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名明紗少女,碎步疾走,遠遠退去五丈之外。
宗岳和孔素棠,愕然相顧,愈看愈糊塗;九尾狐待十六名少女去遠,忽又轉向三花羽士沉聲喝道:「取本觀財物帳冊來。」
宗岳和孔素棠又是一怔,三花羽土也似乎有點莫名其妙,但仍一聲不響地依言走去殿後,不一會,捧來一堆帳冊。
九尾狐接過,揮手又喝道:「備車!」
三花羽士囁嚅說道:「備車?」
九尾狐道:「昨晚不是叫你準備的麼?」
三花羽士道:「是的,早準備好了。」
九尾狐道:「套好!」
三花羽士吃吃地道:「十輛都套?」
九尾狐道:「都套!」、
三花羽士一呆道:「全觀總搬?」
九尾狐瞪眼道:「你想留下?」
三花羽士慌忙躬身道:「不……不……我……是說……要去哪裡?」
九尾狐厲聲喝道:「誰做主?」
三花羽士忙不迭答道:「是……是……是。」
跌跌蹌蹌,連爬帶滾,轉身下殿而去。宗岳和孔素棠看了,心裡雖然納罕,卻無法發問,只有靜觀以待。
九尾狐轉過身來,將那堆帳冊往地下一放,指了指,向宗岳堆笑說道:「終南財物,鉅細無遺,都載在這上面,少俠如不放心,可在我等離去前先清點一下,少了照賠。」
九素棠插嘴道:「這怎麼回事?」
九尾狐嫣然一笑道:「回十絕谷,怎麼樣,你去不去?」
宗岳瞠目道:「不比了麼?」
九尾狐睨視而笑道:「你們的目的,無非是光復終南,現在我們自甘退讓,由你們兵不血刃將失地收回,難道不好嗎?」
宗岳手一指道:「那麼衣服怎不還我?」
九尾狐笑吟吟地說道:「真小氣!」
接著,臉色一沉道:「終南一派的基業,與這兩件衣巾相比,孰輕孰重?」
宗岳因想不出九尾狐要拿走他一頂頭巾和一襲藍外衣的理由,誤會對方有意侮辱,不禁有氣,正想板臉責喝時,孔素棠搶著溫和地問道:「九公主拿走這個有說處麼?」
九尾狐點點頭,緩下臉色說道:「一樣的話,好幾種說法,有些人說了,令人生氣,有些人說出來卻和悅動人,十妹,我佩服你。」
捧了孔素棠,卻罵了宗岳,宗岳怕知心人多心,只好忍住沒開口,九尾狐頓了頓,轉向宗岳,冷冷說道:「讓你聽了高高興吧!如依我胡媚娘的心性,閣下今天想令我們離開,怕還沒有這般容易,老實告訴你,這是十絕谷主的命令!」
兩兄妹一呆,九尾狐將手中衣巾往前一送,冷笑著接道:「要取回,也無不可,胡媚娘拚著受責,向二位重新領教一番也就是了。日前谷中來人雖說宗少俠曾與谷主交換一掌,形容得如何如何的了得,因而谷主下令,如遇閣下回到終南,便得相讓,我胡媚娘卻偏不信這個邪!」
兩兄妹齊齊一噢,頓然領悟,原來九尾狐是拿宗岳衣巾回去做信物,好證明她的確是將終南讓給了宗岳。
因此,一時間,二人都沒話可說。
俗云:好男不與女鬥,宗岳切齒的,只是十絕魔君一人,九尾狐雖是谷中一名公主,而且聲名也不太好,但是,話說回來,傳言是傳言,沒有親眼看到她手染血腥,畢竟無法下絕情。
所以,他仰起臉,避開九尾狐的視線。
九尾狐見二人已無異詞,轉身手一招,隨領著十六名少女下殿出觀而去。
剎時,滿殿歸入岑靜,宗岳俯身取起一本帳冊,隨意掀開,忽見扉頁上有一行字跡猶新的附註,這樣寫著:「不受指使之道人十五名,柴房內。」
看著,不禁皺眉頭,忙拉了孔素棠一把道:「快去柴房內看看。」
殿後柴房內,一燈如豆,十五名破衣道人,都已瘦弱得不成人形,宗岳為他們一一活開血脈,然後將今夜經過,約略說了一遍,最後,指著一名輩份較高,年事也較長的老道吩咐道:「最近一段時間內,木處大概不會再有什麼麻煩,派中事務,暫交你掌管,本座有事暫時離開,半年以後回來。」
眾道人已知宗岳為終南本代掌門人,這時,一致下拜,行過大禮,宗岳分別加以獎慰了一番,忽叫一名道人去取來文房四寶,匆勿寫就一道事函,交予那名年事較長的道人,說道:「天亮後,送去三絕手雷大俠莊上。」
孔素棠看了,甚為不解,不禁皺眉問道:「我們不去了嗎?」
宗岳搖了搖頭道:「不去了。」
孔素棠詫異道:「為什麼呢?」
雷氏一家,待人都好,但是雷英的熱倩,卻令宗岳深感不安,他覺得,自己與孔素棠名份已定,一個公孫小鳳已夠煩惱的了,如再加上一個雷英,實在窮於應付,九尾狐等人既去,雷氏處已無禍患可言,能不去,還是不去的好。
這些,他當然不便提出解釋,於是,支吾了一下,說道:「沒有什麼……我,只是想……昔日的十大門派,如今『少林』、『武當』、『南海』、『華山』、『青城』、『黃山』、『崑崙』、『長白』、『終南』等九派,都有了消息,情況不明的就只剩下『峨嵋』一派,由這兒往漢中,經子午谷入川,路途也不太遠,我很想先去峨嵋看看。」
孔素棠沉吟著點了點頭,沒有開口。
第二天,二人至長安城中另外買了二匹駿馬,揚鞭向星子山方向進發,一路上,二人一直談論著這次九尾狐的事,卻始終想不透其中所以然來……。
九尾狐胡媚娘說,這是谷主的命合!
這話是真的麼?是真的!而所不同的,便是十絕老魔並沒有令她在宗岳身上取回什麼信物,更沒有令她藉一頂頭巾,一襲藍衣去設計一個陷阱。
一個月之後,十絕谷韜光洞中的諸小掌門人,一個個功行圓滿。
經過一番計議,群小決定分批先往終南會合宗岳與孔素棠。前面數批,順利上道,最後一批,卻在出谷時出了岔子。
走在最後的,是「斑灰神童」顧大可和「散花女」公孫小鳳二人。
那是一個隆冬的清晨,二人循秘道走出十絕谷,抬眼四望間,忽於白雪如銀的山道遠處,發現二人二騎。
二人按轡徐行,似在欣賞沿途雪景。
左邊是個高冠灰衣道人,右邊一人,藍衣藍巾,年事好似甚輕,尤其那一身藍色裝束,在一片銀白中,更是顯眼。
公孫小鳳注目間,忽然低聲喜呼道:「宗岳哥哥!」
呼聲出口,人已騰身追去,斑衣神童起步雖晚,但因為他輕功超絕,身形微晃,眨眼追及。
一面疾奔,一面向公孫小鳳道:「他怎會在這裡出現的呢?」
公孫小鳳見宗岳身邊沒有了孔素棠,喜悅不可名狀,這時腳下不停,眼望前面,興奮地叫道:「誰知道,我只曉得我沒看錯。」
斑衣神童又朝前面那身藍衣望了一眼,無話可說。
前後相距,原僅半里光景,二人不消三五個起落,便已追及。
斑衣神童雖急於想上前看個究竟,但他知道公孫小鳳好勝心強,不敢超越,於是,故意落後一步,讓公孫小鳳搶在前頭。
公孫小鳳高喊一聲:「喂」
人如鳥投林般,一個箭竄,已搶去藍衣人馬前。
目光至處,芳容一變,忽像泥偶般木然呆住。斑衣神童見狀,心頭一震,縱身趕過去,轉身抬頭之下,也不禁呆住了!
馬上二人,因「斑衣神童」和「散花女」的突然現身攔道,正不悅地一勒馬韁,將馬停了下來。
左邊那名道人,年約四旬上下,獐頭鼠目,生相猥瑣之至。
而右邊這位被二人誤以為「宗岳」的藍衣人,柳葉眉,桃花眼,眼波汪汪,神態佻達,顯然是名不太正經的女子。
這二人,正是「三花羽士」和「九尾狐」胡媚娘,自是不需交代的了。
二人回至十絕谷,因聽說群小常在附近出沒,便商得老魔同意,終日在附近這一帶乘馬徘徊……
前面走的幾批,都是半夜出發,所以沒遇上。
而現在,恰該斑衣神童和散花女二人走霉運,無巧不巧地落入這名心計過人的九尾狐算中。
這時,九尾狐強抑著興奮心情,故意叱道:「好狗不攔路,你們這算那一套?」
散花女公孫小鳳於失望之餘,心頭正有著一股無名怨氣,經這一罵,火氣更旺,杏眼一圓,正待發作時,斑衣神童忽然以目示意,將公孫小鳳止住,同時搶出一步抱拳打躬道:「抱歉,抱歉,是在下二人看錯人了。」
直起身來,故意漫不為意地向九尾狐身上那襲藍色外衣一指,接著道:「因為我們有個朋友,也是這種裝束。」
兩小以前沒見過「三花羽士」和「九尾狐」,心中雖然猜疑,卻不敢十分斷定二人與十絕谷有關,所以斑衣神童還在自作聰明的「投石問路」;而「九尾狐」和「三花羽士」,經過谷中人描述,業已從身形相貌上知道了兩小為誰,這時,九尾狐聽了,心底下不由得一陣暗笑。
她也故意繃起臉來道:「天下穿藍衣服的人,就只你們朋友一個麼?」
斑衣神童心想,對呀!宗岳一身藍衣,不過是普通的藍布,這種藍布隨處均可買到,只不過他穿起來比別人更顯得俊逸一點而已,又怎能說天底下就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有這種衣服呢?」
公孫小鳳杏眼閃動了片刻,忽然冷笑道:「這像是男人的衣服呢!」
九尾狐也是冷冷一笑道:「少見多怪。」
公孫小鳳驀地注目喝道:「很好,現在請閣下將左邊肩胛上那塊小白痕的由來解釋解釋!」
宗岳這襲藍外衣,群小眼中,可說都很熟悉,可是由於各人對宗岳接近的程度不同,事實上也有著一些差別。
這襲藍衣,情感最深,觀察得最密緻的,便是現在這位散花女公孫小鳳。
你道公孫小鳳現在所指出的那塊「小白痕」是怎麼回事?原來群小自「七子山」相遇後,彼此間一見如故,平常嬉戲笑鬧,百無禁忌,公孫小鳳是其中頂頑皮的一個,有一天,她趁宗岳調息入定,一時童心大起,拿紙筆寫了個「一段呆木頭,想入非非」的小紙條,以飯粒貼上宗岳肩頭,群小見了,哈哈大笑,笑聲將宗岳驚醒,雖將紙條取下,卻留一塊白痕,宗岳一直未曾將它洗去。
斑衣神童循聲望去,臉色也不禁一變,天下巧合之事固然很多,但巧到這種程度,那就不太可能了。
九尾狐知道差不多了,當下也故意一變瞼色,裝出一種心虛的驚惶之態,並故意一拉馬韁,做出一個轉身欲跑的準備姿勢。
三花羽土加油添醬,故意漏口低聲埋怨道:「活該,誰叫你連一個囚犯身上的衣服也要拿來穿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