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彭、彭!」
好威風的鼓聲,好雄壯的鼓聲。
鼓聲激越昂揚,每一聲都像是一把無形的鐵錘,重重擊打著聽者的心。
這是什麼鼓?
這是誰在擊鼓?
世上還有誰,能擊出如此震撼人心的鼓聲?
沒有人知道,因為知道這些的人都已經死了。
他們就躺在草叢中,七竅流血,死狀極慘。
他們是雄視天南的趙家五虎。曾幾何時,也有無數名振天下的武林高手、江湖豪傑橫七豎八地死在他們刀下。
現在報應卻降臨到他們頭上了。
「殺人者人恆殺之」,曾有人這樣總結過殺人者的下場。趙家五虎之死似乎就是這句話的最好驗證。
正午的太陽,直直地照在這些形態各異的屍體上。
即使是在如此輝煌的光明之中,也會令人感到死亡之神的黑暗和無情。
趙家五虎暴死荒野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
人們討論得最多的,還是他們的死因。
據行家們說,他們的死狀表明,兇手殺人的武器是音波。他們都被極強的音波震碎了五臟六腑。
據幾個路過的挑夫說,他們曾在午前聽到很遠的地方隱隱有鼓聲。當時他們感到口乾舌燥,心裡作嘔,停下擔子歇了好長時間才緩過勁兒來。
於是人們推測,有人擊鼓,用音波震死了木可一世的天南惡霸趙家五虎。
真正知道底細的人,卻曉得,那是一面奇特的鼓。
沒人知道是什麼人創造了它,也沒人知道它已經存在了多少朝代,更沒人知道它現在的主人是誰。
它的名字很有氣魄,叫「風雷」。
「風雷鼓」永遠被視為一種邪惡的武器,因為它大陰毒,因為它不合武林常規。
「風雷動,劫運重。」
這是武林故老相傳的一句話。
現在「風雷」又動了,江湖的殺劫是不是會越來越重呢?
金華縣步月山莊內,籠罩著一種焦躁不安的氣氛,這可以從僕人們緊繃著的臉上和驚恐的眼神中看出來。
綿章從窗口看到了這種令人憂鬱的情緒,不由得輕輕歎了口氣,轉過身道:「前輩知不知道『風雷』的主人究竟是誰?這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武功?」
房內很寬敞,也很精緻。臨窗擺著一張形狀優美的小圓桌,桌上有酒有菜。一個形容憔悴、神情呆滯的中年人坐在桌邊,正將一張信箋輕輕往桌上放。
他的頭髮已半白,他額上的皺紋如刀刺一般醒目。
他沒有回答綿章的話,端起桌上的一杯酒,送到灰紫的唇邊。
他的手突然停住,似乎想起了什麼,又似乎更茫然了。
他瞪著血紅的眼珠子,看著自己手中的酒杯,很久很久沒動,也沒有說話。
陽光從窗口射進來,照到玲瓏可愛的酒杯上,幻出淡雅而流麗的光環。
綿章悄然一歎,走到他身邊,輕聲道:「前輩你在想什麼?」
中年人「啊」了一聲,從沉思中驚醒,慢慢抬眼看著綿章,苦澀地咳了一聲:
「我……只是在……想……是不是……應該……戒……酒……」
短短一句話,十二個字,他說起來卻非常吃力,連他的眉頭也痛苦地皺了起來。
綿章先是一怔,旋即眼中閃出了奇異的神采。
他激動得說話也很吃力了:「你……戒酒?這……這太……」
他知道這實在太不容易了。
因為那人已經在酒中整整浸泡了十六年,酒已成了他活下去唯一的需求了。
中年人忽然兩指一緊,一隻脂玉的夜光杯已被他捏碎,酒漿迸出,濺了他滿襟。
「我不想……再喝了……」
中年人喃喃道。他的眼中忽然閃出了淡淡的神光。
綿章呆呆地看著地上的碎玉和酒漬,又看看中年人,彷彿已經癡了。
他突然大吼一聲,右腳飛一般踢出,正踢在圓桌的一條腿上。
圓桌帶著酒菜,呼嘯著飛出了窗戶,遠遠地落在花叢中,發出很響的嘩啦聲。
綿章揚聲大吼起來,眼中已滿是激動的淚水。
他突然大叫著,在房裡翻了十幾個空心觔斗,又一躍出窗,在花從樹木之上一陣飛騰,大笑道:
「我真快活啊……哈哈……真快活……」
莊內的男女都被莊主的突然發狂驚呆了,一個個木呆呆地站著,仰著頭,飛快地隨他身形的變動而轉動著眼睛,生怕他會大足掉下來。
中年人還立在房中,靜靜地聽著綿章欣喜若狂的歡呼。
他眼中的神來越來越亮。
終於那明亮的光點凝成一滴滴晶瑩的淚珠,悄然滾落。
淚珠落地,落到破碎的酒杯上,落進濕潤的酒漬裡。
他是誰?
步月山莊內的在丁們都更惶恐了。他們認為,莊主的突然發狂是因為那封信。
一封發自「風雷」主人的信。
「八月十五夜毀步月殺綿章。風雷。」
短得不能再短的信。
它卻能激起每個人心裡的風雷。
現在,連莊主都「因為那封信發狂了」,步月山莊的劫數是不是真的就到了?
他是誰?
步月山莊裡,除了綿章知道他是誰,沒有任何其他人知道。
但所有的人都曉得,這個人最早出現在莊內時,已中了劇毒,雙手都不能動彈,腿上還插著一把飛刀,卻喊著要喝酒。
連莊中酒量最好的人,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酒量跟那人的比,實在是小巫見大巫。
這個人是誰送來的,沒人知道;莊主為什麼會對他那麼恭敬,也沒人知道。
人們在暗地因稱他為「酒閻王」,因為連用「酒鬼」
這個詞稱呼他都有些不夠份量。
莊丁們發現,莊主發了一陣狂之後,居然又鑽進了那個「酒閻王」的房間裡,而且這次居然沒有叫人上酒。
難道莊主真的是被「風雷」嚇糊塗了?
他們都在心裡歎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