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李三郎走了之後,毒華陀忙把朱漆藥箱往肋下一夾,拱手道:「羅少俠援手之情,小老兒沒齒不忘!」
「些許小事,老丈請不必記掛於心!」羅通朝山門外溜了一眼,接著又道:「現在雨勢已停,在下要先走一步了!」說罷,朝毒華陀拱了拱手,就要舉步朝廟外走去。
毒華陀這時卻急叫道:「羅少俠請留步!」
羅通回頭道:「老丈還有什麼見教!」
毒華陀就地放下藥箱,打開箱蓋,取出一青瓷小瓶。
他直起了腰,雙手送到羅通身前,正色道:「羅少俠救命之恩,老朽無以為報,這是老朽花費了多年心血,搜集了近百種靈藥所煉製的『百草解毒丹』專解天下奇毒,羅少俠行走江湖,可備不時之需………………」
羅通並不想接受,淡笑道:「老丈盛情,在下心領了!」
「是的!」
「老朽聽說太極門中有一套至高無上的練氣功夫,叫做『太極玄功』,凡是練成之人,可以刀劍不傷,水火不害,百毒不侵,但要練到此一境界,非得一甲子以上的時間不可!」
羅通凝視著他,靜靜地聽著,但沒有答話。
「羅少俠的武功雖然得自貴門薪傳,但年紀尚輕,當然不可能練成『太極玄功』,更何況羅少俠初涉江湖,難免遇上了歹人暗中使毒,老朽這瓶百草解毒丹,藥方乃出自於華陀,輕症一丸,重症三丸,敢說天下雖大,卻無毒不解!」毒華陀面容一整,繼而正色道:「羅少俠留置身邊,也許有用,這是出於老朽之誠意,羅少俠切勿推辭是幸!」
羅通搖頭拒絕道:「老丈這瓶解毒丹,在下實在不敢收!」
「哦?」毒華陀久走江湖,羅通的臉色,他怎會看不出來?只聽他「呵呵」一笑,接著又道:「羅少快大概因救了老朽,故而不敢收受老朽的東西,這正表現出少俠家教敦厚,人格清高之處,但收受人家貴重東西,和收受老朽的解毒丹,其間卻大有區別!」
「有什麼區別?」羅通怔了怔。
「這區別可大了!」毒華陀笑接道:「譬如說你救了老朽性命,老朽以金銀珠寶作為報酬,那是不是輕視了少俠?」
「不錯!」羅通點了點頭。
毒華陀又道:「倘若少俠真的也接受了,那麼這些金銀珠寶,也只不過是滿足了少俠一時的奢侈享受罷了!」
「不錯!」羅通深有同感,當下又點了點頭。
毒華陀道:「但老朽奉贈少俠這瓶解毒丹,意義可就完全不同了!」
「哦!」羅通頗不以為然的道:「是嗎?」
毒華陀道:「因為解毒丹善解天下奇毒,這是救人濟世的靈藥,羅少俠行走江湖,留置身邊,固可備不時之需,但如果遇上中毒垂死之人,不也可以救人一命嗎?羅少俠豈可因就了老朽之故,而拒絕接受救人濟世的靈藥?」
「這個嘛………………」羅通想了一會兒,繼而點頭道:「老丈說的極是,那在下就拜領了!」他雙手接下青瓷小瓶,納入懷中,一面問道:「老丈現欲何往?」
「唉!」毒華佗歎了口氣,道:「麥香堡威震江湖,不但在金陵地面上是獨霸一方的雄主,就是大江南北,也有唯我獨尊之勢,老朽不願和麥香堡主合作,他才派人追殺老朽,總之,他們得不到老朽,是不會就此罷休的!」
「所以………………老朽想去找一個人試試!」
「老丈想去找誰?」此語一出,他頓感不妥,因為這是人家的隱私,自己怎好問他,忙接道:「在下不該有此一問,老丈還是不說的好!」
毒華陀笑了笑道:「不要緊,老朽去的地方,和羅少俠也許同路!」
羅通詫異道:「老丈知道在下要去那裡?」
「嗯!」毒華陀點了點頭。
「本來老朽也不知道羅少俠的俠蹤,但方纔羅少俠展露了通天犀扇,少俠既是太極門的傳人,又是初涉江湖,遠來金陵,想必定是去棲霞寺了。」
羅通驚訝道:「老丈如何知道的?」
毒華陀笑笑道:「這並不是什麼秘密,稍通江湖掌故的人,誰都知道的!」他語音一頓,接著又道:「遠在數百年前,手創太極門的祖師,就是在棲霞寺剃度出家的,而且圓寂於該地!」
「貴門一脈相傳,每一位傳人在他學成之後,行道江湖前,都必須前來金陵棲霞寺叩謁祖師,因此老朽才猜想少俠必是前去棲霞寺了!」
「哦!原來如此!」羅通點了點頭,隨即又問道:「莫非老丈也是要去棲霞寺?」
「是的!」毒華陀道:「棲霞寺的老方丈慈雲禪師,乃是當今有道高僧之一,也是麥香堡主唯一敬重之人,得罪麥香堡主,若是能得老禪師一言,便可化解,老朽從麥香堡不辭而別,就是專程趕去棲霞,面懇老禪師慈悲的!」
羅通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一同上路吧!」
毒華陀聞言大喜,連忙拱手道:「羅少俠請!」
他當然知道麥香堡是不可能放過他的。
鐵筆三郎雖已離去,但極可能有人在附近監視,如今有太極門的傳人同行,這一路上,就可確保他的安全了。
因此,他打死也要讓羅通走在前面不可。
從東峰到南麓並不太遠,兩人走了約莫一頓飯光景,棲霞寺就已入了眼簾。
棲霞寺乃是棲霞山的名跡,相傳南唐時有一位隱士,道號「棲霞」在此修道,因而得名的。
棲霞寺在棲霞山的南麓,群山環抱,林木成陰,每到深秋時節,滿山紅葉,像一片瑰麗的晚霞,也如一片燦爛的珊瑚海,故有秋棲霞之稱。
在這座棲霞古寺的後面山壁上,怪石聳立,全是洞穴,穴中則是鑿著各式神像,最奇險的一個洞,鑿的是達摩像,因此也叫做達摩洞。
上去是桃花峰,和紫峰閣。
再上則又是一座山嶺,佛像更多,就是有名的千佛巖。
這時他二人剛抵棲霞寺,正要踏上石階之際,毒華陀忽然腳下一停,朝羅通拱手道:「多謝羅少俠救助之恩,老朽就此拜別,咱們後會有期!」
羅通一怔道:「老丈不也要見此地的方丈嗎?」
毒華陀低聲道:「老朽要找機會才能見到老禪師,這會兒如若跟著少俠同去,只怕有些不便,羅少俠請吧!前途請諸多珍重!」說罷,手捧朱漆藥箱,轉身朝右邊走去。
這時雖是元宵的前一天,但棲霞寺乃是著名古剎,慕名遠道而來的遊客,三三兩兩在寺前徘徊著。
棲霞寺高大的山門,是永遠為遊客而敞開著的。
羅通轉過身,跨進山門,古剎梵宇,高大且又莊嚴,任何人進了佛門,都會油然而生敬仰之心,不少善男信女,此刻正在佛前拈香膜拜。
羅通緩步跨上石階,進入大殿,舉目望去,殿右正方有一灰衣僧人,這時已迎面走了過來。
「大師父請了!」羅通拱了拱手。
那灰衣僧人忙雙掌合什,還禮道:「施主你好,可有什麼事要小僧代勞的嗎?」
「在下羅通!」羅通含笑道:「煩請大師替在下進去通報一聲,在下是求見貴寺方丈來的!」
灰衣僧人打量了羅通一眼,見他氣宇不凡,那敢怠慢,忙陪笑道:「老方丈年事已高,平日很少接見外客,不如這樣吧!施主請在這裡稍後,容小僧進去稟報知客大師,施主有什麼事,再當面同他說吧!」
「也好!」羅通躬身一揖道:「那就麻煩大師父了!」
灰衣僧人連說「不敢」,隨即匆匆往殿後而去了。
不久只見那灰衣僧人領著一個身材高大的僧人走了出來,那僧人年約五旬左右,合掌當胸,堆著滿臉的笑容,從殿後轉出,步履甚是沉穩。
灰衣僧人一指羅通,說道:「這位就是羅施主!」
高大僧人連忙趨前一步,合什道:「羅施主蒞臨本寺,貧僧廣慧,有失遠迎,還望施主見諒是幸!」
羅通忙還禮道:「大師父好說,在下…………」
廣慧不待他把話說完,含笑道:「此地並非談話之所,羅施主請到裡面奉茶!」說話之時,連連抬手肅客,自己則側身在前面領路。
羅通隨著他穿過大殿,從長廊折入第二進右邊的一道月門洞,那是自成院落的一排三間精舍,小天井中放著兩排花架,十數盆幽蘭,長蕙迎風,清香沁人。
廣慧大師把羅通請入一間陳設精緻的小客廳,分賓主落座,一名身穿鵝黃僧衣的小沙彌,立即奉上香茗。
「羅施主請用茶!」
羅通點頭道:「大師父不用客氣,在下遠上寶剎,是求見老方丈來的!」
廣慧的臉上仍然堆滿著笑容,說道:「貧僧剛才已聽敝師侄提過,羅施主此來是為了求見方丈的!」
「只是方丈年事已高,平日除了靜坐,久已不問塵事,自然也不見外客了,羅施主如有什麼見教,不知貧僧可否效勞?」
羅通正色道:「勞謝大師父的厚意,只是在下奉家祖之命,遠從中原趕來,自然非面謁老方丈不可了!」
廣慧陪笑道:「不知令祖如何稱呼?」
羅通答道:「陸地神龍!」
「哦!」廣慧臉上的笑容頓時凝結住了,起而代之的是一種肅然起敬之色。
「原來施主的令祖乃是羅大俠羅老施主,貧僧失敬了!」
陸地神龍羅賴八譽滿天下,威震武林,難怪廣慧要這般崇敬了。
羅通緩緩從衣袖中取出那柄通天犀角折扇,然後放在桌上。
「這是家祖要在下特來求見老方丈的信物,煩請大師父轉呈老方丈,看看他老人家是否能夠賜見一面?」
「是,是!」廣慧忙起身道:「貧僧這就去,貪僧這就去………………」
他以虔誠之色,雙手恭捧起犀角折扇,然後陪笑道:「羅施主且請稍坐,貧僧去去就來!」話聲甫落,轉身匆匆退出。
羅通拿起茗碗,輕輕地啜了一口,接著放下茗碗,然後站了起身。
他背負著雙手,看著壁上懸掛的名人書畫,心中卻止不住地暗暗思忖道:「不知這棲霞寺的老方丈,和我爺爺是什麼樣的關係,只要聽爺爺臨行前囑咐我的口氣,彷拂我一生的成就,全在此行似的……本門開山祖師依山大師,當年怎麼會不遠千里,到棲霞寺剃度出家的呢?莫非棲霞寺和太極門有什麼關連?
對了!方才毒華陀曾說:本門每一位傳人學成之後,都必須前來金陵棲霞寺叩謁祖師,那麼自己前來金陵,也只是例行的叩謁祖師的遺像罷了!」他心中轉動著念頭,腳下緩緩地循著粉壁看畫,似已看得有些出神。
驀地他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輕快且又急促的腳步聲,當下忙轉過身去。
只見廣慧和尚匆匆走入,合掌道:「方丈有請羅施主!」
羅通大喜道:「老方丈答應延見了?」
「是的!」廣慧和尚笑接道:「羅施主請隨貧僧來!」話聲甫落,轉身走在前面領路。
羅通跟著他走出客廳,折入另一條走廊。
廊外遍植梅花,此時寒萼爭放,繁花滿枝,人行廊中,頗有暗香浮動,氣息煞是清馨極了。行不多久,當前又有一道月洞門,跨出門外,但覺豁然開朗。
那是一座相當寬敞的院落,庭前兩棵老梅,古干臨風,蒼勁有如鐵骨,一樹綠萼梅花,疏而不繁。
迎面三間精含,當中的一間門楣上,有一扇形扁額,上書「玄通太極」四個大字。
羅通心中暗自一動,忖道:「看來這棲霞寺與本門淵源極深了!」
廣慧和尚走到階前立即趨上一步,恭聲道:「啟稟方丈,羅施主來了!」話聲甫落,只見棉簾掀處,走出一個身穿鵝黃價衣的小沙彌來,合掌道:「方丈請羅施主入內相見!」
「是!」廣慧忙退了一步,說道:「羅施主請!」
羅通舉步跨上石階,小沙彌已側身掀起棉簾,等羅通進入屋中,才又放下門簾。這裡當然就是方丈的起居室了。
一間略呈長方形的屋宇,正中間設有一神案,只見古銅香爐升起裊裊青煙,瀰漫著一股撲鼻的檀香氣息。
兩邊放著幾把紫檀雕花椅幾,上首的一把椅子上,端坐著一個身材高大,身穿青灰僧袍的老和尚。
他一邊撥弄十八顆檀木念珠,一面打量著羅通,然後點了點頭,說道:「施主就是羅通嗎?」這老和尚兩道白眉垂下來足足有兩三寸長,白眉底下一雙細長的眼睛,卻清澈如水,湛然有光,看他的年紀,少說也有八九十歲了。
羅通心知這老和尚就是老方丈慈雲禪師,他記得出門時爺爺曾再三交待,老方丈是當今神僧,輩份極尊,絕不可失禮。
於是,他那敢怠慢,急忙走上前幾步,跪了下地,恭聲道:「弟子羅通,奉家祖之命,叩見老禪師!」
慈雲禪師端坐不動,只是徐徐說道:「小施主請起,令祖可好?」
羅通站了起身,恭敬的道:「家祖幸托粗安,要弟子向老禪師問好!」
慈雲禪師藹然一笑道:「老納與令祖已有數十年不見,今天總算見到他孫子長成了,哦……這叫做有其祖就必有其孫!」
羅通躬身道:「老禪師誇獎了,晚輩怎敢和家祖他老人家相比?」
慈雲禪師道:「施主人品如玉,英發有為,將來的成就定不會在令祖之下,正是太極門之幸!」
「只可惜小施主殺孽太重,唉!這是天道輪迴二十年一轉,莽莽江湖,亂像已萌,浩劫重現,小施主豈不正應運而生…………」
羅通因老禪師語近禪機,因此不好作聲。
慈雲禪師站了起身,肅然道:「小施主遠來,還不叩見祖師?」
羅通怔了怔,忙走近佛案,舉目望去,只見中間壁上,懸掛一幅身穿杏黃價袍老和尚的畫像。上面還題著一行恭楷,赫然是依山大師之像。
畫像的兩邊,尚有一副對聯。
「存心皎若青天白日,行道在能壽世拯民!」字體蒼勁有力,筆意縱橫,下款題著:「武當後學紫陽子沐手恭書!」
哇操!武當紫陽子,豈非就是武當派前代掌門人最著名的一位紫陽真人?羅通見到祖師的神像,就立即跪到佛案前面,恭恭敬敬地拜了幾拜,這才又站了起身。
慈雲禪師回到上首椅坐定,抬手道:「小施主請坐!」
「多謝老禪師!」羅通依言在他下首的一把椅子落座。
慈雲禪師道:「小施主大概已聽令祖說過,太極門始祖,依山大師是在本寺剃度,也在本寺圓寂的,寺後舍利塔中,藏有祖師的舍利子,達摩洞壁間,有祖師手書遺跡八個字『皈依三寶,玄門太極』!
「寺後的千佛巖和太極門也有極深淵源,小施主要多加留意才好!」
羅通恭聲道:「是!」
慈雲禪師又道:「自從依山祖師圓寂之後,太極門每一代傳人,世代相傳,都得前來叩謁祖師!
「本寺每一代方丈,也恪遵遺訓,必須面授依山祖師的遺訓,令祖要小施主攜扇前來,就是要老納面授遺訓了,小施主還不跪下聽訓?」
「噗通」一聲。
羅通忙跪了下地,恭聲道:「弟子恭聆!」
慈雲禪師附在他耳旁,低聲道:「依山祖師圓寂前的遺訓只有四字:『數、數、數、數』。小施主勿必切記在心,用心去揣摩,有多少成就,那就得看你的造化了。小施主都記下了?」
羅通道:「弟子自當謹記在心!」
「那就好!」慈雲禪師點了點頭,一面抬目向外叫道:「一善!」
小沙彌急忙閃身而入,躬身道:「弟子在!」
慈雲大師道:「叫廣慧進來!」
小沙彌道了聲「是」,隨即轉身退出。
不久,只見廣慧和尚掀簾而入,恭聲道:「弟子廣慧,聽候方丈吩咐!」
慈雲禪師道:「羅小施主是太極門的傳人,你可領他去客房安頓,然後再領他去參謁舍利塔、達摩洞,和後山千佛巖等處,俾可使小施主領悟太極門與佛門淵源極深,每一代太極門傳人,都是與我佛有緣之人!」
廣慧和尚躬身道:「弟子遵命!」語音一頓,他轉對羅通施禮道:「羅施主請隨小僧來!」
羅通站起身,朝慈雲禪師恭敬一拜道:「弟子告退!」
慈雲禪師藹然道:「小施主好走,老僧不送了,小施主居留敝寺,如對經義有什麼不解之處,隨時可來找老納!」
羅通唯唯應是,隨著廣慧和尚退出方丈室,出了月洞門,從另一條橫廊上走去。
這條橫廊兩邊各有一排僧房,肅靜無嘩。
廣慧和尚一直走到最後一間,這才伸手推門而入。
「羅施主的住處,就是這一間了,方才羅施主一來,貧僧已命人打掃乾淨了!」
羅通隨他走入,目光一瞥,頓時傻了眼。
但見這間所謂的「客房」,地方並不大,除了前面有一扇紙窗,一道木門,三面俱是磚牆,沒有一扇窗戶,而且房中除了西首壁下的地上,放著一個蒲團之外,就什麼都沒有了。
「哇操!這算什麼客房?」
廣慧和尚似是看出羅通的心意,含笑道:「羅施主大概還不知道,這間客房是專為太極門的傳人,來敝寺參謁祖師住的,自從令祖住過之後,已經封閉了近一個甲子之久,直到今天才開啟。這也是太極門老祖師所規定的,簡陋之處,羅施主也只好忍耐了!」
既是祖師所規定的事,自然只好忍受。更何況只有一個晚上,很快地就會過去了。
「沒關係,在下打擾一宵,隨便就好!」
廣慧和尚微微一笑道:「貧僧聽方丈的口氣,羅施主可能要在敝寺盤桓一段時日才會走的呢!」
「哦!」羅通怔道:「是嗎?」
廣慧和尚道:「這是慣例,貧僧曾聽方丈說過,當年令祖就在敝寺住了三個多月才離開的!」
羅通心裡暗暗嘀咕,心想自己怎麼從未聽爺爺說過呢?就在自己動身之前,爺爺事事都叮嚀得很仔細,只有說到棲霞寺,就說自己到了那裡,老方丈自會有所安排,又說自己的成就,全在此行。
如今想來,爺爺好像是故意含糊其詞,莫非其中另有什麼隱秘不成?思付至此,廣慧和尚已說道:「貧僧現在就領施主去看膳堂!」
兩人退出禪房,廣慧和尚領著他看過膳堂,又去寺後參觀了舍利塔,然後參拜了達摩洞原來,這棲霞寺後面山壁上怪石聳立,全是洞穴,每一個洞穴皆鑿著佛像。
其中以達摩洞最為奇險,洞窟也較大,鑿著達摩祖師佛像,在佛像兩邊,是依山大師用金鋼指寫的一副對聯。
皈衣三寶,玄門太極。
羅通心中忽然一動,暗忖道:「祖師用這八字,題在達摩洞中,那麼太極門莫非也傳自達摩祖師了?」
自達摩洞上去,是桃花澗和紫峰閣,再上去則又是一座山嶺,佛像更多,便是有名的千佛巖了。
廣慧和尚一直陪著他登上千佛巖,溜了變圈,這時就已是黃昏時分,兩人回到寺中,但聽一陣悠揚鐘聲,當當不絕。
廣慧和尚道:「這是寺中晚膳的鐘聲,咱們快去膳堂吧!」
羅通道:「多謝大師父引導,在下感激不盡!」
廣慧和尚笑道:「羅施主不必客氣,此乃貧僧份內之事!」
言談之間,兩人這時已走入膳堂。只見兩行憎人魚貫走人,各自就位,行動劃一,只此一點,就可看出棲霞寺清規之嚴了。
羅通被安排在膳堂左首一間小膳堂裡,那是遊客用膳之所,一席素齋,卻只有羅通一個客人,另外就是知客大師廣慧和尚作陪。
羅通再三謙讓,說只有自己一人,可以到大膳堂裡吃就好了。
廣慧和尚笑道:「方施主不用客氣,這裡每天至少都準備一席素齋,多的時候,要開五六席才夠,並非為施主一人準備的!」
羅通聽他既然這麼說了,也就不再客氣,和廣慧和尚一同用過晚齋。
廣慧起身合十道:「貧僧還有晚課,恕不奉陪了!」
羅通忙道:「大師父只管請便!」
「貧僧告退!」話聲甫落,廣慧和尚轉身離去。
廣慧和尚走後,羅通一個人在大殿上徘徊了一陣,甚覺無聊,當下便回到自己的「客房」裡去了。
室中並無床可躺,又沒有椅子可坐,有的,就是一個蒲團。
羅通只好在蒲團上蹲坐下來,心中想著方才廣慧和尚所說過的話。
從前爺爺曾在這裡住了三個多月,自然也只有一個蒲團了。
為什麼爺爺要在這裡住三個月呢?難道本門歷代祖師都要在這裡住這麼久嗎?自己離開的時候,爺爺說過,自己是叩謁祖師,並恭聆祖師遺訓來的,祖師的遺訓只有四個「數」字,這又是何意思呢?他心頭思潮起伏,愈想愈覺自己此來,必然有著極重要隱秘,只是爺爺不肯明白的說,這裡的慈雲老譚師也不肯和自己明說,大家都像打著啞謎似的。
夜色漸深,棲霞寺古剎已是一片靜寂。羅通獨居斗室,也漸有倦意,但室中只有一個蒲團,無法賭著睡覺,只好盤膝坐定,默默的調息運功。
這是爺爺教他的太極門的基本內功,每天半夜子時都得坐著練功,他已練了十多年,所以就算沒有床可睡,他也不以為苦。
許久……許久………………時間已在不自覺中消逝………………突然聽到一縷極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祖師遺訓,你可曾領悟了嗎?」
羅通霍然驚覺,急忙睜開雙眼,只見禪房寂寂,那有半點人影,但話聲明明就在耳邊,自己聽得極為清楚,這會是誰?他這一睜開雙目,這才發現對面壁上,也鐫著祖師手書的「皈依三寶,玄門太極」八個字。
他自幼跟隨爺爺練習內功,雖然那時年紀還小,但十多年來,已練得身輕氣凝,目能夜同,故而雖在黑夜,對面壁上的字跡,仍可看得十分清楚,當下不由暗道:「祖師這兩句話,何以要鐫在此室的壁上呢?」他凝足目力,一瞬不瞬地望著這八個字,卻看不出有絲毫異處。
漸漸的………………他又朦朧欲睡了。
只聽耳邊又響起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你應該仔細研讀祖師遺訓四個數字,如果再想不通,明日一早不妨上千佛巖去看看!」這話聲明明就在耳邊,但前門既無人影,其餘三面又均是牆壁,那麼這話聲到底是從何而來的呢?尤其說到祖師遺訓下面「四個數字」四字,聲音就特別沉重有力,仿-是有意特別提醒自己似的。
明日一早,不妨上千佛巖去看看?難道這四個數字和千佛巖有什麼關連不成?
「這人會是誰呢?他和我說這些話,究竟在指示我什麼呢?」這一連串的問題,搞得羅通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一宵易過,天色尚未大亮,鐘聲又「噹」「噹」不絕的響了起來。
羅通隨著聞鍾而起,匆匆梳洗過後,吃過早餐,全寺僧侶正在忙著早課之際,他就一個人往後寺而來。這時晨曦初升,早露猶濃。
他穿行怪石,登上紫舉閣,舉目望去,千佛巖佛像羅列,形態不一,經晨曦一照,或坐或立的佛像,看來愈覺生動不已。
昨晚那細聲曾說,祖師遺訓四個「數」字,如果想不通,就要我上千佛巖來看看,四個數字。四個數字究竟指的是什麼呢?對了,爺爺說過,自己成就,全在此行,慈雲老禪師昨日說完祖師遺訓之後,也曾說過,要自己務必切記在心,用心揣摩,自己有多少成就,那就得看自己的造化之言,若非祖師這四個數字所應藏的玄機,只能由自己去領悟!
由此看來,莫非祖師這四個「數」字所隱藏的,會是一種太極門的武功?他這一想,頓覺心情開朗了許多。
於是他微微一笑,又想道:「這就對了,爺爺六十年前曾在寺中住了三個月,那一定是練功,否則怎會待這麼久?尤其那間客房,只放了一個蒲團,不就是在暗示,人一進房門,就是為了練功來的嗎?昨晚那聲音要我上千佛口來看看,那麼這些佛像,必定和太極門的某種神功有關了。」
羅通本是極頂聰明之人,他這仔細一想,雖然讓他想出了道理,但再一仔細看這些佛像,卻又看不出絲毫頭緒來。
他既是奉了爺爺之命,此行關係他一生的成就,自然不能輕易放過,愈是看不出頭緒,愈要看個仔細。
心裡更是愈發不住的揣摩。
就在他沉吟之際,突聽身後有人輕咳了一聲。
「小弟還以為冒著清晨料峭寒風,登臨千佛巖的,只有小弟一個,不想兄台早就來了,真是幸會之至!」
羅通這時一心只是揣摩那些佛像身上,並沒注意到身後有人,聞言不覺一怔,急忙回過身去。
只見說話的是一個身形比自己略為矮小青衫少年,對方生得眉清且目秀,面帶著笑容,正朝自己拱著手。
羅通急忙還禮道:「兄台請了,在下一意看山,不知兄台也有此一嗜好,真是失禮得根!」
「兄台好說,萍水相逢,總是有緣的!」青衫少年目光清澈,注視著他,然後含笑問道:「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如何稱呼呢?」
「在下羅通!」
「哦!原來是羅兄,小弟麥潔七!」
羅通看他說話一副喜孜孜的模樣,彷拂和自己相遇,心裡十分愉快似的,不覺含笑道:「原來是麥兄!」
「不,羅兄怎好稱我麥兄,我看不如這樣吧………………」語音一頓,他又接著道:「如蒙不棄,羅兄就叫我兄弟好了!」
羅通道:「這個在下如何敢當!」
麥潔七溜了他一眼道:「小弟和羅兄一見如故,這有什麼不敢當的?哦!對了,羅兄今年貴庚?」
羅通道:「在下虛度二十!」
「嘻!」麥潔七失聲笑了出來。
「你看,小弟說對了吧!羅兄今年二十歲了,而小弟才十八,你比我大了兩歲,不就是我大哥嗎?」
言及此處,他也不管羅通是否同意,接著道:「好了!咱們就這樣說定了。我叫你羅兄,你叫我小弟!」
「這個了………………」羅通吱唔了一會兒,硬是答不出話來。
「唉!」麥潔七長歎了口氣,繼而面容一整,正色道:「你這個人還真有些婆婆媽媽的,咱們之所以兄弟相稱,乃是一見如故,萍水論交之意,古人不是說『四海之內皆兄弟』嗎?你這個那個的真是掃興!」說出這些話的同時,他嘟起了嘴,一臉俱是不快之色。
羅通見他稚氣未脫,心中暗暗覺得好笑,但卻又不忍相拒,只好點頭道:「在下遵命就是了!」
麥潔七聞言大喜,笑笑道:「羅兄那是同意了?」
羅通道:「古人一見如故,兄弟論交,也是常有之事,在下當然同意了!」
麥潔七喜得挑起眉毛,說道:「那你就該叫我『小弟』了,羅兄你快些叫我呀!」他一臉笑意,仰起頭,等著羅通叫他「小弟」。
「小弟!」羅通覺得他很頑皮,自己反正自幼即沒有兄弟,認這麼一個帶有稚氣的小弟倒也有趣,所以他還是叫了出來。
麥潔七聽得益發高興,當下跳了起身,拉著羅通的手,親切地道:「羅兄,你真好,走!我們到亭子裡去!」
羅通只覺他的小手又小又軟,柔弱似無骨,真是一位讀書相公。兩人手牽手走入亭中。
麥潔七道:「羅兄,咱們就在這裡坐一會兒,好嗎?」羅通點了點頭。
於是,兩人便倚著欄杆坐下。
「羅兄,你住在什麼地方?」
羅通道:「棲霞寺!」
「棲霞寺有地方住麼?」
「當然有!」羅通笑接道:「棲霞寺是金陵的名勝,每年皆有許多遊客前來進香,所以寺內準備了許多客房,可供遊客住宿!」
「那吃飯呢?」
「寺裡也替遊客備有素齋!」
「哈!那好極了!」麥潔七喜道:「小弟住在金陵城客店裡,就是嫌進出的人太多,太吵了,待會兒我也搬來寺裡住,就可和羅兄朝夕盤桓了!」
羅通笑笑道:「這個你得先和知客大師說一聲!」
麥潔七道:「那沒關係,和尚吃的是十方,我只要多添一點香油錢也就是了!」
語音一頓,他又接問道:「羅兄借住在寺裡,也是為了讀書?」
「不是!」羅通搖了搖頭,說道:「在下是叩謁祖師來的!」
麥潔七忽又嘟起小嘴,不悅道:「我叫你羅兄,你也答應叫我小弟,還在下,在下的,把人家當外人看!」
羅通笑笑道:「小弟請勿介意,愚兄是說慣了!」
麥潔七聽他自稱「愚兄」,這才滿意的笑了笑道:「你以後要再說『在下』,小弟可要打你了!」
「是,是!」羅通苦笑了笑。
麥潔七道:「方纔你說是叩拜祖師來的,那就是進香的-?」
「不是!」搖了搖頭。
「不是進香?」麥潔七怔道:「那是什麼呢?」
羅通道:「你是讀書相公,愚兄若是說給你聽,你也不會懂的!」
麥潔七不依道:「我愛聽嘛!你快說給我聽!」
羅通拗不過他,只好說道:「愚兄是太極門的弟子,本門有一項規定,因為本門的祖師當年是在棲霞山剃度出家的!」
麥潔七眸中閃著異辨,說道:「看不出羅兄一表人才,溫文瀟灑,原來還會武功,等小弟搬來了,你教我好嗎?」
「好是好,不過………………」
「不過什麼?」
「練武很苦,像小弟你這樣的文弱書生,練上幾天就會吃不消的!」
「我不怕苦,羅兄一定要教我!」
「好吧!」羅通苦笑道:「等你搬來後,愚兄教你幾手就是了!」
麥潔七大喜道:「咱們一言為定,羅兄可不能賴皮喔!」
羅通笑著應道:「好!」
麥潔七道:「羅兄家裡還有些什麼人?」
羅通道:「爺爺!」
麥潔七道:「那伯父、伯母呢?」
羅通道:「愚兄從小就跟著爺爺,沒和家父家母住在一起,聽爺爺說,要等我滿了二十歲,才能去見家父家母!」
麥潔七道:「羅兄府上除了爺爺外,就沒有別的人了?」
羅通道:「現有就是羅福,是侍候爺爺的老人家!」
「誰問你羅福了………………」
麥潔七低聲道:「小弟是說………………羅兄還沒有成親嗎?」這句話問出口,麥田七沒怎樣,但羅通的臉卻紅了起來。
羅通皺眉尷尬的道:「小弟說笑了,別說愚兄年紀還小,一個練武之人,那會這麼早就成親?」言及此處,忽聽「噹」「噹」鐘聲傳了過來。
羅通站了起身,微微一笑道:「麥弟,這是寺裡的午膳鐘聲響了,咱們一起去吃些素齋如何?」
「好啊!」麥潔七亦跟著站起身,十分愉快地道:「吃過素齋,小弟就趕去城裡把行李搬過來,就可以和羅兄做伴了!」
午齋之後,麥潔七果然興沖沖地趕入城去,把行李搬來,由寺中知客僧引他到第二進的客房中,安頓了下來。
這局房是專門接待香客住宿的地方,自成院落,一條長廊,十幾間客舍,小天井中羅列著不少盆栽花木,倒也十分清幽。
從前的讀書人,為了便於應試,就有借住寺,苦攻時藝的。所以住到寺院裡來的人,並不一定都是進香來的善男信女,麥潔七能搬到棲霞寺中,當然也並不足奇了。
但他顯然是個好動之人,才一搬來,就找到羅通,含笑道:「羅兄,你住在那一間,小弟剛搬來,屋中亂糟糟的,還沒整理呢,走,到你房裡坐去!」
羅通道:「愚兄住處,不在這裡!」
麥潔七目中閃過一絲異采,問道:「羅兄不住在這裡,那住在那裡?」
羅通道:「愚兄是住在禪房裡!」
「禪房裡?」麥潔七詫異道:「羅兄與和尚住在一起?」
「那也不是!」羅通笑接道:「只是愚兄的住處和禪房在一起!」
麥潔七注目道:「這也是貴派祖師規定的麼?」
羅通點頭道:「是的!」
麥潔七展顏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到小弟房中去坐吧,小弟還有不少東西沒有整理,羅兄也可順便幫小弟整理了!」他拉著羅通的手,轉身朝廊上走去。
哇操!這拉麥兄弟還真是出身富貴之家,顯然平日嬌養償了,否則這雙柔弱似無骨的小手,怎會比女人還要柔嫩呢?麥潔七就住在長廊的盡頭一間,地方相當寬敞,在壁間一排四扇花格子窗,打開窗戶,就可以見到一片遠山。
室中除了一張木床,還有一張書案,兩把木椅,和精緻的文房四寶,茶几上也放了一把瓷壺和兩個茶杯。
木床上則擱著一隻放衣服的箱子,尚未打開。
羅通道:「麥弟的鋪蓋尚未打開,愚兄幫你鋪吧!」
麥潔七忙道:「這個怎麼好勞動羅兄,還是晚上小弟自己來吧!」
「小弟剛才只是開開玩笑罷了,誰要你真的動手?來吧羅兄,還是坐下來,小弟陪你下一盤棋吧!」說話之間,一名小沙彌提著開水走了進來。
「麥施主要泡茶嗎?」麥潔七道:「多謝小師父,我帶了茶葉,你就給我泡在茶壺裡好了!
小沙彌泡好茶,便退了出去。
羅通頓道:「小弟的飲食如此講究,只怕住在寺裡不會習慣吧?」
「不會啊!」麥潔七微微笑到:你看,這裡不是挺舒服的嗎?何況還有羅兄作伴,小弟真是感到榮興之至哩!」
說話間,他打開箱子,取出一副棋子,接著又道:「來羅兄,咱們閒著無事,還是手談吧!」
羅通忽然覺得能結交這麼一位個性開朗,活潑可愛的朋友,心中頓感十分高興,於是兩對面的下起棋來。
這盤棋居然下了一個下午,麥潔七竟輸了二十一目,直把他急得臉都紅了。
只見他一面收子,一面皺眉說道:「早知羅兄是棋中高手,小弟就不該出醜。來我們再來一盤!」
羅通笑笑道:「時候已不早了,我看明天再下吧!」
麥潔七不依道:「不行,小弟不甘心,說什麼也要再下一盤,你贏了就不下了,這不是欺負小弟嗎?」
話聲甫落,只見一名小沙彌匆匆走入,朝羅通拱手道:「羅施主,老方丈有事相請!」
羅通認識這小沙彌正是侍候老方丈的,當下忙站了起身,問道:「老方丈叫我嗎?」走是上小沙彌點了點頭。
麥潔七一旁道:「羅兄,老方丈就是寺裡的當家,小弟搬來棲霞寺,還未向老方丈道謝哩!」
「小弟和羅兄一同去見他可好?」羅通不好替老方丈作主,當然十分難以啟齒。
正當他頓感不知所措之際,那小沙彌已雙掌合十道:「阿彌陀佛,麥施主請原諒,敝寺方丈很少接見外客,方才吩咐小僧,來請這位羅施主,麥施主若是同去,方丈若是責怪下來,小僧就擔待不起了!」
羅通忙接口道:「麥弟,這位小師父說得不錯,老方丈平日不接近外客,愚兄也是托知客大師向老方丈先容了,才蒙老方丈接見的,你還是嗎一天再見不遲!」
麥潔七臉上顯有不悅之色,但瞬即消失,含笑點頭道:「原來要見老方丈還要先登記,羅兄那就快去吧!」
羅通別過麥潔七,隨著小沙彌匆匆到了方丈精舍。
小沙彌趨前一步,躬身道:「啟稟方丈,羅施主來了!」
只聽老方丈的聲音傳了出來:「請他進來!」
小沙彌側身道:「羅施主請!」
羅通跨進方丈室,朝慈雲禪師躬身一揖道:「弟子見過老師父!」
慈雲禪師藹然道:「小施主請坐!」
「多謝老師父!」羅通依言在下首椅上落坐,同時躬身又道:「不知老師父召我,有何指示?」
慈雲禪師目光一抬,緩緩的道:「小施主遠來敝寺,為期不過百日,如今已過去了一天,不知昨晚、今朝,對祖師遺訓可有什麼領悟之處?」
昨晚!今朝?昨晚自然是指自己在那間禪房中對壁靠坐。
今朝,指的是自己今天早晨上千佛巖去參觀佛像。
他心念很快一轉,臉上不禁一陣躁熱,低下頭道:「弟子愚昧,還參詳不出祖師遺訓之奧義,正想請老師父指點!」
慈雲禪師道:「祖師遺訓,雖是四個「數」字,其實全已包括在祖師手書的八個字中!小施主天資過人,只要澄清雜念,靜坐深思,天人相感,自可豁然而解,何須老僧多說?倒是小施主涉世未深,交友宜慎!」
羅通聽他語含禪機,說來說去,還是要自己去領悟,看來他是不肯明說了,當下也只有唯唯應是而已。
慈雲禪師含笑道:「今晚老僧略備素齋,為小施主洗塵,小施主不如就在這裡用膳吧!」
羅通惶恐道:「老師父盛意,弟子如何敢當!」說話之時,小沙彌已在方丈室中,擺上了素齋。
慈雲禪師起身道:「施主不必客氣,請吧!」羅通舉目一看,桌上放著四菜一湯,一副碗筷。
這時小沙彌已經裝好一碗白飯,菜餚和膳堂裡的並無不同,所不同的只是在方丈室而已。
慈雲禪師當先在主位上坐定,小沙彌立即送上一杯開水。
他微微一笑道:「小施主請坐,老僧二十年來,只在午時進一碗白飯,此時不吃東西,只好以開水奉陪了!」
哈!原來他晚上不吃飯,難怪桌上只有一副碗筷了。
羅通只得依言坐下。
因有老禪師在坐,他顯得有些拘束,更何況老禪師不吃,只是看著他吃,自然更不自在了。
所以,他只是低頭撥了兩口飯,就止住筷子。
慈雲禪師站了起身,含笑道:「天色已暗,僧侶們還在做晚課,小施主不妨在此稍坐,就好回轉禪房,靜參祖師遺訓了!」
羅通本就是個絕頂聰明之人,老禪師說的「不妨稍坐」也只是客套話而已。
「就好回轉禪房,靜參遺訓」才是他真正的本意。
老和尚當然這是一番好意。
他希望自己早日參悟祖師遺訓,自己還是識相點的好,當下拱拱手道:「多謝老師父的素齋,弟子告退了!」
慈雲禪師也不挽留,雙手合掌,將他送到門口,然後緩緩的道:「小施主只要一心念佛,三屍自去,五蘊皆空,七情不生,就可證無上道了!」
羅通唯唯應是,便退出了方丈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