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人子的書狂金似土見狀心中不由得一動,急忙將手中所捧的金壽星轉身交給了管事紫面判官杜達權,連跨數步貼到了財神爺富一世的肩側。他仔細一看,也不由得神情一振,暗暗想道:我與峨嵋派素無交情,慕我們兄弟三人名望有意結納不足為奇,但送我們這麼厚的一份重禮,可就令人百思不解了。
原來捧在財神爺富一世手中的那輻中堂,竟然是北宋最後一代皇帝宋徽宗親筆繪畫的一輻觀音大士圖,上面還存有明初四傑中的唐伯虎、祝枝山二人的跋文和朱印。這幅圖像太貴重了,簡直是稀世奇珍。
陰陽十八抓申恨天見此情景不由得暗暗佩服掌教夫人的手段高明,看樣子將武林三狂拉攏過來己可成為定局,他心中一高興,再次將鐵腕一抖,把匣中壽聯的上聯給一下子抖開了,洋洋得意地親自掛在了那幅觀音大士圖的旁邊,還示威似的狠狠地掃了一下缺德十八手李鳴,意恩是缺德小子,有寶貝你就向外掏吧!
以黑喪門為代表的峨嵋派,不光向武林三狂獻出了這麼貴重的一批珍寶,陰陽十八抓還親自將一幅壽聯掛了上去,吸引得整個大廳中的人都把目光投射在那條幅上。
只見這幅灑金的壽聯寫的是「天增歲月人增壽」七個大字,字跡鐵劃銀鉤,剛勁有力,顯然出自名家之手。
平生以書法自娛的書狂金似土剛想向峨嵋派等人稱謝,始終正襟端坐的缺德十八手李鳴,陡然間爆發出一陣嘿嘿的嘲笑之聲。
黑喪門司徒安勃然大怒,剛想沉聲喝斥,陰陽十八抓申恨天反手先將手中的紙匣交給師弟瞽目飛龍,一大一小的兩隻怪眼一圈,厲聲喝道:「你小子為何冷笑?」他心中暗暗慶幸,到底師出有名了。
凡是關心缺德十八手的賀客,無不暗罵李鳴是自找倒霉,自尋死路,自掘墳墓。這下子不僅會激怒武林三狂,也授峨嵋派的人以把柄,叫在座的誰也不好去袒護他。
哪知,缺德十八手忽將笑聲一剎,以嘲諷的口氣說:「拿這種狗屁不通的玩意來班門弄斧,實屬可笑。別忘了此地的主人就是以書法笑傲天下的金老前輩。」缺德小子為了拍馬屁,將先生改為前輩了。
有道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向以書法狂傲的金似土所李鳴給他加了個「以書法笑傲天下」的贊語,心中先有三分受用。再加上他自己也想問個究竟,就示意妻子先勸老娘不要生氣,然後向缺德十八手李鳴問道:「大庭廣眾之下,出口必須有據,我真擔心你會落個禍從口出!」
一聽書狂金似土都有懷疑,陰陽十八抓申恨天就更理直氣壯了。他撲到李鳴身前,臉色一獰吼道:「拿不出證據,我申恨天非撕碎了你小子不可!」
缺德十八手李鳴對申恨天的這種威嚇絲毫不加理睬,正兒八經地向金似土說道:「在下素聞老前輩幼年喪父,奉母至孝。又知老前輩仗義疏財,揮金似土。江湖之士,有口皆碑。今日在高朋滿座之下,如懸掛這狗屁不通的壽聯,李鳴深為前輩遺憾。」缺德小子在信口開河之前,先灌金似土一碗濃濃的迷魂湯。
書狂金似士將信將疑地悶道:「此聯果真不通嗎?」
缺德十八手李鳴嚴肅地答道:「令堂老大人已年高八旬,前輩身為人子者,能不盼她老人家歲歲增壽嗎?可峨嵋派向老夫人祝壽的壽聯卻寫的是『天增歲月人增壽』,請問,這『壽』增給誰呀?增給你,還是增給你的妻子,或者增給你的兒女?這不是大而化之嗎!」
說來也真可笑,明明是缺德小子自己滿嘴跑舌頭胡扯八道,反而說寫壽聯的人大而化之。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武林三狂和大廳中人,包括峨嵋派的人,都被他說得一愣。
缺德十八手李鳴又趁熱打鐵地說:「前輩請想,天的歲月長久,人的壽命短暫。天道輪迴不休,只要過了三百六十天,天道就能增加歲月;可人的壽命短暫,有幾個人能過滿三萬六千天?這增加來的一年壽命,還能不添在老太太的名下!」
要說李鳴這小子也真逗,儘管他是瞎編亂造,可讓人聽起來也不是沒有道理。
對李鳴已有好感的醫狂紀世人幫腔地問:「依你之見,該寫什麼?」
有人答腔了,李鳴立即向三狂兄弟和金家婆媳大聲答道:「只須將『天增歲月人增壽』的『人』字,改為『娘』字,變成『天增歲月娘增壽』。這不光能讓太夫人福如東流水,壽比南山松,三位前輩也能落個孝道不虧,傳道江湖啊。」
缺德十八手李鳴的話一落音,老壽星金太夫人首先喃喃自語地念了一遍,緊接著拍手笑道:「改得好!改得好!我兒快快改過,並替我多謝這位小哥哥。」
黑喪門司徒安等三人氣傻眼了。
李鳴仗著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馬上變成了武林三狂的座上佳賓。
壽宴擺上,金老夫人讓三狂兄弟替自己向李鳴敬了三大杯酒,就讓兒媳孫氏攙扶著回轉了後宅。
酒席散後,三狂送走了大部分賀客,剩下的分頭休息。
到了晚上,黑喪門將陰陽十八抓和瞽目飛龍二人叫到自己的住處,惡狠狠地罵道:「今天讓李鳴這小子又佔盡了上風,不碎割了他,不能消費司徒安的心頭很。請二位師兄拿個主意。」
陰陽十八抓申恨天也罵道:「可恨金似土老兒也太不知好歹,我們獻給他這麼多財物,反不如李鳴這個缺德小子。依我看乾脆連他也一鍋燴了。」
只有老謀深算的焦一鵬沉默不語。
一貫飛揚跋扈的黑喪門臉色一寒,剛想向焦一鵬發火,焦一鵬已低聲說道:「二弟息怒,以我們三人的功力,宰一個李鳴尚不算太難。不過缺德小子已被金府待為上賓,一旦殺之,豈不觸武林三狂之怒。」
聽瞽目飛龍說出這番話來,生性本來殘暴的黑喪門早已一瞪眼截住了瞽目飛龍的話頭說道:「依你之見,難道能放虎歸山!別忘了,李鳴可是掌教夫人指名要殺的第二號人物。」說罷就要逼著申恨天立即下手。
焦一鵬又站起阻止道:「二弟,請你千萬不要莽撞。掌教夫人所以要我們結納三狂,其目的就是想通過三狂去拉攏其他的門派,以孤立先天無極派。真要在此殺了李鳴,必然會引起不良的後果,甚至和三狂反目成仇。掌教夫人怪罪下來,誰承擔得了!」
黑喪門雖然斷去雙臂,失去了全部功力,但他是掌教司徒平的二弟,在峨嵋派中還是聲威赫赫,一貫獨斷專行。他剛想痛斥焦一鵬貪生怕死,突然房門一閃,一個清秀俏麗、徐娘半老的中年美婦出現在三人面前。
別看瞽目飛龍、陰陽十八抓二人都是心黑手狠,暗殺成性,跺跺腳地皮都亂顫的人物,可一看到這個俏麗的中年美婦,無不臉色一凜,不約而同地搶出半步,一齊單膝點地,異口同聲地說:「屬下申恨天、焦一鵬參見掌教夫人!」
無情劍冷酷心俏臉罩霜,嘴唇輕啟吐出了一個「免」字。
陰陽十八抓申恨天、瞽目飛龍焦一鵬方才站起身來,垂手分立兩側。
黑喪門司徒安半生狂妄,凶狠殘暴,對親哥哥峨嵋掌教司徒平都敢頂撞一二,就是對嫂子冷酷心怕得要命。他不光在無情劍面前俯首貼耳,催命是從,絲毫不敢違抗,就是在背地裡也從來不敢說出一個不字。
今晚無情劍冷酷心的突然出現,還真出乎他的意料。等申、焦二人參見已畢,他才單獨跪下向嫂嫂冷酷心見禮。
無情劍冷酷心先示意陰陽十八抓扶起黑喪門司徒安,然後自己在一張太師椅上坐下。秀目張處,兩道透人心肺的寒芒電閃射出,逐個掃向了面前的三人。
三個江湖兇徒,不寒而粟。
無情劍冷酷心語冷如冰地斥道:「堂堂的峨嵋派第三代傳人,以三對一竟跌翻在一個後生晚輩之手。按本派門規……」說到這裡,玉腕一翻就搭上了肋下的劍把,嚇得三人冷汗滿面,跪地求饒。
好大一會兒,無情劍冷酷心方才臉色稍緩,將手離開了劍把,從臉色上看,好像疲乏已極。
人影一閃,她的二兒子十八歲的司徒朗悄悄地走了進來,低聲報道:「稟母親,福壽堂岳黑、封高二位侍衛求見。」
冷酷心精神一振,猛地坐正了嬌軀,剎那間,又重新恢復了嚇死人的滿面嚴霜。
兩個四旬上下,面目呆板的黑衣人快步走進,口稱「掌教夫人」屈膝拜見後,往兩邊一站。
無情劍冷酷心示意站在右側的岳黑先講。
岳黑極為小心地報告說:「屬下奉夫人之命,潛入河北各地打探老醉鬼的下落,竟然沒有查出絲毫的蹤跡。但在開封城內,卻意外地發現一個中年儒生和一個二十六、七歲的青衫秀士,一同遊覽大相國寺。」
無情劍冷酷心聽罷,臉色一變,兩隻玉手分別搭上了椅子的兩邊扶手。沉吟了半晌,她才岔聲問:「那青衫秀士的手中是否持有一把二尺八寸長的大鐵扇?」
侍衛岳黑把頭一搖,表示沒有看到。
無情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說:「但願這青衫秀士不是女魔王,我冷酷心就萬事大吉了。」然後,又將臉轉向了左側。
侍立在左側的另一名福壽堂侍衛封高應聲報告說:「啟稟夫人,屬下查出,江劍臣攜徒孫曹玉現正停留在安陽一帶。他們昨天還在寶劍泉附近,既像遊覽九龍三泉古跡,又像在等人,詳情不明。」
無情劍冷酷心說:「此處已屬先天無極派的腹地。接掌教飛鴿傳書,要我們在武、李、曹三小之中,任選一人張網捕獲。活捉不成,屠之亦可,迫他們將百年大典延期。」說到這裡,又向瞽目飛龍問道:「你從保定方向而來,沿途是否發現天山胖老鬼的蹤跡?」
瞽目飛龍焦一鵬答道:「屬下所經之處,無不細心觀察,沒發現胖老鬼的蹤跡。」
無情劍冷酷心詳問了三個手下人之後,確信李鳴的兩大靠山沈三公、江劍臣都不在附近。她殺心一起,先喚過兒子司徒朗吩咐道:「朗兒,你速速趕往天寶宮,要宏一大師他們速速趕來此地相助!」
司徒朗領命而去。
無情劍冷酷心又將手一招,喚過來陰陽十八抓申恨天說:「窮富二神絕不會死心塌地投靠本派,你可用舊日的友情勸說,務必要他們留住缺德十八手,別讓他溜走。穩住後,速來回稟。快去!」
瞽目飛龍焦一鵬是無情劍的心腹部下,看出掌教夫人想利用今天缺德十八手落單的機會傾出全力對付,心中雖然贊成,但又怕武林三狂怪罪,試探著說:「為了殺一李鳴而得罪三狂,是否……」在無情劍的積威之下,焦一鵬沒敢說出下面的「失策」二字。
饒是這樣,無情劍冷酷心還是悄臉一寒,向瞽目飛龍斥道:「焦一鵬你算錯帳了。峨嵋派真正的心腹大患,一不是獨步武林的江劍臣,二不是擁有五鳳朝陽刀的武鳳樓,而是這詭計多端的缺德小子。
這小子機警過人,智計百出。縱觀他出道以來,靈隱寺智取五鳳朝陽刀,杭州城化裝收服鐵扇仙,鳳陽府單人斗三僧,長城外巧罵多爾袞,連滿洲的多爾袞親王,都把這小子和當今萬歲相提並論,其厲害和重要可想而知。今天是天賜良機,我下決心除掉這心腹大患。」
焦一鵬歎了一口氣說:「如此一來,則三狂必不會為我們效力。」
冷酷心神情一變,冷冷地說:「辦大事者,不能遲疑。只要咱能找一借口,估計三狂還不敢對我如何。」
半天沒敢說話的司徒安插話了:「但不知嫂嫂有何借口?」
無情劍冷酷心不答反問:「二弟,你總該清楚,咱們峨嵋派要想稱雄武林,獨霸江湖,非消滅先天無極派不可。缺德十八手李鳴是先天無極派的智囊人物,殺之可滅該派不少銳氣。不知二弟願為峨嵋派再效一次死力不?」問完之後,還掃了焦一鵬一眼。
黑喪門司徒安一時沒有領會冷酷心的用意,遲遲疑疑地向:「小弟兩臂被殘,功力盡失,雖有雄心,也實難為本派再效死力。請嫂嫂明示!」
無情劍冷酷心輕輕一歎,先在桌上盛水果的盤子中拈起了一枚青色橄欖,然後用十分憐惜的口吻說:「可惜二弟堂堂的峨嵋黑喪門,被斷去了兩臂,不光功力喪盡,連生活都無法自理,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思!倒不如豁出一命,使本派有所借口,也令三狂不好阻止我們去屠殺李鳴,豈不是為本派出了死力?」
黑喪門心頭一驚,剛想張嘴狂呼求饒,無情劍冷酷心纖手一甩,站在食中兩指之間的那枚青橄欖電閃打出,正好擊中了黑喪門的啞穴,然後向瞽目飛龍焦一鵬又使了一個眼色。
早已明白冷酷心的暗示的焦一鵬,心中雖然不願,可又怎敢違背掌教夫人的指令。他不得已手腕一翻,鎮鐵馬稈已掃中了黑喪門腦後的玉枕穴。
一代巨凶黑喪門,到頭來竟慘死在自己人手中,也算他罪有應得了。
掃了一眼死在地上的黑喪門司徒安,無情劍冷酷心的俏臉更寒得能刮下兩層霜來。她先示意福壽堂侍衛岳黑取過來筆墨紙張,然後自己口述,讓焦一鵬寫道:喪門罪孽多端,遭報雙臂全殘,拉屎撤尿兩全難,活著丟人現眼。
焦一鵬速命寫完之後,無情劍冷酷心讓他貼在黑喪門司徒安的身上,然後向三個屬下問道:「以此作為借口,三位以為如何?」
瞽目飛龍焦一鵬頭一個拍馬屁說:「還是夫人高明。峨嵋掌教的親弟弟被殺,誰敢懷疑是自己人幹的。再加上夫人的這首西江月,真像極了缺德小子的口吻。萬事都齊備了,他武林三狂這一回準會讓咱倆牽著走!」
福壽堂侍衛封高向冷酷心提醒道:「夜已過半,請夫人速派人去喚三個狂老兒驗屍。」
冷酷心輕輕地搖了一下頭,意思是等申恨天回來。
約莫過了半個更次,還是不見陰陽十八抓申恨天等到來。
無情劍冷酷心依然是沉穩冷靜,拈弄著水果盤中的另一枚撤攬。瞽目飛龍焦一鵬有點沉不住氣了,剛想自報奮勇前去查看,突然,陰陽十八抓申恨天和窮富二神氣喘吁吁地從房外闖了進來。三人一眼看見死在地上的黑喪門,無不臉色一變。
無情劍冷酷心猛地站起,變色地問:「缺德小兒何在?」
申恨天答道:「回夫人,事情真怪,李鳴還在東跨院書房內酣睡未醒。」
冷酷心凜然一愣,以不相信的口吻追問:「他真的還在酣睡?」
陰陽十八抓申恨天垂手答道:「屬下怎敢欺騙夫人。」
冷酷心還是對事情不大相信,又問了一句說:「你為什麼到現在才來稟報?講!」
陰陽十八抓陪著小心答道:「為防缺德小子搗鬼,我和韓、富兩兄等了很長時間,才貼近窗前。經查看,這該死的小子確實是宿酒未醒。我們留下紫面判官繼續監視,才回來稟報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