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地神魔先是悚然一驚,眼光到處,才看出來人是燕山八魔之師虎頭追魂燕凌霄。當下沒好氣地嘟噥道:「怪不得古人常說:一個人要該著倒血霉,買二斤鹽都他媽的會生蛆。我兩夜一天沒吃東西,餓得前邊肚皮幾乎貼上了後脊背,滿打滿算買了一隻燒雞、五個燒餅和一斤上好的花彫,你這個老東西一來湊熱鬧,我連半邊肚子也填不滿了。」
要說虎頭追魂燕凌霄,做事還真講公道,一把只撕去半邊燒雞,再拔掉酒瓶塞,一仰臉將酒喝去一半,然後趁向陸地神魔遞酒的時候,還順手抓去了三個燒餅,就著噴香的燒雞,有滋有味地大嚼了起來。
辛獨只好自認倒霉,歎了一口氣,先喝完剩下的酒,抓起燕凌霄拿剩的兩個燒餅,就著半拉子燒雞,也吃喝起來。
買的是一個人的食物,如今分二個人吃,馬上就都吞吃下肚了。
辛獨先用袖頭抹了一下嘴巴,向虎頭追魂燕凌霄問道:「聽說你老傢伙在先天無極派的百年大典上,又觸了一次大霉頭,還不抱著胳膊在家中忍著,怎麼還有臉出來到處轉悠,也不嫌丟人現眼嗎?」
虎頭追魂燕凌霄將兩隻豹子眼一瞪,反唇相譏道:「要講丟人現眼,你陸地神魔辛老大可比我燕凌霄要丟得多了。我只不過被缺德小子李鳴戲耍嘲弄了兩次,不痛不癢地要什麼緊。你辛老大第一次就幾乎讓江劍臣勾銷了生辰八字,只因怕武鳳樓的五鳳朝陽寶刀,你辛獨連到手的十萬兩銀子花紅,都退還給了多爾袞親王。我要是你,早一頭紮在褲襠裡自殺了。」
兩個江湖老魔頭正在互相諷刺謾罵,女魔王的心腹總管,當年橫行南七省的有名人物草上飛孫子羽鬼魅似地掩了進去。
一見孫子羽也相繼現身,辛獨明白了,他恍然大悟地說:「我怎麼把你們二人是拜過把子的盟兄弟硬給忘懷了!有堂堂正正的孫大總管在石城島,自然會把你燕凌霄拉了進去。兩年前我們這伙老傢伙可就對侯島主心服口服的呀!」緊接著就把自己如何被女魔王收歸麾下,並派來此地相機阻止石氏兄妹不要幫肋峨嵋派的事,向孫、燕二人敘說了一遍。
虎頭追魂燕凌霄哈哈一笑說:「如此說來,我吃下你的半拉子燒雞,三個燒餅和喝的半斤花彫,不用給你老小子錢了!」
陸地神魔剛想反唇相罵,早被草上飛孫子羽揮手止住,放低了聲音向辛獨說道:「看起來你老兄的這一趟算白跑了,據小弟偵知,金睛神鷲石抱冰兄妹不僅收下峨嵋派的重禮聘金,而且女殃神石榴紅也已經和無情劍冷酷心姐妹論交了,你在這種時候出面去阻止他們,恐怕非得碰一鼻子灰不可。」
陸地神魔一聽就急了。他剛剛加入石城島,又寸功未立,還在女魔王面前誇下了海口。知道自己要堅持前去,非遭到孫子羽的苦口勸阻不可。假意裝作失望的樣子,緘口並不再提去長春觀的事情,只陪著孫、燕二人閒話了一番武林掌故和江湖恩怨。
草上飛孫子羽自幼飽讀詩書,足智多謀,早看出辛獨去長春觀之心不死。因辛獨不光年紀大他許多,聲望也比他高了不少,真不好對他強行制止,再加上又急於迎接女魔王到來,只好和虎頭追魂燕凌霄離開了鬥牛閣。
由於勸阻可能要遭到失敗,辛獨的心情煩躁不堪了,雖然相信草上飛孫子羽的所言不虛,但他總存有一絲僥倖的心理。目送二人走遠後,他猛可地鐵下了心來,晃身出了鬥牛閣,向蛇山的尾部趕去。
據傳長春觀是元代為了祭奉長春真人邱處機而建。它由前至後,倚山而上,中為五重院落,左右四個跨院,層樓飛閣,巍峨宏麗,是兩湖一帶的道教聖地。金睛神鷲兄妹的師父,就是長春觀已故觀主黃鵠道人。如今恩師雖然逝去。他們兄妹心感師門恩重,仍不願離開長春觀,一直居住在道藏閣內。
辛獨雖然仗著和石氏兄妹有一層不尋常的淵源,但對草上飛孫子羽的勸說還是聽進了幾分,他此次直闖道藏閣,想強硬勸阻石抱冰兄妹二人,說穿了也是迫於無奈。
原來金睛神鷲石抱冰之師黃鵠道人,俗家姓辛名辰,本是辛獨的遠房族叔。早年尚有往來,終因爺兒倆一個是身入玄門出家修道,一個是揚威江湖作了綠林魔頭。以後就道不同不相為謀了。雖然如此,這層淵源也還是不能抹煞,辛獨就是基於這層關係,才敢自告奮勇前來的。不料一步來遲,金睛神鷲已接受了峨嵋的聘請。叫他這個赫赫有名的陸地神魔在島主侯國英面前怎麼下台!
幸喜長春觀的很多道眾都還認得出他是已故老觀主黃鵠道人的侄子,很容易地來到了長春殿後的道藏閣院外。
剛想舉步入內,突然一個陰森森的口音說道:「想不到冷某能在這種地方和你辛老當家的碰上,這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說完之後還嘿嘿地冷笑了兩聲。
陸地神魔是何等人物,眼神未到光從口音上就聽出是峨嵋派的內部總管、峨嵋教主司徒平的大舅子七步追魂冷鐵心。知他在青城山百獸崖下,被不到二十歲的雲海芙蓉馬小倩切斷了半截手臂,故作吃驚地說:「半年不見,冷總管的手臂怎麼短去了一截?」
這真是哪壺水不開專提哪壺。七步追魂冷鐵心臉色泛紫,怒火升頂,不得不望顧左右而言地說:「恭喜辛老當家的!」
辛獨雖然深知冷鐵心的為人陰狠,但對他的這恭喜二字還真有些摸不著頭腦,愕然問道:「辛某年近花甲,尚奔波江湖,有何喜慶可言?冷大總管是發熱燒得胡說八道吧!」
冷鐵心皮笑肉不笑地說:「冷某聽道上朋友傳言,辛老當家的已和先天無極派現任掌門人武鳳樓兄弟論交,那五嶽三鳥老哥兒仨自然成了辛老當家的父叔長輩了。有獨步武林的鑽天鷂子作為靠山,豈不既可喜又可駕呀!」
聽了七步追魂冷鐵心這一套形同罵大街的惡言冷語後,陸地神魔不僅沒有火冒三尺,反而沉靜了下來。今天的事情好怪:憑冷鐵心這小子,別說目前已被馬小倩切去半截手臂,就讓他雙臂齊全,也不敢對我陸地神魔這等放肆;何況這裡是長春觀,又不是他們的窩巢峨嵋山;金睛神鷲兄妹再對我不講交情,守著長春觀這麼多的道眾,總不好和死去恩師的族侄翻臉敵對。這裡面一定有鬼!看起來侯島主一再叮嚀我不要粗心大意,草上飛孫子羽勸阻我不要輕入虎穴,真不是沒有道理。
見辛獨沉吟不語,七步追魂冷鐵心好像是非得撩起辛獨的一腔怒火不可,又陰然一笑說:「從辛老當家的表情上看,傳言確實不假,冷鐵心真該恭喜你了!」這個無惡不作的陰狠小子竟敢踏中宮進直,左手食中兩指一併,直點辛獨的乳泉穴。
辛獨撇開大嘴一笑,翻起右掌,一方面用掌緣斜切冷鐵心遞過來的左腕,一方面笑道:「如今的世道,也真他媽的顛倒了,一個沙泥塑成的鬼判竟敢在玉殿閻王駕前發橫!今天我非得叫你嘗嘗什麼是求死不得的滋味不可!」
右手攏指成抓,一把扣住了冷鐵心的右臂肩井,先用食中兩指卸開了他的骨節,然後想給他生生地址下來解恨。
突然,從辛獨所在的右側傳過來一個女子的怒喝聲:「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在長春觀內撒野?來傷一個失去功力的殘廢人!」
要說辛獨剛才後悔不該不遵守島主之諭和不聽孫子羽的勸說,現在更悔恨自己成了三十歲的老娘倒捆了孩兒。
憑他陸地神魔一生當中驚天動地地幹了不計其數的漂亮活兒,從來還沒過地一個幫手,始終都是單槍匹馬,今天難道真是光棍到老——自霉了?
聽出發話喝斥自己的不是別人,正是女殃神石榴紅,只好抖手先將冷鐵心推向一邊,然後獰然一笑說:「光棍眼裡揉不進沙子。看起來,今天這場戲的角色倒真不少呀!」
石榴紅故意裝作方才認出來的樣子道:「小妹一時眼拙,沒有及時認出是你老大哥來到了長春觀,也更想不到大哥會和一個身體殘廢的人一較長短!」
女殃神石榴紅的這番話是夠尖刻的,她不光早已閃身一旁,還故意裝作沒看出是辛獨的樣子,並為自己沒認出來找出了極為有力的證據。不信你聽她的話音,憑你赫赫有名的陸地神魔會動手害一個斷臂的殘廢人嗎?既諷刺了你,還讓你說不出道理來。
直到這時,辛獨才一切都明白了:自己和武鳳樓化嫌修好,表示徹底和峨嵋派決裂,以及和石抱冰兄妹的這層淵源關係,江湖上只有一個人知道得最為清楚,而這個人過去還是自己唯一極為親密的朋友,現在卻變成為與自己勢不兩立的仇人,這就是為了五鳳朝陽刀而翻臉成仇的蛇王郎毒。只要郎毒來到了武昌,無情劍冷酷心才能佈置好圈套來對付自己,這一點就不奇怪了。
既然已經看出形勢對自己極為不利,憑陸地神魔辛獨的機警和多謀,不難用一番言詞僵住女殃神石榴紅。最起碼也能落個全身而退,不致於陷身此處。但他畢竟是一個自恃武功高超,好勝心極為強烈的人。最讓他騎虎難下的是怕在草上飛孫子羽和虎頭追魂燕凌霄二人面前失去顏面,以後讓侯島主小瞧了自己。當下把心一橫,冷冷地向石榴紅嘲道:「賢兄妹真不愧是我叔父辛辰的好徒弟,不光全部繼承了他老人家的所有技藝,也繼承了他老人家『一介不與人,一介不取人』的清高孤傲。相比之下,真使我這個不爭氣的侄兒汗顏無地!」
常言說得好,作賊心虛。原來石榴紅確實受了無情劍冷酷心的誘惑,不光和冷酷心結成了姊妹之交,還瞞著哥哥石抱冰收下了峨嵋派的一份厚禮。最讓女殃神這個年近不惑的老處女動心的,是無情劍冷酷心許著給她找一個文武全材而又可意的夫婿,讓女殃神過上花好月圓的美好歲月。所以石榴紅就一切唯無情劍之命是從。現在讓辛獨拿話一點,她那風韻猶存的粉臉上不由得頓時羞紅了。
辛獨桀桀一笑,語音陡然轉為冰冷地說:「只要你們兄妹還承認是我叔父的徒弟,還肯認我這個不成材料的師兄,我要你們立即退還峨嵋派的禮物,斷絕和峨嵋派任何人來往,嚴格遵循我叔父的遺命,苦心潛修本派武功,挑選資質好的徒弟,發揚光大門戶,以報師恩。否則,我要大發綠林帖,多傳綠林箭,約請所有和叔父有交情的武林人物到場,代替叔父清理門戶。」
辛獨為勢所迫,這一大發雷霆之怒不大要緊,卻把石榴紅給逼上了梁山。她眼珠一轉,計上心來,改顏嬌聲道:「大哥說哪裡話來,我們兄妹再不成材,也不會下作到仰人鼻息的地步。再者說有我哥哥在,哪有我這個作妹妹當的家。老大哥有話,還是找我哥哥去說吧!」說完還嫣然一笑。
陸地神魔半天不見金睛神鷲出來,心中一氣,抬腿跨進了道藏閣的院門,向閣前的高大台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