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丑邵友雙手一抱拳,苦澀地一笑說:「我們弟兄,承蒙教主和夫人以貴客之禮相待,本應在貴派和先天無極的拚鬥中,追隨左右,以助搖旗吶喊之威;哪料到我們的浙江老窯,突然發生了極大事端,非我們二人馬上趕回,不能料理妥當。只可惜司徒教主的華誕將到,我們弟兄勢難躬逢盛會了。專誠來此拜別,就此趕回浙江。」
無情劍冷酷心本是女子中的梟雄人物,一聽龍隱二丑所說的話,就知全是謊言;再冷眼一掃龍隱二醜的渾身上下,不光是一物未帶,連身上所穿的,都是多日未換洗的污垢衣服,絕不像是返回老家的模樣。猜知他們準是也栽在先天無極派人的手下,畏難而退。心想:好哇,人家五毒弟兄雖然費了我不少心血,花子大量的金銀財物,但平素對我很尊敬,聽我無情劍冷酷心的吆喝。你們兩個醜八怪來到峨嵋山,始終被本派尊為上賓,平常五日一小宴,十天一大宴,隔三斷五地還得弄幾個姿色不錯的女人,供你們玩弄。光珍玩玉器就被你們撈去不少。到如今,力,一點未出;汗,一滴未淌。甚至連先天無極派的影子都沒見,就想招腿走人,也太會拿我無情劍的大頭了。心中雖然有氣,臉上卻絲毫不帶,賠著笑臉說:「兩位老大哥,你們這是怎麼啦?是嫌我們兩口子招待不周,還是嫌酒不美好菜不對味,說出來我們馬上改還不成嗎?怎麼能甩手就走呢!我們兩口子還指望二位老哥哥替我們峨嵋派撐腰壯膽,去對付五嶽三鳥和武鳳樓哩。再不濟也得替我們把缺德十八手李鳴這壞小子給料理了。」
說到這裡,扭頭對三兒子司徒清吩咐道:「傳娘的話,速速派人去打掃教主住過的遇仙居,請你夏、邵二位老伯去那裡下榻。娘和你爹也好勤去問候。」
無情劍冷酷心這張巧嘴確實鋒利如刀,一席話把龍隱二丑羞得無地自容。冷酷心說得一點不假,從他們龍隱二丑進了峨嵋山,司徒平和冷酷心真把他們當成了上賓。現在是命——一回未拼;力——一點未出。人家無情劍能讓他們一走了之嗎?
大醜夏仁一咬牙,也顧不得丟人現眼了,雙手一拱,含愧說道:「夏某不敢隱瞞夫人,我們兄弟感謝貴派厚待,實在不忍心私下一走了之;否則,早已遠離峨嵋一二百里了。」
無情劍一開始只懷疑龍隱二丑可能是吃了先天無極派的暗虧,懼怕五嶽三鳥等人,打算藏奸一走,心中有氣才說出剛才的那番話;如今聽大醜這麼一說,才品出味兒不大對,更想詢個一清二楚了。喊了一聲:「夏大哥!」
鬼刀司徒聖帶著峨嵋四傑、五龍,陰陽十八抓申恨天等十人走進來。
大醜夏仁知道,今天這個眼是現定了,拼著一張老臉不要,面對這一群峨嵋派的中堅人物,含羞帶愧地把鑽天鷂子江劍臣如何在昨天晚上突現俠蹤,如何挫敗了自己兄弟二人,又如何沒趕盡殺絕,只勒令自己兄弟離開峨嵋山等一切詳情,毫無隱瞞地敘述了一遍。
乍然聽到五嶽三鳥中的鑽天鷂子自天而降,光憑一雙鐵掌,兩三個照面就挫敗了赫赫有名的龍隱二丑,在場的人除去峨嵋四傑沒有和江劍臣交過手之外,其餘如峨嵋五龍和陰陽十八抓申恨天等,無不凜然一顫。
鬼刀司徒聖嘿嘿怪笑說:「江三小兒的一身功力,再臻絕頂,可峨嵋山比不得河南觀星台。在我們步步設伏之下,我不相信他江劍臣能一回神兒不走。」
三尊之中的老三司徒賢和本炯大師正好也一同跨進了殿內,只聽司徒賢說:「本炯大師也認為江三小兒太狂妄,決心以師門獨得之秘和江劍臣一較雌雄。」
最後進來的是三尊之首司徒玄,居中高坐後,就向無情劍冷酷心斥道:「都是你當的好家,憑她勾魂娘子的出身,怎配作咱們司徒家的兒媳!特別是司徒安兒慘死在武林三狂家中以後,鐵月娥更加濫用權勢,中飽私囊。據說還沾有不守婦道之嫌。你這個掌教夫人,一定要嚴加查處,省得鬧出事來,有辱司徒家風。所好眼下在場的,都是咱們的親信,不怕洩露給她。你記下了嗎?」
無情劍冷酷心對勾魂娘子的越軌行為早就留心。當年是自己一眼看中了她,並極力主持操辦她和司徒安的婚事。後來沒出什麼大風波,也就不肯自己找自己的麻煩。
如今太上掌教司徒玄親口傳下話來,再加上剛才火蜘蛛的稟報,知事情不小,不敢拖延,隨口應了聲:「媳婦知道!」馬上帶著三兒子司徒清和火蜘蛛談坤,派巴山怒龍屠世仁在前面引路,撲奔勾魂娘子所住的香巢。
剛剛出了仙峰禪院,無情劍就示意巴山怒龍先走一步,向勾魂娘子鐵月娥傳話,說掌教夫人隨後就到。
巴山怒龍屠世仁躬身應命之後,就縱起身來,一個「野馬跳澗」,飛落向下面的一處山巒,緊接著彈地再起,又越過一道山澗,宛如流星趕月地走在了前面。
工夫不大,屠世仁就趕到了鐵月娥的住所,向兩個把守門戶的峨嵋教徒說:「請弟兄們進去回一下,就說我屠世仁有事面稟二夫人。」
巴山怒龍所以這麼說,是有道理的,因為掌教夫人是奉太上掌教司徒玄的口諭前來察看,不管事情大小,那是他姓司徒的一家人的事。巴山怒龍雖然名列峨嵋五龍,聲威赫赫,犯不上咋咋呼呼地喊什麼「掌教夫人駕到」。
哪知他沒這麼喊一聲,倒把事情辦砸了。只見傳話人走來,賠著笑臉對巴山怒龍屠世仁說:「二夫人身體欠安,不願見你,讓你把話留下。」
巴山怒龍屠世仁臉上一紅,憑他峨嵋五龍的身份,竟吃了這麼大的一碗閉門羹。他知道掌教夫人馬上就到,便把臉色一寒,第二次向把守門戶的教徒說:「我奉掌教夫人之命,前來向二夫人傳話,快去回報!」
屠世仁的這句話要是來到就說,準能像一聲炸雷,看守門戶的教徒得慌得狗屁顛顛,前去回報。現在晚了一個季節,份量就大不相同了。他認為屠世仁是為了想見勾魂娘子,故意假傳聖旨。臉色一正說:「屠四爺,你是掌教夫人跟前的大紅人,所交代的話,我們應該滾著爬著去回稟。不過,四爺你前後兩次話不一樣,讓我們相信哪次呢?二夫人的脾氣,屠四爺不是不知。要真是掌教夫人駕到,四爺可以直接去回二夫人,我們不敢再去挨罵。」
巴山怒龍讓門上的這個教徒一激,真的冒出了火來,倚恃著掌教夫人隨後就到,決心不用門上人回話,自己直接去面見二夫人。主意一定,冷冷地哼了一聲說:「沒有你們這個砂鍋子,四爺我照樣能吃燉老鱉!」隨著話音,施展「燕子三抄水」,飛身登上了五間正房的台階。嘴裡說著:「屠世仁參見二夫人!」人已抬腿跨進了屋內,正打算躬身施禮,向鐵月娥傳說掌教夫人駕到,不料一眼看出勾魂娘子鐵月娥身穿艷裝,春情蕩漾,粉面紅暈,滿帶酒意,正將自己的嬌軀向一個極為俊秀的大男人的懷中偎去。
巴山怒龍一下子驚呆了。像勾魂娘子這樣的年輕新寡,是絕對不准穿鮮艷服裝的,更不准孤男寡婦幽室對飲。酒與色是連在一起的。巴山怒龍心中懊惱:冤家路窄,偏偏讓自己給一眼撞上了,勾魂娘子鐵月娥準會認為我是有意窺察她的隱私。事情也是活該鬧大,巴山怒龍要是按往常的規矩,正顏垂手回話,說冷酷心駕到,就讓鐵月娥渾身是膽,也不敢頓起歹心。
偏偏巴山怒龍屠世仁心中一慌,不由地想從屋內退出。勾魂娘子鐵月娥沒嫁黑喪門司徒安之前,就是頗有名氣的女飛賊,不光心腸陰狠毒辣,在手段上也異常奸詐狡猾。她頓生殺機:左手將女魔王推進了東間內室,右手閃電般甩出了三口柳葉刀,還厲喝了一聲:「你屠世仁膽敢調戲於我!」
俗話說:寡婦門前是非多。巴山怒龍屠世仁讓勾魂娘子倒打一耙,硬給栽上了調戲二夫人的大贓。
當時的情景快,作者的禿筆慢。只見三口柳葉飛刀上奔面門印堂,下穿右腳三里穴,中間直扎胸口血海穴。勾魂娘子要殺人滅口。
屠世仁名列峨嵋五龍之一,武功自然不弱。縮頭,側身,後移,一連閃避開勾魂娘子打來的三口柳葉飛刀。身形一斜,施展「乳燕穿簾」的身法,縱出了屋外。
多年以來,勾魂娘子鐵月娥就執掌峨嵋派的財物大權,為了不讓自己的盜財養漢隱私外洩,護衛香巢的八名教徒,全是她的心腹死黨。一見二夫人有殺人滅口之心,不等巴山怒龍身形站穩,八名教徒分佔了四方八位,也不和屠世仁直接交鋒,一齊掏出暗青子,紛紛地射向巴山怒龍。
連中二鏢一箭之後,巴山怒龍屠世仁為了顧命,才從腰間抽出一條七尺軟鞭,施展開家傳的屠龍鞭法,撥打各種暗器。
突然一聲冷叱:「統統給我住手!」聲音從大門之內傳來。
巴山怒龍屠世仁聽出是掌教夫人冷酷心到了,連忙大呼:「夫人救我!」
鐵月娥的八名護衛平素雖狂妄,但看見掌教夫人冷酷心駕到,馬上都嚇得低頭垂首,站在了一旁。
冷酷心見屠世仁的三處傷勢雖然不重,也都沁出了不少血珠。讓火蜘蛛先給他敷藥包紮,然後不溫不火地向勾魂娘子鐵月娥問道:「你知道屠世仁是奉我的命令前來香巢傳話的嗎?」勾魂娘子鐵月娥理直氣壯地答應了一聲:「不知道!」
無情劍臉色稍變,又問出一句:「你知道我來巡視嗎?」
勾魂娘子鐵月娥還是理直氣壯地答應了一聲:「不知道!」
冷酷心雖然知道鐵月娥的為人狡詐狠毒,並不遜色於自己,卻怎麼也想不到她竟敢在自己的面前這等放肆。語氣一沉,將聲音提高地問道:「為什麼下令圍攻屠老四,還把他打傷了三處?講!」
勾魂娘子毫不遲疑地抗聲說道:「該殺千刀的屠世仁,竟敢乘我一個人在屋內的時機,出言調戲於我!」
無情劍冷酷心一聽就火了。因為多年以來峨嵋五龍就在自己的左右,說他們貪婪愛財,嗜血肯殺,還可相信;誣他們貪戀美色,調戲女人,冷酷心是一百個不相信。明知是勾魂娘子血口噴人,故意微微一笑說:「按本教教規,以下犯上,以奴欺主,這可是要先截四肢,然後挖眼摘心啊!你有證人嗎?」
無情劍先把罪名列出,然後叫勾魂娘子拉出人證,其目的是威嚇她不要信口胡扯,不想把事情擴大。
勾魂娘子充任內總管多年,當然熟知峨嵋派的教規。
但一言既出,如白染皂,更何況箭在弦上,怎能不發。心想:我的這八名死黨,豁出受牽連也會出來作證。想到這裡,還是理直氣壯地答應了一聲:「有!」
聽說真有證人,無情劍也猜出,勾魂娘子的所謂證人,肯定是她的八名護衛。心想:你鐵月娥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光顧亂拉證人,也不想想,巴山怒龍再色膽包天,淫心發動,旁邊要有你勾魂娘子的貼身侍衛,他屠世仁敢出口調戲嗎?她要煞煞鐵月娥的氣焰,先用利如刀剪一樣的目光,掃了那八名教徒一眼,然後寒聲問道:「誰是人證?」
勾魂娘子剛想用眼神示意兩個曾和她有過膚肌之親的心腹,讓他們挺身出來作證時,陡地從上房屋頂上傳來一個冷冰冰的口音,答出了一個「我」字。
這真好像一石擊起千層浪,驚得所有在場的眾人,包括勾魂娘子鐵月娥自己,一齊忙不迭地向上房屋頂看去。
無情劍冷酷心一眼之下就發出了一聲驚呼:「原來是你!」
不用筆者饒舌,讀者想必已經猜出,這位房頂上的證人,肯定是易釵而弁的女魔王了。
只見女魔王一個「棒打仙桃」將身軀飄落了下來,故意一伸右手,向無情劍冷酷心的柔肩上搭來。
按理說,無情劍冷酷心對女魔王這個假大男人雖有好感,確實也曾發過恨不相逢未嫁時的歎息,但她畢竟和丈夫司徒平情好甚篤。唯一的缺陷,就是司徒平比她要大十多歲。現在,怎肯在大庭廣眾中讓一個俊秀的大男人去攬自己的肩臂!剛想用「霸王卸甲」的身法,閃開女魔王搭來的一掌,突然看見套在女魔王皓腕之上的那串一百單八顆楠木念珠,當時臉色大變,嬌軀微顫。陡然的驚嚇,使她一呆,女魔王的右手搭在了左肩。
這一下子,可把勾魂娘子鐵月娥給氣昏了。心想:你冷酷心成天責斥我鐵月娥到處勾搭男人,甚至罵得我狗血噴頭。我勾魂娘子再浪再淫,還沒有哪個相好的在眾目睽睽之下揉肩攬臂,公開地調情。我看你無情劍今後有何面目再來管我。更可氣的是,自己迷戀老半天的這個極俊男人,說不定會讓冷酷心給搶奪過去。
其實,這事勾魂娘子鐵月娥自己想左了,人家無情劍不過是從心底愛慕女魔王這個假男人的瀟灑英俊,哪像她恨不得馬上就能投入女魔王的懷抱。
站在一旁的火蜘蛛談坤恨女魔王夥同鐵月娥殘殺了他的兩個拜把兄弟,一時悲憤填胸,趁女魔王和無情劍敘話,霍地拔出插在右腿外的鋒利匕首,欺身而上,一縷寒芒扎向女魔王的左肋。
請想,女魔王是何等的人物,哪能讓火蜘蛛得手!直到談坤的匕首快要貼身的一剎間,女魔王驀地發了一招「金絲纏腕」,立時扣緊了火蜘蛛談坤的腕部寸關尺,大拇指一捺談坤的脈門。那把精光霍霍、閃射著噬人厲芒的七寸匕首,脫手向地面落去。侯國英沒等匕首落地,右手猛地從冷酷心的肩上縮回,嗖地一下子,把那把鋒利匕首操在了自己的手內,一翻手就扎入了火蜘蛛談坤的小腹,接著向上再一挑,頓時給談坤來了一個大開膛。這一手絕活幹得乾脆利落。
無情劍冷酷心乾瞪眼沒法子。她反正不能因為一個死去不能復生的火蜘蛛談坤,和泗水劉二公子翻臉。只好苦澀地一笑,讓人將談坤的屍體拖出去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