。
人見愁李鳴焦急地埋怨說:「虧了你幼讀經史,還做過兩江水陸代理提督,統兵數萬之眾,怎麼連『兩禍相衡取其輕』的道理都忘了。我大哥被騙去東嶽,吉凶未卜,我必須立即前去接應。再說,我這個解差是從王公公手上逼來的。刑部公文只說是將你充軍雲貴邊荒,又未限時日,皇上怪罪,讓王公公去頂燭台,罪不在我,你怕什麼!目下要緊的是找我大哥武鳳樓!」
李鳴真會對症開方,一提到武鳳樓,別說叫魏銀屏暫時匿跡藏身,就是要她立即粉身碎骨她也毫不猶疑。事情就這樣定下來。
在俞宅之中,李鳴吃飽喝足、那匹馬也喂足了草料。東方剛露明,他就悄悄地離開了清水塘,抖韁催馬,向山東泰山方面馳去。
當天晚上趕到了五窯集。兩天一夜的勞累,使李鳴像只瘟雞似地斂翅垂頭了。
他想打個尖喘口氣再走。
就在他剛剛進入了一家客店的廂房時,突然一眼看見從外面走進了兩個人來。
一個是五十開外年紀,身材瘦長,一張長馬臉紫中透亮,步履沉穩,陰森嚇人。另一個是三十上下的嬌艷美婦,稱得起桃花粉面,水蛇細腰,杏眼蛾眉,肥臀豐乳。
不光美到了極點,也艷到了極點。唯一遺憾的是,她的一條右腿好像短了一截。
李鳴不看清則已,這一看清,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連忙把房門虛掩了一下,這真是屋漏偏遭連陰雨,船破正逢頂頭風。李鳴心驚肉跳了。
原來這一男一女,都是李鳴的死冤家、活對頭。男的是虎牢關附近褚店子的子午神抓褚武慶,女的是燕趙一帶倒採花的女淫魔翠袖招魂阮如綿。阮如綿原先那條人見人愛的粉嫩玉腿,就是李鳴用日月五行輪給磕斷的;而子午神抓褚武慶也被人見愁給弄得毀家出逃,由一個獨霸一方的綠林大豪,變成了到處潛逃的亡命欽犯。
這一狹道相逢,又是兩對一的不利局面,李鳴有大事在身,怎敢招惹他們,再說也惹不起人家呀!
藏在門後的人見愁清楚地聽褚武慶恨聲說道:「你不說約定了昨天到這裡會齊嗎,老子乾耗了一整天,也沒等到一個鬼影子。正主兒不著急,我他媽的倒成了急先鋒了。」又聽阮如綿膩著聲音說:「你這沒有情意的老東西,我叫你乾耗著了嗎?
一個大美人你摟著,成桌的好酒好菜你吃著。等著我把仇報了,恨也解了。找個好窩巢一住,還不把你給樂死。不想娶我,就明挑明說,我的身子不能叫你一勁兒的糟蹋。」
一罐子迷魂湯,把個黑道煞星灌暈了,連忙改換口氣說:「我不是埋怨你,我是恨侯四這老小子不夠勁。殺子的深仇,奪兒媳之恨,他竟然甘當縮頭王八,真他娘的丟人。」二人一邊說著,一邊進入了缺德十八手李鳴的隔壁房間。
李鳴從褚、阮二人的簡單對話中已聽出了他們的大致來意。肯定是不利於俞允中、洪雪夫妻。
發現了這一宗子岔事,可真把李鳴難為壞了。按理說,擺在他面前最重要的事是趕快前去接應武鳳樓,以防出其他差錯。但這一對凶神淫魔尋仇清水塘的事情,他李鳴無論如何也不能置身度外呀。再說,充軍欽犯魏銀屏還在那裡隱藏呢。出頭干預,自己人單力孤,光知道的就有子午神抓、翠袖招魂,和尚未來到的崑崙四友中坤掌候振坤,一共三人。這可都是扎手的巨凶大惡呀!
為了多探聽一些機密,人見愁靜下心又仔細偷聽著。這時隔壁房中先傳出阮如綿的格格蕩笑聲,繼之而來的是嬌喘吁吁,還夾雜著不堪入耳的淫聲浪語。
李鳴的心一動,這可是個下手偷襲的最佳時機。趁著坤掌候振坤未到,這對狗男女又在顛狂忘形之際,陡然闖入,只要除去其中的一個,這盤棋就下活了一半。
李鳴打定主意,輕拉房門閃身竄出,望了望院中正好無人走動,隔壁房中也滅了燈光,機不可失。雙臂翻處,一對日月五行輪已分握手內。一個「移樽就教」,貼到了隔壁門前,緊跟著左手的月輪一招「春雲乍展」,喀嚓一聲就砸開了緊閉的房門。
李鳴剛想猛撲床邊,揮輪擊出之際,一聲蕩人心神的浪笑響起,一溜火光晃動處,房中蠟燭已被點燃,屋中頓時一片光明。人見愁李鳴知道不好,剛想一個倒縱退出房外,突然聽得身後一個陰森森的嗓音諷嘲道:「智者千慮,難免一失。缺德十八手的名號,將從江湖上消失了。」
李鳴這才看清隔壁房中只有阮如綿一人。她這時不光衣衫完整,那口殺人無數的雁翎刀也緊緊握在手中。
顯而易見這對煞星蕩婦已發現了李鳴的行蹤。為怕他身後有江劍臣和武鳳樓那樣的大靠山,才隱忍未動,故意由阮如綿一人演出了一場雲雨巫山的假戲,引李鳴上鉤。子午神抓則從後窗穿出,站在身後,形成了前後夾攻之勢。使鼎鼎大名、人見人愁的缺德十八手陷入死地。
正在褚、阮二人自慶得意,滿懷高興的時候,缺德十八手哈哈哈縱聲長笑了。
身陷絕境,死神臨頭,真難為李鳴還能笑得這麼自然,這麼狂傲。
阮如綿玉齒一錯,臉色鐵青地罵道:「殺千刀的缺德鬼,讓你再弄玄虛,姑奶奶的折足之仇報定了。老東西,上!」
前有蕩婦,後有凶神,一口雁翎刀,兩隻子午抓,剛想鐵壁合圍之際,人見愁李鳴的笑聲一下子止住了。接著把分握在兩手的日月五行輪,往左手一合,右手陡地抖出了刑部侍郎黃克贊發給的那紙公文,冷冷地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李鳴奉旨緝兇,能沒有一些籌劃?褚武慶,看看你身後站的是誰?」
光李鳴這一句話,江湖經驗極為豐富的子午神抓當然不會輕易上當受騙。哪知這時恰巧是一條黑影,正好像鬼魅似地從房上飄落了下來。阮如綿也急呼一聲:「背後有人!」
子午神抓驀地一驚之下,翻身獻抓,兩隻子午抓迭次向身後那人抓出。逼得身後那人不得不在冷不防之下,錯身繞步,向褚武慶右側閃去。
趁著這剎那的間隙,人見愁李鳴一個移形換位,竟然閃出了房外。重新藏好公文,分握了那對日月五行輪,搶佔了可攻可守的位置。
直到這時,褚、阮二人才看清落下來的那人原來是誤約遲到的坤掌侯振坤,直氣得褚武慶恨不得再抓他兩抓。李鳴乍脫困境,哈哈大笑說:「漏網餘孽,身陷重圍,尚不自覺。我李鳴的後援已到了。」
坤掌侯振坤陰險他說:「瞎編胡扯,救不了你小子這條性命。憑我侯振坤再不濟也不會放過隱身在我附近的人,識時務的,自己了斷,省得爺們費事!」
李鳴可是個不到黃河不死心的人,明知凶多吉少,他還是瀟灑自如、油嘴滑舌地說道:「憑你們三位一等一的江湖老手,來一齊對付我這麼個大孩子,也大有點兒失面子。反正我死在誰的手下,你們也一齊解恨,你們誰覺得最有把握誰上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