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李鳴正巧趕到。按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對方又都拋下了兵刃。可女屠戶不管這些,劍一離鞘,煞心一動,可就收不住手了。一招「風捲枯枝」身隨劍走,柔腰一折,又一招「回風舞柳」一片血滴撒過,四隻帶腕的血手也落在了地上。
李鳴一聲短歎,知埋怨無益,剛想哄女屠戶收劍退走。突然從禹王廟內東院的三賢祠和西院的永德祠上,各有一人冷哼一聲,接著宛如蒼鷹盤空、飛鳥墜地般地飛投而下。
李鳴一眼就看出二人的技藝高絕,又都是年近古稀,黑瘦枯乾,面色陰冷,舉止詭異,目閃厲芒。顯而易見,是兩個難鬥的角色。
李文蓮要是能說話中聽,先說明徐志福等四人的惡跡,再亮出自己的門戶,一場大禍也許能得以避免,哪知她卻狠狠瞪了兩個老叟一眼,昂然問道:「怎麼,看不慣麼?」
站在下首的枯瘦老者冷冷地點了一下頭。
女屠戶微笑了一下又問:「也想試試?」
站在上首的枯瘦老者也冷冷地點了一下頭,算是回答。
一連兩句,都沒有問出一句話,女屠戶李文蓮笑得更甚了。第三次問:「不後悔?」問出這句話後,修長好看的纖手又握緊了飛虹劍。
這一次,兩個枯瘦老者一齊搖了一下頭,表示不後悔。把和解的餘地完全卡死了。
女屠戶剛想動手,缺德十八手可顧不得文蓮姑姑生氣了,他跨前兩步,雙手一拱,很和氣地說道:「兩位朋友不要誤會,所傷四人,皆非善類,不信可以查問,咱們雙方一無新仇,二無舊恨,哪有付諸武力的必要。請二位三思!」
李鳴的話說得既委婉又合乎情理,兩個枯瘦老人的氣立即消了些。正想就此收場,給李鳴以面子。哪知女屠戶見兩位枯瘦老人勁頭一軟,知道架打不成,怒氣不消地向缺德十八手罵道:「沒膽量的東西,兩段朽木就嚇趴你了!」其實她真不是想罵兩位枯瘦老人,只是想打個比方,可這比方太難聽了。也太讓兩位枯瘦老人聽不下去了。
站在下首的枯瘦老人對李鳴說:「多謝小朋友調解,無奈人家放不過我們這兩段朽木,我們只好拼著血頭撞金鐘了。」
女屠戶無事都想生非,哪容得對方冷嘲熱諷,她噗哧一笑說:「我的回風舞柳劍法,算是找著地方岳玻熗臉瞿忝塹謀校?
一聽女屠戶要試回風舞柳劍法,兩個枯瘦老人臉色一變,剛想問女屠戶的來歷。
李文蓮存心找碴,又說出了極為難聽的一句:「害怕啦?」
兩位老人再有顧忌,也只得一拼了。下首的老人雙臂一張說:「這就是兵器!」
擺出了迎戰的準備。
女屠戶早已等急了,還是第一招「風捲枯枝」斬向了對方。枯瘦老人雙臂一振。
不退反進,左掌劈向了李文蓮的右腕,右手卻抓向了李文蓮的面門,一出手也用上了狠招。
女屠戶格格一笑,第二招「楊柳迎風」劈向了枯瘦老人的右臂。枯瘦老人心中一驚,右臂猛收,身形一退復上,那只左掌還是直劈女屠戶的右腕。李文蓮哼了一聲,第二招「古樹開花」,只遞出三分之二,卻又刷地一變,劍芒大盛,改成了第四招「狂風折柳」,迅猛異常地掃向了枯瘦老人的頸間。
也是枯瘦老人輕敵太甚,認為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縱使出娘肚皮就練武功,又能高到哪裡。哪知女屠戶先天秉賦極佳,又有慈雲大師這種明師教授,再加上快刀啞閻羅郭天柱給她喂招指點,這一劃神妙已極。枯瘦老人看出了厲害,再想閃躲已來不及。
還算他功臻絕頂,百忙中使出了「藏頭躲頸」,雖然勉強逃脫了性命危險,可挽在頭上的髮髻,卻被飛虹劍削去了半邊。馬上變成了蓬頭老鬼。枯瘦老人臉色一變,頓成蠟黃,左腳頓地,斜飛五尺,剛想出言認輸,哪知李文蓮劍光一閃,又欺身逼上,嘴中還冷冷地說:「不讓你試個死心塌地,你也不知道什麼算是劍法。」
枯瘦老人牙關一錯,怪眼圓睜,剛想捨命一拼,挽回失去的顏面,另一個枯瘦老人早已身如鬼魅似地楔入了二人中間,他出頭替下了同伴。
女屠戶又說了一句:「不如兩人同上,我也好多練幾招。」
一聽人家年輕人是為了練招才和自己動手,可把這兩個老人氣壞了。後上的這位老人一聲怪嘯,如荒山狼嚎,左右兩手皆攏指成爪,對李文蓮動上了殺招。這老人的功力比第一個高出不少,拚鬥五十招,竟與李文蓮不分上下,可在內力方面,女屠戶就相形見絀了。
她做事向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回風舞柳劍法施展不到一半,突然攻劍為刀,用上了剛跟快刀啞閻羅學會的「急風十三刀」,而且左手還暗扣了三顆沙門七寶珠,決心要收拾倒一個出出氣。
以飛虹劍代替快刀,更要厲害三分!十三招快刀,只劈出三刀,就逼得那枯瘦老人改攻為守了。
這急風十三刀是快刀啞閻羅得以成名的極快刀法。一經施展,刀芒亂閃,劈風發嘯,連綿不絕,一氣呵出。郭天柱以這套刀法,不知挫敗了多少武傑。
枯瘦老人雖然改攻為守,但還是招架不住。知道再不打主意,非得屍橫此地不可。他趁女屠戶的前六招一完,需要再度運功,尚未發揮後七刀的威力時,瞅了一個空隙,猛將身體向下一伏,借勢一個「就地十八滾」,一下子脫出了女屠戶的劍下。
哪知就在兩個枯瘦老人心情一灰,雙雙飛身竄起,一前一後向禹王廟內永德祠方向逃去時,李文蓮纖手一揚,三顆沙門七寶珠化成一串銀星,罩向了斷後的枯瘦老人。
人在半空,躲閃更難,再加上女屠戶所打的暗器乃是佛門寶珠,三顆沙門七寶珠有兩顆打中了一個枯瘦老人。幸得他功力深厚,又有同夥掩護,才得以逃脫。
李鳴只有苦笑,哪敢埋怨。女屠戶的氣一消,說話的口氣已減少了不少殺氣,才叫了一聲:「鳴兒,我這裡有一封信,是師父寫給蕭師哥的,限你三日之內一定送交給他。要不按我說的辦,小心你身上的皮!」說完,只和雷紅英一人告別,就獨自走了。
這真是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別看李鳴是出了名的難纏,對慈雲大師之命,他可得不折不扣地遵令而行。回到風雷堡和武鳳樓一商量,兩人只好把去木蘭祠之事暫時放下,決定先去嵩山黃葉觀,面見掌門師伯蕭劍秋。
紅薔薇雷紅英一直送出他十里開外,才和李鳴依依而別。
兩人到了黃葉觀,一眼就看出本派為慶賀開派百年大典忙碌正歡。在後面掌門人的住處,二人拜過了三位師長,也拜見了從河北趕來主持一切事務的酸舉人竇府儒老前輩。
將信送到掌門師伯手中之後,李鳴就見掌門師伯眉頭打了結,他和武鳳樓自動地退了出來。
蕭劍秋先把信看了一遍,沉思一會,才遞給了二師弟白劍飛。白劍飛很快看了內容,不服氣地說:「師姑她作事偏激,又護短異常,依我看還是叫小師叔去和她交涉,不然……」
追雲蒼鷹白劍飛的話還沒說完,先天無極派掌門人蕭劍秋忙把話頭接了過來說:「那豈不鬧翻天了?我不能這麼做。她畢竟是去世恩師的小師妹呀!」
白劍飛氣哼哼地道:「你只要這件事依了她,就等於把門開開了,以後的事多著呢!」
展翅金雕蕭劍秋只有苦笑。
江劍臣早已猜出,這封信必然還是逼自己和女屠戶締婚。他根本不愛李文蓮,也不是怕慈雲老尼,只是因為不敢頂撞掌門師兄而已。見此情形,剛想說出自己的心思,蕭劍秋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為難地說道:「愚兄不是不知道你的心意,但這是勢逼如此呀!咱們只要有丁點對慈雲師姑不敬,也會使恩師在九泉之下不安!」
一聽大師兄提起師父,江劍臣的眼濕潤了。他這人世間的棄嬰,要不是師父,別說成為武林中第一人,說不定早已委屍江邊,焉有今日。再看到一向待自己如慈父的大師兄難為成這個模樣,他只好默然了。
看到小師弟面有淚痕,蕭劍秋也有些傷感,但一慣遵禮重道,崇敬師長的他,不得不違心地命令江劍臣:「司馬大叔不幸去世,嬸娘她淒苦無依,孤居承德。聖人云:父母在,不遠遊。你真該回去看看她老人家去了。百年大典期間,你再趕回不遲。」
白劍飛還想勸阻,蕭劍秋已放下臉來,表明他已決定,勸也無用。白劍飛歎了一口氣,轉過了臉去。
江劍臣即辭了兩位師兄,又向酸舉人告別。連武鳳樓和李鳴二人也沒有去見,先打發迷兒回轉黃山,然後就孤身一人離開了嵩山。剛剛來到玉柱峰下,一眼看見從法王寺中走出一群和尚,一直向自己迎來。
江劍臣雖和少林僧人交往不多,但和醉聖普渡禪師交往情深,所以對少林僧人一向尊重,看出他們是向自己走來。就停住了腳步。
相隔不遠,江劍臣就看出這群和尚都是一臉怒火,逼視著自己,心中不由得一怔。
領頭的老僧是羅漢堂長老普化禪師!他來到跟前,雙手合十,口宣佛號:「阿彌陀佛!
老衲奉方丈之命,有事請問江施主。「
江劍臣還禮笑道:「四在近鄰,大師有話儘管明示,何必客氣。」
普化禪師說:「少林大還丹乃佛門重寶,功能起死回生。以施主功力,要它無用。請還給敝寺,以便濟世救人。」
江劍臣一愣說:「我何時拿過貴剎的大還丹?大師莫非弄錯了?」
普化大師臉色一寒,聲音加重說:「江施主武林高人,怎能以謊言欺世!敝寺大還丹一共有十粒,為了濟世僅用去一粒。下剩九粒,全部被女屠戶李文蓮搶走,江施主怎麼還矢口否認?」
江劍臣臉一紅,只好爭辯說:「李文蓮乃華山門下,搶走貴剎寶丹與江某何干?」
普化禪師冷笑一聲說:「你和李文蓮乃是夫妻,因為你嚴重失利,她才來敝寺搶奪。有道是妻債夫還,江施主還有何話說?」
逼到這個份上,江劍臣有些火了,冷然一笑說:「古時律令,還罪不及孥,為什麼向我江劍臣討還此債?」
普化禪師一揮手,跟來的十八羅漢,忽地一下列成了十八羅漢陣。普化和尚冷笑一聲說道:「既然江施主不肯還債,請隨老衲去見我寺方丈。」
一向吃軟不吃硬的江劍臣更來火了,他吃吃一笑說:「你以為十八羅漢陣就能請動我江劍臣?」
普化禪師箭已搭好,焉能不放。他大聲說道:「請不動江施主的大駕,我普化再去向方丈請罪。」
江劍臣雙眉微挑,強抑心頭怒火說道:「同山而居,大師真不念親鄰之情?」
普化禪師說道:「這要問你,既講親鄰之情,為什麼又指使李文蓮來我寺搶奪大還丹?
上!「
隨著他的話音,十八個僧人飄飄各出一掌,圍繞江劍臣遊走起來。
江劍臣哪裡把十八個僧人放在心上,雙手倒負,只用移形換位身法,一連幾晃,就脫出了羅漢陣。回頭笑道:「有名的十八羅漢陣,原來不過如此,江某承讓了。」
說完,人已飄出了數丈。
普化禪師氣得一跺腳喊道:「回寺!」
一行十九個僧人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江劍臣心想:這事從何說起。忽又一想,要不是女屠戶胡鬧,自己怎麼會得罪少林僧人。
這樣的老婆,如何能娶。但是他忘了,女魔王侯國英給他帶來的麻煩,比這女屠戶不知要多上幾倍甚至幾十倍。從這上看,江劍臣的確只真心愛侯國英了。
江劍臣秉性豁達,雖遭少林寺僧眾的阻截,他並不放在心上,大步向嵩陽書院漫步走去。
這嵩陽書院,在登封縣以北約五里之處,系北魏太和年間所建,隋唐時期名叫嵩陽觀,五代後周時改為太乙書院,大宋初年又改叫太室書院,與雎陽書院、岳麓書院和白鹿書院並稱為中國四大書院。北宋程顥曾在此講過學。院內有漢柏三株,當年漢武帝到此。見三棵樹高大茂盛,分別封為大將軍、二將軍、三將軍。二將軍最高,近十五米。
江劍臣十歲時經常奉大師兄之命來此讀書,長大後也不斷來此借書,養成了習慣,後來即使奉恩師遺命,移居安徽黃山潛修武功,每年也必來此一趟。今日重遊兒時故地,江劍臣很覺高興。他站在院外西南角那塊被稱為嵩山最大之碑「大唐嵩陽觀紀聖德感應頌碑」的前面,靜靜地默讀碑文。
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來自身後:「天緣湊巧,能在此處會見江三俠,是某等四人的天幸了。」
江劍臣轉過身來,猛見眼前竟是執掌崑崙派門戶的一掌斷魂夏振峰,站在他下首的是他的二師弟乾掌戚振乾,只不見了和戚振乾合稱為乾坤雙掌的坤掌侯振坤。
江劍臣還發現他們二人的身後,站著兩個猛如瘟神、凶似厲鬼的五旬左右老者,不知是何許人也。
乍然和崑崙派人物相遇,江劍臣一下子被勾起了去年河南風雷堡的那場惡鬥。
他孤身一人和子午神抓褚武慶,一指神功郭雲亮以及江湖六怪、劍筆雙邊、崑崙四友、陸地神魔等十三個江湖頂尖人物輪番惡戰,最後嚴重失利,一身功夫幾乎毀盡。
當時的對手當中就有夏振峰和戚振乾二人。
現在,兩下裡相隔很近,已到了一擊可及的位置。江劍臣冷然問道:「夏大掌門,這次還是四人同來?莫非又想叫江某流一身臭汗?」
鑽天鷂子江劍臣這話說得太讓人下不了台,不光一掌斷魂夏振峰、乾掌戚振乾二人臉色一變,站在他們身後的那兩個老者也都哼了一聲。
夏振峰強壓心火,啞聲說道:「看起來江三俠對河南一會,一直還耿耿於懷。
夏某此次拜訪,不過是為了想探明一事,江三俠真好意思拒之不理嗎?」
江劍臣也覺得自己把話說得太損,聽一掌斷魂的口氣不是率眾尋仇,也就緩了臉色問:「什麼事情?」
夏振峰說道:「有人在河北五窯集上發現了師弟侯振坤的屍體,不知江三俠聽說過此事否?」
缺德十八手李鳴在去泰山追趕武鳳樓時,路過五窯集,碰見了翠袖招魂、子午神抓夥同坤掌侯振坤截殺之事,但江劍臣並不知道,因為李鳴不敢告訴師父,駝背神龍耿直又不肯多說話,這事就被瞞了下來。
如今一聽夏振峰提問此事,江劍臣自然很不高興,便反問道:「難道夏掌門懷疑是江某所殺麼?」
一掌斷魂夏振峰連忙分辯道:「夏某怎敢,只是等我們趕到五窯集搜查時,卻意外發現,令高足李鳴在出事的那天晚上,曾在集上一家客店中投宿。我們還知道子午神抓褚武慶、翠袖招魂阮如綿,頭一天也住在那家小店。所以我們不得不問一問江三俠了。」
直到這裡,江劍臣才發現在場的只有乾掌戚振乾,少了個坤掌侯振坤,他們師兄弟二人一向是寸步不離的。見夏振峰彬彬有禮,江劍臣消去了不少敵意,只是話音裡還透著冰冷,說:「這件事不光我不知道,連我的徒弟也准不知道。夏掌門你打聽錯了。」
說完就想走開,他懶得和這些人閒聊。不料,這群人誤認為他是心中有鬼,站在夏振峰身後的那位瘟神老者,突然說道:「江三俠口稱不知,我不好胡亂猜測。
李鳴既然當時也在,你怎麼能一口推說他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