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不等對方的拘魂牌和無常索遞到,先將身形一閃,然後脫口一聲輕嘯,掌中的厚背鋒利短刀以極快的刀招六出祁山,分別襲向滿氏兄弟。
饒讓無常雙絕內力精湛,武功奇絕,在這招迅如風雷閃電的快刀下,也難以全身而退。
兩聲淒厲慘嚎下,一片血雨噴濺中,滿天星被削去右手三指,滿天斗被切去一隻左手。
眼見無常雙絕一招受挫,早就萌生逃走之念的陰世義和陰世禮,頓時雙雙拔身而起,竄上隆昌寺內的無梁殿,身軀再晃,隱入草叢之中。
無常雙絕到底不愧為黑道梟雄,一任斷指截腕處鮮血如注,絲毫也不加以理會,異口同聲道:「我倆經師不到,學藝不精,既然敗在當場,任憑你們處置!」
心腸一向慈悲的武鳳樓,哪肯動手去殺兩個認敗服輸之人!後退半步,刀尖垂下,肅聲說道:「武某幼承家訓,長出師門,向來不趕盡殺絕。只要你們回答我一句話,此次幽魂谷大舉入關,其意何在?」
老大滿天星搖頭苦笑道:「滿某兄弟身為幽魂谷副主管,如今雖置身在刀俎之上,也不好洩露本谷秘密。還是請武掌門下手吧。」
這就叫,君子可欺以其方。狡猾詭詐的無常雙絕,吃準了以武鳳樓的生性和身份,既已說出不趕盡殺絕,絕不會再出爾反爾。
眼看無常雙絕的陰謀詭計將要得逞,突然從東廂房北側轉過一個誰見了都會發笑的滑稽人物來。
這個人的年紀不小了,胖如圓球,粗胳膊短腿小腦袋,頭上一抹溜頭,禿得又滑又亮,連一根頭髮也沒有,小鼻子小眼小嘴巴,團乎乎地臉盤上,不光無皺無折無鬍鬚,連眉毛都沒有長一根。真要說玄乎了,整個一顆腦袋就跟個肉葫蘆一樣,太也逗人發笑了。
說來也巧,所有場上的人,除去武鳳樓師徒認識這個怪人是雲南獅子山的尚不雅,其先祖是明初建文皇帝的貼身護衛,號稱飛天蜈蚣尚青雲,還是小搗蛋秦傑給他起的外號叫無法無天,其他沒有一個人見過他。
只聽他笑呵呵地向武鳳樓說:「武掌門,聽白吃先生說,你老弟是二斤棉花套個眼鏡——簡直厚得不透亮。開始我還不大信,今天果然讓我尚不雅給見識了。」
說到這裡,又轉過臉來向無常雙絕說:「要是單憑我這副尊容,確實是難入你們無常雙絕的大法眼。就讓我客客氣氣來問話,你們兩位恐怕也沒有工夫答理我。我只好先玩一套小把戲,你二位要是覺得還不錯,就老實回答我的問話,要真覺得我的把戲很平常,二位只管轉臉走。」說完,一晃身就貼到了一座石壁前。
無常雙絕兩兄弟的眼睛,可不是不識貨,所以無法無天尚不雅只露了這一手穿花掠影輕功,就將他二人震住了。
只見尚不雅伸出一根又白又胖的手指頭,在石壁上寫道:「閱罷楞嚴磬懶敲,笑看黃屋寄團瓢,南來瘴嶺千層回,北望天門萬里遙,款段久忘飛鳳輦,袈裟新換袞龍袍,百官此日知何處,唯有群鴉早晚朝。」字寫得鐵劃銀鉤,蒼勁有力,更為難得是一氣呵成之下,筆劃卻能深淺如一。
嚇得無常雙絕一連後退兩三步,異口驚聲說:「想不到尊駕就是威震天南的尚不雅,活該我們哥倆違背谷規了。」
無法無天豎起大拇指誇獎道:「佩服二位識時務,請各自點穴先止血,讓曹玉這孩子先報了傷祖殺叔之大仇再說。」
這時候,小神童曹玉和鐵指鷹爪邱龍眠,早已拼得難解難分了。
武鳳樓關心愛徒生死,剛想替下曹玉,由自己對付邱龍眠。
尚不雅阻止埋怨道:「虧你還是一派的大掌門,難道連一退就得算敗都不懂。那樣一來,豈不大大損壞了小神童的威名。」
武鳳樓著急道:「你的話雖然有理,咱們也不能硬拿雞蛋碰石頭。不管怎麼說,他邱龍眠也是飛雲堡的一堡之主呀!」
尚不雅瞪眼道:「一堡之主怎麼啦,還不是一個腦袋兩個耳朵。你只管放寬一百二十個心,我保險曹玉準能宰了這老小子!」
武鳳樓知道尚不雅非常喜愛曹玉和秦傑,聽他這麼一說,就放心地撤退了身形。
說實在的,堂堂的飛雲堡主,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鐵指鷹爪,今天和一個十幾歲的毛孩子廝拼了這麼長的時間,也真夠邱龍眠丟人現眼的了;偏偏又來了個專好蠻不講理的尚不雅,豈不更使他心亂如麻,忐忑不安起來。
一眼望見尚不雅,小神童的膽子更壯了,精、氣、神一提,冷焰斷魂刀招一改而為學自馬小倩的龍蛇翻滾八大式。
開始先使出龍蛇飛舞、蒼龍入海、雲龍三現三招,硬逼赤手空拳的邱龍眠停止了攻勢。
緊接著又用上神龍掉尾、烏龍盤樹、狂龍鬧海,殺得對方連連閃避後退。
曹玉趁著邱龍眠連連閃避之際,猛將自己的身形向下猛塌,冷焰斷魂刀揮出一招長蛇繞兔,掃向了邱龍眠的腳骨拐,愣把對方逼得退了三步。他這才借墊步錯身之機,陡地一長身,藍芒噴射的冷焰斷魂刀,再化為龍蛇翻滾八大式中最厲害的一招龍頂摘珠。
可歎邱龍眠空自負有一身鷹爪功力,在冷焰斷魂刀噴吐寒芒的壓力下,也不得不用藏頭縮頸式,來躲避這致命的一刀。
愣使鐵指鷹爪邱龍眠一連八招沒還手,得過缺德十八手李鳴缺德真傳的小神童,開始使用缺德損陰狠的怪招了,趁龍頂摘珠剛走空,頓時改用刀背,砸出一招迅雷擊頂來。
邱龍眠心中一愣神暗想:這是什麼古怪的刀招呀,不用刀刃用刀背。
小神童故意舌綻焦雷一聲「打」,招化斗轉星移,還是用刀背敲向邱龍眠的腳骨拐。
氣得邱龍眠兩眼一紅,使用解甲脫袍式,一連後退兩三步。哪知小神童施展的這幾招,乃是江劍臣和六陽毒煞戰天雷共同精心鑽研出來,傳授給缺德十八手李鳴的。一經施展,千變萬化,絕不給對方以絲毫喘氣的機會。所以曹玉不等招數遞老,又變成為風雷夾擊的一招兩式來。
被戲弄得暈頭轉向的邱龍眠咬牙一發狠,用上自己的鷹爪功,還擊一招烏龍探爪,硬生生地抓向了曹玉的刀背。
小神童脫口一聲「真聽話」,冷焰斷魂刀一翻,變成了刀背向下,刀刃朝上猛一撩,只聽喀一聲響,邱龍眠的那只攏成鷹爪的右手,硬叫小神童用托天換日給截斷了。
有道是十指連心,饒讓他邱龍眠凶狠頑強,也禁受不住這截斷手腕的劇烈疼痛。疼得他一聲慘叫,身軀一斜,便想用斜掛單鞭的身法閃向一旁,來逃避小神童的再次攻襲。
恨他入骨的小神童曹玉,哪肯留給他半點逃命的機會!藉著欺身上步,又閃電般施展出斬銬斷僚,用冷焰斷魂刀背,砸斷了邱龍眠的左腿膝蓋骨。
截腕斷腿後的邱龍眠撲通一聲,跌翻在地面之上了。
曹玉撲跪在地,淒楚地喊了一聲:「錢大叔,你老人家英靈聽著,孩兒給你報仇了!」說完站起,鐵腕再翻,冷焰斷魂刀一下子插入邱龍眠的肚腹內,結束了他一條性命。
這時,再找無常雙絕滿氏兄弟倆,業已鴻飛渺渺地不見了。
氣得小神童一跺腳,寒著臉兒向無法無天埋怨道:「真沒見過六十多歲的老人家,比毛頭小伙還貪玩,竟然光顧看熱鬧,連兩個極為重要的活口都給看丟了。你說這帳該怎麼算?」
尚不雅瞪著一雙小眼睛不依道:「你小子還沒發財就氣粗了。我老人家一不吃你濕的,二沒拿你幹的,憑什麼輪到我來給你看活口?人是逃跑了那不假,你小子不會再逮嗎?」
這時,疼昏過去的醉裡乾坤曹鵬,早讓八臂哪吒袁化給救醒了。可惜人整個右肩的琵琶骨全被邱龍眠用大力鷹爪功給捏碎了,就讓傷勢痊癒後,這條右臂也算完全殘廢了。
小神童清楚地知道,就是自己再急再恨再跺腳,也和無法無天尚不雅鬧不出個子丑寅卯來,只好狠狠地瞪了老傢伙一眼,就撲到祖父曹鵬的跟前,探看爺爺的傷勢去了。
旁觀者清的武鳳樓,這才貼近到尚不雅的身側問:「你老兄真在外面安了樁?準能找到幕後主持人?」
無法無天咧嘴一笑說:「武老弟的這句話,我尚不雅就不能表示服氣了,老哥哥我啥時候幹過猴拉稀的事?」
武鳳樓還是有點不放心,緊接著追問:「不是小弟膽敢不信大哥你,我是認為敵人的勢力太龐大,安在外面樁上的兄弟們,吃得住吃不住他們?」
尚不雅這才壓低聲音反問:「老弟你難道連白吃先生麾下的兩員大將都信不過?」
一聽在外面安樁的,竟然是萬里孤鴻白心野的左膀九鼻獵犬權守業,右臂碧眼金雞吉司臣,武鳳樓這才真正放下心來。
在商議如何安置受傷的曹鵬和埋葬錢剛時,自幼父母雙亡、跟隨爺爺長大的小神童,說什麼也不放心爺爺單獨隱居了。偏偏醉裡乾坤曹鵬始終認為自己過去是江洋大盜,不肯連累武鳳樓和孫兒曹玉。至於錢剛,反正人死如燈滅,在寶華山選擇一個平坦的地方埋葬就行了。
最後,還是無法無天尚不雅出的主意,讓曹鵬暫時先隨八臂哪吒袁化同去袁家堡,養好傷之後,再去君山惡鬼谷定居。
曹鵬這才點頭答應了。
尚不雅堅持留下武鳳樓,等候東方綺珠的到來,處理埋葬錢剛和打發曹、袁二人上路,他自己和曹玉棄馬徒步,去和九鼻豬犬、碧眼金雞匯合,然後再一同趕往西湖靈隱寺。
武觀樓猜知,尚不雅是想把自己的二十四式金剛指和三十六招蜈蚣掌傳給小神童曹玉,所以毫不遲疑地答應了。
小神童曹玉戀戀不捨地拜別了爺爺和師父,留下東方綺珠的那匹大黑馬不騎,和無法無天尚不雅匆匆就上道了。
趕到江蘇宜興時,太陽才漸漸向下墜,無法無天就亂嚷著說:「累死了,餓死了,也困死了。」
曹玉氣得瞪眼說:「你要沒有彎肚子,就別硬吞鐮刀把,滿打滿算才多少路,你就累餓一齊來。要真怕累、怕餓、帶怕困,就別逞能打前鋒。你要硬裝狗熊想趴下,恕我曹玉不奉陪!」說完就要舉步。
無法無天一邊邁動短腿,一邊笑嘻嘻地唱著:「天氣不黑早住店,日出三竿再登程,少的不聽老的言,一場大事難成功!」
小神童曹玉心中一動,知道這是大軸套小軸——話裡有話。
看見小神童曹玉不走,無法無天尚不雅反倒抬腿舉步了。
明知老傢伙在向自己端架子,小神童這時也不敢得罪他,一橫身,攔住尚不雅的去路作揖道:「禿大爺,怪我曹玉不孝順,沒考慮到你老人家身腿短走不動,硬要叫你這胖公雞下蛋。其實我又何嘗不是累得慌,乾脆我就小禿跟著月亮走,來它個三杯下肚挺腿睡,沾你的光亮怎麼樣?」
氣得尚不雅一把扣住曹玉的手腕大罵:「你小子胡唚大半天,除去那句『怪我曹玉不孝順』受聽外,連他媽的一句人話都沒有。就讓幽魂谷的人馬再出現,你小子雖指望我老人家再幫你!」
曹玉搖頭晃腦吟詩道:「幫不幫忙固在你,求不求你爺當家!」挨了罵的尚不雅反倒咧嘴大笑了。
小神童曹玉這才端正著臉色低問道:「你老人家和權大叔、吉二叔的接頭地點,規定在什麼地方和什麼時間?」
尚不雅眨眨小眼說:「頭接廟處周街廟東內城興宜在,初酉未申是定間時,聽懂了吧?」
無法無天挺著脖子一口氣,像念特別生澀的經文似的說了一遍,十拿九准曹玉聽不懂,所以末尾還故意問一句懂不懂。
做夢想不到小神童曹玉也只是眨巴眨巴大眼睛,就重複了一遍說:「這有什麼不懂的,你不是說,時間定的是申未酉初,在宜興城內東廟街周處廟內接頭嗎,對也不對?」
無法無天尚不雅這才由衷地向小神童稱讚道:「怪不得你小子能被武林中人稱為小神童,聰明得簡直離了譜。大概除了你曹玉,誰也解不透我這幾句奇妙的經文。現在,我決心將先祖飛天蜈蚣的二十四式金剛指和三十六式蜈蚣掌傳給你!」
小神童撲地下拜,先謝過尚不雅,才一同跨進了城內的招商客棧。
吃飽、喝足,睡了一覺,天色剛剛到申未,二人這才悄悄地貼近到周處廟外。
原來這座周處廟,乃是晉朝惠帝時,為了紀念周處而建築的。古史記載,周處,字子隱、義興陽羨(今宜興南)人,少時兇惡,人們把他與南山猛虎、長橋下惡蛟同稱宜興三害,後周處知道悔過,射死猛虎,斬除惡蛟。死後追封為平西將軍,謚孝,故稱周孝侯,廟內有門廳、享堂、廊屋,廟左有周處墓。
驀地,先是一粒小石子飛落在二人的腳前,接著從周處墓後轉出了兩個人來。
不需細瞧,曹玉已看出二人正是九鼻獵犬和碧眼金雞兩位前輩。
曹玉先躬身謝過兩位前輩的拔刀相助之恩,然後壓低聲音問權、吉二人:「請問兩位老人家,踩探的情況如何?點子的臨時窩巢到底彎在哪裡?」
權守業用極為肯定的語氣說:「從打無常雙絕離開隆昌寺起,這兩小子就始終沒有逃出我和吉二弟的視線過。」
小神童那顆始終懸著的心,到此才真正地塌實了下來,連忙向二人再問道:「幽魂谷一共來了多少人?首要的人物是哪個?現在潛伏在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