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紅芋種

    朱爭接到一個紙條,上面只有三個字:

    "紅芋種。"

    "紅芋種"是什麼東西?朱爭不知道。他甚至連這個紙條是誰送來的都不知道。於是他就問小二。

    小二笑了:"小的倒是忘了大爺不是此地人,我們這裡管白薯叫"紅芋",嘿嘿!」

    朱爭狐疑地看看小二,問道:"那麼什麼是紅芋種?"小二耐心地解釋:"紅芋種就是上一年留下來的用作今年種的紅芋。"

    他還是不明白:紙條上的"紅芋種"三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又是誰沒頭沒腦地送這個紙條來。

    雖然所有的事情都鬧成一團糟,朱爭還是有心思喝酒。而且還要找一個最好的館子,選最好的座位,喝最好的酒。

    於是他就開始找最好的酒館,一家一家看過去。

    看了沒三家,有個小乞丐匆匆跑過來,塞給他一個紙條,擠進人群中溜了。

    "這是誰犯了寫紙條的癮?"朱爭不滿地嘟嚷著,打開紙條,又看見了熟悉的筆跡:

    "小蓬萊。"

    "小蓬萊"是一家酒館的名字,很好打聽。

    不多會兒,朱爭就趕到小蓬萊,沉著臉橫著膀子往裡闖,一副不含糊的樣子。

    門外已停著幾輛很漂亮的馬車,說明到這裡來喝酒的人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散在四周的穿不同衣衫的健僕也特別多,他們的神情也特別傲慢。

    健僕們都用一種奇怪的眼光望著朱爭,好像是在說:

    "這麼個窮小子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站在門口的小二皺著眉頭斜著眼,待他走到身邊,伸出手一攔:"你幹嗎?"

    朱爭一怔:"喝酒啊。"

    小二嘴一撇,眉毛一挑:"喝酒?別家去吧!"朱爭愣住了:"你們這裡不賣酒?"

    小二冷笑:"當然賣,不過很貴很貴。"

    朱爭眼珠子瞪圓了:"你以為老子沒錢是不是?"小二冷笑不語。健僕們也已圍上來,指指點點看熱鬧。

    朱爭怒吼道:"你們這個館子賣不賣?"

    小二一愣神,掌櫃的已經一溜小跑到了門口,一迭聲地叫著:"賣、賣、賣。"

    朱爭拍拍胸,大聲道:"不論什麼價碼兒,老子連人都買了!"

    掌櫃的毫不遲疑,一口報價:"現銀五十萬兩。沒有現銀,銀票也行。"

    朱爭傻了眼:"五十萬兩?"

    掌櫃的歎氣。"這已是很便宜的了。上次有人要買,我出的價是六十一萬兩。"

    朱爭看看四周,又看著掌櫃的,苦笑道:"你是不是瘋了?這個店再值錢,也到不了五十萬兩吧?」

    掌櫃的哈哈連天:"-我是漫天要價,你可以坐地還錢,好商量,好商量。先進去喝幾盅,邊吃邊談。請請,請!"朱爭一進門,馬上就有幾雙銳利的眼睛轉向了他。

    坐在左邊一張精緻桌旁,正將一個妙齡少女抱坐在腿上的,是個中年富商,他的目光很陰沉。

    右邊牆角的一個華服少年,正將一杯酒遞到一個美人兒的唇邊,眼睛斜斜地瞟著未爭,顯得傲慢之極。

    右邊靠牆獨坐的是個乾瘦的高個老人。他的目光只向朱爭冷冷掃了一下,又轉到了自己面前的酒菜上。

    正對面的那個黑衣虯髯大漢不僅一直在瞪著朱爭,而且還在漸漸往起站。

    兩把板斧就放在桌上,一左一右,很趁手。

    朱爭直愣愣地走了過去,目露凶光,看來是準備打一架。

    掌櫃的連忙賠笑:"您這邊請,這邊請。"

    可是朱爭沒朝"這邊"走,而是一直走到孔烈對面站住,惡狠狠地道:"你瞅老子不順眼是怎麼著?"孔烈哈哈一陣暴笑:"不錯。"

    "可是老子看你不僅不順眼,還生氣,"朱爭橫眉立目地一拍桌子,大吼道:"而且手癢。"

    掌櫃的歎了口氣,老老實實地退到一邊去了。

    他知道客人若是真的想打架,怎麼勸、怎麼攔都不會有用的。

    "發癢的手,還是剁下來好。"華服少年擁著那個美人兒的香肩,笑嘻嘻地說了一句。

    朱爭的怒火馬上燒向他:"小狗日的有種就過來,少在旁邊說風涼話。"

    華服少年的臉一下白了,他緩緩推開美人兒,站了起來,冷冷道:"也好。這許多日子沒動過手了,也許別人都已忘了世上還有方某這號人了。"

    孔烈咆哮起來:"方少雄,你想搶老子的生意?」

    華服少年方少雄傲慢地點點頭:"不錯,一點不錯。"孔烈嗷嗷大叫,拎起雙斧:"老子替你爹教訓教這個狗雜種!"

    朱爭萬萬沒想到,他們兩個人倒莫名其妙地打起來了,只好後退幾步,冷眼觀看。

    孔烈的斧子搶得呼呼作響,黑影幢幢,風聲迫人,宛如一層層黑色的巨報捲向方少雄。

    轉眼間,廳裡的幾張桌子椅子外加花瓶酒罈,都已被孔烈的斧風拉得稀爛。

    原本陪方少雄喝酒的那個美人兒早早退開了。看來她對這種場面已經習以為常。

    方少雄赤手空拳斗雙斧,的確很吃力,好幾次都險些被砍中,躲閃得極其狼狽。但他至少已閃過了孔烈的三十六斧,還乘機還了十七招。

    中年富商兀自擁美觀虎鬥,陰陽怪氣地笑了一聲:

    "你們倆打沒關係,只是便宜了朱爭這小王八蛋囉!」

    孔烈的斧子本已奔到了方少雄腦門和後背,這一剎那便突然轉向,反所朱爭的肩頭和屁股,想把他所成三段。

    方少雄本已倒地,這時竟滑溜如蛇,貼地一扭而至,兩手去抓朱爭的腳踝,想把他固定住。

    朱爭一聲嚎叫,突然之間已平平地倒在地上。

    好像他原來就一直躺在地上似的。

    雙斧呼嘯而過,削斷了朱爭的頭髮,削破了朱爭的褲子。

    方少雄的雙手,碰到的卻是朱爭的腳後跟。

    之後他就感到手指的劇痛,眼前暗影一動,被朱爭一腳蹬在面門上,貼地滑向牆邊。

    朱爭借這一蹬之力,利箭一般從孔烈的雙斧下滑出,突然躍起,利箭般射向中年富商,雙手一抱。

    可朱爭抱住的,卻是那個妙齡少女的纖腰。

    中年富商不知怎麼的就閃開了,又不知怎麼的回到朱爭身後,探手一爪,抓向朱爭的後腦勺。

    朱爭的腦袋突然埋下,深深埋進了妙齡少女的懷裡。

    那隻鐵爪剛剛觸到少女的肩頭,就飛一般離開了。好像是突然收了回去。

    因為朱爭的鐵腳已經正正地踢上中年富商的肚子,將他踢成了一個巨大的暗器,撞向猛掄過來的孔烈的雙斧。

    斧影。血光。

    轉眼之間,地上已躺倒了兩人:方少雄和中年富商。

    孔烈吃驚地瞪著朱爭:"你小子功夫很不錯啊!"朱爭將那少女扶起來,送到掌櫃身邊,轉身對孔烈道:"你的斧子更厲害,只不過老子不怕你!"獨坐飲酒的高瘦老人冷冷地看著兩人,像是在看猴戲。

    孔烈舉起雙斧,歎了口氣:"這兩個雜種今天見了血,不想再殺人。澆了你小子吧!"

    這"兩個雜種"指的並非方少雄和中年富商,而是他的兩把板斧。

    朱爭模模後腦勺上的頭髮,又摸摸涼喚喂的屁股,火氣上衝:"你饒我?我不饒你!"

    高瘦老人乾咳了一聲,冷冷道:"夠了。"

    孔烈居然聽話地點點頭,拎著血淋淋的板斧,大踏步出門而去,連看都沒看朱爭。

    這個老人又是誰?他憑什麼指令孔烈這樣的人俯首聽命?

    朱爭奇怪地瞪著老人,很不友好地道:"剛才的把戲是你主使的?"

    老人端起一杯酒,慢慢暖啜了一小口,點點頭:"看來你的武功雖不怎麼出色,隨機應變的能力倒很強。"朱爭想了想,又問:"你為什麼指使這三個人殺我?"老人微微一曬:"我自有理由,但不會告訴你。"朱爭居然也沒有生氣,還是在問,態度很誠懇:"我再問你,王趕山是你雇來殺我的?"

    老人歎氣:"可惜,王趕山雖然是個出色的刺客,為人卻太重兒女之情,所以他沒有成功。"

    這無疑是承認了。

    朱爭苦笑:"那麼,桑笑呢?"

    老人的歎息更沉痛了:"這個女人太看重肉體享受。"又是他!

    "你說王趕山沒殺我是因為太重兒女私情,是什麼意思?"

    老人笑笑:"你是不是見過一支翡翠鳳釵?"

    朱爭心裡一跳,連忙點頭:"見過。"

    "那本是王趕山的傳家之寶。"

    朱爭一呆:"可梅公子……"

    "他們是同一個母親所生的。"

    朱爭好半天才清醒過來,慢慢轉身,走到門口,又停了下來。

    老人又暖了口酒,微笑道:"你還有什麼話?"朱爭沉聲道:"你下次還會找人殺我,對不對?你不願自己動手殺我,對不對?"

    老人點頭:"一點都不錯。"

    "是不是和"紅芋種"有關?"

    老人神色一變:"你怎麼會知道?"

    他馬上又恢復了悠閒的神態,冷冷道:"我不會告訴你太多的事情。一切都要看你的運氣如何,你可以走了。"朱爭邁開大步,走進艷麗的陽光裡。

    他現在已隱約知道"紅芋種"是怎麼一回事了,可紅芋種是指人,還是指武器?抑或是別的什麼東西?

    他不知道。

    可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會弄清楚的。

    王趕山和梅公子居然會是兄弟,這太令人不可思議了。

    一想起梅公子,朱爭就覺得有些走不動了。

《野王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