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二月,由江陵向三峽的一條雙桅江船上,底艙載貨,外艙搭客,正以日行三十里的緩慢速度溯江而上。
船到巴東,船主宣稱要在巴東地面停泊三天,以便裝貨、卸貨。
於是,二十餘位船客紛紛地棄船登岸,大家正好藉此舒散一下蝸曲的筋骨,順便領略一番這座川鄂要鎮的風光。
最後離船的二名船客是一對公門差人。這二名差人面目均極粗俗,一個腫眼皮,一個酒糟鼻,說話啞聲啞氣的,異常聒耳,二人上得岸來,眼看前後無人,相對啞然一笑,步伐放緩,竟突然顯得斯文起來。
這時那個酒糟鼻的差人低聲笑向身邊夥伴道:「喂,你眼皮贅得難過不難過?」
腫眼皮的差人哼了一聲答道:「彼此彼此,尊鼻大概也不會好到那兒去。」
酒糟鼻好笑又好氣道:「還不都是你出的這些好主意?什麼身份不好扮,偏要裝成這種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惡形怪狀。」
腫眼皮的差人忍不住噗哧一聲吃吃輕笑道:「這種外形有什麼不好?三百六十行,再沒有一行比公門衙役更叫人嫌惡的了,這樣,別人不願接近我們,我們的身份豈不於無形中得到安全掩護?」
酒糟鼻的差人搖搖頭笑道:「話雖如此,但我總覺得有點彆扭,尤其是每次當我抬頭看到你這雙似睜還鬧的黃腫眼泡的時候二名「差人」,正是由文束玉和夏紅雲所飾扮,鬼谷子離開後,在夏紅雲的堅持之下,二人雖未打消人川之行,但卻接受了鬼谷子臨去之叮囑,由夏紅雲別出心裁,化裝成了現在這副樣子。
二人一路說笑著,不知不覺已經來到巴東城內。
入城之後,二人笑容一斂,立刻回復到差人身份,夏紅雲輕輕一咳,故意提高喉嚨說道:「我看這次首縣方面……」
文束玉知道這妮子又在賣膏藥,也懶得去接這個碴兒,故意將臉孔偏去一邊,裝作沒有聽到。
文束玉甫行轉過臉來。目光所至,不禁輕輕咦出一聲。
夏紅雲連忙掉轉過身子問道:「什麼事?」
文束玉下巴一抬,低聲道:「你看那邊」
夏紅雲循示望去,一家客棧門口,這時正遠遠圍攏著一群瞧熱鬧的小孩和閒人,人群中不時傳出一陣陣斷續呻吟:「兔崽子們,你們等著瞧吧,小爺,我,我,哎唷……」
夏紅雲凝神之下,止不住訝然失聲道:「這不是快刀辛立麼?」
文束五點頭道:「很像。」
夏紅雲道:「我們過去看看,看這廝在裝什麼鬼怪。」
二人剛剛攏近,人群中立即有人叫道:「好了,公人來了,快把這傢伙抓去衙門裡辦他一辦,這傢伙是從後面『野花香』給趕出來的,十有八九是因為白嫖被人家『雄』了一頓,現在居然倒在這兒耍賴罵街,太要不得了!」
文、夏二人沉下臉孔,一聲不響,同時閃目向地上打滾的快刀辛立搜查過去。文、夏二人眼光略一溜動,已然猜及這是怎麼回事。
快刀辛立顯然是給什麼人以分筋錯骨手法磨開四肢之關節,別人以為他是在耍賴,事實上他正受著行不得、站不起的苦,挨了分筋錯骨手法的人,如果心平氣和,靜靜躺在那裡等人解救,情形還好些,否則只有跟自己過不去,嚷的凶,掙得勤,疼得也就只有更厲害。
文、夏二人暗暗心驚,暗忖以這位血屠之徒,快刀辛立的一身成就,什麼人竟有這等大能耐?
文束玉看到快刀辛立那種痛苦的神情,心有不忍,頗有上去為其推拿復位之意,夏紅雲忙以眼色止住。
這時,圍觀者之中又有人催促文、夏二人快快秉公行事,夏紅雲眼皮一撩,擺出公門差人的態勢冷冷說道:「這是地方裡正的事,本差沒有那麼許多閒工夫!」
說著,轉過身來朝文束玉一甩頭道:「老張,咱們走!」
二人沿街下去十來步,走進另外一家客店。
文束玉在淨面時悄悄問道:「彼此雖均為十三奇門下,他丟人現眼,於我們面上也沒有什麼光彩,你為什麼要阻止我出手?」
夏紅雲反問道:「普通一名差人在武功方面有多大造詣?你解除了他的痛苦後將如何對他交代?」
文束玉道:「難道就讓他折磨到死不成?」
夏紅雲道:「這廝仗著他師父的勢力,本身又有兩下子,平常時候誰也惹他小子不了,難得有此報應,不讓他吃點苦,難道該讓誰吃苦頭?」
文束玉剛才也不過是基於一時之惻隱激發,現在經夏紅雲這麼一說,也就沒有再堅持下去。
二人正在說著話,偶爾掉過頭來,忽然看見門外有人走向棧內,走在前面的一個,一步一顛,似乎有點不良於行,文、夏二人看清來人面目,不禁相顧愕然,你道進來的這二人是誰?
走在前面,移步之間顯得有點吃力的,赫然竟是剛才還在地上呻吟掙扎的快刀辛立!
走在後面的一個不是別人,正是血屠首徒,惡客許干!
原來是惡客許干湊巧路過,將師弟救了。快刀辛立進人棧內,抬頭看到文、夏二人,情態間不期而然露出一股懷恨之色,似遷怒於二人適才的漠然而來,以及後來之漠然而去。
惡客許干沒有留意到師弟的臉色,這時邊走邊問道:「那批傢伙你難道一個也不認識?」
快刀辛立恨恨地道:「誰說不認識?『一狐九鼠』就缺『一狐』和『毒鼠』兩個。」
惡客許干惑然道:「這樣也只有八個人呀。你剛才不是說包圍你的是九個人嗎『!另外那人又是誰,你有沒有看清楚?」
快刀辛立恨聲道:「那廝戴著一張人皮面具,看上去像個六旬左右的病老人,但我斷定那廝年齡絕對不會超過三十歲。」
惡客許干吃了一驚道:「這樣年輕?」
快刀辛立切齒道:「那廝年紀雖然不大,手腳卻滑溜得緊,你想想,如果不是九鼠他們,我快刀姓辛的又那會……」
惡容許干又道:「這批傢伙向你下手的目的何在?」
快刀辛立道:「還不是為了那幅害死人的金谷寶圖。」
惡客許干目光一掃,吶吶道:「那麼,你那把刀」
二人漸去漸遠,這時已經走過第一重院子的偏門,底下的話業已無法再聽清楚。
文束玉向夏紅雲傳音問道:「率領八鼠,戴著人皮面具向快刀辛立下手的那個人,你能想出他的身份或來路嗎?」
夏紅雲思索著答道:「恐怕不是中原武道上人。」
頓了頓,接著說道:「同時,我先前之猜測也給推翻了,先前我還以為一狐九鼠系受他們主子九疑一絕計生皇計老鬼指使,分頭綴在我們這次與會者之後,現在,由八鼠竟敢公然向血屠門下作對的一節看來,九鼠和一狐顯已脫離計老鬼之管束,他們如非為金谷之寶沖昏頭,因而自立門戶的話,就必然是另外跟了更高明的主子,這一點,從那個戴面具的年輕漢子能將快刀辛立輕易制服可獲明證。」
文束玉疑問道:「不論狐鼠與九疑一絕之間的主從關係如何,他們一樣犯不著為了一幅毫無價值的草圖向快刀辛立下手呀。」
夏紅雲道:「怎麼犯不著?這幅寶圖在你我此刻眼中固屬一文不值,但在沒有獲得它以及不悉個中真相的人,情形就不同了,你不聽我剛才猜測八鼠所跟的那名年輕怪漢可能不是中原武林道上人麼?」
文束玉道:「此人如非中原道上人,會不會是黑水雙冠中的不學書生司徒營,或者四全秀士閱文亮呢?」
夏紅雲微微搖頭道:「甚少有此可能。」
文束玉追問道:「為什麼?」
夏紅雲說道:「黑水雙冠雖然一個稱『書生』,一個稱『秀士』,但事實上二人年紀都已不小,同時二人一向非常自負,連五行十三奇都不在他二人眼中,他兩個又怎肯降格會合八鼠以眾寡懸殊之勢去向落單的快刀辛立下手?」
文束王道:「那麼此人會是誰呢?此人既有降服快刀辛立之能,在武林中當非無名之輩,當今武林中有名氣的人物也不過就是那麼幾個,你常自詡認識的人比我多,難道也一點想不出來麼?」
夏紅雲沉吟道:「我想是想到一個人,不過」
文束玉忙問道:「不過什麼?」
夏紅雲遲疑地道:「不過一時還不敢十分確定。」
文束玉追問道:「為什麼?」
夏紅雲道:「此人向辛立下手,如果目的在寶圖,也似乎犯不著花費如許氣力。」
文束玉眨著眼皮道:「此人是誰?」
夏紅雲搖搖頭道:「牆有縫,壁有耳,在未獲得證實之前,提名道姓的總不是什麼好事,總之,如果我沒有清錯,我們這一路去,大概還有機會碰上也不一定。」
夏紅雲既然不肯明說,文束玉只好作罷,第二天,天氣特別晴朗,文束王提議到野外去賞玩一下春天景色,夏紅雲立表贊同。於是,二人以「要公在身」的姿態走出客棧,走出城門,打量好前後無人注意,立即抄小路向一片雜林中走進去。穿過雜林,是條婉蜒的小河,河對岸野草叢生,土丘起伏,草丘之間偶爾也有幾畦菜圃,田隴上桃杏並茂,露珠未干,粉蝶三五,入目別是一番風景。
夏紅雲高興地叫道:「啊,啊,你看」
其實,他們整日奔走在外,好山好水也不知見過多少,都緣人閒心不閒,無暇及此,以至一旦認真領略起來,在感覺上便好像是第一次發現到人間還有這等美好風光似的。
夏紅雲忘情地雀躍著,不知不覺地真氣一提,縱身向小河對岸飛投而去,文束玉剛想跟過去,忽見夏紅雲猛然退出一步,掩口驚呼道:「這,這……」
文束玉心頭一緊,連忙撲過去道:「什麼事?」
夏紅雲駭然以手一指道:「你……你瞧!」
文束玉巡示望去,看清之下,也不禁大吃一驚。
土丘與菜圃之間的一條泥溝中,赫然仰躺著一具死屍,死者一身是血,血漬已呈紫黑色,好像死去已不止一兩天了。
夏紅雲這時業已鎮定下來,走過去俯身仔細查看之下,不期然又是一聲驚叫。
文柬王連忙過來問道:「你認得是不是?」
夏紅雲直起身來,指著屍體道:「還記得那個毒鼠余心權麼?此人,便是九鼠中的另外一鼠,騷鼠董弈群!「文束玉又朝屍身望了幾眼,詫異道:「你是憑什麼辨認出來的?這廝滿臉是泥,五官難分,根本就看不清他的長相,同時他身上又沒有什麼其他特徵。」
夏紅雲皺眉道:「只怪你對九鼠知道得太少,黑、白、臭、騷、魔、瞎、昏、惡、毒等九鼠,就是騷鼠最講究衣裝和修飾,他騷鼠的混號便是由此得來,你再過來看看他這雙鞋子你就知道了。」
文束王定睛細看,這名騷鼠的一雙鞋子果然與眾不同,雖然鞋邊和鞋面上都沾滿了污泥,但鞋料質地之佳,以及鞋底扎工之精仍可一目瞭然,再由褲管往上看,衣料果然都很考究。
文束玉看著,心頭一動,忽然說道:「不對」
夏紅雲睜大眼睛道:「什麼對不對?」
文束玉指著死屍道:「從快刀辛立口中,可以聽出除毒鼠以外的八鼠都正跟在一位不知來歷的年輕怪漢身邊,八鼠既然行動一致,其中的騷鼠又怎會單獨曝屍於此?」
夏紅雲皺眉點頭道:「這的確是個……」
夏紅雲一語未畢,文束玉突然以手一指道:「不,那邊,啊啊,又是一具,我們快過去看看,看情形這兒的死屍可能還不止就這麼兩具……」
二人搶去東邊一株桃樹下一看,死者死狀之慘,竟與先前之騷鼠一般無二,夏紅雲約略一打量,立即認出第二具死屍系九鼠中之瞎鼠龍清明。
夏紅雲指出的特徵是,死者眉疏而眼泡浮腫,這正是瞎鼠龍清明生前獨有的長相。
文束玉問道:「這名瞎鼠真是個瞎子麼?」
夏紅雲點點頭道:「是的,看上去很像個瞎子,而他本人也經常以瞎子的姿態出現。」
文束玉詫異道:「難道」
夏紅雲接口道:「但事實上他卻是九鼠中眼力最銳利的一個,比起雙獅鏢局那名猴眼申老二來可說有過之而無不及!」
文束玉益發不解道:「那麼他怎麼會被喊成瞎鼠的呢?」
夏紅雲哼了一聲道:「第一是這廝一雙眼睛白珠多,黑珠少,看上去像瞎子,第二便是人人希望這廝真的變成一個瞎子!」
文束玉愕然道:「為什麼?」
夏紅雲臉孔一紅道:「因為這廝天生不老實,專門歡喜看夏紅雲沒有再說下去,文束玉也沒有再追問,瞎鼠專門歡喜看什麼,不消說,當然女人無疑了!
文束玉咳了一聲,岔口道:「可能還有第三具也不一定,來,我們再搜搜看!」
於是,二人開始分頭搜索,搜索的結果,二人不但發現到第三具,甚至發現第四具,第五、第六、第七、第八具,除了一個已死的毒鼠余心權,另外的八鼠竟然一個不少統統陳屍在附近的草叢中。
二人最後會合一處,環顧分躺在四下的八具死屍,意外得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文束玉哺哺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批人,要不是……唉,害人的金谷寶圖,那位九全老人要是泉下有知……」
文束玉正慨歎間,夏紅雲目光閃動,忽然說道:「不對」
文束玉呆了呆,最後忍不住失笑道:「又來了!剛才是我喊『不對』,現在則換你喊『不對』,你這聲不對又是什麼不對?」
文束玉笑說著,忽然語音一頓,自動住口,因為他看到夏紅雲臉色很凝重,似乎沒有和他開玩笑的心情。
文束玉頓了頓,搭訕著道:「你是說……」
夏紅雲迅速旋身四下一指道:「你有沒有注意到這八具死屍分佈的形勢很特別?」
文束玉茫然反問道:「特別在什麼地方?」
夏紅雲霎動著眼皮道:「八人陳屍之方向和距離,有如一座八陣圖,他們死的怎會這麼湊巧?」
文束玉四下看了一眼,不禁點頭道:「是有點怪……」
文束玉一個怪字剛剛出口,身後忽然有人大笑接著道:「還算機警,只可惜時不我與,哈哈!」
二人急速回身,迎面丈五左右的土丘已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一名白髮蒼蒼的鷹鼻老人!
此人外形雖然老邁,但那雙眼光以及那種笑聲都非一名真正的老人所應有,因而文、夏二人立即想到快刀辛立口中的那名年輕怪漢。果然,文、夏二人的想法馬上得到證實,就在二人轉念之際,四下裡突然先後躍起七八條身形,竟是八鼠死而復活!
夏紅雲向文束玉低低說道:「我們中伏了!」
夏紅雲口中雖在這樣說著,但語氣間卻無慌亂表示,顯然這位芙蓉第三徒並沒有將來人放在心上。
文束玉的心情卻稍有不同,因為據他所知,這位五月花夏紅雲一身武功縱或在快刀辛立之上,然而可以想見的,其高明之程度也必然有限得很,來人既能輕易制服快刀辛立,夏紅雲能說一定是來人的對手麼?
還有八鼠呢?
文束玉知道,他目前在武功方面之成就,絕對強不過一個快刀辛立,這一點夏紅雲必然也很清楚,所以,等會兒動起手來,夏紅雲將不會讓他去對付迎面這名怪漢,這樣,他就必須一人獨敵八鼠。
是的,八鼠不算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但是,一對一他也許還能游刃有餘。如果以一敵八,那就談也不用談了。
文束玉正思忖間,只見那名鷹鼻老人獰聲一笑道:「兩位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哈哈,怎麼樣,咱們之間是玉帛相見?還是兵刃相見?」
夏紅雲冷冷反問道:「玉帛相見將如何?兵刃相見又如何?」
鷹鼻老人嘿了一下道:「玉帛相見嘛,就是馬上為老夫洗盡鉛華,還爾等廬山真面目,讓老夫瞧瞧爾等是否為老夫故人之後!否則,嘿嘿,你們昨天在來安客棧門口看到的血屠夫門下那個姓辛的小子便是榜樣!「文、夏二人聽得心頭暗驚。原來人家自昨晚便跟在他倆身後,他倆只顧留意快刀與惡客師兄弟,竟然絲毫沒有覺察,尚幸對方對他們兩個也有點莫測高深,不敢遽爾下手,要不然他們豈不在昨天夜間便遭暗算?
同時令文、夏二人吃驚的是,來人向快刀辛立下手並非誤打誤闖,辛立是血屠夫之徒的身份,來人事先即已知道,這一點便值得警惕了,當今武林中,包括十三奇的另外十二奇在內,不把血屠夫包斧放在眼內的一共才得幾人?
夏紅雲把握著對方在未弄清他倆身份之先不肯動手的弱點,也想藉此先將對方身份弄清楚,她昨天便已想到一個人,現在她希望證實一下自己究竟有沒有猜錯!
夏紅雲迅速思忖著,冷冷一笑道:「我們之間可說是彼此彼此,朋友既然有此要求,為什麼不先示範一番?」
鷹鼻老人哼哼道:「敢這樣說話的人,想是活得不耐煩了,哩哩!」
語氣雖然惡狠狠的,但舉止間卻無要採取進一步行動之表示,夏紅雲神色一動,信念似乎益發得到確定,這時突然嗤鼻曬然道:「這叫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閣下憑什麼指說我們經過易容手術?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疑心生暗鬼!」
鷹鼻老人眼神一變,注目道:「朋友此話怎講?」
夏紅雲冷笑仰臉不答,藉此向文束玉匆匆傳音道:「知道這廝是誰啦,我昨天猜的一點不錯,這廝果然就是昔年邛崍巨魔天絕掌的末徒『多疑劍客』吳少安!」
夏紅雲以為文束玉對天絕掌和多疑劍客這兩道名號一定不會陌生,所以,在匆匆說完這幾句之後便沒有再說下去,其實只有天知道,文束玉根本就弄不清誰是什麼「天絕掌」,誰是什麼「多疑劍客」!
夏紅雲以傳音方式向文束玉說出來人名號之後,緩緩轉過臉去道:「此話怎講咱們是瞎子吃湯團,彼此心裡有數!閣下如果是個識時務的,現在馬上見風轉舵還來得及!」
鷹鼻老人眼光霎了一陣,忽然將八鼠中的一鼠衣袖一拉,遠遠走去一邊,不知在低聲商量些什麼。
文束玉大感奇怪,悄聲問夏紅雲道:「這廝在鬧什麼玄虛?」
夏紅雲輕笑道:「不然他怎麼會被人叫做『多疑劍客』?這廝的毛病便是這樣,愈是疑心膽愈小,怯意一生,也就益發疑而難決。老實說,目下形勢對我們甚為不利,我們現在唯一可做的便是盡量胡扯一通,好叫這廝猶豫難決,畏事而退!」
文束玉不相信道:「有這麼簡單?」
夏紅雲微微一笑道:「你等著瞧吧!」
文束王又道:「現在被他拉去一邊的那一鼠是不是九鼠之首?」
夏紅雲搖搖頭道:「不,此人是九鼠中的昏鼠,看上去迷迷糊糊,一副鄉巴佬相,事實上卻是九鼠中的智多星,他們可能在研究我們的身份和商討對策,我們只要不露怯意,保險他們會越研究越糊塗,我敢打賭。」
文束玉以眼角溜去,二人果然仍在密語不休,文束玉看了這等情景,不禁暗暗好笑。
夏紅雲接著說:「多疑劍客這廝雖然是天絕掌老魔的關門徒弟,但在天絕七客之中,還就數這廝成就最高,有人說這廝已得天絕老魔真傳十之六七,我看恐怕還不止此數。好在這廝天性生有不可救藥之弱點,否則倒還真是武林一大禍患呢!」
文束玉本想問一聲:「那位什麼天絕老魔是否尚在人間?」以及「天絕七客除了一個多疑劍客外,其餘六客都是什麼人和什麼人?」他怕這些是人盡皆知的事,問出來也許會招致其幼稚之嘲,所以忍住沒有問出口。
文束玉見多疑劍客向快刀辛立下手,如果僅是為了一幅寶圖,實在犯不著花費如許氣力。「你當時這樣說是何含義?」
夏紅雲詫異道:「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
文束玉聳聳肩腫道:「這有什麼真和假?我要是知道,我還問你做什麼?」
夏紅雲不勝懷疑道:「哪麼你」
文束玉苦笑接口道:「家父……他老人家一直將我關在深山裡,平常除了練武,便是看書和寫字,好多事還是後來進了雙獅鏢局才聽人說起,叫我如何個知道法?」
文束玉這是一勞永逸的做法,前此,他為種種顧忌,什麼事都充內行,不知道的也不敢問,而今,索性來個總交代,以後再遇上類似情形,他也就可以想問什麼便問什麼了!
夏紅雲見他說得很真切,不禁搖頭一歎道:「令尊就是這樣一副脾氣,他的一言一行,永遠令人摸不透,在五行十三奇之中,他老人家可說是唯一讓人敬而且畏的一位了。」
文束玉心裡很難過,對於自己的父親,他竟比別人瞭解的還少,他不願這個話題繼續下去。當下勉強笑了一下道:「你扯到哪兒去了?」
夏紅雲也忍不住笑了一下道:「是這樣的……這位多疑劍客由於生性之關係,他無論遇上一件什麼事,只要疑心一起,就非得弄個清楚不可。為了方便於獲得別人的秘密起見,這位多疑劍客除原有的一身武功之外,另外還練成兩項絕技:一是一身超人的輕功;二是無中生有的空空手法。只要他對你身上某件物事動上念頭,無論你收藏得多嚴密,他都能得心應手,易如探囊。所以我說,他若是看中的僅是辛立身上那幅金谷寶圖,在這位多疑劍客而言,根本就不算一回事。」
文束玉恍然大悟。他正待要說什麼時,抬頭忽見多疑劍客與昏鼠正雙雙大踏步向這邊走來,心神一緊,只得住口。
多疑劍客偕昏鼠於二丈開外站定,眼珠轉了轉,乾咳了一聲道:「據說……咳……令師曾倡言要繼九全老人之後,於黃山召開第二次武林大會,這件事傳說已久,最近不知為何……咳咳文束玉聽得莫名其妙,心想剛剛颳風,忽又下雨,簡直是牛頭馬腳,這廝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在文束玉猜想中,他以為這位多疑劍客與昏鼠商討的結果,一定也採用了夏紅雲那套辦法,「胡扯一通」!目的是希望夏紅雲在不知敵對的情形下「失感」或「失言」,以便從而測定夏紅雲和他二人之來路。
所以,文束玉這時很緊張地望著夏紅雲,他希望夏紅雲不要上當,哪想到多疑劍客問的莫名其妙,夏紅雲答得更是莫名其妙,只見她朝多疑劍客皮笑肉不笑的嘿了一聲,冷冷答道:「吳少安,你管得太多了!」
多疑劍客眼皮連眨數下,忽然堆下一臉笑容,雙拳高高一抱道:「原來是『花花公子』錢家兩位老弟台,有眼不識貴人,萬分抱歉,尚望兩位弟台不要見怪才好。」
夏紅雲冷冷一笑道:「天絕七客在當今武林中得罪個把人還不是家常便飯!「多疑劍客弄得很尷尬,連說:「錢……老弟……說哪裡話,嗨嗨,咳,再見,再見,別忘了問候令師他老人家好,好,好,再見,再見!」
多疑劍客朝八鼠眼色一使,一路揮手招呼著越河而去。
文束玉看得納罕異常,等多疑劍客領著八鼠去遠,忙向夏紅雲問道:「你們最後說的是些什麼『山海經』?」
夏紅雲不答,扭頭朝多疑劍客與八鼠去路凝神注視了片刻,直到判定敵人確已去遠,方才轉身過來彎腰大笑道:「真是妙不可言,沒想到他們『研究』的結果,最後竟將我們誤認做五台山錢家兄弟,卻又弄不清我們誰是錢家老大,誰是錢家老二。」
文束玉茫然道:「錢家兄弟又是何等樣人,還有,他說『令師』要繼九全老人之後『召開第二次黃山武林大會』又是怎麼回事?」
夏紅雲忍住笑說道:「是這樣的,五台山靈隱寺有位『普渡上人』,這位上人原為少林寺達摩院首席方丈,嗣因五台靈隱寺原來之住持不負眾望,五台千餘寺僧乃公推代表去嵩山少林向少林請來這位高僧。這位普渡上人不但佛法高深,而且有一身絕世武功,外界傳說,普渡上人因見武林中近年中隱有刀兵之象。準備再來一次黃山大會,俾消弭浩劫於無形,而所謂『花花公子錢家兄弟』便是上人唯一的兩名低家弟子。」
文束王道:「一個被喊成『花花公子』,其言行之佻達蓋可想見,普渡上人既然是位有道高僧,又怎麼會收錄這樣的弟子?」
夏紅雲歎了口氣道:「差不多人人都有這種想法,事實上,普渡上人也清楚外界對他那對寶貝弟子的觀感,只不過上人亦有不足為外人道的苦衷,外人無法諒解而已。」
文束玉道:「上人有什麼苦衷?」
夏紅雲道:「錢家兄弟老大叫『錢克箕』,老二叫『錢克裘』,武林中都稱之為『大花』『二花』而不名,這對寶貝兄弟,仗著一身武功,家中又有用不完的金銀,平常行為,荒唐達於極頂,每天不是茶樓,就是酒樓,只要大爺高興,一天花個千把銀子根本不算一回事,飽暖之餘還歡喜惹點小是小非,別人家看在普渡上人的情面上,多半不與計較,因之這對寶貝兄弟的膽子也就愈來愈大。」
文束玉忍不住插口道:「這兩兄弟的荒唐行為,我暫且不管它,你先說普渡上人為什麼會將這對兄弟收在門下的原因。」
夏紅雲道:「二人的老子,人家均喊為『錢老太爺』,這位錢老太爺本是朝中一名御史,後來退休了,一心向佛,五台所有的寺院差不多都經過這位老太爺出資裝修,而向佛之後的錢老太爺事實上也是一個難得的好人,他跟普渡上人早在數十年之前便是一對好友,錢家兄弟可說是上人看著他們長大的,對錢老太爺盛情難卻,上人一方面為了數十年之友誼,一方面為了五台千百寺僧之香火著想,說不得也就只好犧牲一點了。」
文束玉點點頭道:「原來是這樣的。」
文束玉說著,又問道:「剛才這位多疑劍客既連血屠夫都不放在眼裡,怎麼反倒對普渡上人有著顧忌?難道普渡上人之武功更在血屠夫之上不成?」
夏紅雲搖搖頭道:「話不是這麼說。普渡上人一身武功固已出神入化。但如說定強過血屠夫包斧,那倒也不見得。問題是血屠師徒惡名卓著,武林中不論正邪,都對他們師徒有著不良印象,而普渡上人便不同了,武林中不論僧俗,人人都對這位高僧懷有十分敬意,這份敬意有時與武功並沒有多大關係,人家因為敬仰上人,連帶的,對花家兄弟也就處處加以包涵了。」
二人說著話,眼看天色已經不早,便相偕著折身返回城中,準備繼續搭原船向川西峨嵋進發。
三天之後,在川鄂交界,由建始往川南石柱的驛道上有三騎駿馬正在按轡徐行。三匹馬上,前面坐的是兩名華服少年,後面則是一名書僮模樣的童子。兩名華服少年生相都很端正,二人不但面貌極為酷肖,連所穿衣服都是同一色澤和質地。主僕三人身上都背著一隻布長囊,兩名少年布囊中裝的,似是判官筆一類兵刃,那名書僮的布囊中,沉沉甸甸,塊塊纍纍,則顯然裝的是一袋金銀珠寶。
兩名華服少年之所以控轡緩策,似是為了欣賞古道兩邊的蠻荒野景,這時只見其中一名年事較輕者扭頭大聲道:「大哥,我可真的熬不住啦,你大哥想想,一連三天,不但酒沒有一口喝的,甚至連個像樣的女人也沒有見到過,什麼桃花紅、李花白,那全是一些窮小子們沒錢上酒家,聊以自慰的玩意兒,咱們既不會填詞,又不會做詩,何苦也跟著受這種空心罪?」
另外那名年事稍長者點點頭道:「是的……愚兄也有點乏味了……」
兩兄弟說著,正待揮鞭趕向石柱之際,身後來路上忽然傳來一片急蹄,主僕三人一怔神,不約而同地一致於馬上轉過身來。
遠處沙塵飛揚中,來人約在八九騎之間,來騎馳近,漸漸可以看出跑在最前面的是個鷹鼻老者,後面八騎則是八名肥瘦不一、生相各異的勁裝中年漢子,在看清來人們面目之後,那名年事稍長的華服少年不禁咦了一聲道:「這來的不是計老兒手下的九鼠麼?」
那名年事較輕者皺眉道:「那麼前面這個老傢伙又是誰?」
年事稍長者搖頭道:「眼生得很,既非九鼠之一,又非百穴幻狐曹澤林曹老兒。」
兩兄弟對答至此,來騎業已來至三丈之內,為首那名鷹鼻老者於馬上抬頭之下,也不禁發出一聲驚咦,倏而將坐騎一把帶住。普通人緊急收緩,坐騎負痛,總止不住要在原地旋溜一圈;但這名鷹鼻老者在雙手一勒之下,那匹疾馳中的健馬竟然只是將馬頭一昂,前蹄舉了舉便於當場屹然停定。後面八騎見多疑劍客吳少安勒住坐騎,便也相將-一帶韁停下。
八鼠對多疑劍客吳少安顯然相當畏服,他們在停定後雖已認出前面道中出現的是五台花花公子錢家兄弟,但卻無人有甚表示。「大花」和「二花」見八鼠忽然對他們兄弟倆如此不敬,不由得心頭均是一陣不快。
二花哼了一聲向大花說道:「這批傢伙莫非是看中咱們小錢身上那一袋財貨吧?」
大花目注多疑劍客微微點頭道:「大有可能,尤其前面這個傢伙的一雙賊眼閃灼不定,看來定非善類。」
多疑劍客給罵得一愣一愣的,發作不好,不發作也不好,同時,多疑劍客此刻心中還存在著另一個疑團,就是三天前在巴東,他與昏鼠均判定那二名差人定屬玩世不恭的五台花花公子錢家兄弟所飾扮,而最後那二名差人也以花花公子錢家兄弟自居,口吻與態度,均無破綻可尋。可是,三天來,他們一行九騎馬不停蹄,一路上一點都沒有耽擱,最後怎麼反給這對寶貝兄弟走在前頭的呢?
多疑劍客越想越不對勁,五台錢家兄弟只有一對,如果錢家兄弟是人而不是神,那麼,日前那對差人便屬冒充無疑了。
生性多疑之人,氣量多半狹窄,由於日前那對差人冒充錢家兄弟全出於他跟昏鼠自作聰明所致。所以,多疑劍客現在想起來,心中不由得分外慚恨。多疑劍客這廂因心神旁馳之故,臉色上便不免透著幾分陰晴不定,這種神情瞧在「大花」和「二花」眼中,兩兄弟益發以為這個鷹鼻老傢伙,是在打他們書僮身上那袋金銀財貨的歪主意。
二花性子較為毛躁,這時有點按捺不住,又向大花進言道:「古人說得好:『先下手者為強,後下手遭殃!』大哥,依小弟之意,與其等這批傢伙發動,倒不如由咱們哥兒倆先來『驚雷不及掩耳』,說不定還能在這批傢伙身上刮點小小油水」
大花點頭道:「賢弟之言甚為有理,語雲,非不能也,乃有所不為也,既然情勢如此,嗅們為之可也!」
一對寶貝兄弟口中雖在說著什麼「驚雷不及掩耳」,行動上卻仍然是慢吞吞的,這會兒,協議既定,兩兄弟方才不慌不忙的分別摸向背後那只判官筆囊。
多疑劍客深知這對寶貝兄弟言行雖荒誕,手底下可一點也不含糊,這時不敢怠慢,連忙於馬上一抱拳,高聲說道:「兩位錢老弟且慢」
二花一怔道:「什麼,這老傢伙居然也知道咱們兄弟姓錢?」
大花微微側臉道:「這老傢伙怎麼稱呼咱們『老弟』?老二,你先上去問問這老鬼,問他是什麼東西!」
多疑劍客雖給兩兄弟左一聲老傢伙,右一聲老鬼的罵得滿頭是火,但他自知怪不了別人家,因為自己現在的並非本來面目,當下為了耳根清淨,同時為了避免繼續誤會下去起見,急忙抱拳道:「兩位錢兄別誤會,小弟也不是外人……」
二花嘿嘿一笑道:「他媽的,不是『外人』,難道還會是咱們的『內人』不成?」
多疑劍客連忙接下去道:「小弟邛崍吳少安是也!」
多疑劍客光口說還不算,同時伸手去扯下臉上那副精工巧制的人皮面具,現出一張白白的面孔。
現出本來面目的多疑劍客吳少安,看上去約莫三十出頭,四十不到,臉色於白淨中稍稍透著一絲灰青,唯一沒有變動的便是那雙眼神,仍然與先前一般閃滾不定。
二花又是一怔道:「原來是」
大花哼了一聲道:「標準的投機分子!咱們不怕事,他便以本來面目套交情,如咱們稍稍露怯意,他媽的肯這樣做才怪!」
二花立表贊同道:「是的,他姓吳的要如果沒存壞心,也不會等到現在才以本來面目相見了。」
多疑劍客深知這對寶貝兄弟一旦發起脾氣來,簡直無理可喻,這時見正面無法解釋,乃轉而想先將巴東那對差人的問題弄弄清楚,於是勉強賠著笑臉道:「日前在巴東,兩位老弟,咳大花和二花一聽多疑劍客提及巴東兩字,兩兄弟臉色均不禁同時一變。
原來二兄弟日前確曾打巴東經過,由於一時發狂,且曾於巴東北門外幹下一件不可告人的醜事,兩兄弟素知這名多疑劍客輕功為當今一絕,還以為他們那件逼污民婦的醜行業已落人此君眼中,因而疑及多疑劍客這樣說話可能是種要挾。兩兄弟於老羞之餘,立自布囊中分別拔出一支純金判官筆。
二花叫道:「老大,你宰這姓吳的小子,我來捉老鼠!」
大花應道:「好,愚兄宰了這小子再來幫你的忙,不過老二可得小心些,千萬不能夠放跑掉一個活口……」
兩兄弟一說一搭,這時馬腹一夾,竟真的搶動起金筆向多疑劍客和八鼠這邊衝將過來。
多疑劍客和八鼠說什麼也沒想到這對寶貝兄弟說幹就幹,八鼠中的黑、白兩鼠首當其衝,在二花筆鋒旋劃之下,兩鼠第一個掛綵,白鼠郝有才左肩給連皮帶肉劃破大片衣服,黑鼠柏如雲則在右頰上給劃出一道血口子。
多疑劍客因為轉念不定,他險些傷在大花筆下。
由於大花、二花來勢太猛,多疑劍客與八鼠分辨無從,只好紛紛抽出兵刃應戰,一條平靜的古道上經此一來,頓時塵煙滾滾,亂成一片。
論實力,大花、二花非多疑劍客和八鼠之敵。因為兩花縱勇,在比數上畢竟相差太懸殊,但是,問題就在多疑劍客和八鼠都在心裡上存有顧忌。而大花和二花,一心只想殺人滅口,以致在最初的幾個回合中,大花和二花反而佔盡優勢。
大花、二花仗著師父普渡上人那塊金字招牌,自出道以來,可說還沒有遭受過任何挫折,因而也就將事情愈看愈容易,以為武林中除了五行十三奇,以及少數幾名與師父普渡上人平坐論交的異人之外,根本就沒有他們兩兄弟的對手,在這以前,這種觀念正是形成他們兄弟到處招惹是非的憑恃。而現在,由於一上來便佔上風,兩兄弟便又以為多疑劍客與八鼠也沒有什麼,於是,兩兄弟一呼一叫,金筆如靈蛇游竄,殺的也就分外起勁!
在混戰之中,八鼠之中昏鼠王正庭又繼黑、白兩鼠之後受創,而且較黑、白兩鼠傷得更重,右腿腿肚上,給戮了一個大洞,血流如注,幾乎栽下馬背,因為昏鼠雖富心計,但武功卻是九鼠之中最差的,不過,昏鼠武功雖差,在九鼠中地位卻是崇高的,如說成九鼠之首,也未嘗不可,因此,昏鼠之傷,立即激起其他諸鼠之真火。
惡鼠孫金祿這時揚聲大呼道:「兄弟們,干吧,普渡老禿雖然難惹,但假如咱們將這兩個小子剁成肉泥,又有誰知道這是咱們幹的?」
諸鼠覺得惡鼠此言甚為有理,一個個頓時抖起精神,連多疑劍客也因而倍見振作起來,至此,雙方心意相同,全想在這場惡戰中將對方殺絕滅口。
惡鼠孫金祿真不愧惡鼠之名,他在喊話之後,這時竟將馬頭一撥,猛然奔向道旁那名觀戰的小童。
那名叫小錢的書僮不虞禍自天降,一聲驚呼沒有來得及喊出口,人頭已經飛落,惡鼠伸手一抄,自傾斜的血屍上扯下那只滿盛財貨的布袋,將布袋安置好,馬頭一撥,重新殺人戰陣。
二花見書僮被殺,財貨遭奪,不由得大怒如狂,這時間吼一聲,挺筆便向惡鼠夾馬衝去。
在戰陣上以寡敵眾,最忌的便是對敵將發生好惡之選擇,這時二花因集怒於惡鼠一人,不期而然松卻對其他諸鼠之戒備,瞎鼠龍清明手快,急探腰間革囊,揚手打出三枚喪門釘。
二花耳聽腦後風響,疾忙伏鞍低頭,左右兩支喪門釘擦耳而過,中央一支喪門釘因二花頭低太急,頭部是躲開了,但拱起的脊樑卻因而挨個正著。
喪門釘在暗器中是粗重型的一種,凡給打中者,十九難逃顛踣之厄,果然,二花一聲慘哼,立自馬背滾落。
大花見二花失手,心中一慌,破綻頓露,多疑劍客不敢怠慢,劍尖一顫,立從空門中向大花腰際以一招撥草尋蛇疾刺而人,大花招架不及,劍尖人肉深達寸半有餘,大花負痛,也自馬背滾落。
眾鼠見一對花花公子先後落地,不由得心花全放,齊聲吆喝道:「宰啊,斬草除根」
除了黑、白、昏三鼠,其餘五鼠在吆喝中一齊飛身下馬,五支兵刃紛揚並舉,團團排砍而下。
就在花花公子錢家兄弟眼看即將碎屍五鼠刀劍之下的這一剎那,一聲淒厲尖銳的呼聲突然自來路傳至:「玉哥,殺呵」
呼聲中,一騎電馳而至,馬上是名披頭散髮的紅衣女子,五鼠正待喝問,馬上紅衣女子似乎理智盡喪,不分青紅皂白,揚手便是一把淬毒梅花針,眾鼠防不及此,八鼠中黑鼠柏如雲、白鼠郝有才、臭鼠郁藍壽、鬼鼠繩必武,均為毒針所中,中針之四鼠慘呼如嚎,先後滾落馬背,不消片刻,一個個撒手絕氣。
多疑劍客駭然驚呼道:「不好,丫頭定是芙蓉門下!」
另外的騷、瞎、昏.惡四鼠聞言大吃一驚,馬緩一緊,便待催騎逃命,可是,說也奇怪,馬上的紅衣女子在打出一把毒針後,連看也不看一眼,逕自馬背跳落,一個箭步搶去大花、二花身邊。
多疑劍客眼皮眨動,似已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當下立即手臂一揚,示意另外四鼠不可妄動。
紅衣女子奔至大花、二花身邊,先將大花身軀翻轉,口中憐惜地道:「玉哥,你」
接著咦了一聲道:「你不是玉哥?」
喊著,又換去二花身邊,照樣將二花翻轉來看了一遍,最後直起身向多疑劍客等人怒目叱問道:「我那玉哥呢?」
紅衣女子俯身檢查大花、二花之際,多疑劍客和餘下之四鼠如欲對這名紅衣女子加以暗算,簡直易如反掌,可是,不知為了什麼,多疑劍客和四鼠竟似乎誰也沒有這份勇氣。
等紅衣女子直起身來,多疑劍客與四鼠均不禁於心底喊出一聲:「啊,原來是五月花——」
這時的五月花夏紅雲,芳容憔悴,眼神呆滯,神智顯已不甚清楚,多疑劍客眼珠一滾,連忙躬身答道:「您那位玉哥剛才打這兒過去,不太久,馬上追下去還來得及。」
五月花夏紅雲呆呆地道:「真的?」
多疑劍客賠笑道:「在下斗膽也不敢欺騙夏姑娘。」
夏紅雲聽了,隨便飛上一匹坐騎,馬鞭也不撿,馬韁一抖,縱騎如飛而去。
昏鼠向多疑劍客茫然問道:「這丫頭怎麼了?」
多疑劍客略歎了口氣道:「這丫頭顯系為她那位什麼玉哥走失而患上心瘋,真是癡得可憐。」
惡鼠遺憾道:「吳兄怎不早說?要是這樣,我們剛才隨隨便便也能將這丫頭廢掉,現在這丫頭一走,郝、柏、郁、繩四兄的血仇找誰去報?」
多疑劍客搖搖頭道:「話不是這樣說,芙蓉三徒就數這個姓夏的丫頭潑辣,你孫兄別以為這丫頭神智喪失便好欺侮,到時候就算能把這丫頭攔下,我們這邊還不定要付出多大代價,愚兄就因為算算划不來才……」
瞎鼠忽然大喝道:「好小子」
可是,已經遲了,就在瞎鼠呼喝聲中,大花、二花已然同時奪下一匹坐騎負傷衝出重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