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戟魔尊從從容容,目光四外一掃,沉聲喝道:「本教自創立至今,還不曾遇上過這種事兒……」
目光一掠紀昭洵、慕容筠兩人,陰陰一笑道:「偽充投效老夫:卻在本教總壇重地撒野傷人,以本教即將大振神威,霸服武林天下之時,卻先被你們兩人攪上一場,實在滑稽可笑……」
紀昭洵朗聲道:「老魔不必多話,今日之局,只有一分高下,判明生死……」
他對當前情勢看得十分清楚,除非自己肯於不顧名節,屈身事魔,大概很難走得出一統教去,倒不如索性放手一搏。
神戟魔尊呵呵大笑道:「紀昭洵,如果本教主有殺你之意,就算你有八條命也早完了,事實上在你未入本教之前,你的自家性命就早已控制在本教主的手中……」
目光陰陰一轉,接下去道:「不過本教主不是易於衝動激怒之人,只要你還有一點利用價值,本教主就不會讓你速死,這其中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本教主還不怎樣重視你,殺你放你,對本教並無重大的影響!」
說罷,放聲呵呵大笑。
紀昭洵臉色鐵青,勃然大怒道:「老魔,可惜紀某不是這樣易於受你侮辱之人,須知大丈夫頭可斷,血可流,志不能屈,紀某絕不會受你的利用!」
說話之間,伸手拔劍,就欲放手一搏。
耳際間卻聽慕容筠急以傳音人密道:「暴虎憑河,不過匹夫之勇,這老魔心機深沉,陰險狡詐,難道你這不能忍一時之憤,徐圖後謀麼?」
紀昭洵心中一動,出鞘的寶劍又復插了回去。
神戟魔尊毫不在意地從容笑道:「也許本座要做一件使你覺得意外之事,目前本座既不利用於你,也不威脅於你,而且要放你安安全全,離開此處……」
朗聲一笑,又道:「同時,令堂紀瑤屏,以及三湘楊家之人,本教主一個不留,但皆放走,不知可否使你滿意!」
紀昭洵怔了一怔,冷笑道:「老魔,你又想施展什麼詭計,有什麼條件?」
神戟魔尊朗笑道:「毫無條件!」
紀昭洵忽而仰首向天,縱聲大笑不已。
慕容筠笑瞇瞇地走前一步,道:「蓋教主,你壓根兒就不是這樣寬厚之人,怎會忽然變得如此大量起來?」
神戟魔尊目光一轉,笑道:「告訴你們也自無妨,本教主並不諱言,確實不會對你們如此寬宏大量,除非你們發誓加入本教,甘為本座屬下,本座不會輕易饒了你們的性命,更不要說送你們安全離開……」
紀昭洵冷聲接道:「是什麼原因使你改變了心意?」
神戟魔尊從容接下去道:「話要從頭說起,本座被少林聖心賊禿會同三百餘名武林高手從後面山峰之上打落此谷,幾陷死地,算來已是四十年了……四十年來本座在此慘淡經營,創下了這片基業,目地是在此安身立命,怡養天年……」
慕容筠笑接道:「那是想得到的,大概你時時刻刻都在以雪恥復仇為念吧!」
眸光微微一轉道:「是什麼原因使你隱忍四十年的?」
神戟魔尊嘻嘻一笑道:「本座就要說到這一點了,四十年前本座雖遭敗績,但對聖心賊禿等那一班飯桶卻並沒有放在眼中,當年之敗,只怪本座一時疏忽之失……」
悠悠地長噓一聲,接下去道:「經過十餘年的埋頭苦幹,本座自忖霸服武林,復仇雪恥,易如探衷取物,但本座卻一直隱忍了四十年……」
顯然他對此感慨極深,雙目微瞑,長及膝下的雙手不停互捏。
慕容筠笑笑道:「大概在當世武林之中,仍然有你所畏懼的人物,否則你絕不會有如此好的耐心吧?」
神戟魔尊看了她一眼,輕輕領首道:「不錯,本座始終顧忌一人,就是天一神僧!」
紀昭洵心中一震,忍不住接問道:「你不是率眾迎戰他老人家去了麼?」
神戟魔尊呵呵大笑道:「本座原準備與他一決高下,沒料到卻與他訂約而回,那老僧已答允不干涉本座今後在武林中的所做所為,回巫山虔修來生去了!」
紀昭洵微微一怔,道:「以武林天下之大,江湖能人之多,大概還不致容你猖獗橫行,就算天一神僧不管,你也決難得遂心願,稱尊武林……」
話鋒微頓,試探地道:「他老人家只有一人來麼?」
神戟魔尊瞪了他一眼,笑道:「娃兒,休要心急,本座自會詳詳細細告訴給你,那老禿原是聲討本座而來,欲圖與羅恆山那死鬼一齊來與本座一決高下,打消本座爭勝江湖與雪恥復仇之念,但他沒料到羅恆山已死,而你與三湘楊家之人俱都落到了本座手中!」
紀昭洵咬牙道:「原來你仍是用的這樣卑鄙的手段!」
神戟魔尊大笑道:「爭勝江湖,並非全恃武功,歷代以來,凡能霸服武林,克享大名之人,無一定是善用智謀,運籌帷幄的長才……」
傲然乾咳一聲,又道:「天一和尚同來的僧人大概該是令尊楊逸塵吧……」
紀昭洵神色惶急地道:「他人呢?」
神戟魔尊下巴一翹道:「走了……天一和尚收了一名好徒弟,偏偏他的老婆兒子、父母兄弟都到了本座手中,只要本座一怒,把他的親人盡皆處死,就會使他成為一個千古罪人。
令尊心腸不惡,捨不下父母妻子被戮,天一和尚不忍唯一的衣缽弟子再度成癡變瘋,除了乖乖的一走之外,又能怎樣,所以……本座答應將你們盡皆放走,而他答應不干涉本座今後的一切做為,其次……「
話鋒一轉,接下去道:「天一和尚曾有幾句話托本座轉告於你!」
紀昭洵忙道:「他老人家說過什麼?」
神戟魔尊解嘲地一笑道:「他要你團結武林中的正義力量,與本座為敵做對,說什麼滌蕩邪魔,激濁揚清,又說把整飭武林,消災弭禍的重任,俱皆加到了你的頭上,哈哈……這老和尚已是有些神經兮兮了……」
紀昭洵也不由為之怔了半晌,他相信這些話的真實性,他也深切體會得出天一神僧與自己爹爹的苦心。
以天一神僧的名望地位,自是一諾千金,既然答充了不干預神戟魔尊的所做所為,自會篤守信用。
在神戟魔尊的要挾之下,被迫應允此事,他可以想像得到他們的沉重心情。
天一神僧要神戟魔尊轉告之言,自然是句句皆實,只不過這話由他口中說了出來,未免有些使人感到滑稽而已。
紀昭洵輕輕哼了一聲,道:「這倒要感謝你傳達天一神僧之言了,紀某願意鄭重說明,只要我有一口氣在,就要為武林正義而戰!」
神戟魔尊有些鄙夷地笑道:「老實說,本座倒希望你能成為一統教的一個勁敵,否則本座雄師一出,天下武林盡皆披靡,也實在沒有什麼意思,不過……只怕你沒這個能耐!」
紀昭洵氣得面色青白不定,雙拳緊握,咬牙道:「老魔,希望你記住今天的話……家母等被囚何處?」
神戟神魔昂然道:「自然是在本教囚人的地牢之所……這裡有地圖一紙,令符一道,持此而去,就可使被囚之人盡皆恢復自由!」
說著果然自袖中取出兩樁物件,遞了過來。
紀昭洵略一遲疑,接到手中,雙拳微拱道:「紀某告辭了!」
目光向慕容筠一轉,就欲走去。
神戟魔尊忽而冷冷一笑道:「且慢!眼下本教之內機關布設俱已發動,不要說你難以走得出去,就算這位深諸五行變化的慕容姑娘,只怕也有插翅難飛之感!」
慕容筠冷冷哼了一聲,並未答言。
紀昭洵目光轉動,淡淡地道:「那麼,就要有勞尊駕送上一程了!」
神戟魔尊呵呵大笑道:「本座既答允了放你們離開,就決然不會後悔,你且耐心稍待一時,本座自會安排你們的行程……」
慕容筠秀眸一轉,插口道:「蓋教主莫非還要大排盛宴,與紀少俠餞行麼?」
話雖近似笑話,實則卻是因為神戟魔神尊既已答允他們離開,卻又不即放行,而做的一番試探。
神戟魔尊會意地冷然一笑道:「按說本座確然要替紀少俠慕容姑娘大事宴餞,無奈本座眼下要做之事極多極多,這一點只好免去了……」
微微一頓,又道:「本座之所以要暫留兩位,實則是要使你們目睹本座處理幾件重大事故……」
慕容筠淡淡一笑道:「這樣說來,我們大概要一飽眼福了!」
神戟魔尊並不答話,面部掠過一抹傲然陰鷙的笑容,緩緩轉目回顧一眼,大聲喝問道:
「本教總壇徒眾,都已到齊了麼?」
只見一名身材瘦長,論地位大概是堂主模樣的灰髯老兒,急步赴前,躬身一禮,稟道:
「除輪值守衛之人外,均已到齊候命!」
紀昭洵暗中轉目看去,只見四外俱是幢幢人影,乍然看去,實在難以數得出究竟有幾千幾百。
原來當神戟魔尊現身之後,所有一統教總壇中人俱皆受命分由四面八方趕到了這座白石小屋之前。
神戟魔尊滿意地頷首一笑道:「本教創立之初,其志本不在株守這片山谷,目前時機業已成熟,本座就要帶領爾等人侵中原,問鼎武林霸業……」
眾人響起一片嗡嗡之聲,似是交頭接耳,議論不休,但整個說來,皆面露喜色,雀躍不已。
神戟魔尊微微一頓,又道:「四十年來,老夫忍辱含垢,辛苦備嘗,等待的就是有朝一日得遂此願,當本座決定入侵江湖之時,首先要毀去的就是這片使本座惦念當年深仇大辱的山谷中的基業……」
轉頭輕喝道:「雪庵徒兒!」
呂雪庵連忙由一旁跑了過來,道:「弟子在!」她雙手十指仍然血跡斑斑,鬢髮也散亂不整,一副狼狽不堪之狀。
神戟魔尊爽然喝道:「本座授命你用本座當初修建總壇時預置的毀滅機關,將這片建築依序炸毀,片瓦不留……」
呂雪庵皺眉叫道:「師父,這……又何必?」
神戟魔尊哼了一聲,道:「怎麼,你對為師的決定不滿?」
呂雪庵連連搖頭道:「不!不……入窺中原,問鼎霸業,那是本教上下一心,必欲達到的目的,但……這片基業是師父數十年慘淡經營所成,何必將它毀去!」
神戟魔尊面色沉凝地道:「這正說明本座問鼎武林霸業的決心,他日功成之後,中原道上多的是名山大川,巨廈高樓,又何必再來這片窮山絕谷……」
呂雪庵忙道:「師父說的是!」
神戟魔尊朗然一笑道:「首先,替我把那座老夫覺得羞恥的千太丈崖毀去!」
呂雪庵吶吶的道:「是……!」
口中應是,腳下卻遲疑著不曾邁動腳步。
神戟魔尊微怒道:「徒兒,你怎麼了,為何屢梗為師之命!」
呂雪庵忙道:「徒兒不敢……不過……」
躊躇了一陣,接下去道:「毀滅的機關既經發動,『千仇崖』首先崩坍,而後,縱然不再發動機關,整個山谷之中,在三個時辰之內必將變為一片廢墟火海,就算師父親自動手,也已無法阻止,故而……」
神戟魔尊呵呵大笑道:「那正是本座修築此谷的巧妙設計,牽一髮而動全身,也是本座勉勵門下徒眾背水借一,有進無退的決心……」
聲調一沉道:「還不快依為師之言去做麼?」
呂雪庵不敢再行猶豫,連忙朗應道:「弟子遵命!」
嬌軀晃動,旋身向白石小屋之內馳去。
背後則揚起了神戟魔尊一串震天的縱聲狂笑。
狂笑之一聲一收,卻響起了紀昭洵的一串冷笑。
神戟魔尊傲然大喝道:「紀昭洵,你笑什麼?」
紀昭洵徐徐收笑道:「我笑你如此聰明之人卻會做出這樣糊塗之事,俗語說狡兔尚有三窟,料不到你到你甘心自毀巢穴……」
目光悠然一轉,接下去道:「如依紀某良言相勸,守著這一片基業,安心怡養天年,方是明智之舉!」
神戟魔尊怒道:「本座一再容忍於你,你卻未免太放肆了一些……」
一言甫落,只聽一聲巨響隆然而起。
一時之間,眾人立身之處,俱皆猛烈顛搖不已,隆隆的巨響更是使人耳膜生痛,有如末日將臨的天崩地裂之聲。
紀昭洵坦然卓立,毫不為動。
隆然震耳的巨響良久始停,只見呂雪庵又復掠身而到,肅然稟道:「『千仇崖』已經崩坍,至多一個時辰之後,總壇各處開始毀滅,大概三個時辰之內,就要全毀!」
神戟魔尊呵呵一笑道:「那已經足夠我們從從容容離開此處的了!」
回首四顧一眼,徐徐笑道:「其次一件大事,則是本座屬下人手,不能不做一番調整!」
原來在他身後相髓人之中,像陸定、婁傲物、崔九龍、陸小紅、呂雪庵等人,個個面部表情不一,頗有互相仇視之狀。
只聽神戟魔尊微微一笑道:「陸總護法!」
只見陸定立刻大步而出,躬身一禮道:「屬下在!」
紀昭洵倒不由為之一怔,他曾對他不咎既往,施藥醫傷,曾幾何時,料不到這個在山洞中呻吟欲絕的陸老兒竟一躍變成了一統教的總護法。
這與小紅在短短的時日中由一個天真無邪的孩童,一下子變成能與自己抗衡的武林高手一樣的使自己覺得不可思議。
忖思之中,只聽神戟魔尊笑道:「你加入本教雖晚,但卻地位最高,眼下本座興師在即,不知你能否克盡全力,協助本座?」
陸定忙道:「屬下蒙教主天高地厚之恩,自當全力以赴,以圖報效!」
神戟魔尊笑道:「本座雖無用人之明,但也不是昏聵之輩,如不能安汝之心,則難以用汝之人……」
聲調一沉道:「你可有什麼難安於心之事?」
陸定俯首道:「下座不敢明言……」
神戟魔尊笑道:「在本座之前,任何事均可明說,有什麼不敢明言之處?」
陸定連忙深深了一禮道:「既蒙教主垂問,下座不敢不言……」
聲調沉痛地接下道:「屬下全家六十餘口,除了屬下與小紅一老一弱之外,俱皆死於巡管堂堂主婁傲物之手,此仇不共戴天,是以屬下始終耿耿於懷!」
神戟魔尊白眉微皺,道:「果有此事麼?」
自然,這只是他的故作姿態,實際上,他對此事清楚無比。
陸定忙道:「屬下不敢有一字謊言!」
神戟魔尊沉聲喝道:「傲物徒兒!」
婁傲物應聲而出,道:「弟子在!」
神戟魔尊道:「對陸總護法指稱之言,你可有解說之詞!」
婁傲物淡然應道:「弟子與陸總護法之仇,淵源已非一代,冤冤相報之事,並沒有什麼可以解脫之詞,也許弟子的手段過於殘酷了一些,但……」
神戟魔尊一擺手道:「既是如此,不必繼續解說下去了……」
目光含蓄地轉動一下,道:「陸總護法,本座所授你招式雖然不多,但卻多是精絕之學,目前,本座給你一個報仇雪恥的機會,以十招為度,如何?」
陸定神采大振,躬身道:「多謝教主恩典!」
神戟魔尊呵呵一笑道:「時光不多,快些動手就是了!」
陸定頓時咬牙切齒,轉向婁傲物道:「本座奉教主令諭,領教婁堂主十招,請!」
婁傲物不在意地笑道:「總護法請!」
陸定雙目之中像要噴出火來一般,當下並不客套,雙掌一圈,一股強猛的掌風推了出去。
婁傲物出手接戰,同樣的推出兩掌。
但聽轟然一聲大震,兩人四掌接實,勁風激盪,呼嘯刺耳。
但見兩人俱皆微退半步,不分伯仲。
陸定一退即上,掌劈指點,一連攻出三招。
這三招儘是神戟魔尊相授之學,果然不同凡響,婁傲物頓時被*得連退數步,頗有些張惶失措之態!
但紀昭洵、慕容筠一旁看得清楚,婁傲物雖慌不亂,雖是連連後退,其中卻不無做作之態。
陸定當局者迷,見一連三招*得婁傲物後退不迭「心中大喜過望,又是一連數招攻了過去……這幾招勢同風雨,攻勢更加凌厲。
婁傲物的惶亂之態,更加明顯,只見他似是已無招架還手之力,步步後退,每一招都在險之又險的情況下堪堪避過。
最後,卻聽嗤的一聲,婁傲物肩頭之上已被指鋒劃破了一條半尺餘長的裂口,一縷鮮血隨之汩汩流了出來。
陸定乘勝疾進,揮手一掌,當頭砸去。
耳際間卻聽兩聲大喝同起:「十招已滿,總護法應該住手了。」
兩名堂主地位的一統教徒分由左右攔了上來,架住陸定就要砸下的右掌,陸定愕然卻步,頹然收掌。
只聽婁傲物忽然冷冷一笑,道:「教主規定十招,下座一招未發,現在要請陸總護法一試在下的無弦弓了!」
喝聲之中,振臂一揚,無弦弓已經抓在手中。
陡定黯然心驚,無弦弓法神奇驚人,為當世絕學之一,自己十招已過,不能再行還手,那麼,死於他的無弦弓下已是難以更易的事了。
心頭一慘,瞑目不語。
婁傲物無弦弓一揚,就欲振臂發箭。
但神戟魔尊卻忽而橫身一攔,道:「且慢……無弦弓一發,陸總護法必然喪命無疑,本座辛辛苦苦,發掘到的人才,卻被你這孽徒謀害,本座豈能容你……」
目光一轉,又道:「何況咎本在你,一舉坑殺陸家六十餘口,是何等殘酷手段,還不快向陸總護法賠禮道歉!」
婁傲物俯首道:「弟子遵命!」
果見他走向陸定面前,深施一禮道:「陸總護法能寬宏下座麼?」
當著眾多一統教徒的面,何況婁傲物本是教主的高足,被自己打得肩頭流血,又復向自己施禮求恕,於是,六十餘口的血債登時一股腦兒拋了開去,甚至感激得眼淚都差點流了出來。
陸定當下連忙歉意地雙手一拱,道:「是老朽過於魯莽了。」
神戟魔尊得意地放聲大笑道:「你們兩位果然盡棄前嫌了麼?」
陸定、婁傲物兩人同聲道:「下座等定會不計往事,攜手合作,同為教主效力!」
紀昭洵一旁不由暗暗心驚,神戟魔尊不但邪門絕學足可縱橫天下,他的深沉心機,用人之道,也都別有一套。
陸定、婁傲物原本是不共戴天的仇敵,在他的駕馭之下,卻能憑他小施詭計,而使兩人共同為他賣命。
這樣的一個混世魔王,以其無敵的邪門之技,帶領一批為他賣命的邪魔高手,侵入紛亂不寧的江湖之中,倒著實是一件令人憂慮事。
方在忖思之間,忽見小紅含淚上前,哭聲叫道:「師父……」
神戟魔尊怔了一怔,道:「徒兒有事麼?」
小紅含淚叫道:「婁傲物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請師父准我援我爺爺的例,也向他比拚幾招,不然我難以甘心……」
神戟魔尊沉吟著道:「這……」
小紅急急地道:「弟子不用十招,只向婁師兄領教一招暗器,師父大概不會拒絕吧……
婁師兄小心了……」
這些話她說得極快,而且不待神戟魔尊同意,抖手一揚,一點寒光甩了出去!
婁傲物聽小紅要向他出手,心中微有凜懼之意,及到聽說她要領教一招暗器,卻不由撲嗤一笑,放下心來。
原來他本以暗器見長,各種暗器皆收發隨心,無弦弓事實上也就是一種最厲害的暗器!
當下見小紅抖手一揚,立刻就看出她所發的是一枚子午問心釘,這種暗器每次可發三枚,小紅只發一枚,就更是平常不過,是以毫不為備,待那點寒光射到胸前數寸時,方才伸指一挾,輕輕接下來。
殊料就當他甫行接住那枚子午問心釘後,卻遂感心窩一麻,眼前一黑,咕咚一聲載了下去。
這一著大出眾人意料之外,連紀昭洵也不禁為之一呆。
神戟魔尊連忙俯身忙叫道:「傲物徒兒!傲物徒兒……」
殊料婁傲物已經一聲不響,四肢冰冷,面目黧黑,呼吸也早已停止,竟然已經中毒而死。
神戟魔尊啊了一聲,面色微變,道:「他……怎麼死了?」
小紅湊上前去,朗聲叫道:「是弟子殺了他,請師父治罪……」
微微一頓,道:「當初師父收我為徒之時,曾答應過弟子准我報仇!」
神戟魔尊有些語無倫次地道:「為師的是說過這話……不過……不過……為師並不追究這些……只是……他是怎麼死的?」
小紅坦然道:「師父已經看到了,弟子是以一枚子午問心釘射死他的!」
神戟魔尊茫然不解地道:「子午問心釘是本教獨門暗器之一,方纔你發出暗器之時,為師看得清清楚楚,那枚問心釘已被他挾於指鋒之中,怎的會突然死去!……」
目光緊盯在她的臉上又道;「何況,就算被你射中,按說他也絕不會立刻死去,子午問心釘雖然也淬有毒藥,但卻是子不過午,午不過子,不會立刻毒發死亡!」
小紅從從容容地道:「不錯,子午問心釘縱然能夠射中,也不會使他立刻就死,那麼,師父絕不會見中毒欲死不救,則弟子報仇之事仍然成空,何況,他是收發暗器的能手,只要在他有備之中,只怕任何暗器都傷不到他!所以弟子索性採用本門中最平凡的暗器子午問心釘,以減少他的戒備之心。」
神戟魔尊急道:「為師只問他是如何死的!」
小紅不疾不徐地道:「子午問心釘後端有四枚倒鉤,弟子在上面繫上了四根髮絲,髮絲上繫上了一枚見血封喉,中人立死的鳳尾針!」
「鳳尾針?……」
神戟魔尊微怒道:「你竟用本門最毒的暗器鳳尾針殺了你的師兄?」
小紅昂然朗聲道:「他正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至少,我已經為我的父母報了血海深仇啦!」
她含淚強笑了一聲道:「師父,弟子還沒向你說完呢,子午問心釘發出之時,在一-縷閃光掩護之下,根本看不到那枚細小的鳳尾針,他雖接住了子午問心釘,但繫在子午問心釘尾上的鳳尾針去勢不衰,那四根髮絲長及一尺,足以把他的心臟整個刺穿!」
神戟魔尊惋惜地望著婁傲物的屍體,歎口氣道:「這樣說,你是有意致他於死地,早就計劃許久的了!」
小紅頷首道:「不錯,若不如此無法殺死婁傲物,也就報不了我父母家人之仇,使我永遠不能安心……」
突然雙膝一屈,道:「如果師父認為不當,儘管依律治罪,弟子絕無怨言。」
神戟魔尊忽然縱聲大笑道:「好孩子,快些起來,看起來你比為師還要機警聰明,凡事謀定後動,別具心機,當真不愧為師神戟魔尊一統教主的衣缽弟子!」
說話之間,無限疼愛地把她一把拉了起來。
場中氣氛頓時沉悶得令人窒息。
神戟魔尊笑意盈然地撫弄著小紅的滿頭長髮,目光四外一掠,道:「把他抬下去掩埋了吧!」
似是因小紅的才智表現,使他對婁傲物的慘死已完全置諸腦後,這也是邪道人物的一貫作風。
陸定拱肩縮臂立於一旁,面部表情十分複雜,似是激動、快意、畏怯、感慨之情兼而有之。
紀昭洵與慕容筠冷眼旁觀,不讚一詞。
在神戟魔尊喝叱下,兩名一統教徒迅快地奔了過來,抬起婁傲物的屍身,一溜煙地退了下去。
神戟魔尊目光再度一轉,道:「還有誰有難安於心之事!」
四處一片沉寂,靜得落針可聞。
忽然一直未曾開口的「驚神鞭」崔九龍赴前一步道:「在下可否妄言一句!」
神戟魔尊眉頭一皺,道:「在本教之中,你自稱在下,是何道理?」
崔九龍方欲開口,陸定卻忙著搶上一步道:「崔大俠原是婁傲物堂主的生前好友,來到本教雖久,但卻未曾授職,只是一位客卿身份!」
神戟魔尊冷冷哼了一聲道:「本教光師在即,教中怎的還能容留客卿?」
崔九龍強顏笑道:「在下原是婁兄知交,不幸婁兄慘死,在下……就此告辭了……不過,在下尚有一件不情之請,希望蓋教主垂允!」
神戟魔尊大笑道:「崔大俠不妨說來聽聽!」
崔九龍吶吶的道:「在下與終南紀瑤屏是青梅竹馬之交,而後由於種種原因,未能如願,但在下無時或忘,差幸天賜良機,紀瑤屏復到我手,月前應婁兄之請,攜來此處,此刻婁兄既死,在下還要攜之而去!……」
神戟魔尊大笑道:「夠了!夠了!崔大俠不必說下去了!」
崔九龍焦灼地道:「那麼,蓋教主是……」
神戟魔尊微笑道:「倘若本座早知有這麼一段情由,那紀瑤屏自應留與崔大俠,但……」
目光一轉,接下去道:「本座應天一神僧之請在先,答允紀昭洵少俠在後,已將地牢圖形,及放人令箭交與了紀少俠,眼下奉座已是無能為力了!」
崔九龍目光一轉,瞄了紀昭洵一眼,但卻沒表示什麼,又復轉向神戟魔尊,雙拳一拱道:
「既是如此,在下就要告辭了。」
神戟魔尊微笑道:「本座已下令毀棄此處,不時就要興師,崔大俠何不與本座等同行?」
崔九龍強笑道:「在下所行道路不同,還是先走的好!」
神戟魔尊忽然面色一沉道:「一統教難道是道旅客店,說來便來,說走便走?」
崔九龍怔了一怔,道:「依蓋教主之意,欲要怎樣?」
神戟魔尊大笑道:「這倒不勞你擔心,本座自會替你好好安排的!閣下只是一人在此麼?」『崔九龍忙道:「還有小女崔家鳳,此刻卻不知去了何處?」
神戟魔尊笑道:「這很好,只要是在本教之內,大概丟不了她,本座立刻派人好好招待於她,先把她請到本座另布的一個安全處所,待你襄助本座完成林林霸業之後,再回來父女團圓!……」
說話之間,舉手一揮,兩名隨侍的一統教徒立刻應聲而去。
崔九龍見狀大驚道:「蓋教主,你……」
神戟魔尊大笑道:「崔大俠是不相信本座麼?」
崔九龍吶吶的道:「在下不學無術,對蓋教主不會有絲毫之助,還請……」
神戟魔尊接道:「堂堂的『驚神鞭』崔九龍,在中原道上也是一個響噹噹的人物,正是本座爭霸中原所要竭力爭取的人物,怎會沒有絲毫之助!……」
聲調一沉道:「府上還有別人麼?」
崔九龍吶吶的道:「還……還有……」
神戟魔尊大笑道:「不必說下去了,陸總護法!」
陸定一急步上前道:「屬下在。」
神戟魔尊道:「崔大俠府上的情形,大概你清楚無比,派人去把他府上之人俱皆招待起來,使崔大俠沒有後顧之憂,大概就可安心為本教出份大力了!」
陸定一陰陰一笑道:「教主放心,這事下座一定辦得使教主滿意。」
崔九龍啼笑皆非,欲抗不敢,欲順不甘,忖思良久,方道:「但蓋教主必須先答應在下一個條件!將紀瑤屏……」
不待他說完,神戟魔尊沉聲喝道:「在本座面前,難道還想討價還價麼……所謂不准,陸總護法,把本教戒律細細告訴於他!」
陸定一朗聲道:「下座遵命!」
顯然因為他是婁傲物之友,心中對他十分不悅,正好借題發揮,伸手一搭,落在了崔九龍的肩頭之上。
崔九龍微噓一聲,並未抗拒,隨著他向後退了下去,顯然在神戟魔尊威力之下,已經完全屈服了。
神戟魔尊志得意滿的向四外一掠,忽的大聲道:「準備工作可已就緒?」
在近前的十餘名堂主地位的教徒,同聲朗聲道:「俱已準備妥當,只候教主令下!」
忽然一聲天山崩地裂的大響傳來,震耳欲聾,較之先前「千仇崖」崩坍時的情形有過之而無不及。
呂雪庵急步趕了上來,叫道:「教主,此處最多只能再支持盞茶左右,就要化為灰燼了!」
說話之間,只見一派火光沖天而起。
神戟魔尊仰天縱聲大笑,隨口朗吟道:「自禁深谷四十載,眼見蟄龍又升天,雄師過處腥風起,會教血流成河屍骨堆山!
哈哈哈哈……「
笑聲一落,大叫道:「祭旗!……興師!……」
原來在不遠處早已備就了酒禮三牲,神戟魔掌一聲令下,四名手執鋼刀的赤膊大漢立刻手起刀落,將備就的三牲一刀刺死焚香化紙,祭了插在正中央的一面骷髏黑旗。
這些祭禮不過極短的時間就已完成。神戟魔尊一直放聲大笑不已,待祭禮完成,大步當先向前走去。
慕容筠悄聲向紀昭洵道:「那地圖呢,快與我看上一下!」
紀昭洵毫不怠慢,立刻探手把袖中的地圖遞了過去。
慕容筠略一審視,頷首道:「這地方不遠,咱們快走吧!」
忽然正當兩人意欲舉步之際,卻見小紅急匆匆地奔丁過來,顫聲叫道:「紀叔叔!」
紀昭洵黯然搖搖頭道:「小紅,恭喜你已報了大仇,不過……」
小紅攔住道:「紀叔叔,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可是我沒有辦法,至少在此時此地,我不能背叛了他!」
紀昭洵歎口氣道:「你可知道他這樣率眾一出,會有什麼結果麼?眼見血腥處處,江湖中即刻就要掀起一場血腥大劫!……」
「我知道,在力量能達到的範圍之內,我會盡量諫阻師父,少造殺孽,不過,還要靠紀叔叔想辦法!……」
微微一頓道:「譬如說請出幾位能言善辨之士,把他說服,請出幾位武功高強之人,把他打敗!」
紀昭洵頷首歎道:「我知道,我會為此盡力,小紅……你去吧,自己保重……」
小紅含淚點首,終於嬌小的身子一轉,疾馳而去。
慕容筠眸光不停四轉,道:「快走吧!呂雪庵之言不錯,這裡不久就要化為一片灰燼了!」
於是,兩人就在人聲吵嚷,火光燭天,紛紛攘攘之中,跟隨著一統教中之人,向前走去。
不久,就已到了鷹愁谷外。
谷外,並沒有多麼險峻之處,只見一道斜坡綿延而下,枯木蕭蕭,竟然是一片不小的森林。
舉目看時,早已不見了神戟魔尊,以及陸定、崔九龍等人的蹤影,眼前所見,只有絡繹而行的一統教中之人。
慕容筠悄悄一拉紀昭洵道:「咱們向另一條路上走吧!」
紀昭洵微噓一聲,雙肩晃動,當先向另一條路上馳去。
他對眼下情勢十分清楚,與一統教之人同行無益。除不了神戟魔尊,就消滅不了一統教,也就挽救不了這一場無邊殺劫!
何況,眼下他急於要做的事是找到一統教的地牢,早些救出母親紀瑤屏以及三湘楊家之人。
慕容筠已經自後面追了上來,與他並肩偕行。
紀昭洵輕聲道:「姑娘可看清了那地圖上標的路線?」
慕容筠頷首道:「由此南行,繞過一道山坳就是,但如那地圖記載實不實,可就難說了!」
說話之間,兩人風馳電掣,向前行去。
不過眨眼之間,已到一座山坳之中?耳際間只聽一串隆然大響不停,使入耳鼓之中,顯然鷹愁谷內真的已經完全爆炸了開來。
兩人佇立移時,待那山搖地動的爆炸之聲略停,方才繼續向前走去。
忽然紀昭洵悄聲奇道:「此處可是地牢附近為向前面有人?」
慕容筠已看得清楚,在一座山壁之下。但見人影晃動,至少有四五個人在那裡驚惶四顧了。
紀昭洵鶻起如箭,筆直射去。
立刻,他就看清了那些人誰,原來竟是楊逸凡楊逸仁等三湘楊家之人,顯然那地牢就在附近,楊逸凡等人已經逃了出來。
紀昭洵頓覺非常尷尬,按說他們兩人一個是自己二叔,一個是自己三叔,但由於父母的一番慘變,卻使他們處在難於相見的境地。
楊逸凡早已認出紀昭洵,遙遙的叫道:「你……你是昭洵?」聲調之中,充滿了興奮激動之情。
紀照洵倒不免呆了一呆,但曾經一再受辱的一番難以釋懷的心理作祟,使他冷冷的一笑,奔了過去道:「在下正是紀昭洵!」
楊逸凡怔了一怔,歎道:「骨肉分離,復遭慘變,這真是集人間不幸……」
紀昭洵皺眉四顧,依然冷冷的道:「此地可是一統教的地牢所在?」
楊逸凡伸手向山坳盡頭一指道:「一統教神秘的囚人地牢,就在山坳的盡頭之處!」
紀昭洵搖望去,只見盡頭處為一片森林所掩,一時倒看不出所以然來,微噓一聲,吶吶的道:「兩位……可曾看到過家母?」
楊逸凡頷首歎道:「她已經走了……」
紀昭洵差點跳了起來,叫道:「她去了哪裡?」
楊逸凡搖搖頭道:「加以腳程計算,她至少也該已經馳出了百里左右,追……也無益了!」
紀昭洵頓足道:「她為什麼要走,這裡不是仍有一統教徒守護著麼?」
楊逸凡平靜地道:「天一神僧與令尊都曾來過此處!」
「噢!……」
紀昭洵恍然大悟,喃喃的道:「原來他老人家早就知道地牢的所在,其所以受了神戟魔尊的要挾,無非只是為了我一人!」
楊逸仁則面帶愧色,默立不語。
紀昭洵苦笑一聲,道:「家母已見到家父了麼?」
楊逸凡歎口氣道:「當時是天一神僧先到,遣走守護之人,將我等與令堂一齊救了出來,而後我那胞兄方到!……」
紀昭洵神情激動地道:「我爹爹已出家為僧,他……和我母親說過什麼?」
楊逸凡歎口長氣,悠悠地道:「這真是想不到之事,如非他先行出聲招呼,我真不敢認他了!」
楊逸仁一旁也忍不住歎口長氣道:「這真是世事無常,一切變得太多了!」
紀昭洵皺眉道:「他和家母究竟說過什麼,他們是一齊走的麼?」
楊逸仁搖搖頭道:「我那胞兄只和令堂說了兩句話,是:此情可待成追憶,其奈我心古井何!」
紀昭洵苦笑道:「就是這兩句話麼?」
楊逸凡道:「一些不錯,就是這兩句話,我那胞兄說完之後,縱身就走,令堂則晃身疾追,一路趕了下去!……」
微微一頓,又搖搖頭道:「不過,看我那胞兄的堅決神態,與他們的輕功勁力看來,只怕令堂是萬難追上他的了!」
紀昭洵雙目蘊淚,道:「天一神僧,難道他也沒說什麼?」
楊逸凡歎道:「他也不過只說了兩句話,而且是要我轉告你的!……」
紀昭洵急道:「他老人家說過什麼?」
楊逸凡徐徐的道:「他說與我那胞兄就要遠出遊歷,至少數年方回,因此,要把匡正滌邪的重擔加在你的肩上!」
紀昭洵歎口氣道:「那是他老人家故意躲避我了!」
轉身一顧,道:「在下……告辭了!……」
楊逸凡嘶聲叫道:「昭洵,落葉歸根,你應該恢復姓楊,過去……」
喟然一歎,住口不語。
紀昭洵面色沉凝的道。
「我知道,但至少這將須待我父母相晤深談,雙方衷曲訴盡之後,現在就談此事,未免早了一些!……」
身形一轉,飄然馳去。
紀昭洵懷著滿腹愁腸,縱身疾馳,有如流星彈丸,至少馳出了二十餘里之後,方才停下身來。
轉身看時,只見慕容筠香汗淋漓,氣喘噓噓地跟了上來,叫道:「你……怎麼啦,可害苦我了!」
紀昭慕長歎一聲,苦笑不語。
天一神僧把一副重擔加在了他的頭上,他能擔得起這副重擔麼?很明顯,至少依目前的情形看來,他不能。
神戟魔尊已然毀棄老巢,興師而出,江湖之中立刻就將捲起一片腥風血雨,他將要怎麼辦?
眼看血劫擴大麼?他不能,但不幸他又無力阻止,那麼其次,父母的慘變,使他椎心刺骨,眼下他又失去了一個與父母會見的機會,此外人海茫茫,就更加相見無期了。
耳際間只聽慕容筠幽幽地道;「江湖紛紛,刀兵四起,一統教興師而出,眼下已是武林中最為紊亂之時,現在該平下心來思索一下該怎麼做了!」
紀昭洵忽的重重一歎道:「該怎麼辦?……看來眼下只有一條路可走!」
慕容筠皺眉道:「哪一條路?」
紀昭洵沒好氣的道:「一死了之!」
「死?……」
慕容筠冷冷地一笑道:「紀相公,這話說得未免太沒出息了!天一神僧認為你是惟一可托之人,甘江釣叟羅恆山也認為你是惟一可托之人,才不惜犧牲自己,把畢生的神功移注給你,滿以為你可以一展長才,爭一口氣出來!不料……」
微微一頓,冷聲說道:「你卻是一個這樣沒有出息的孩子!」
紀昭洵面色一紅,跳起來道:「我能怎樣,一死了之的話固是氣憤之言,但憑我本身之能,在那老魔手中不過有如螳臂擋車;除了眼看著血劫大起之外,還有什麼辦法?」
慕容筠噗嗤一笑,忽然十分溫柔地道:「紀相公,我就守在你的身旁,為什麼你卻不肯和我商量商量,說不定我會為你出個主意!……」
紀昭洵怔了一怔道:?你……你能有什麼辦法?「慕容筠笑道:「至少,我會用腦子……」
眸光幽幽一轉,輕柔的接下去道:「蓋霸天說過幾句值得驚醒之言,他曾說歷代成就霸業之人,除了武功蓋世之外,還需要有過人的智,運籌帷幄,決勝千里……」
紀昭洵拍拍昏沉的前額,強笑道:「這話不錯,不知姑娘有何高見?」
慕容筠噗嗤一笑道:「我倒要先動問紀相公,是先設法謀阻江湖大劫之起,消滅一統教,還是要先找到令尊令堂,使他們兩位同堂話舊?」
紀昭洵怔了牛晌道:「若以輕重而分,在下自當暫時拋卻家父母之事,先以武林安危為重,謀阻江湖殺劫擴大!」
慕容筠笑吟吟地道:「我卻有一個更好的主意,那就是雙管齊下,並行不悖;一面設法挽救江湖危難,一面設法促使令尊令堂團圓!」
「啊?……」
紀昭洵幾乎跳起來道:「姑娘若真有這大能耐,那所不愧為今世的女諸葛了!」
慕容筠沉凝地道:「諺云:」事在人為『,又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竭盡心力,至少也可問心無愧了!「
紀昭洵忙道:「姑娘說得有理,在下心服口服……」
目光焦灼地盯注在她的臉上,道:「姑娘快把辦法說出來吧!」
慕容筠眸光連轉,道:「其實,說了出來,也許沒有什麼稀奇之處,……須知天下消息最為靈通的門派首推丐幫,不論令尊令堂去哪裡,只要由丐幫發出一道搜尋的令諭,包你不到十天,就有消息到來!」
紀昭洵皺眉道:「丐幫幫主及五大長老均已死在巫山崔家,只怕丐幫之中自顧不暇,又哪有時間為我傳諭搜尋家父母的蹤跡!」
慕容筠微笑道:「這是你小看丐幫了,須知丐幫弟子遍佈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各處支壇分舵不計其數,雖然幫主長老均不幸罹難,但卻不致因此拖垮了丐幫,眼下大概新任幫主早就已經承繼大位了!……」
紀昭洵困惑的道:「縱然如此,但在下與丐幫素無交誼,他又怎肯為在下辦這件困難重重之事!……」
目光凝注了慕容筠一眼,道:「莫非姑娘與丐幫……」
慕容筠雙手連搖道:「抱歉得很,我並不認識討飯的化子!」
紀昭洵苦笑道:「這樣說來,可就難了……」
慕容筠得意地一笑道:「只要你肯聽我的話,這事包在我身上就是!」
紀昭洵如墜五里玄霧之中,但慕容筠的恬然微笑,卻使他有些莫測高深的安慰之感,使他意識到心機深沉的女孩子必然有些出人意外的辦法。
當下鄭重地道:「只要是合情合理之事,在下無不言聽計從……」
微微一頓,道:「謀阻江湖大劫之起,姑娘又有什麼高見?」
慕容筠坦然一笑,平平淡淡的道:「以你我等數人之力,絕難挽救得了將起的血腥大劫,惟一的辦法是開宗立派,廣召豪傑,來對付稱雄爭霸的蓋霸天!」
「開宗立派?……」
紀昭洵失望地一笑道:「姑娘大概是瘋了!」
慕容筠一本正經地道:「我一點不瘋!」
紀昭洵微噓一聲道:「不論是在下或是姑娘,都尚末足雙十年華,開宗立派,來免太過早了一些,何況,縱使真的依言而行,不下個十年八年的精力慘淡經營,不會有什麼成就,一統教會等你我把門派創好之後再來爭霸武林!」
慕容筠得意地笑道:「這話也是不錯,但我還有更好的辦法?」
紀昭洵已經有些不大感到興趣地道:「姑娘說吧!」
慕容筠道:「咱們何妨來個雀巢鳩之計,揀一個江湖中強大的門派,把他的堂門之人趕走,承受了他的基業!」
紀昭洵益發雙手連搖道:「這更加不行,在下如何能做出這等事來,那樣一來,又與一統教主有何異樣,咱們豈可不擇手段,留下千古罵名!」
慕容筠大笑道:「設若咱們要占的是一個危害江湖的邪惡門派呢?」
紀昭洵皺眉道:「那固然不算一件壞事,但……制服一般強梁邪惡之徒,與咱們有害無益,又有什麼價值?」
慕容筠正色道:「精誠所到,金石為開,只要申明大義,對那些本性不惡,只不過或受威迫,或受要挾的門徒施以教化,又有何不可……」
紀昭洵大是欽服的道:「姑娘智計過人,卓見不凡,一切但憑姑娘做主就是,想必姑娘已經選定了一個快要倒霉的門派了吧!」
慕容筠噗嗤一笑道:「長江洞庭幫,挾水早兩路七十二處分舵,綠林道總壇設在洞庭幫以北七十里外,大江南北分壇支舵無數,徒眾各逾萬人,只要能把這兩個門派降服,合而為一,不日之間,就是一股難以抗衡的力量,這辦法好麼?」
紀昭洵興奮地跳起來道:「目前咱們是去洞庭,還是逕奔綠林道?」
慕容筠眸光連轉,微微一笑道:「洞庭幫正在廣收徒眾,比較容易降服,就先奔洞庭吧!」
於是兩道人影兔起鶻落,逕向洞庭的方向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