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魔王只是為了吊起對方的胃口,何嘗真想匆匆地離去!遂乘機收回身形,故裝面帶不悅說道:「小可前後一共獻醜二十劍,而司徒教主卻不肯以一招賜教,再不知趣離去,顏面何存?」
峨嵋掌教司徒平見女魔王侯國英雖然不肯吐露姓名,卻錯誤地確認對方僅僅是慕名前來領教,沒有為仇作對的意思。他看中了女魔王的文采武功,想籠絡結納,也隨即將霜鐔劍插回了鞘內,抖手拋給自己的隨駕侍童,雙手高拱,極為客氣地說:「峨嵋位於四川巴蜀地帶,自古以來就有『蜀道難,難如上青天』之說。偏僻荒遠,很少有嘉賓蒞臨。尊駕如不嫌棄,請去峨嵋金頂作客如何?」
費了如許周折,終於賺得峨嵋掌教司徒平向易釵而弁,的女魔王侯國英發出了邀請——實現了李鳴計議中的第一步。
女魔王自然不能一口答應,更不能和司徒平等人一路同去峨嵋,只無可無不可地答道:「四川乃天府之國,貴派立舵之處,也素有峨嵋天下秀之稱,難得能邀司徒教主的寵召,小可自應從命。只是小可生性懶散,宛如脫韁的野馬,不習慣讓人套上籠頭。還請司徒教主怒小可無禮直言,此次前往貴派,純屬遊覽峨嵋風光,絕不是屈身入教!」
說真的,女魔王侯國英的這一番話也太狂傲無理了,簡直一點都沒給司徒平留下面子。一般來說,應該引起司徒平的極大氣憤和不滿;哪知這樣一來,反而使這位峨嵋教主對女魔王去掉了三分懷疑,更認為她是自抬身份,待價而沽的山林異士,連忙打蛇隨棍地說:「尊駕說哪裡話來,貴足能踏賤地,已足使峨嵋金頂生輝,就請尊駕和我們一同動身吧!」
女魔王呵呵一笑說:「恕小可暫時還不配鳥伴良禽身價高,因為直到現在,司徒教主還不知道小可姓甚名誰,是何出身。依我看,咱們還是前途再見吧!」隨著話音,肩未見晃,腰未見躬,早已青衫飄飄躍上了牆頭,獨自一個走了。
目送中年秀士越牆而逝,陰陽教主葛伴月進言道:「依屬下看來,此人鋒芒入斂,深藏不露,是一個非常難以捉摸的角色,不見得能和咱們同舟渡河。教主何容他放肆如此?」
峨嵋教主司徒平將眼神直盯在葛伴月的臉上,冷冷地問道:「此人的功力,我們已窺其大概。請你自忖,以你的玄陰絕戶指力能否和他打成平手?」
葛伴月臉色一紅,愧然答道:「不能!」
司徒平臉色一緩,自作聰明地稱讚說:「你很有自知之明,也沒敢謊言欺我。此人確實是個極為厲害的人物,但他絕對不可能是先天無極派的同路人!」
陰陽兩極葛伴月接口問道:「何以見得?請教主明示!」
峨嵋掌教司徒平很自信地說:「先天無極派第二代掌門人無極龍為人拘謹,早年不光在收徒上異常挑剔,還嚴禁本派徒眾和江湖各門派的人物來往;中年時期又和意中人鬧翻,女方竟揮劍斷去萬根青絲,自去華山出家為尼,就是武林赫赫有名的華山神尼慈雲師太。從此他就不曾下過嵩山黃蓋峰,直到死去。第三代掌門人展翅金雕蕭劍秋幾乎和他的師父無極龍一樣,也是落落寡和,很少和武林人士來往,除非武鳳樓之父被九千歲魏忠賢害死,憤而出山,輔佐崇禎皇帝登上九五,否則絕對不會更改初衷,讓門下徒眾在江湖之上揚威闖蕩。而此人的所學卻極為龐雜,就拿剛才施展的二十招劍法來說,絕不會少於五六個門派,所以我說他絕對不是先天無極派的同路人,不過……」
陰陽兩極葛伴月正注意地聽著,忽見掌教司徒平將話頭帶住,胸中早已明白他的心意,連忙小心地說道:「教主是否覺得像他這樣的人,絕不會自甘久居他人之下?」
真說對了峨嵋教主司徒平的心思。司徒平向葛伴月讚道:「你說得很對,我看倒不如在去四川的路上,讓夫人暗中偵探一下,也免得開門緝盜。」
就在司徒平和葛伴月竊竊密議,打算派無情劍冷酷心暗中偵察女魔王的真實心意的同時,侯國英已到了離法王寺不遠的淨藏神師塔下。此塔坐落在會善寺山門西邊的山坡上,大唐天寶年間修造,自台基至頂端高約一丈五尺左右,單層重簷,建立在高大的須彌座上。
女魔王侯國英的身形剛剛在塔下出現,早有四條黑影從塔的後面閃了出來,齊嶄嶄地向她彎腰行禮,口稱「島主!」
女魔王侯國英看出果然是自己一向依為心腹的秦嶺四煞左青龍、尤白虎、錢朱雀、侯玄武四人同時趕到,心中大喜,連忙向他們四人問道:「截至目前為止,孫總管是否發現了那無情婆娘的蹤跡?」
秦嶺四煞之首左青龍躬身稟告道:「屬下等四人就是接到了孫總管的密報,查探出無情劍冷酷心最近出現在武昌城內。」
女魔王接著問道:「孫總管可曾弄清她的隨從人數?」
四煞之中的老三錢朱雀搶先稟道:「據孫總管派來的人報告說,此次伴隨冷酷心在武昌出現的,除去她的同胞兄長七步追魂冷鐵心和反正陰陽十八抓之外,竟然沒有帶她的五個貼身死黨峨嵋五龍,不知派到什麼地方去了。」
女魔王聽完了三煞錢朱雀的稟報,秀目微微一皺,沉吟不語。
四煞侯玄武帶著極為輕藐的口氣說:「經過幾番較量,峨嵋派的一些頭面人物,包括司徒平和他的三位太上掌門司徒玄等,還不都一一粉墨出場了!此次他們和先天無極派之爭,依屬下看來,峨嵋派是輸定了。」
聽了侯玄武的話,女魔王更是沉吟不語了。她不光是一個判斷力極強的人,也是一個最善於知己知彼的人。從表面上看,侯玄武說的話好像一點不錯,因為武林中的人們,無不熟知峨嵋派中除去教主司徒平和三位太上掌門外,手下的力量不外乎一劍(無情劍冷酷心)、二老(峨嵋二老司徒英方、司徒英奇)、三獅(搖頭獅子闞大彬、赤目怪獅闞二魁、碧眼雄獅闞品元)、四傑(擒龍手桑子田、惡虎抓章子連、裂獅爪蔣子阡、飛豹掌程子陌)、五龍(四海游龍尤半瓢、瞽目飛龍焦一鵬、川邊墨龍沙夢山、巴山怒龍屠世仁、翻江狂龍余占鰲)、六殺手(黑喪門司徒安、七步追魂冷鐵心,陰陽十八抓申恨天、金毛吼闞山嶽、岳黑、封高),而這些人幾乎都不同程度地栽在了先天無極派的手內,其中還死去司徒英方、司徒英奇、黑喪門司徒安、闞氏三獅弟兄共六人,確實像是明顯地輸了。可司徒平冷酷心夫妻二人野心勃勃,苦心經營多年,保不住暗地裡還收著不少凶神惡煞。光從招納委派陰陽兩極葛伴月為總巡查之職,指使兒子司徒明和八爪毒龍索夢雄、月下逍遙薛子結盟,並藉此拉來病太歲婁鼎、瘦達摩薛天這兩件事情上來看,他暗地裡的實力可能比表面的力量大得多。要想盤出司徒平冷酷心的真實家底,勢非有人打進去臥底不行,而這個人還非得自己不可。她由沉吟不語轉為靜靜籌思了。
就在這時,始終沒有開口說話的二煞尤白虎真頭直腦地叫了一聲:「小叔!」
不光把正陷入沉思之中的侯國英喊叫得回過神來,也喊得她心頭一熱。因為在她的所有舊部當中,以秦嶺四煞弟兄對她特別忠心。尤其是她和六指追魂久子倫,四煞之師秦嶺一豹許嘯虹義結金蘭之後,使秦嶺四煞從原來的屬下一變而為侯國英的盟侄,關係更是非同一般了。她也曾多次嚴命他們弟兄不要再以島主來稱呼自己,四煞都一直未改,今天卻從二煞尤白虎的口中喊出來了,知道他必有重要的話想向自己說,就放緩了面色,向尤白虎和聲問道:「你想說什麼,就大膽說吧!」
尤白虎未曾開口,先掃了自己的大師哥左青龍和兩個師弟一眼,得到三個人的同意之後,才斷然地說:「侄兒等兄弟四人私下商議,一致想阻止你老人家前去峨嵋派臥底!」
女魔王一怔問道:「為什麼?」
二煞尤白虎語音淒涼地說:「因為峨嵋派不光人多勢眾,司徒平陰險狠毒,冷酷心也狡猾如狐,就讓你老人家的一身功力通玄,也絕不可聽信李鳴的請求,孤身輕入龍潭虎穴。這太叫全島上下人等憂心掛念了。」
女魔王和氣地一笑,反問道:「這是孫總管示意你們向我遊說的吧?」
一向不善於辭令的二煞尤白虎默然了。
女魔王用和善的目光掃視了秦嶺四煞一眼,柔聲說道:「你們弟兄對我侯國英的赤誠忠心,我何嘗不知,哪能不曉!但你們卻忘了當年我是怎樣對付樓兒這孩子的。
他的父親浙江巡撫武伯衡的慘死,雖不是我親手所殺,但我絕對逃脫不了參與的責任。就連他的母親武老夫人,也是我雖未殺伯仁、伯仁何嘗不是困我的威逼而死!難為這孩子竟能看在劍臣的面上,不僅捐棄了前嫌、真誠地尊稱我為三嬸娘,還盡力在當今萬歲駕前替我開脫。現在他已正式接任了先天無極派掌門人,該是我這個當嬸娘的為他作些事情的時候了。所以我才決心打入峨嵋腹地,查探究竟。你們不要過多地為我擔心,憑司徒平和冷酷心的兩張嘴,還吞吃不了我女魔王。一切按原來的安排行事,快去把馬匹牽來!」
秦嶺四煞見島主決心已定,心中雖然不願但也不敢再勸,四煞侯玄武去附近的樹林中拉過來五騎快馬。
女魔王侯國英伸手從侯玄武的手中接過了韁繩,抬腳想點鐙時,突然從左側一大片荒草叢中,凌空拔起來一條黑影,在半空中又加上千個前提,正好飄落在女魔王的馬前,躬身一禮,口稱:「小爺在上,辛獨一向少來請安!」
女魔王侯國英見趨前給自己躬身行禮的,竟然是一向飄忽不定、神鬼難測的陸地神魔辛獨,知他已和峨嵋派翻臉,卻故意臉色一寒斥道:「冷酷心是得勢的狸貓歡如虎,我侯國英是失勢的鳳凰不如雞。聽說你最近和峨嵋派打得火熱,已變成了我女魔王的冤家對頭,虧你還好意思尊稱我為小爺。趕快閃開,免得我的坐馬踏傷了你。」
陸地神魔賠著笑臉說:「小爺是我辛獨一生當中最為欽佩的人,罵我貪財如命,我不敢強辯;說我和峨嵋派打得火熱,真冤苦我了。」
女魔王把臉一沉,厲聲罵道:「該死的東西,你不光貪圖多爾袞十萬兩銀子,代為刺殺樓兒,還奪取過他的五鳳朝陽刀,鐵證如山,還敢說沒有賣身投靠峨嵋派?別忘了,到處都有我的眼線,江湖上還沒有什麼事情能瞞過我侯國英的眼睛。」
陸地神魔俯首貼耳地說:「小爺有草上飛孫子羽那樣的得力總管,我辛獨天膽也不敢向小爺打馬虎眼。以上兩條,確實都是我一時心黑貪財所致,不光錢沒到手,還幾乎葬送了我的獨生兒子。」說完不好意思地垂下了頭。
女魔王冷冷一笑說:「既然孽由自作,活該你老小子遭報,還來找我幹什麼?」
陸地神魔辛獨見女魔王的怒氣稍消,連忙又深打一躬求道:「兩年之前小爺已恩准收下辛獨,作為你老的隨從,後來因小爺起駕去了石城島,未能如願。如今是我發現了四煞弟兄的蹤跡,才追尋來此,求小爺還是收下我辛獨吧!」
女魔王知道辛獨早有歸依自己的決心,又可憐他一生孤獨,樹敵太多,除去貪財如命,別無其他的惡跡,不忍再多加責罵,只冷冷問:「將你歸入我的麾下不難,難就難在你寸功未立,讓我能將你這赫赫有名的陸地神魔往哪裡擺?」
一聽女魔王放鬆了口風,陸地神魔挺直了身軀說:「無情劍冷酷心曾買通蛇王郎毒,不惜卑詞厚禮,想請出住在武昌黃鵠山的金睛神鷲石抱冰和女殃神石榴紅兄妹二人,協助司徒平對付江三爺。我和石氏兄妹另有一層淵源,甘願親身趕赴武昌去勸阻他們,減少江三爺會戰司徒乎時兩個勁敵。請求小爺示下!」
見陸地神魔辛獨洩露出的機密和草上飛孫子羽報來的消息正相吻合,更使女魔王下立即趕奔武昌城的決心。臉色一緩,向陸地神魔辛獨說:「從現在起,你就是石城島的人了。只要你能勸阻石氏兄妹,我會厚待你的。但無情劍非泛泛之流可比,司徒平所以敢圖霸武林,主要倚重於她。以上幾次栽給先天無極派,無一不是手下人誤事,功敗垂成,非冷酷心的策劃不周。你此次先去武昌,千萬不要讓她知道你已歸入了石城島,更不能形之於色,嚴禁你與之公開見面,一定要秘密從事,最好先和孫總管商議一下,謹記小不忍則亂大謀的古訓。只要你能辦成了這件事,就是你的大功一件。」
辛獨點頭會意,目送女魔王侯國英和秦嶺四煞紛紛躍上馬背,揮鞭馳去後,他才輕點巧縱,專抄小徑,趕奔武昌。
要說辛獨也真不愧有陸地神魔之稱。他一生飄泊江湖,足跡遍及天下。陸地飛騰輕身術妙絕神速。從嵩山動身,趕到武昌城內,只用了兩夜一白天的時間。
陸地神魔雖然是江湖上成靈成精的人物,由於此次的對手是狡詐如狐的無情劍冷酷心,進入武昌城後,雖然疲餓交加,還是連一般的客棧和飯館都沒敢去。更別說那矗立在蛇山黃鵠磯頭的黃鶴樓了。百忙中買了一隻燒雞、五個燒餅和一斤上好的花彫美酒,往自己的懷內一揣,盡量隱去形跡,悄悄地向蛇山掩去。
這蛇山坐落在湖北武昌城內,原名黃鵠山,又名黃鶴山,綿亙蜿蜒,形如伏蛇,頭臨大江,尾插東城,與漢陽的龜山對岸相峙,為古代軍事要塞。三國時代,東吳築夏口城於其上,到晉朝太康元年,才設立縣治於此。再經歷代不斷地擴建,名勝古跡極多,光馳名天下的樓閣亭台就有黃鶴樓、白雲樓、八極樓、靜春台、奇章台、鬥牛閣、留雲閣、西爽亭、仙棗亭、石照亭、壓雲亭、一覽亭等二十好幾處。歷代名人和高雅之士如崔顥、孟浩然、李白、白居易、賈島、王維、范成大、陸游、陳孚、楊慎、張居正等先後登臨游賞,行吟作歌,並留有「寒花媚幽石,疏林帶高閣」,「桃花深處暖雲浮,隔樹紅妝倚翠樓」等名句。其中更為引入登臨的地方如抗金英雄岳飛遺像亭,陳友諒墓和元代為紀念邱處機修造的長春觀等等。
因為金睛神鷲石搶冰和女殃神石榴紅兄妹二人就隱居在長春觀內,為了慎重起見,陸地神魔悄悄登上了蛇山,暫不前去會見石氏兄妹,一個人先偷偷地進入了遊人稀少的鬥牛閣。兩夜一天的趕行,也確實把辛獨累壞了,想飽飽地吃喝一頓,然後再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
就在陸地神魔進入鬥牛閣,剛從自己懷內掏出買來的那些食物時,突然從閣內橫樑之上飄下一個人來,輕如飛絮、落地無聲地站在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