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荊襄古道上,一個眉清目秀,身材修長,丰神奕奕的少年,正大踏步地往前走著,走向襄北武當山。
武當本名仙室山,一名太岳山,一名太和山,又名參上山,亦名謝羅山。方圓八百餘里,有峰七十二,有巖三十六。峰以天柱為首,巖以紫霄稱冠。山中有道觀五所,其名:太和、南巖、紫霄、五龍、玉虛,均建於永樂年間。
武當派斯時擁道俗弟子千名以上,為武林六大派中人才最盛者。掌門人上清道長住於天柱峰頂之真武神殿,其餘五觀分由道長四位師弟及一位師叔主持。
其分派情形如後:
上清道長師叔全真子主持紫霄觀。師弟太清道人主持太和觀。玄清道人主持南巖觀。玉清道人主持五龍觀。正清道人主持玉虛觀。
武當山外環立小山數十,其中以石階、女思最為特殊。鶴鳴山在山之西,山後有外朝山,以峰巒大多外向而得名。
這是一個初冬的黃昏,武當五觀之一,南巖觀外的廣場上,當司馬玉龍拖著疲憊的身軀抵達時,他目睹到一個觸目驚心的場面。
南巖觀主玄清道長正被七個身披黃底描紅袈裟的大和尚團團圍著。七個和尚不是別人,正是衡山紫蓋峰十方寺的衡山七長老。
司馬玉龍心知有異,當下在巖旁一縮身軀,沿著巖角,一連幾個急縱,便由巖後翻入觀內。觀內靜悄悄地一個人也沒有,司馬玉龍知道,觀中之人大概已經全部到廣場去了。『由於路通徑熟,他也不去尋覓觀中的熟人,便自三清大殿,一個縱身,上了觀前更樓,自窗縫間向下望去。
因為是居高臨下,司馬玉龍此刻看得更為清楚了。
廣場上,百餘名武當二三代道俗弟子面有忿容地靜立在觀前。頭戴星冠,身披鶴氅,手執鋼柄雲拂,面目清,身材瘦長的玄清道長正淵淳嶽峙地立在場心,衡山七長老按七星方位圍繞玄清道長,瞑目合掌盤膝而坐。
司馬玉龍一看之下,不由得大吃一驚。
和武當派的大羅神掌稱雄於武林一樣,衡山派向以「如來七式」和「如來七式陣」(也稱七星陣)威震遐邇。別看七長老只是合掌靜坐,假如被圍之人妄想以武功突圍,除非他的功力超駕於演陣七人的功力總和,否則定非當場出醜不可。因為如來七式陣的特點便是演陣之人能以功力互傳,一人出手,六人相援功力激增七倍。衡山七長老在衡山派派內地位僅次於四尊者,極為崇高,每一長老均稱得上江湖一流高手,若合七人功力,怎麼能敵?
玄清道長對於七式陣當然知道得頗為清楚,所以道長立在當地,一點突圍而出的企圖也沒有。因為如來七式陣的最大效用只是困人和防守,只要被圍者抱元守一,靜止不動,陣法便無從發揮威力,論個人功力,七長老武功雖高,但誰也沒有自信一定能強得過玄清道長,彼此都是一派中極有身份地位之人,群打群毆的事,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所以,玄清道長既然靜守,七長老便也無法進攻,雙方成了一種相持不下的局面。
觀中二三代弟子人數雖眾,但身手超凡傑出的卻是為數甚寥。且武當門規極嚴,未奉尊長命令之前,縱使山崩地裂,也沒人敢輕舉妄動。
司馬玉龍納罕地忖道:「他們為什麼要困住師叔玄清道長呢?難道就是為了為了我司馬玉龍掌傷大智僧?」
司馬玉龍想到這裡,心中又急又愧。自己錯蒙師門寵愛,學藝時間比人短,成就卻為同輩之冠,出師將近兩年,師門恩惠未報絲毫,反替師門慧來如許嚴重之麻煩,如何說得過去?
司馬玉龍又想,假如五行怪叟公孫民老前輩推斷不差,無論如何,這一場冤屍紛爭是不容易平安解決得了的。
他想:伏虎尊者既存雄霸武林之奸謀,計殺師侄,語傷五行怪叟吞沒大乘神經,當然是唯恐天下不亂,以五行怪叟在武林中尊崇無比的地位,他居然毫無顧忌地不假聲色,逼著怪叟以頭顱擔保,三年後,不能交出大乘神經,便得交出自己的頭顱,可見得他已抱著破釜沉舟,不計後果的雄心,而為一己私利放手大做了。
伏虎尊者深知怪叟言行如一,重信逾命,大乘神經在他手裡,怪叟如不知大智僧冤死內情,固然永遠不能訪知神經下落,就是怪叟微有所不知,只要他能將派中四尊者的仇恨之心激發,不愁掌門人敢冒派中弟子遭他派兇殺而不聞不問的大韙,去偏袒他人。如此一來,五行怪叟縱有通天徹地之能,都將奈何他伏虎尊者不了,三年是個不長不短的時間,有了這三年光陰,賃他的修為,足可將「大乘神功」練成十成火候而有餘。到時候,絕不愁五行怪叟的一顆頭顱會飛上天去。就令怪叟背言違信,翻臉不認前賬,他賃大乘神功在,再也不會怕了誰,何況怪叟絕無食言之可能?
司馬玉龍又想:這次七長老星夜來至武當很可能便是伏虎尊者的傑作之一。
七長老驀然聯袂蒞臨南巖觀,頗令觀主玄清道長震驚,玄清道長深知七長老是衡山派中極為難慧的人物,在問明來意之後,接待詞色相當委婉,七長老卻異口同聲道:「毋庸道長費心,只需將貴派俗家弟子司馬玉龍交貧僧等帶近十方寺上復掌門人之命便了。」
任憑道長如何說明俗家弟子藝滿後,一律進入江湖歷練,很少留住師門,如貴派定欲該弟子出面,請寬以時日,由貧道稟明掌門,將司馬玉龍召上武當詢明經過後,決予圓滿回復……七長老只是不理。
俗語說得對,人爭一口氣,佛為一炷香。玄清道長為當今武當五清真之一,在武當派也是數一數二人物,如何受得衡山七長老這等凌人盛氣?
當下冷哼一聲道:「長老既不納貧道之言,就請隨意行事好了。」
七長老見玄清道長居然放手不管,便也冷笑數聲,由心淨長老誦出一聲佛號,七人大袖一拂,腳下略一錯動,便已按七星方位將玄清道長團團圍定。
司馬玉龍正好在這個時候來到南巖觀了。
司馬玉龍將場中情況看在眼裡,推測衡山派掌門人一瓢大師可能已為伏虎尊者所惑,七長老一定奉了掌門人嚴命。不得到他司馬玉龍不肯甘休,南巖觀為武當門戶,主持人是掌門人師弟,正好以此要挾事實上,司馬玉龍果然料中十之八九。
衡山派方面,礙於玉佛手乃前代師祖信物,縱令司馬玉龍身犯百死之罪,也不能漠視師門信物不管。司馬玉龍經五行怪叟帶走不久,便由伏虎尊者和四空尊者分別詞嚴義正、激昂慷慨地宣陳了一篇大道理,兩尊者認為,玉佛手固為衡山信物,但只能交換一個要求,怪叟當時要求的是攜帶司馬玉龍走出十方寺,司馬玉龍出了十方寺,要求即已完成,該派應盡義務便算終了,現在,為了一派威信,實有重將司馬玉龍追回之必要。一瓢大師見群情洶湧,又礙於兩尊者詞義無懈可擊,只好答應了。於是,第二天便有了七長老的武當之行。
兩尊者以及其他一些贊成向武當要人者算定,司馬玉龍雖然年輕位卑,卻是個百世罕見的血性男兒,既然肯為了師門利益視己命如草芥,一旦意外獲救,絕不肯遠走高飛,獨善一身,十有八九是星夜奔赴武當,自陳始末,聽憑師門議處。
只要七長老及時趕至,司馬玉龍既不諱行兇經過,衡山又是堂堂大派,武當派掌門人很可能為了大局而不惜將一個微不足道的俗家弟子雙手交出。
廣場上,玄清道長仍是神色不變地靜立著,七長老合掌垂眉跌坐,狀似入定。
天色逐漸黑下來了。
司馬玉龍意亂如麻,心急如焚,心想:這樣僵持下去,到什麼時候為止呢?
他知道,雙方都是派中高手,輸命不輸口,即使明知錯在己方,如無第三者從中調停,誰也不肯先低頭服輸,僵持結果。不是一陣腥風,便是一場血雨。
若在過去十方寺之前,司馬玉龍可能早就自更樓上一躍而出,捨身解圍了。
現在呢?
現在不同了。
他因為五行怪叟公孫民老前輩的推斷與事實相符,全在情理之中。他認為個人的生命倒在其次,但若因此而令伏虎尊者的陰謀得逞,實在是愚不可及。
司馬玉龍想不到單單一個「死」字竟是如此般地變化莫測。
當他奔赴十方寺之際,視死如歸,自覺大義凜然,死實重於泰山。及至被怪叟救出,在君山參破真像他不禁侮出了一身冷汗,深感自己實在太冒昧了,如非怪叟適逢其會,又兼怪叟目力犀利脾性怪癖的話,他勢必喪命於伏虎尊者的那一顆舍利子下,那麼一來,他豈不比大智僧死得更冤?。
現在呢?他當然是更不願意輕易言死了。
假如他讓自己就這樣糊塗地死去,大智僧的屈死勢將冤沉海底,永無昭雪之一日了。在名義上,大智僧總是死在他司馬玉龍的大羅掌下,為了大智僧的冤死,也為了他自己的清白,他應該堅強地活下去,將冤屍事件澄清,否則的話,他將何以見大智僧於九泉之下?
此其一也。
假如他讓自己就這樣糊里糊塗地去死,他的恩師不能瞭解他,他的同門更不會瞭解他,他們一定以為他是做賊心虛,畏罪自首。武當派自開派迄今,門人千萬,從無人為師門留下污點,假如因此今人誤會武當弟子恃技行兇,見寶起意,為師門惹下大禍,豈不大大地辜負了師門的教化之恩?
此其二也。
假如他讓自己就這樣糊里糊塗地死去,五行怪叟那一隻師門留下的無價之王玉佛手豈不花得太冤?怪叟為一代奇人,普通人想見他一面都難,而他,平白地一再得到怪叟的殊遇,情逾父子,親若兄弟,不計輩分,忘年相處。不但為他向衡山派押下了自己的頭顱,而且傳給了他一身世所罕求的絕學五行神功,怪叟這樣做,難道就只為了他司馬玉龍將不久於人世這一點麼?
此其三也。
有此三端,司馬玉龍深深地感覺到,他活著的意義,已經不是他個人生命的延續,而是有關武林劫運的大事了。
可是,事實在眼前,假如衡山七長老不得他本人不肯罷手,他師叔又不知底蘊,若是一個心浮意動,生了嗔念,和七長老動上了手,加上南巖觀所有弟子,雙方誰也別想討得了好,無疑的,結果定是兩敗俱傷!
這樣一來,兩派仇恨豈不愈來愈深?
怪叟傳他五行神功前後才不過旬日之久,雖然他已在一夕之間盡得怪叟心法,但目前頂多才有二成火候。怪叟說,以他的過人天賦,只須半年苦修,便可望小成。縱令小成除了六派掌門人和少數三五高手外已是無敵於當今武林了。
以他目前的功力來說,可能連一個長老也對付不了,他若驟然現身,除了更令師叔玄清道人為難外,根本無濟於事。
他若袖手不問吧,一切的一切又是因他而起。
真是難煞人!
最後,司馬玉龍咬牙,長身毅然決定了。
他決定還是親自露面。
衡山七長老此行雖然近橫蠻,但他們已經身臨武當一派重地,一時之間也不會將他司馬玉龍怎麼樣啊,除非師叔做主,他們也不一定就能將他帶走。只要給他一點時間,他盡可以將事實真像揮發一個淋漓盡致。他僅希望雙方都能將他的話聽清,他並不定要雙方都會諒解,這裡還牽涉了一個五行怪叟,他自己死活都不要緊,怪叟既然信任他,身後事怪叟自然會為他剖析明白的。
這樣一來,除了辜負了一身剛剛萌芽的五行神功外,他司馬玉龍也沒有什麼更大的遺憾了。
司馬玉龍心意既決,心理立感泰然。
當下後退一步,一聲冷哼,雙臂並舉緊合,一挫腰,便欲破窗而出。
就在這個時候,司馬玉龍的耳旁忽然響起了一陣細如蚊蚋,聲調極為熟悉的耳語:「龍兒且慢,你先回過頭來!」
玉龍聞聲,他已知來人為誰,霍地收勢族身,朝著來人,納頭便拜。
此刻,更樓上,站在司馬玉龍面前的,是一位年在五旬開外,相貌奇古的中年道人,只見他,頭戴天師冠,身披王恭鶴氅,腰繫羊叔子緩帶,足踏香山飛雲履,同字臉,柳髯拂胸,如松盤柏立,氣定神閒,形雅姿清。
來人為誰?
不錯!當今武林六大派之一,武當掌門人上清道長是也。
玉龍拜畢,起身垂手而立。
道長沉聲低喝道:「玉龍,你抬起頭來!」
司馬玉龍仰起臉,心緒如潮。
他這廂嘴唇龕動,才待稟陳始末時,道長已自點頭止住他道:「心正,神乃能定。臨危而氣不餒者,義盛也。唔……詳情等下再說……為師已明白多半矣!」
道長說罷,不等司馬玉龍有所表示,揚掌微拂,長窗立啟。勁風過處,人已飄然穿窗而出。廣場上立即響起了一陣抑制性的歡呼,以及一陣清越錯落的佛號宣誦之聲。
司馬玉龍收神急步走至窗口,探臉望外看時,只見衡山派七長老已分別自地上起立,七星方位雖然未變,身軀卻均已掉轉方向,一致朝著緩步走近的上清道長,和南躬身。
上清道長從容稽首作答,一面揚聲笑說道:「衡山七老,佛駕同蒞,實為武當開山以來僅見之大事,上清何幸,躬逢此盛?」
說罷,立定身軀,目光如寒星冷電,輪注七老之面,又是一陣哈哈大笑。笑聲高亢人云,萬谷回應。
七長老臉色均是一變。
七長老互望一眼,立身紫微指柄第二星座上的心淨長老這時合掌朗聲道:「衡山七僧,謹奉敝派掌門之命,參謁道長鶴駕有事相求,尚望道長念在兩派累代情誼,玉成七僧使命是幸。」
上清哈哈一笑道:「衡山武當,武林一脈,三代往還,無異手足,有事只須三指寸書足矣,何庸七老佛駕親勞?」
心淨長老合掌肅容道:「道長容或未明其詳。此事實非等閒。」
上清道長斂容道:「願聞其詳。」
心淨長老大聲道:「大乘神經計分上下兩部,敝派與北邙天龍長者各得其半,此為天下武林所共知之事實,道長知之甚捻,毋須貧僧贅述。月前為兩派換經之期。本派由二代弟子大智僧賚命攜經前往北邙,誰料該僧於上月望日返寺後即告暴死,而其致死之因,竟是傷於貴派絕學,大羅掌功中的大羅印掌力!」
心淨長老說至此處,略為一頓。
廣場上,百十武當道俗弟子,面面相覷,相顧失色。
甚至上清道長和七星陣中的玄清道長聽來也是心頭微微一震。
司馬玉龍在更樓上,眼看諸人神色,心急如焚。
心淨長老繼續大聲說道:「翌晨,正當本派召集門下合議此一不幸事件,應予如何處置之際,突有貴派弟子驀然現出,直承施暴不諱。」
上清道長臉上突現異采,岔口向心淨長老問道:「該弟子現身用意何在?」
心淨長老宣了一聲佛號,正容道:「善哉!該弟子用意頗足稱道,他自謂不願因一時失檢而累及師門所以捨身投案,冀希犧牲一己而保全兩派和睦。」
是非清楚,善惡分明,心淨長老不愧為一派長者武當眾弟子,人人臉上露出了一種快慰神色。
上清道長沉聲道:「請問長老,此子何名?」
心淨長老合拳道:「司馬玉龍!」
廣場上,百十弟子間立刻傳出一陣竊竊私語。
上清道長不愧為一派之尊。喜怒完全不形之於色,這時靜靜地反向心淨長老問道:「勇於認錯,固屬可嘉,然殺人者抵死,律例皆然,貴派既已坐得正凶,有否即席收管?」
心淨長老忽然一改常態,恨聲道:「鑒於大義,敝派在未得貴派同意之前,固不應濫施私刑、但元兇既已投案,於情於理,敝派自有暫予看管之責……」
上清道長皺眉道:「既然如此……那麼,……這就奇了。」
心淨長老不悅地道:「看在七僧此行,想道長業已知道司馬玉龍不在敞派手中……但願道長別生他想才好,衡山武學雖然微不足道,若憑貴派一個二代弟子的身手,在紫蓋峰進出自如尚不甚可能!」
上清道長忙道:「貧道決無此等不經想法,長老誤會了。上清道長之所以不解者,處身那種情況之下,究系何人,能具恁大情面,竟能說服一瓢大師,而將此子救出?……此子出師未久,交遊淺仄,……再說,方今六派之中,順數逆算,實無人敢在底蘊未明之前,甘為一個末學後進的少輩而冒此大韙。」
心淨長老冷哼一聲道:「道長難道不知道六派之外還有一系專管六派閒事的高人?」
上清道長長眉驟軒,張目問道:「五行怪叟公孫民?」
心淨長老悶哼一聲,上清道長心下頓然一寬。
廣場上百十武當道俗弟子,包括七星陣中的玄清道長在內,聽到司馬玉龍系為五行山以五行神功威震武林的五行怪叟所搭救時,人人內心均感到一種異樣的驚寵與喜悅。
武當眾弟子的神情當然落在衡山七長老的眼中。
這時,七星柄勺外角星座上的疑淨長老突然厲聲道:「五行神功雖為武林罕有其匹的絕學,但它並不足震懾衡山派門下。公孫民若不是憑著一隻玉佛手,他決動不了紫益峰內的一草一木。如今細細想來,公孫民此舉,實在另合可鄙私情!」
上清道長臉色遽然一變。
司馬玉龍在樓上聽到疑淨長老最後一句話,心頭不由得大急。起初,他見到恩師上清道長在聽完他為五行怪叟所求後的那股安慰神色。甚感舒帖。現在見疑淨長老聲色俱厲地指責五行怪叟救他之舉另含可鄙私情,這可難受極了,他雖不知道疑淨長老還會說些什麼,但疑淨長老名列衡山七老之一,地位崇高,絕不會說話不負言責,他-定會舉出事例確證來。假如疑淨長老的舉證在情理之中,他司馬玉龍固然抵死不信,他相信師門中也不會有人肯信,但是,千夫所指,久謊成真,以衡山派在武林中的清譽來做為謊言的保證,也實在太可怕了。萬一五行怪叟的聲譽因此而受損,他司馬玉龍當初倒不如死了的乾淨。
現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疑淨長老的舉證不當了。
果然
首由心淨長老向疑淨長老制止道:「在上清道長面前,疑淨師弟請慎言。」
疑淨長老其聲愈厲道:「大乘神經為達摩祖師面壁九年後精心秘錄之一,大乘神功為武林曠古奇學,司馬玉龍覬覦半部神經乃屬無知之舉,公孫民是有心之人,深知這次大乘神經上下兩部輪轉後,大乘神功雖非人人可望習成,但終不免有人有此機緣,一旦大乘神功君臨武林,五行神功之崇高尊位勢遭取代,……誰人能說公孫民此舉非因基於上述部念而發?」
上清道長臉色又是一變。
司馬玉龍心底一聲長歎:冤哉,公孫民老前輩也!
疑淨長老這番指控顯然出乎了其他六長老的意料之外,但這番見解立即為其他六長老所接受。六長老互望數眼,每人臉上都浮現出一股欣悅之色。
臉色一變再變的上清道長這時突然哈哈大笑道:「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公孫老兒這下子夠他受的了。」
笑完,面對心淨長老肅容沉聲道:「七老此來,將有何教於武當?」
心淨長老合掌抗聲道:「貧僧一行之來意,道長業已瞭若指掌,何須問得?」
上清道長冷笑一聲道:「貴派所欲追緝之元兇司馬玉龍,現在就在貧道身後更樓上,如七老奉命拿人即請自便,若七老心目中尚有上清在,敢請七老返駕,等貧道問過詳情,再向公孫老兒對證後,自會還以貴派公道。」
心淨長老面有難色地朝其他六老望了一眼。
上清道長說完話,袍袖微拂,腳下行雲流水似地飄然走進七星陣,與古清道長並肩而立,目注心淨長老,微微笑道:「如來七式陣,威震武林、上請願與敝師弟合力一試,以廣見聞,尚望七位長老不吝賜教才好。」
上清道長見七老中半數以上面有忿色,知道七老倚仗陣法之威力,單憑口說,決難著效。若師弟玄清一人之力,如果強行出陣,定難討好。七星陣一經發動,任何一方星座上的動作,均為七老功力之總和,就是道長自己,要想獨力出陣,也無絕對自信,樂得借師弟陷陣之便,就便行事,一方面好趁此煞煞衡山七老狂妄氣焰,一方面好為玄清解窘。
七老聞言,面有喜色。」
七老心想,任你武當掌門人功力有多高,一人也強不過我們衡山七老兩三個去。至於玄清道長,他們根本就沒有將他放在心上。上清道長此舉,正投七老心意。無論如何,這裡是武當山,上清道長固然說得好聽,若是真個冒昧行事,真是談何容易?上清道長這番說話,無異是一種變相的逐客表示。七老聽後,內心雖感不快,但礙於道長乃是一派之尊,既已答應早晚有個明白交待,難道一定要弄得灰頭土臉的不歡而散?七老想不到,正在為難如何撤陣放人而又不損此來威信之際、上清道長竟然自投陣中,七老何得不喜?
這時,星勺外角上的疑淨長老連忙合掌答道:「既然道長有此雅興,貧僧等何敢違命?」
趁疑淨長老答話之際,上清道長忙以武當本門傳音之法低聲向立清道長吩咐道:「七星陣擅於以靜制動,若亂其靜,其陣破矣。師弟隨我同攻三招,然後一走星柄,一走星勺……
切記。」
七老見上清道長唇皮微動,知道道長在傳示玄清道長破陣之法,當下也未在意。由心淨長老自星柄上首先誦出一聲佛號,次由別淨長老應和,再由別淨至回淨,至疑淨至戒淨,至至淨,而至見淨。聲氣相通七星已成渾然一體。
上清道長哈哈一笑,和玄清道長同時挽臂於胸,施出大羅掌中的「棒笏紫府」,雙雙向陣腹的戒淨長老一躬身,同時由上清道長出聲招呼著:「戒長老借光。」
話發同時,四掌往外一推,一陣極勁掌風直向首當要衝的戒淨長老胸前拉去!七長老同時一聲梵唱,戒淨長老合掌往外一分,其他六長老各以一掌向戒淨長老遙遙抵照,戒淨長老的掌風便似狂飆般橫捲而出了。
一陣悶響,兩股掌風因相抵而消失。
上清道長雖能巍然不動,玄清道長卻給震退了半步。
這樣,照原定計劃,上清道長接著又向淨行淨兩星方位攻了兩招,結果大同小異,均是不得其門而出。
衡山七老看了,各人心中均在暗笑,忖道:像這樣耗下去,你們兩個一輩子也走不出這座七星陣啊!枉為你上清號稱一派之尊,平時的聲名響的嚇人,原來也不過爾爾。
廣場上的百十武當弟子,以及更樓上的司馬玉龍看了,全都不禁暗暗焦躁起來。照這等情形看起來,他們的師長無異於被七名一等一的高手合力聯抗,俗雲雙拳難敵四千,何況對方是大名鼎鼎,造詣與四尊者以及該派掌門人一瓢大師相去無幾的衡山七長老,若再拖延下去,以上清道長尊為一派掌門的身份,實在令人難堪。
眾人愁慮未罷,驀聞一陣石破驚天的長笑傳自場心,抬頭再看時,他們的掌門人上清道長以及他們的觀主玄清道長,已經分縱出了七星陣之兩端陣外,玄清道長靜立當地微微而笑,上清道長仰天哈哈大笑,七長老面面相覷,滿臉赧然,滿臉憤然。
上清道長笑畢朗聲道:「七式陣果然名不虛傳,如非貧道上清與敝師弟投機取巧,今天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心淨長老越眾合掌道:「大羅掌絕學,大羅印絕招,衡山派七僧算是繼敝派大智僧之後,第二次領略到了。」
上清道長二人最後突圍的一招正是大羅掌法中的絕招:「大羅印」!
上清道長聽得心淨長老之言,似乎微微一震。
心淨長老說畢,佛袖向後一拂,便轉身領著六老魚貫著下巖而去。
衡山七長老走後,玄清道長向上清道長皺眉道:「掌門師兄今日何故一反謙遜常態,一再以詞色相激於彼等一行?」
上清道長長長歎了一聲,搖搖頭道:「做人難莫過於一派之尊。遜易遭譏,傲易結怨,不偏不倚,聖人之道也,談何易哉?」
玄清道長又道:「大乘神經的半部縱與本派弟子玉龍無關,但衡山派成見已深,且其中已有該派弟子死亡,這場是非不可謂不大,掌門師兄將如何應付,是否已有成算?」
上清道長面有成色,搖搖頭道:「如說成算,未免言之過早。且等問過玉龍詳情再說吧!」
玄清道長訝道:「玉龍真已返山?」
上清道長倏然抬頭道:「龍兒還不叩見師叔!」
這時,南巖觀的一眾道俗弟子均上前向掌門人參拜。
玄清道長上前扶起司馬玉龍,揮手散去其他弟子,和上清道長等三人相將進入觀內純陽行功密室。
這時天已大黑。室內點起兩盞可提可掛的風燈。
司馬玉龍將下山的種種經過,以及這次在無意中和衡山派結怨,自己捨命投案,巧逢五行怪叟解救,怪叟為了神經下落向衡山派押下了為期三年的頭顱,並在洞庭君山以五行神功相授,同時推斷本案的發生可能是該派四尊者之一的伏虎尊者從中主謀,等等一切,一字不漏地說了一個詳細。
司馬玉龍將上述諸情節一氣說完,盤膝靜坐於石床上的兩位道長並未立即有所表示,室內一時顯得異常沉靜。良久之後,兩位道長方於同時睜開眼皮,互望一眼,臉上各自露出一種憂喜參半的神色。
玄清道長首先開口道:「北邙天龍老人得的是神經下半部,雖然保有三年之久,除了另錄副冊和揣摸經中玄義外,並不能著手修練。衡山派卻不同了,他們得的是上半部,得經之後,便能參習,雖因缺了半部不能練成大乘神功,但經中其他武功卻可以比北邙派早成三年。雙方換經之後,雖然雙方都有副本錄存但將來大乘神功上的成就,北邙派仍然免不了要比衡山派遲上王年火候。這件事,五行長者之所以推斷為衡山派伏虎尊者所為,其論據不外下列幾點:一是逗玉龍的那人身形肥大,頗似伏虎尊者。二是伏虎尊者已習得了上半部神經,妄想獨霸天下。三是伏虎尊者以長輩之身份對玉龍驀下毒手,這近滅口。四是不惜得罪五行長者,意似急羞成怒。五是此人身手高過玉龍多多,似為一派高人。但是」
上清道長臉色一緊,訝道:「師弟素有羽衣諸葛之稱,難道對五行怪叟所下結論有所懷疑?」玄清道長點點頭。
上清道長皺眉道:「難不成師弟已為衡山疑淨長老之言所動?」
玄清道長忙搖頭道:「掌門師兄誤會了,五行怪叟人雖怪癖,素行卻極清高,為武林所公認,何致有此卑下存想?就連愚弟這種與怪叟迥然不同的見解,也只是一種推斷,並不能說一定就比怪叟正確。」
上清道長面色大霽,連連點頭道:「師弟如不疑及五行長者,愚兄總算安心了,現在你說罷,你的見解如何?」
玄清道長目閃異光,抬臉道:「此次冤屍事件之發生,有一點是絕對可以確定的,那就是因於半部大乘神經!」上清道長點點頭。
玄清道長繼續道:「第一點也可以同時確定,那就是:設計劫經之人不但妄想獨修大乘神功,而且嫁禍武當之意,師兄仔細想想,當今武林之中,是否尚有他人比伏虎尊者更具可能?」
玄清此言,無異一聲晴天霹靂!
司馬玉龍聞言,大驚失色。
再看上清道長,也是瞪目詫然。
玄清道長是武當派掌門人師弟,為武當五清真之一,為人不但武學精絕,為五清真中傑出人物之一,且因機智過人,料事如神,而被六派中人尊為「羽衣諸葛」,是武當派的智囊,掌門人上清道長倚為左右手,南巖觀雖不是武當五觀中規模最大者,但由於地理環境,南巖觀實為武當門戶,地位之重要,遠在他觀之上。如此重要所在,上清道長派玄清道長前來主持,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現在,玄清道長既然如此說,上清道長哪得不驚?
室中很靜。
上清道長語作異聲道:「師弟懷疑天龍老人?」
司馬玉龍倒吸一口冷氣。
玄清道長這時靜靜地道:「凡是可以加諸於伏虎尊者身上的理由,如若移諸天龍老人身上,只有更為確當!愚弟尚有二點補充理由,為五行長者始料所不及者,如經愚弟明說出來,師兄自然相信愚弟所言更近情理。」
上清道長目注玄清道長之面,不稍一瞬。
玄清道長靜靜地繼續道:「神經下半部原在天龍老人處,天龍老人自然留有副本,伏虎尊者縱然劫得下半部神經正本,何能制止北邙派不練神功?第二,這是很重要的一點,師兄記得否?五十年前,武林六派爭奪盟主,若不是武當派堅決反對,北邙派豈非大有厚望?」
上清道長啞然不語,玄清道長又道:「再說,衡山與北邙兩派交往素稱不惡,即令下半部神經真個遺失,假如一瓢大師向天龍老人要求抄錄副本,天龍老人也無不允之理,如此一來,伏虎尊者豈非徒勞而無功?」
上清不禁為之改容,連連點頭道:「師弟此言,理由果較五行怪叟充分,但見尚有數點不解之處,不知師弟可有解釋?」
玄清道長道:「敢請師兄道來。」
上清道長道:「第一伏虎尊者為何要向玉龍突施毒手?第二既然北邙派不能拒絕衡山派要求再抄副冊,天龍老人此舉又有何種意義?」
玄清道長道:「伏虎尊者除了狂妄急躁外,以往並無任何惡行,此點難道不能解釋為痛於師侄之喪,理智昏昧的失常舉動麼?」
上清道長道:「第二點呢?」
玄清道長突然仰天哈哈大笑道:「掌門師兄也真是,您知道從大智僧手上失去的一定就是神經的下半部?哈……哈……哈。」
上清道長霍然直身。
司馬玉龍幾乎失聲叫了起來。
這正是:一語點破春秋夢。
一點不錯,到目前為止,誰知道大智僧丟失的是上半部還是下半部呢?
過去,種種推測均以伏虎尊者為疑凶,故認定遺失的可能是下半部,現在,伏虎尊者成為疑凶的理由既然不夠充分,天龍老人成為疑凶的可能逐漸增加,假如擬定天龍老人為疑凶的論斷較近情理,那麼,大智僧遣失的半部神經準是上半部而無疑義了。
玄清道長果然不愧「羽衣諸葛」之稱。
上清才待再向師弟問難時,偶一側顧之間,突然目視玄清道長,朝窗外微一呶嘴。玄清道長會意,嘴裡一面說著閒話,一面緩緩移身下床,向窗前走近,手挽大羅掌訣,準備向窗外發難。
這時,窗外有人哈哈笑道:「居然識破老夫行藏,已算你們兩個雜毛夠高明的了,難道還想出手拿人不成?」
笑聲中,窗門無風自啟,燈光搖曳中,一個橘皮臉,胡挑眼,又瘦又小,滿身油污的老人已然飄身室中。
哈哈,五行怪叟來了。
上清道長忙自石床上霍然躍落,深深稽首道:「不知是長者駕到,上清失禮了。」
玄清道長也忙著上前見了禮。
怪叟只略略應答了一下,便走到司馬玉龍身旁,摩著跪拜在另一張石床上的司馬玉龍笑道:「小子,你真夠運氣。」
上清道長也從旁笑道:「不是麼,此子能得長者青睞,以五行神功相授……」
怪叟偏過頭來,瞪眼搖手道:「別自作聰明吧,牛鼻子,你猜錯了。」
上清道長聞言一怔。
怪叟大笑道:「有點意外是不是?哈哈,牛鼻子,告訴你們吧,出乎你們意外的事情多著哩!」
上清道長道:「貧道知道了。」
怪叟翻眼道:「你知道?嘿,差得遠呢!老不死的雖然是剛到、但玄清老弟最後兩句話老不死的已經聽到,玄清老弟真是名實相副的羽衣諸葛,老夫佩服之至。」
玄清道長連忙遜讓道:「玄清也只是胡亂猜測而已,長者過獎了。」
怪叟笑道:「老弟且慢自謙,你以為老不死的真是在讚美你麼?」
玄清道長赧然一怔。
上清道長忙笑道:「你這個怪物也真是,人家好意尊你一聲長者,你就處處以長者自居,說這也不是,說那也不是,弄得人家一頭霧水,難道你就不怕我這個道士頭兒光火而盡藏武當之酒麼?」
怪叟大笑道:「茹暈飲酒,不顧道體者,逐出無赦!此為武當清規第十九條明文規定,你牛鼻子首先身犯大戒,如不向我老不死的行行賄,看我老不死的不將你們武當派所有的紫金招牌搗個稀爛才怪。?
上清道長也笑道:「百花露僅為貧道練丹合藥之用,你老怪幾曾見貧道破過戒來?這樣好不好,你現在就去搗爛本山各觀招牌,貧道也自此刻起,分向各處盡破百花露的甕底如何?」
怪叟吼道:「你敢!」室中其他三人全部失聲大笑起來。
玄清道長這時已自案頭取出一副雲板,連擊三次,室門上立即響起一陣剝啄輕叩。
玄清道長向門外吩咐道:「是淨雲麼?速備素席,並取百花露一甕伺候。」
怪叟向門外大聲更正道:「三甕百花露,百花露三甕,小雜毛聽清沒有?」
室外一聲含笑輕諾,隨即寂然。
上清道長笑道:「怎麼樣,老怪物,現在該是時候了吧?」
五行怪叟忽然一反嬉戲之態,長歎一聲道:「老夫自君山和這個娃兒分手,便取道北邙,想先到天龍老兒那邊去看個究竟,半路上碰到十方寺第二次派往北邙會的大慧僧,大慧僧系自北邙回來,他見到老夫總算還有三分敬懼,不等老夫開口,便將此行經過說了個詳細。嘿,你們想想看,大慧僧說的是些什麼?唉!……事情演變至此,真出乎所有的人意料之外,包括你這個羽衣諸葛和我這個自視甚高的老不死的在內!」
玄清道長道:「遺失的當真是上半部?」
怪叟,目注玄清道長之面,諦視良久之後,搖搖頭道:「玄清老弟,你假如對天龍老兒稍存半點不敬之心,就真正該打了!」
玄清知道任叟的目光異常銳利,已然看透心底秘密;禁不住略顯赧然之色,但細審怪叟語氣,又是一怔。難道?
上清道長一旁摧道:「你老兒再不說個爽快,可就別怪我牛鼻子修養不夠了。」
怪叟哈哈狂笑道:「要說還不簡單?兩句就完了。第一句,大智僧丟的是上半部。第二句,北邙天龍老兒的下半部也丟了。哈……哈……哈……聽清楚了沒有?這一來,司馬小娃兒的盜嫌算是暫時洗清了。現在只剩下兩個單純的問題,第一是大乘神經何處去了?第二是武當派弟子掌斃衡山派弟子的這筆賬如何算?哈哈!」
上清道長、玄清道長、以及司馬玉龍全都啊了一聲。
什麼?大智僧在未達北邙之前就丟了經?天龍老人的下半部也丟了?大智僧僅為衡山派的二代弟子,經丟了,情有可原。北邙派為六大派之一,派中高手如雲,武功傑出,為六派中名派之一,五十年前,因天龍掌威力絕倫,若非武當的「大羅掌」相與伯仲,幾為六派盟主。天龍老人為北邙掌門,何人斗膽,竟敢持此虎鬚?
這真是武林中數百年來空前的驚人怪聞。
除了怪叟的狂笑餘音外,室中沉悶得怕人。
就在這時,四個道人推門端進素餚和酒甕。
怪叟湊上去從一個道人手上奪過一甕百花露,一口吹去封泥,湊上嘴唇,咕嘟咕嘟地不消盞茶光景,便已喝得涓滴不剩,喝完一甕,放下空甕,怪叟這才嘖著嘴,笑瞇瞇地向上清道長道:「吃人家的嘴軟,現在你老道就是要我老不死的蹈湯赴火,我老不死的也是心甘情願啦。」
眾人相將入席。席間,五行怪叟作結論道:「天龍老兒的為人雖然有點自高自大,但心地卻是相當善良正直,這一點,老夫敢為之保證。所以,大慧僧所說天龍老兒親口告訴他北邙的半部也丟了,老夫是百分之百的直信不疑。以天龍老兒那份前無古人的自尊的性格,一旦出了這種丟人現眼的大事,武林中一場腥風血雨,便是指日可待的了。到目前為止,我們大家只有一件事好做,就是各憑機智才力去找那兩處劫經之人!」
玄清道長大概是因為自己推斷有誤的關係,門坐一旁,落落寡歡。怪叟看了他一眼,哈哈笑道:「諸葛一生,未嘗無錯,其所以得名者,成多於敗而已。老弟身居一派高位,素為武林所重,何至襟懷仍然狹仄若此?」
玄清聞言,霍然驚醒,避席謝道:「長者一言,勝過捧經百日,玄清願自明日起,暫懸觀務,親下武當,附長者驥末,不將冤屍事件訪實清楚誓不回山!」
怪叟拍手笑道:「對,對,這才是豪傑氣概,老夫首先讚佩。」
上清道長這時皺眉道:「當今之世,除了你五行怪叟外,活著的,就武功而論,敢說無人能在天龍老兒之上,貧道思維再三,仍然不解此事何能發生?」
怪叟冷笑道:「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天龍老人手藝團佳,但吃虧在他過分自大,額高於頂,目無餘子,他哪裡想得到會有人動到他的腦筋,在疏於防範下,縱有通天本領又何能不落有心人之算中?」
怪叟說至此處,探手懷中撈摸了好一會,這才掏出一顆清香四溢的藥丸速與末座的司馬玉龍道:「這是數年前少林正果老禿所贈的『少林行功秘丹』,老夫對此無甚大用,你小子馬上吞下去,驟增十年功力尚是小事,老夫傳給你的那一手玩意兒自此也不須靜室潛修,只要記住行功訣要,便是行路睡眠也能有所進境也。」
上清和玄清兩道長目注怪叟掌中紅丸,露出一臉異樣神采。司馬玉龍知道此丸來歷定然不凡,慌忙離座自怪叟手中接過,笑了笑,便自吞人腹中。
上清道長一旁喝道:「此丹為少林秘寶,其珍貴幾與達摩九經相等,長者此丹定系少林信物『木魚』所易,龍幾何得恁地無禮,連謝也不道一聲?」
玉龍望著恩師之面,意頗驚惶。
怪叟卻在這時哈哈笑道:「牛鼻子枉為人師,連五行山出來的一些臭規矩都不知道,真是可笑。我問你,你老牛鼻子有這種機遇麼?假如你牛鼻子將你的徒兒教得跟你一樣刻板守舊,我老不死的恐怕連理都不願理吶?」
上清道長深知怪叟脾氣如此,剛才之舉,也不過是做師父的一點應有禮貌,及見怪叟這樣說,便即一笑而罷。
怪叟最後又道:「自明天起,我們幾個,均應分頭並進,合力訪求大乘神經的下落,大乘神經如有下落,大智僧冤死之謎便能不攻自破,此謎一破,衡山武當之間也就無甚恩怨可言了。」
上清道長先將衡山七老尋釁經過說了一遍,然後皺眉道:「衡山七老挾怒而去,貧道已答應於短期內給該派明白交待,長者對此事可有更佳辦法見教?」
怪叟哼了一聲,冷笑道:「你牛鼻子也未免謙虛過分了,以大智僧的行為而論,可說是人人得而誅之,玉龍所做,並無不當。豈能因某人為大派弟子,便可縱凶為惡。至於大智僧的冤死,那是別人的事,何得遷怨於武當弟子?玉龍在十方寺,寧願不辭一死,而不忍心當場公佈大智僧之穢行,已算盡了恕道。一瓢老禿是個知趣的便罷,否則的話,以他們四尊七老來和你們武當五清真來鬥,也不一定就討得了好,何況還有我這個專管人間不平事的老怪?哼哼,咱們走著瞧,雖然事情演變至此,伏虎尊者的嫌疑略漸脫輕,但我公孫民就是這副牛脾氣,始終不相信在這次事件中,他們衡山派的人能完全脫得了干係!」
三更將盡,散席安息。
第二天,上清道長仍回天柱真武神殿,準備傳集五觀全部道俗弟子,告知事件始末。玄清將停留觀中二天,將觀務作一妥密安排後再行下山,五行怪叟公孫民和司馬玉龍則當天別過眾人走下武當。
第三天,老少二人走到新野。
二人在新野分手,分手時,怪叟交待道:「丟了神經下半部,在北邙派來說,可算是一件自該派開派以來的大事,該派少不得採取種種措施,你小子不妨取取巧,先往北邙一帶走走,相機行事,明年三月三我們仍在君山相見。」
怪叟走後,司馬玉龍甚感悵然。
前路茫茫,何處是歸程?
此時距來春三月,尚有四個月,在這短短四個月中,憑他的能力和閱歷,他能有所建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