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歇,暴雨收,海棠室中又一度平靜下來。
司徒烈茫然地望望自己的雙手,望望袒裼裸裎,玉體橫陳的牡丹少婦,再望望血濺紅飛,玉殞香消的海棠少女,心頭泛湧著一陣陣說不出的滋味,他征了好半晌,這才搖搖頭,輕輕一歎,跳身下床。
他在套間內找著自己的衣服和寶劍,匆匆穿好,走出套間,先將那襲白衣丟在牡丹少婦身上,然後曲指一彈,解開牡丹少婦的心經穴。
牡丹少婦輕唉一聲,悠悠醒轉。
她緩緩地睜開眼皮,偏臉朝司徒烈幽幽地瞥了一眼,什麼也沒有說,默默地伸手拉過那襲白衣,默默穿上。
司徒烈為防意外,容得牡丹少婦掠著雲鬢立起身來,出手如電,分別又在牡丹少婦左右雙肩上,迅速地輕輕一點,牡丹少婦毫無抗拒之意,指風至處,牡丹少婦的雙臂,立即廢然下垂。
司徒烈站在牡丹少婦背後,沉聲說道:「知道麼?這就是那本先天太極秘冊中的武功,叫做一元指。你是聰明人,我相信你一定知道底下應該怎麼做!」
牡丹少婦回頭又投出了幽幽的一瞥,旋即神色黯然地轉過臉,姍姍無力地走向室角地洞入口。
司徒烈戒備著跟在身後。
不消片刻,地道走完,到達另一間更為華麗的臥室。
一路行來,四下環境像夢幻似的不斷變換,雖讓司徒烈暗感新奇,但因刻下仍舊身處險地,是以他絲毫不敢將心神分散。
而牡丹少婦則步伐慵懶,神態似甚消極。
她一直不以為意地向前漫步走著,既不左右瞻顧,也始終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到達第二間臥室之後,毫不停留地又向室外走去。
穿過無數道自動啟閉的門戶,最後來至一所大廳。
大廳中這時空無一人,司徒烈正自暗感納罕之際,牡丹少婦業已款步走向大廳中央,右腳輕輕跺了三下,廳外立即飄然閃人兩名身披紅綠二色披風的妙齡少女。
身披紅色披風的少女,雙肩各繡桃花一朵,綠色披風的少女,雙肩上則繡的是兩朵水仙。
兩女掃瞥之下,目光中雖充滿了訝異,但卻沒有誰人開口。牡丹少婦朝兩女看了一眼,無力地問道:「杏花呢?」
兩女面面相覷,同時搖了一下頭,牡丹少婦修後微蹙,本待要說什麼,卻忽然輕聲一歎,垂頭向身後低聲問道:「少俠有甚吩咐,請說吧!」
司徒烈退出半步,先占好有利位置,然後沉聲說道:「要一副筆墨紙硯,同時將青城女俠請到這裡來!」
牡丹少婦抬起臉,朝身前桃花少女限水仙少女點點頭,兩女互望一眼,立即折腰微微一幅,默默退去。
片刻之後,水仙少女先將文房四寶取至。
緊接著,一陣鶯聲燕語,廳角那道密門中,像爆散了一串煙火似地,在桃花少女率領之下,一下子湧出二十餘名,身披各種不同顏色的披風,人人均具幾分姿色,並各於雙肩繡有一支花朵的少女。
眾少女簇擁著一張軟椅,朝大廳中央走了過來。
司徒烈目光至處,只見軟椅上躺著的正是已撕去怪老人化裝,回復了本來面目,一身天藍勁裝的青城迷娘上官倩。
這時的青城迷娘,玉靨泛霞,昏昏如睡,她那柄長劍,竟還放在身旁。
眾少女來至近前,大概都已看出情勢有異,因此一個個都面露驚愕之色,櫻唇半啟,噤若寒蟬。
牡丹少婦待眾少女放下軟椅,分班站定之後,舉目左右一掃,微微仰臉,又向身後無力地漫聲問道:「少俠,現在呢?」
司徒烈且不答腔,他先朝水仙少女比了一下手勢,令水仙少女磨好墨,端至他身前放下,復令水仙少女退回原位,然後側身抄起紙筆,一邊揮毫疾書,一邊以眼角監視著面前牡丹少婦的動靜,同時口中說道:「一元指的威力,我想壇主一定很清楚」
牡丹少婦淡淡接口道:「相當清楚。」
司徒烈戒備地又道:「換句話說,本俠不希望有人冒昧嘗試!」
牡丹少婦漫聲道:「這些話可以不說。」
司徒烈沉聲接口道:「那就勞神立即解醒上官女俠!」
牡丹少婦眼角一掃桃花少女,乏力地道:「桃花,聽到沒有?去娘房中,將放在左邊套間那座藥櫥頂格內的那兩瓶一白一黃的解藥拿來呀!」
桃花少女聽完,不禁微微一怔。
就在這時候,牡丹少婦雙眸一滾,驀地射出一道嚴厲無比的眼光,桃花少女身軀一顫,不由得打了個寒噤,慌忙折腰應道:「是的,娘」
口中應著,一福而退。牡丹少婦與桃花少女眼色交換,只是一剎那間的事,司徒烈因為站在牡丹少婦身後,全部注意力又都集中在牡丹少婦一人身上,再加上手中正在寫著字,是以一點也沒有發覺。
桃花少女去牡丹少婦的臥室,必須要從司徒烈身邊經過,司徒烈見桃花少女向他走來,立即側身讓開一步,他的目光一直不肯離開牡丹少婦,以他聽覺之敏,他相信桃花少女在他背後十步之內,是無法施展任何暗襲的。
片刻之後,桃花少女將兩瓶解藥取至,而這時,司徒烈要寫的東西也已寫好,他匆匆摔去手中羊毫,又匆匆地折好紙片,然後急步繞至眾女之前,站在牡丹少婦的左側,意在監視桃花少女用藥。
他這番舉動,牡丹少婦視如未見,僅虛弱地吩咐道:「先用白的,後用黃的,丫頭,別弄錯了呀!」
司徒烈不由得點點頭,暗忖:唔,這還像話,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們既能迷途知返,等會兒我放你們一條生路就是。
桃花少女低頭應了一聲,從另一少女手上接過水碗,先打開一隻白色瓷瓶,傾出一小撮白色粉末,抖在迷娘口中,水以送下,緊接著,又打開那只黃瓷瓶子傾出一撮黃色粉末,抖在迷娘口中。說來真是靈驗,兩種藥粉服下不到盞茶光景,迷娘便輕輕一啊,自軟椅上翻身坐起。
司徒烈喜不自勝地喊道:「上官大姊,我在這裡。」
迷娘正揉著眼睛,被他一喊,幾乎嚇了一跳。
司徒烈忙又喊道:「這一邊,大姊!」
迷娘循聲回頭,又怔了一下,這才驚喜地低呼一聲,順手抄起身邊長劍,皓腕微揚,一式嫦娥奔月,輕靈無比地飄落到司徒烈身邊。
她輕輕一扯司徒烈衣袖,迫不及待地問道:「快說,弟弟,這是怎麼回事?」
司徒烈手臂一抖,擺脫迷娘之手,口中應道:「別忙,大姊,等會兒慢慢告訴你!」
口中說著,雙目卻始終未曾一刻離開過牡丹少婦。他見牡丹少婦神色如常,僅朝這一邊瞥了一眼,便即仰起了臉,這才點點頭,接著說道:「這裡是百花教,牡丹分壇,先前我們都著了道兒。」
迷娘忽然驚噫一聲,促聲低低地道:「百花教?那麼我們?」
司徒烈雙頰一熱,仍自目不轉睛地望著前面,口中道:「我們都很好。」
迷娘想了一下,又道:「但我記得」
話說半句,粉面泛霞,倏而住口。司徒烈也被這半句話勾起了連串的記憶,心頭微微一蕩,同時又怒,又恨,又羞慚。
他掙扎了一下,囁嚅地道:「是的,大姊,自那時候開始。」
迷娘顫抖地道:「以後呢?」
司徒烈忙接道:「以後我們大概被迷倒了,再以後我們便被帶到這裡,雖然如此,但據我所知,我們都,都,都沒有吃虧,尤其是大姊你。」
迷娘惑然地道:「那麼你?」
司徒烈忙道:「我也很好。」
迷娘不解地又道:「那你剛才怎地那樣說?」
司徒烈乾咳了一下,含混地道:「大姊一直在昏迷之中,我醒得較早。」
迷娘忙道:「誰救你的?」
司徒烈忍不住輕歎道:「那人已經死了!」
迷娘哦了一聲,司徒烈不想她再問下去,忙將手中紙片遞過,一面說道:「經過的事情很多,一時無法細說,大姊且拿這個先離開這裡,上面已記有大概的情形,另外附有施大哥的住址。」
迷娘失聲道:「你不一起走」?
司徒烈痛苦地搖搖頭道:「不,大姊,你一個人先走吧!」
迷娘黛眉緊蹙道:「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司徒烈低聲恨恨地道:「我丟了東西。」
迷娘忙道:「什麼東西?」
司徒烈道:「先天太極式秘本。」
迷娘失聲道:「什麼?跟『魚龍十八變』、『觀心大法』,同為『一元經』三節本之一的『先天太極式』?」
司徒烈點點頭,咬牙道:「是的!」
迷娘又問道:「誰拿去了?」
司徒烈恨恨地道:「七星第二煞!」
迷娘詫聲道:「玉面閻羅?」
司徒烈恨聲道:「他現在是百花教少主!」
迷娘眉頭皺了一下,目光掠過牡丹少婦,玉容忽然微微一白,但她僅咬了咬牙,並沒有說什麼,司徒烈不敢側顧,自然無法看到,他沒聽到迷娘開口,因此又催道:「大姊,你快走吧,它是瘋和尚贈送給我的,我必須追索回來。」
迷娘玉容又是一白,似在忍著一種痛苦,低聲道:「留下你一人怎對付得了?」
司徒烈目光平視,傲然微笑道:「先天太極神功我已練成!」
迷娘輕輕一哦,玉容再度一白,同時低聲道:「好的,弟弟,大姊明白你的苦心,就先走一步,弟弟保重。」
說完,便擬移步離去,司徒烈忽又道:「且慢,大姊,我叫他們派人領路!」
就在這個時候,那位一直仰臉凝視不語的牡丹少婦,忽然偏臉朝這邊淡淡一笑,同時款步緩緩走了過來。
司徒烈見了微間半步,蓄勢喝道:「止步,不許靠近上官女俠!」
牡丹少婦腳下微微一頓,睨視而笑道:「是因為她太尊貴?還是為了我太卑賤?」
司徒烈沉聲道:「都可以!」
牡丹少婦不但不生氣,反而點點頭,嫣然笑道:「哦,是這樣的嗎?那麼妾身真夠榮幸的了!」
司徒烈聽了正自茫然不解,詎知牡丹少婦話一說完,竟漫不經意地又移動腳步向這邊走了過來,司徒烈怒喝道:「聽到沒有?止步!」
牡丹少婦腳下未停,口中笑說道:「少俠已點了妾身左右肩並,忘了麼?」
話說之間,已至迷娘面前,但見她向迷娘微笑說道:「上官女俠,您很令奴羨慕。不過,奴得說清楚點,奴羨慕於您的,並不是這位少俠口中所說的那份尊貴。是的,您很尊貴,那是事實,但它並不足引起奴對您的羨慕,因為羨慕別人的尊貴,並無補於自己的卑賤,女俠,你說是不是?」
微微一頓,緊接著又道:「而且,更大的原因是奴也自以為曾經尊貴過!」
司徒烈目光一掠迷娘,突然失聲道:「大姊,你,你?」
牡丹少婦偏臉薄嗔道:「等奴說完好不好?」
跟著轉過臉去又朝迷娘笑道:「奴是女人,女俠也是女人,雖然我們之間仍有很大的區別,但奴總希望您能比這位少俠更能瞭解奴一些,因此,奴想向女俠請教一件事:奴姓白,小字牡丹,今年虛度二十八,沒有愛過一個男人,也沒有受任何男人愛過,只為奴自信並不欠缺作為一個高貴女人的任何條件,而竟落得今天這種下場,其原因何在?是不是奴的錯?
假如錯在奴身,究竟錯於哪一點?當然,在您回答以前,您一定會先追究奴的身世,關於這個,奴很抱歉,我們的時間恐怕不太夠,看樣子,我們只好到另外一個地方去慢慢詳談了!」
司徒烈忙喝道:「你想帶上官女俠去什麼地方?」
牡丹少婦回眸一笑道:「什麼地方麼?地府!」
司徒烈心頭一震,陡喝道:「你敢!」
牡丹少婦脫視而笑道:「為什麼不敢?」
司徒烈喝道:「要去你先去好了!」
右手食指一拂,又點了牡丹少婦中庭穴,牡丹少婦上身一顫,張口吐出一口鮮血,身後眾少女大嘩,牡丹少婦卻回頭叱道:「肅靜!」
眾少女立即鴉雀無聲,一個個黯然低頭,牡丹少婦呼喝太急,不由得又吐出第二口鮮血。這時的迷娘,面白如紙,白中泛青,身軀搖搖欲墜,牡丹少婦嚥回口中余血,定了一下神,又向司徒烈笑著道:「誰先去都一樣」
勉力提高聲音,接著又笑道:「剛才那兩種藥,白色的叫清涼散,可解迷香;黃色的叫百花黃,劇毒無比,服用一撮,一個時辰內發作,二個時辰內喪命,除了本門解藥,回天無力,奴自知難逃一死,所以奴說,這是奴的榮幸,因為奴可以跟這位女俠死在一起。」
司徒烈又氣又急,咬牙道:「先殺了你,不愁找不到解藥!」
牡丹少婦蒼白的臉上泛出笑意道:「奴並不像少俠想像中的那樣糊塗。」
司徒烈氣得發抖道:「你我之間的恩怨,跟這位上官女俠又有什麼關係?」
牡丹少婦瞑目微哂道:「你不懂,奴說過了!」
司徒烈戟指喝道:「你說,你說!」
牡丹少婦臉色蒼白,億斜著微微笑道:「好,就讓你多懂一點東西吧!奴之所以這樣做,原因都在奴太羨慕她,由羨生嫉,由嫉生恨,都屬人之常情,尤其是我們心胸較狹的女人,這就跟海棠那丫頭致死的原因一樣,少俠,現在懂了麼?」
司徒烈未及答言,忽聞身側撲托一聲,偏臉一看,原來是迷娘猝然栽倒。
這時的迷娘,雙目緊閉,氣息微弱,玉容一片青紫,司徒烈情急之下,單指一送,又將牡丹少婦中庭穴下的鳩尾重穴點上,牡丹少婦一聲悶哼,應指而倒,同時張口噴出一道血箭。
司徒烈咬牙搓手,額汗如豆。
他惶急無主地徘徊,張望,大廳雖廣,卻是一片沉寂,廿餘少女,包括桃花水仙二女在內,一個個垂手無言。
他本待向諸女逼取解藥,但憶及牡丹少婦之言,知道牡丹少婦工於心計,眾女對此事必然無能為力,縱將眾女全部殺光,也必無濟於事。想來想去,認為只有一條路好走,要救迷娘,仍得從牡丹少婦身上著手!
他這樣想定,立即走至牡丹少婦身邊,曲指分彈牡丹少婦氣海湧泉二穴,牡丹少婦血脈一暢,緩緩轉臉向上,無力地道:「怎麼?事情至此,還沒算完了」
司徒烈咬牙沉聲道:「回我一句話!」
牡丹少婦微微一笑道:「十句也可以。」
司徒烈接口喝道:「你到底想不想活?」
牡丹少婦雙目微合,漫聲道:「少俠知道,這不是一個『想不想』的問題。」
司徒烈立即用手一指迷娘,沉聲道:「我再問你,上官女俠還有救沒有?」
牡丹少婦啟目望了迷娘一眼道:「半個時辰之內,不致」
司徒烈不待說完,立即接口道:「好,現在我告訴你,救活這位女俠,你也可以不死!」
詎知牡丹少婦聽了,竟搖搖頭道:「謝謝少俠美意。」
司徒烈怒不可遏,厲聲道:「你當真預備同歸於盡麼?」
牡丹少婦好整以暇地又搖了搖頭道:「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乎人?」
司徒烈又怒又恨地大聲道:「那你究待怎樣?」
牡丹少婦合目悠悠地道:「既得隴,復望蜀,人之慾望,永無窮盡,早一個時候,少俠如提出此一條件,奴身一定一口答應,但現在情形似乎有點不同了。」
說至此處,忽然住口。
司徒烈強忍怒火,厲聲道:「為什麼?說下去!」
牡丹少婦目光移向別處道:「再說下去非常簡單,那就是奴家並不僅以能活下來為滿足。」
司徒烈沉聲問道:「另外有條件?」
牡丹少婦容顏煥發起來,張目道:「條件之苛刻,乃意料中事,少俠是否要多多考慮一下?」
司徒烈大聲道:「只要你言而有信,不用欺騙手段,本俠死而無怨。」
牡丹少婦連忙點頭道:「這個放心,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司徒烈不耐煩地道:「時間無多,請你做得乾脆一點。」
牡丹少婦本待開口,目光偶掠身前昏迷著的迷娘,雙眸中閃過一層微帶黯然的嫉怨之色,忽然一偏臉,仿著司徒烈在海棠室中命令她的語氣,改口漫聲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少俠也是聰明人,底下怎麼做,何用他人吩咐?」
一著錯,滿盤輸,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可說?
司徒烈知道,除了拼著玉石俱焚,接著來的磨難是受定了,他想:只要迷娘安然無恙脫險,其他的事聽它來吧。
他不敢再跟她鬥氣耗時,當下咬咬牙,一聲不響地出指一點牡丹少婦丹田,牡丹少婦真氣一通,立即爬身坐起,司徒烈又走至牡丹少婦身後,亮掌搖按牡丹少婦靈台,為她送入一股先天太極真氣,不消片刻,牡丹少婦已自地上一躍而起。
司徒烈退後一步,注視著牡丹少婦如何處理,但見牡丹少婦整理了一下衣角散發,朝他嫣然一笑,先自桃花少女手上取過那只盛有百花黃毒藥的瓶子,傾出一小撮藥末,托在掌心,送至司徒烈面前,笑道:「份量很少,在三個時辰之內,少俠照樣可以為所欲為。」
司徒烈微微一怔,但旋即伸頸一吸而盡,牡丹少婦又遞給他一杯清水,舉動之間,情柔意馴,就像小說中時常描寫的「衣不解帶,勤伺陽藥,無微不至」完全一樣。
接著,牡丹少婦把藥瓶還給桃花少女,同時芳容一沉道:「桃花,叫山茶出列,取三倍藥量令她服下。」
桃花少女遲疑了一下道:「娘這是什麼意思?」
牡丹少婦沉聲道:「為了取信於這位少俠。」
桃花少女又道:「何須三倍?」
牡丹少婦微怒道:「發毒不快,青城女俠在時間上如何等得?」
桃花少女目光一掃,右排眾女中立有一名身披橙色被風,雙肩繡有兩朵山茶花的少女,怯生生地走了出來。
桃花少女托著一大振黃色藥末上前柔聲道:「別怕,山茶妹妹,娘不過要藉此證明一下藥力而已。」
山茶少女粉臉微白,勉強點點頭,同時張口由桃花少女倒入藥粉,並喝了兩口清水,大廳上又開始靜了下來。
由於份量下得重,僅片刻光景,那名山茶少女便已撲地捧腹滾啼,桃花少女急急地回頭向牡丹少婦請求道:「夠了,娘,用解藥吧!」
牡丹少婦平靜地搖了搖頭。
桃花少女大驚失色,牡丹少婦仰臉漫聲道:「為了使這位少俠相信百花黃可以致人於死,為娘的雖然心裡很難過,但也只好對不起山茶丫頭了。」
諸女愕然,一個個眼眶紅了起來,桃花少女低頭拭著眼角,默然無語。司徒烈見狀忍不住大聲喊道:「救活她,我已相信」
說未說完,地上那名山茶少女手足舞動,一聲厲呼,已自氣絕,司徒烈朝地下瞥了一眼,抬臉既怒且恨地道:「哼,你,你好狠!」
牡丹少婦回頭淡淡一笑道:「是嗎?那你見識太少了,這世上比奴更狠的人可多著哩!」
口中說著,臉色一整,回過頭去又道:「迎春出列,也服三倍量!」
左列眾女中,立有一名少女花容黯淡地應聲而出,嬌軀不住地顫抖,狀至堪憐,司徒烈大跨一步,沉聲喝道:「你少作點孽好不好?」
牡丹少婦回頭不悅地道:「還有再要她死的理由麼?真多事!」
說完回頭叱道:「用藥!」
司徒烈暗忖:先前是為了證明毒藥的威力,這次自然是為了證明解藥的效力,是的,她實在沒有再犧牲一名花女的必要了。
他這樣一想,也就不再開口。
那名身披淺紫披風,肩繡迎春花朵的少女,在聽了牡丹少婦的話後,似乎寬心了不少,這時已將一撮百花黃閉目吸入口中。
片刻之後,迎春少女立也仆地滾啼起來。
司徒烈跟其餘諸少女的心情一樣緊張,這次,桃花少女僅回頭朝牡丹少婦望了一望,目中充滿乞求之色,卻是不敢開腔。
不知自什麼時候開始,此刻牡丹少婦手上已多了一顆赤紅如火的藥丸,只見她以兩指夾著,遙遙舉向司徒烈,同時微笑著道:「它叫回春丸,請少俠認明顏色,形狀,以及顆粒的大小。」
司徒烈雙目一亮,心中湧起一股衝動,牡丹少婦瞥了他一眼,格格一笑,接下去又道:
「別動歪念頭,假如你想搶的話,看吧!」
拿著藥丸的手往後邊一湊,笑接道:「我就立即吞下去。」
笑得一笑,又道:「就算你能搶到手,你也無法從奴身上找出第二顆,現在三個人眼下了百花黃,你想救哪一個呢?」
司徒烈怒道:「胡說!」
牡丹少婦手掌往前一送,格格笑道:「好好,算我胡說,現在送給你,你要不要?」
司徒烈目光一掠地上的迷娘,牡丹少婦又笑道:「也別動那個念頭,半顆無效。」
司徒烈見迎春少女臉色大變,哀嚎愈烈,忽然忖道:我真糊塗,再拖下去,地上這名花女不又要送掉一命麼?
於是連忙抬臉喝道:「少廢話,趕快救人!」
牡丹少婦目光一瞥地上的迎春少女,喃喃道:「迎春丫頭受這趟苦,真還值得呢。」
口中這樣說,人已快步走至迎春少女身邊,俯身將藥丸投入迎春少女口中,說怪也真怪,藥方人口,哀呼立止,轉瞬之間,迎春少女已自地上爬起,朝牡丹少婦磕了一個頭,顫巍巍地含淚退回行列。
諸少女發出一陣低聲歡呼,司徒烈也輕輕噓出一口大氣。
他憂忡忡地抬起頭,目光觸處,不由得又是一怔,同時不勝懊悔地暗暗跺足道:上當了,上當了!
你道是怎麼回事?
嘿,原來此刻牡丹少婦的手上,竟又捏了一顆赤紅藥丸,與先前的一粒完全一樣。但見她笑吟吟地望著他道:「現在是真正的最後一顆。」
司徒烈咬咬牙,暗忖:不論真假,這次我也要試試了。
他心念方動,牡丹少婦忽迅速地拉開衣帶,嬌軀一扭,脫下她身上那襲僅有的白衣,露出一身白玉胴體,足尖一勾,手抄衣角,微微一揮,一襲白衣便像一朵白雲似的,冉冉飄至司徒烈面前落下。
司徒烈大感意外,牡丹少婦光著身子,手一指,毫不為意地笑道:「左邊有個小口袋,兩顆回春丸原來就裝在那裡面,現在請你檢查,看看裡面還有第三顆沒有?」
司徒烈面赤如火,幾個少女已忍不住低頭吃吃而笑。
司徒烈恨罵一聲不要臉,單腿一彈,將白衣踢回牡丹少婦身邊,牡丹少婦慢慢取過穿回上身,然後緩步走至迷娘面前,將藥丸投入迷娘口中,不消片刻,迷娘也就再度睜開眼來。
迷娘掙扎著立起身子,虛弱而茫然地問道:「弟弟,這又是怎麼回事?剛才我有點不適,怕使你不安,便運氣忍耐,哪知愈忍愈難受,忽然一下跌倒,難到大姊第一次中毒太久,尚未完全恢復麼?」
司徒烈嘴唇動了一下,道:「大概是這個原因,咳,蒙這位壇主又加贈了一份解藥,你現在已完全好了,此地別無他事,大姊快走吧!」
他知道迷娘性子很烈,說明了又免不了一場麻煩。
而且他腹內也於這時隱隱起了變化,知道毒性已開始發作,再延遲下去,被她瞧出破綻,事情就多了,因此,話一說完,不容迷娘再開口,忙以目光一掃牡丹少婦,牡丹少婦立即向身後一女揮手道:「榴花送客!」
司徒烈也增加了一句道:「大姊好走,我們五月五,岳陽見。」
一想到自己也許活不過今天,一陣黯然,聲音也有點嘶啞,迷娘猶疑再三,終於低聲說了一句:「好,弟弟,岳陽見!」
在榴花少女帶領下,往廳外甬道中走去,迷娘頻頻回顧,司徒烈咬牙別轉了臉,再回頭時,迷娘背影業已消失不見。
沒有多久,那名領路的榴花少女便已回轉,司徒烈仔細察看了一下榴花少女的神色,斷定迷娘確已安然脫險,這才寬下心來。
心神一寬,復感胸腹絞痛,任其自然還好,一運氣抗禦,立即更加難受。
這時,在榴花少女歸列之後,牡丹少婦忽然朝司徒烈緩步走來,在司徒烈身前五步左右站定,仰臉微笑道:「奴想先解除少俠出手能力,少俠反對否?」
司徒烈兩眼望天,不發一語,他知道他現在仍有力量殺光大廳中所有的人,但是,那樣做了,除了增加一些可憐的冤魂之外,還有什麼好處呢?
至於這位牡丹少婦,他想,他可以先殺了她,不過,他雖有這種想法,卻始終下不了手,殺了牡丹少婦,就無異斷絕了自己的全部生機,現在的問題不是貪生或怕死,他從事實上得到經驗,凡事鹵莽不得,愈在險境中,愈要鎮定。
譬如說:剛才迷娘在服了白黃二色藥末而甦醒之後,他如認為已無任何顧慮,而對牡丹少婦下手快意的話,豈不就斷送了迷娘一命?
心中想著,雙肩突然一麻,兩臂知覺已失。
他知道,這是一報還一報,牡丹少婦業已點中了他的左右肩井,他僅朝牡丹少婦淡淡地瞥了一眼,仍然挺立著,一動不動。
正思忖間,又雙膝一軟,坐到地上,心忖:好,又點了雙膝跨虎。
他坐著,抬頭看時,牡丹少婦口道一聲:「現在完全安全了」旋即前俯後仰地格格大笑起來。
司徒烈張目怒叱道:「何事可笑?」
牡丹少婦止笑望著他道:「想知道原因嗎?看吧!」
口中說著,上前兩步,伸手一探白衣左邊那個口袋,翻轉來,拉開一排捺扭,探指而入,慢慢地從袋內摸出一樣東西,緩緩送到司徒烈眼前。
司徒烈一看之下,完全呆住了,牡丹少婦身後,眾少女也不禁一致發出一陣低噫,您道怎麼著?嘿嘿,又是一顆赤紅如火的藥丸。
同一地方,第三顆回春九。
司徒烈雙目噴火,他恨,恨自己,恨自己愚蠢!
牡丹少婦輕輕搓動著那顆赤紅如火的回春丸,喃喃地道:「記得誰說過,這就叫做『險中弄險顯才能』」
不知怎的,她一面說著,神色忽然黯淡起來,凝目座空,呆了一陣,忽然回過臉來,茫然地向司徒烈低聲問道:「我冒這種大險,膽從何來,你知道嗎?」
司徒烈恨叱道:「不知道!」
牡丹少婦幽幽一歎道:「你當然不知道。」
司徒烈又叱道:「同時也不想知道。」
牡丹少婦凝眸搖搖頭道:「這點很抱歉,你愈不想知道,奴卻非要讓你知道不可。」
司徒烈手足無法動彈,惟有毅然將臉一偏,以無言表示抵抗。
可是,下巴忽覺一陣滑暖,一隻柔軟的素手又將他臉孔硬扳了過來,目光掃處,一雙幽怨的眼神正望著他。
他恨恨啤了一口,牡丹少婦渾似未覺地歎道:「我無法令你愛我,也無法令你疼我惜我,最後,我只有一個希望了,我要你佩服我」
幽幽一歎,又道:「退而求其次,無非想令你留點印象罷了。」
話說完,又是幽幽一歎,同時將那顆回春九塞在司徒烈口中,左手順勢在司徒烈結喉穴上一拂,司徒烈不由自主地讓藥丸滑入腹中。
一道暖流,沿百脈流走,片刻之間,週身痛苦盡失。
「怎麼樣?」她低聲又道:「不論印象好壞,今後你還能忘得了我嗎?」
司徒烈正不知如何回答,廳外,那座小型假山背後,突有一個嘶啞的聲音,大聲代為笑答道:「忘不了,忘不了,他忘得了,我也忘不了!」
語畢大笑,笑著又道:「過癮,過癮」聲音嘶啞,酸澀刺耳,笑聲中,但覺廳前藍影一閃,已經現出一人。
眾人移眼望去,但見此人約摸六旬出頭,身穿一套新藍布襖,腰束闊板帶,眼角下垂,眉亂如草,刀梁鼻下端的兩側,有著兩道深深的八字形肉溝,驀地看去,就像在笑,待看清了,那種笑容實在比哭還要難看。
司徒烈第一個脫口低呼道:「啊啊,一招勾魂!」
是的,一點不錯,來的正是武林傳言「三奇三老,一叟一無常」中的「笑無常,一招勾魂,閻士」。
這時,笑無常正托著他那支兒臂粗細的旱煙筒,目光電掃,不住地點頭微笑,形狀之丑,令人膽寒。
牡丹少婦先是一怔,繼之雙頰又是一紅,當下無可奈何地站起身來,向前走了幾步,微福嬌聲道:「原來是閻老前輩,有失迎迓了!」
一招勾魂皮笑肉不笑地點點頭,啞聲道:「壇主好說,老夫已經來了好一會兒了!」
一聽這話,牡丹少婦雙頰更加紅了起來,方待再說什麼時,一招勾魂業已大刺刺地搖擺著走入客廳中,以手中煙筒一指司徒烈,怪聲笑道:「原來你是跟青城那女娃兒在搗老夫的鬼?好好,今天老夫有事,這筆賬我們以後慢慢處,總叫你們知道老夫的厲害!」
說至此處,一偏頭,驀向牡丹少婦問道:「七星堡那個叛徒呢?」
牡丹少婦任了任,道:「閻老前輩是指本教總壇的那位蕭少主麼?」
一招勾魂嘿嘿一笑道:「什麼都好,老夫要人!」
牡丹少婦有點為難地道:「老前輩早來一步就好了。」
一招勾魂怪眼一翻,嘿嘿笑道:「他進來時,老夫就來了,要多早?」
牡丹少婦驚哦道:「老前輩沒再出去過?」
一招勾魂冷冷地唔了一聲。
牡丹少婦蹙眉喃喃地道:「那就怪了!」
一招勾魂詫異地道:「難道那小子已經走了不成?」
牡丹少婦一指司徒烈,苦笑道:「老前輩不相信可以問問這位少俠!」
一招勾魂果然偏臉問道:「小子,怎說?」
司徒烈仰臉閉目,沒有開口。
一招勾魂嘿嘿一笑,啞聲道:「嘿,這小子骨頭硬得很呢!」
其實,司徒烈並不是不肯開口,他是正在想:那座假山正在示道之旁,任何人進出市道均必須自假山左側經過,除非玉面閻羅仍在這座分壇之內,否則以一招勾魂的一身成就,玉面閻羅出去,又怎能逃過他的耳目呢?而玉面閻羅既已取得先天太極式,遠走高飛尚恐不及,哪還有戀戀不去之理?
所以說,這問題他自己還沒想透,你叫他開口說什麼?
廳中很靜,每個人都在用著心機,司徒烈皺眉想了一陣,智珠忽然一朗,暗道一聲原來如此,驀地省悟過來。
心有所得,不禁微微一笑,同時緩緩睜開雙目,一招勾魂眼光銳利,立即瞧出端倪,乾咳一聲,忙又問道:「如何?小子。」
司徒烈嘴唇動了一下,忽又住口。
他暗忖道:「玉面閻羅這一走,海角天涯,到處可去,以我一人之力,要想找著他,真是談何容易?現在,我何不來個嫁禍東江,借刀殺人之計,先抖出他的懷壁之罪,然後再說明他脫身的經過,讓一招勾魂即追上去,即令他追不著,他可弄個人盡皆知,一方面叫玉面閻羅安身不得,一方面希望這消息能盡快傳到恩師游龍老人,或者瘋和尚,白夫人,神機怪乞等人耳中,我縱有不測,不也安心得多麼?」
念如電轉,立即點頭微哂道:「是的,他已經出去了!」
一招勾魂接口問道:「你怎知道的?」
司徒烈答非所問,但很有力地道:「你可知道他已得到了一件無價之寶?」
一招勾魂怔了怔,問道:「什麼無價之寶?」
司徒烈一字一字地大聲答道:「先天太極秘笈!」
一招勾魂猛然一呆,喃喃地道:「先天太極圖?他從哪兒來的?」
司徒烈大聲道:「從我這裡!」
一招勾魂驀地張目道:「你又得自何處?」
司徒烈大聲道:「瘋大師!」
緊接著,大聲又道:「這就是瘋大師不將當今一批邪魔外道放在眼中的原因,本俠早晚也有那麼一天,換句話說,誰得到它,立即就有資格不把別人看在眼裡。」
一字比一字引人,一句比一句誘惑,一招勾魂的臉色,立即有點陰晴不定起來,他雙目如電地在司徒烈臉上不斷掃射著,好似說:「哦?真的嗎?不是在騙我嗎?」
司徒烈雙目一合,長歎道:「而現在,玉面閻羅那種無恥之徒居然也有幸輪到!」
一招勾魂嘿嘿一笑道:「這樣他可以死得更快。」
司徒烈見一招勾魂已為自己說動了心,不禁暗暗欣喜,詎知一招勾魂口中雖然這樣說,身軀卻是一動未動,毫無去意。
司徒烈暗急,於是故意怨歎道:「那賊徒要是遠走高飛了,實在是這位牡丹壇主大力成全。」
一招勾魂哦了一聲,忙道:「什麼?他們合力謀算於你?」
司徒烈見一招勾魂始終沒有立即追趕出去的動向,心中更急,但表面卻不得不搖搖頭道:「如說合謀,似乎不太恰當」
一招勾魂追問最後一句時,同時掃了牡丹少婦一眼,牡丹少婦的臉色,立即大變,及至司徒烈這麼一說,一招勾魂又哦了一聲,如墜五里霧中,而牡丹少婦望向司徒烈的雙眸中卻充滿感激之色。
一招勾魂不解地又問道:「那該怎麼說?」
司徒烈恨聲道:「先天太極式本來是先落在這位壇主手裡,後來玉面閻羅闖到,她就拿它給他作為交換條件」
一招勾魂有點不明白,忙道:「她也得到了什麼?」
牡丹少婦,粉臉一紅。司徒烈也發覺自己未能將話說清楚,但急切間又無從解說。一招勾魂亂眉軒動不已,望望這個,再望望那個,突然有所會意地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有如母鴨,格格甲甲地,好不刺耳!
司徒烈聽了,非常厭煩,牡丹少婦的臉色由鮮紅麗艷紅,果不啻芳林苑中盛開的牡丹,一招勾魂望著她,笑聲漸斂,一雙眼光卻慢慢地發起直來,牡丹少婦輕咳了一下,故意提高聲浪道:「蕭少主現在是本教的人,如有得罪閻老前輩的地方,敝教主」
底下的話,當然不外乎「自會出頭處理」,或「當會向前輩賠罪」之類,但牡丹少婦僅說到這裡,便未再說下去,而且將「敝教主」三個字說得又長又響,好似有意在提醒一招勾魂一件事:別忘了此地是百花教的分壇!
一招勾魂那能聽不出來?但見他果然被說得神情一動,雙目中那股貪婪之色立即消失不少,乾咳一聲,又瞥了牡丹少婦一眼,這才掉臉又向司徒烈問道:「什麼先天太極,後天太極,是另外的問題,老夫現在要問你的,只是你怎知道那小子已經離開此地?老夫一直守在假山背後,難道那小子會遁形隱跡不成?」
司徒烈臉一仰,微哂道:「求證不難,可以問問這裡的一位杏花姑娘!」
一招勾魂忙朝牡丹少婦問道:「這裡誰叫杏花?」
牡丹少婦猛噢一聲,立時揮手喝道:「大家出去分頭將杏花找來。」
眾少女齊聲一諾,鶯飛蝶舞,剎那之間,走了個乾乾淨淨。
現在,廳內只剩下一招勾魂,牡丹少婦,以及司徒烈等三人,一招勾魂仍矜持著,但不消片刻,一雙色眼又止不住在牡丹少婦身上下滑溜起來。
牡丹少婦秋波微閃,忽然無話找話地向司徒烈問道:「少俠,你突然叫找杏花是什麼意思?難道少俠以為那位蕭少主串通杏花那丫頭,二人一齊逃走不成?」
司徒烈一怔,暗忖:對呀,這倒是個漏洞,我剛才的一番推斷可沒想及這一點呢!他這樣一想,忍不住連忙反問道:「這座地下室,出去的通路有幾條?」
牡丹少婦道:「兩條!」
一招勾魂跟司徒烈幾乎是同時失聲道:「什麼?兩條?」
牡丹少婦卻搖搖頭道:「那不相干,兩條雖是兩條,但另外一條只有敝教主跟奴家兩人知道,而且內中險伏重重,別說再無第三者知道,就是知道了也是走不出去的。」
一招勾魂點點頭,司徒烈噓出一口氣道:「這麼說,我先前的想法就不會錯了。」
牡丹少婦問道:「你是怎麼想的呢?」
司徒烈未及回答,廳前紅影一閃,桃花少女飛身奔入,身形未定,業已氣急敗壞地喘息著喊道:「報告……娘……杏花死了……」
驚噫聲中,牡丹少婦沉聲道:「死在什麼地方?」
桃花少女喘息著道:「更班房中。」
牡丹少婦緊接著又問道:「看出怎麼死法的沒有?」
桃花少女稍為定了一下神道:「好像喪於一種掌力。」
司徒烈忽然冷冷接口道:「是的,一種掌力,一種不成氣候的『陰陽兩儀罡氣』!」
一招勾魂失聲道:「陰陽兩儀罡氣?」
牡丹少婦杏眼圓睜,也道:「那麼是七星堡那個叛徒下的手了?」
司徒烈仰臉道:「應該不會錯。」
眾少女一個個悄然入廳,臉色都很難看。
一招勾魂目光如電般地射在司徒烈臉上,好似在問,你小子怎能知道得這麼清楚面肯定的呢?
司徒烈裝作沒看見,漫聲又道:「如我猜得不錯,杏花姑娘身上還應該少了一件東西。」
桃花少女驀然叫道:「對,披風」
牡丹少婦啊了一聲,一招勾魂已搶先開口問道:「那位杏花姑娘身裁如何?」
牡丹少婦道:「普通。」
一招勾魂猛一跺足道:「就是他了!」
司徒烈微笑不語。
牡丹少婦猶有不解地忙問道:「老前輩怎麼說?」
一招勾魂怪眼亂翻,恨恨不已地道:「老夫因為進得早,這裡的一切經過,大半都看在眼裡,那狗小子第一次往甬道中走出,老夫正待出手,狗小子不知為了什麼忽又回頭」
牡丹少婦臉色微微一紅,一招勾魂接說道:「老夫不愁他會飛,所以又耐性地繼續守著,隔了兩盞熱茶光景,他從牡丹少婦室中人而復出,神氣十足,春風滿面,老夫心想,哦,原來是這麼回事」
牡丹少婦臉色更紅,一招勾魂自顧自說下去道:「當時老夫又想、你們都是百花教中人,怎麼那樣快的呢」
牡丹少婦又羞又氣,臉紅如血,一招勾魂全不理會地接著說下去道:「老夫當時心頭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已不僅限於恨」一聲乾咳,又道:「老夫已等不及跟他出去,正想現身斃了他,詎知那狗小子仰天呆了一下,忽然向廳左迴廊中走去,老夫認定他走不了,是以又忍耐了下來,沒有多久,廊中忽然低頭走出一名身披銀灰披風,身材修長的少女——」說至此處,恨哼一聲,就未再說下去。
牡丹少婦訕訕地道:「老前輩竟沒想到就是他?」
一招勾觀點點頭,又哼了一聲,沒有開口,雙目卻死盯在牡丹少婦臉上,不稍一瞬,牡丹少婦不安地強笑道:「以老前輩一身成就,如想找他,諒他也跑不了。」
一招勾魂目閃異光,忽然文不對題地啞聲問道:「剛才壇主沒被那狗小子欺侮吧?」
牡丹少婦玉容復赤,強制著一股不悅之色,哼道:「他算什麼東西?白牡丹縱然卑賤,也不至卑賤到那種程度,閻老前輩欺侮人,未免太過分了!」
一招勾魂卻仍寬慰地連連點頭道:「唔,那還算好!」
一面點著頭,雙眼始終未離牡丹少婦那張嬌艷的面龐,眼光中那股異樣的光彩已是由淡而濃,漸漸鮮明強烈起來。
牡丹少婦感到有點不對,這時頭一垂,低聲道:「那賊徒應該還沒有下去多遠,假如老前輩這就追下去,一定追得及!」
一招勾魂忽然搖搖頭,暖昧地呷呷笑道:「他跑不了的,遲早不爭這麼一點功夫。」
牡丹少婦微微一愕,好似已有了什麼預感,方待抬頭之際,說時遲,那時快,一招勾魂一聲怪笑,手中煙筒疾如閃電般往前一送
牡丹少婦僅僅噫得半聲,嬌軀一晃,已被點上了中腰後志堂。
一招勾魂身法奇快,一招得手,身隨勢上,左臂往前一抄一帶,已將牡丹少婦攔腰抱起,輕輕巧巧地挾在脅下。
牡丹少婦拚提餘氣,厲呼道:「孩子們」
眾少女被這突然生的巨變嚇得一呆,直到牡丹少婦呼聲出口,一個個始柳眉倒豎,齊齊一聲嬌叱,眾向一招勾魂湧撲而上。
眾少女站立位置距離一招勾魂最近的,便要算那名水仙少女,這時,水仙少女皓腕一翻,驀地自袖中抽出一柄銀光閃閃的匕首,一咬牙,出手一招「織女投梭」,連人帶兵刃,一聲不響地猛往一招勾魂背後刺去,一招勾魂渾似未覺,容得那柄鋒利無比的匕首業已沾上衣邊,堪堪即將透衣而入,這才驟然族身,右臂一揮,煙桿有如一條烏蟒,震開水仙少女的匕首,沿肘順勢而下,在水仙少女肩上一按,水仙少女一聲哀嚎,一條右臂已自脫軀飛出二丈之外,血濺如雨,橫屍當場。
死狀之慘,令人不忍卒睹,所有其他少女見了,包括桃花少女在內,一個個花容失色,驚怖卻步。
一招勾魂猙獰地嘿嘿笑道:「知道麼?女娃兒們,這就叫做『一招勾魂』!」
牡丹少婦又是一聲尖呼,旋即寂然,似乎睹狀暈絕,眾少女驚怖之色漸為悲忿所代替,正擬再度拚命相撲,桃花少女忽然厲聲喝道:「不許動!都聽我的!」
眾少女一愕,桃花少女轉身厲聲又道:「閻老前輩在當今武林中之地位,並不在我們教主之下,我們能伺候教主,為什麼就不能伺候間老前輩?」
一招勾魂不住大聲道:「好,識時務,不愧為女中俊傑!」
桃花少女回身一福垂淚道:「以後的事,還望老前輩做主。」
一招勾魂呷呷一笑,傲然道:「一切都有老夫擔著。」
桃花少女又福了福,轉過身道:「有閻老前輩做主,我們還愁什麼,一個個都給我退出去!」
諸少女茫然,呆立不動,桃花少女也未再催,一招勾魂走近桃花少女,插回煙杯,伸手在桃花少女臉頰摸了一下,不勝憐惜地道:「真是可人兒,下一個一定先找你。」
桃花少女非常溫順地低聲道:「賤婢桃花,先謝老前輩榮寵。」
一招勾魂受用地一哼,偶爾瞥及地上合目端正,神色凜然,好似老僧入定般的司徒烈,哦了一聲,忙丟下桃花少女走到司徒烈身邊,用腳踢了司徒烈一下,司徒烈雙目暴睜,叱道:「幹什麼?滾開去!」
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司徒烈幾乎全未在意,這段期間,他想得很多,他想:百花教設非以淫樂為宗旨,一招勾魂縱然好色,也不致毫無顧忌,寧為一時之欲而得罪整個百花教。所以說,種瓜得瓜,牡丹少婦今日之境遇,均系自取,一招勾魂淫毒如此,將來之下場,也可想見,天道好還,報應不爽,一切如此而已。
因為他已將自己之生死置於度外,所以此刻的他反覺心平氣和起來,他知道,一招勾魂不會饒過他,與其受辱,不如早死,因此,他盡量加強聲色,以企激怒於他,詎知,一招勾魂不但不怒,反而陰笑道:「別惹我,小子,老夫並無宰你小子的理由。」
司徒烈口雖不言,內心卻忖道:是呀,一個人狠毒也得有個限度,像我,跟他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他憑什麼不容於我呢?
思忖未已,卻又聽一招勾魂怪笑道:「不過老夫也想不出留你活著的理由。」
司徒烈心頭一震,但恐怖之感立即被一陣忿怒代替,他雙目一張,注定對方那張醜臉,大聲道:「要找理由麼?本快可以代勞!」
一招勾魂一怔,頓感興趣地道:「妙,妙,你倒說來聽聽看!」
司徒烈冷冷一笑,沉聲一字一字地道:「我活得下來,你就活不了多久,這就是你這個老鬼不應該留我活下來的理由,知道沒有?」
一招勾魂呷呷笑道:「好狂」
笑聲一歇,怪聲怪氣地道:「知道了,知道了,本來老夫可以一掌送你歸陰,現在卻必須另想妙法,讓你死得痛苦些,好讓你小子在臨死之前明白一件事:武林中哪些人物可以得罪,而那些人物卻萬萬得罪不得!」
說至此處,驀然偏臉向桃花少女問道:「『百花黃』還有沒有?」
桃花少女秋波一轉,毅然道:「還有,就是不太多了!」
一招勾魂道:「服下去可熬多久?」
桃花少女道:「大概四五個時辰。」
一招勾魂又道:「解藥呢?」
桃花少女搖搖頭道:「解藥卻是沒有。」
一招勾魂點點頭道:「好,取來給他服下!」
桃花少女依言命另一名花女取來一杯水,同時傾出黃瓶中僅有的一小撮黃色藥未,托在掌心,送向司徒烈,司徒烈本待拒服,卻忽覺膝蓋上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心中一動,立即毫不遲疑地引頸一吸而盡。
桃花少女送上清水,他也喝了。
一招勾魂呷呷笑道:「好小子,居然視死如歸,老夫佩服,佩服之至!」
司徒烈本不想再說什麼,膝蓋上忽又被撞了一下,有所領悟,於是臉一仰,冷冷笑道:
「老淫賊,你知道嗎?你將連這種死法也望不到呢?」
一招勾魂呷呷大笑道:「五個時辰不短,老夫跟你可能還有一面之緣,現在暫時不陪啦!」
一面大笑著,人已搖搖擺擺地挾著牡丹少婦往牡丹室中走去,那一廂一招勾魂身形方在室門中消失,這一廂桃花少女玉容一寒,玉指連點,一氣解開司徒烈身上全部穴道。司徒烈正在運氣活血,桃花少女回手一招,廿餘名花女立即淚流滿面,悄無聲息地一字在他面前跟著桃花少女跪了下來。
司徒烈怔了一怔,但旋即點頭低聲道:「好,你們起來吧,我知道」
眾女叩首而起,司徒烈加緊運氣運息,片刻之後,元神恢復,正待起身,忽見桃花少女含淚托著一顆藍色藥丸,顫聲道:「這是一顆『長青丹』,功效雖不及『回春九』,但『回春丸』確已用盡,服了這個,足可拖延一月之久,在這一月之中,還可再想他法。」
司徒烈詫異地道:「我剛才服下的真是『百花黃』?」
桃花少女垂淚低聲道:「婢子罪該萬死,但如不那樣做,也實無更好辦法,婢子用心之苦,少俠應該看得出來。」
司徒烈輕輕一歎,取過藍色藥丸服下,正待衝向牡丹室,桃花少女卻忽又拉住他的衣角,低聲道:「那老魔功力驚人,少俠雖有神功在身,但因日來連遭磨折,多少功力要打一點折扣,少俠最好見好就收,能趕跑他也就好了。」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有時變化得莫名其妙,就像此刻的司徒烈一樣,他,以及迷娘,三番兩次地,幾乎被牡丹少婦弄得身敗名裂,而現在,他服下百花教的毒藥,不但無法洩忿,反而要捨命去救助那個一再陷害於他之人,你說可笑不可笑?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司徒烈搖搖頭,深深一歎,不再多想,猛提一口真氣,一式龍巡迴海,身形似箭,疾射而起。
他拋開身後一片驚歎,落身在牡丹室前。
這時的他,如瘋似狂,管它什麼暗門密戶,將先天太極真氣凝聚雙臂,擋著他的,就是一掌。
砰,砰,砰,連串暴響,碎本橫飛,一路打人,就像在撕毀一層層的爛紙,眨眼功夫,已達內室門外。
一招勾魂半裸上身,含怒掀簾而出,一見是他,失聲道:「什麼,會是你?」
司徒烈厲喝道:「是的,萬惡淫為首,淫報最快!」
口中喝著,右手一揮,五縷勁氣,夾著一陣銳嘯,分射一招勾魂天突,璇璣,華蓋,鴆尾,中庭五大要穴。
一招勾魂駭然道:「一元指」
口中說著,臉色遽變,倒身一滾,右臂揮出一道氣浪,藉一頓之勢,順手抄起那支旱煙筒,同時又打出一掌。
這一掌,力道之猛,可謂僅見,司徒烈雙掌齊亮,也只堪堪抵住。
一招勾魂的確不愧為武林一代巨奸,對形勢之把握,實非司徒烈可望項背,他一見司徒烈攻勢受挫,毫不怠慢,右手連揮,旱煙筒有如巨浪滾滾,司徒烈立被迫得連連後退,還手不得。
經過一陣進退迎拒,兩下站立位置已變,一招勾魂這時背外面內,司徒烈經驗雖差,但先天太極功究屬不凡,加以年青氣盛,活力充沛,才退得四五步,業已無名火起,狂吼一聲,雙掌猛推,一下發出全部真力,一招勾魂硬接之下,身軀竟被震得歪了一歪,他亂眉抖動,眼露凶光,好似要下煞手,但在猶疑了一下之後,卻忽然抽身向外縱去,司徒烈從未打過這種硬仗,豪興大發,生死早置度外,當下一聲長嘯,如天馬行雲,騰身便追。
來至廳中,一招勾魂並未離去,一招勾魂見他出來,雙目火赤,忽然摔去手中那支煙筒,沉吼一聲,上身頓矮,雙掌湧起一股狂飆,朝司徒烈當胸湧出,同時後聲喝道:「你小子今天不死,就可從此揚名!」
司徒烈豪壯地大笑道:「宰了你並不稀奇!」
藉長嘯而激動八脈真氣,也以雙掌正面迎去,四掌相接,一聲巨響,二人各退三步,一招勾魂怔了怔,司徒烈大笑道:「哈哈,這叫做一招勾魂麼?」
一招勾魂目眥皆裂,司徒烈接著又笑道:「一招不能勾魂,第二招就得送命!」
聲發勢出,雙掌一亮,原式不變,立即向一招勾魂當胸推去,一招勾魂臉色一青,忽然一聲不響地掉身往外就跑。
桃花少女遙遙喊道:「快追,少俠,老賊受傷了!」
桃花少女喊完,一招勾魂也已自消失不見。
她未見司徒烈有所行動,甚至連回答也沒有聽到,不禁有點奇怪,回頭一看,呆住了。
此刻的司徒烈,雙掌仍然向外推舉著,目光平視,口角含笑,好像傲然地面對著一個人。
桃花少女輕咦一聲,走近看時,才發覺司徒烈面色非常難看,知道他也已受了重傷,正想伸手去扶,司徒烈驀地轉身作勢喝道:「認得麼?這就是先天太極神功!」
這時,牡丹少婦正秀髮散披,玉容黯淡地緩步走了出來,桃花少女朝司徒烈瞥了一眼,突然撲人牡丹少婦懷中,哭喊道:「娘啊,這位少俠傷得太重哪!」
司徒烈踉蹌地走近一步,眼神渙散地茫然問道:「誰傷得很重?」
桃花少女泣道:「是老賊傷得很重,但,少俠,你也受傷啦!」
司徒烈吼道:「老賊人呢?」
桃花少女泣道:「早走哪。」
司徒烈忙道:「被我趕走的麼?」
他沒有聽到回答,卻聽到一片啜泣之聲。
「什麼?」他喃喃地道:「我,我也受傷了麼?」
噢,噢,他迷迷糊糊地想:我大概也受傷了,但我很好啊,我不過有點發昏想吐罷了,唔,一定是因為很累,那就休息休息吧。
他躺下了,躺在四條玉臂之上。
他也吐了,吐的是一灘鮮血,血被一陣淚雨向四面沖流,在他腳下形成一座千瓣蓮蓬——
司徒烈於噴出大口鮮血之餘,雙目一閉,立即昏迷過去。
環立四周的眾少女,頭一低,一個個淚如斷線,桃花少女忽然想起什麼似地一聲低呼,慌忙抬頭顫聲道:「娘,這,這怎辦?」
牡丹少婦注目搖頭黯然低聲道:「不要緊,孩子,他功力深厚,這點內傷想來還沒有多大關係。」
桃花少女異常著急地道:「不,娘,桃花不是指這個。」
牡丹少婦杏目微睜,輕哦道:「那麼你是指什麼呢?」
桃花少女低頭垂淚道:「當娘氣昏之後,老淫賊因被這位少俠頂撞得恨入骨髓,而又不願讓這位少俠死得太乾脆,忽然問起桃花還有沒有『百花黃』,桃花一看剩下來的『百花黃』業已為量甚微,便取出交給了他。」
牡丹少婦忙問道:「結果呢?」
桃花少女顫聲道:「桃花暗示這位少俠服下去了。」
牡丹少婦不由得怒得發喘地道:「余量雖微,但娘記得至少尚有一份的三分之一左右,你這丫頭好糊塗,難道你不知道娘已沒有了解藥麼?」
桃花少女囁嚅地道:「桃花知道。」
牡丹少婦更怒道:「那你為什麼還不把它潑掉?」
桃花少女仰起臉,淚痕滿面地泣訴道:「娘,別誤會桃花是貪生怕死,除了這樣做,這位少俠便難逃一死,要是這位少俠死了,我們這些沒用的丫頭,又有誰能相救於您啊?」
牡丹少婦聽了,嗒然無語。
默默移目朝臉白如紙,業已人事不省,但地唇角卻仍噙著一抹傲然笑意的司徒烈注視了片刻,忽然輕輕一歎,緩緩自司徒烈背下騰出右手,自懷中取出一隻小巧錦盒,桃花少女目光至處,不禁低聲驚疑地道:「什麼?『百花長春丹』?」
牡丹少婦點點頭,神色微微一黯,偏臉向身側一名身披淡黃披風的少女,虛弱無力地吩咐道:「金花,你去取點水來。」
桃花少女嘴唇翕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不一會兒,那名金花少女取來一碗清水,牡丹少婦拿出錦盒,金花少女接過打開,一陣清香飄過,金中立即現出十來顆相思豆般的紅色藥丸,金花少女有點遲疑,牡丹少婦無力地說道:「做一次,孩子。」
桃花少女低聲問道:「娘說年服一顆,能使人青春長駐的就是它麼?」
牡丹少婦點點頭道:「是的,孩子。」
桃花少女低聲又道:「用完了娘還可以再向教主討取嗎?」
牡丹少婦輕輕一哼,仰起臉道:「除非來世再為女兒身!」
桃花少女不安地道:「那麼娘以後呢?」
牡丹少婦仰臉漫聲道:「以後?以後怎麼樣?以前又曾怎麼樣?」
桃花少女黯然地低聲又道:「娘,它也能解毒嗎?」
牡丹少婦搖搖頭微歎道:「服下這十顆百花長春丹,將可延緩毒性發作一個月,百花黃的解藥只有回春丸一種。」
桃花少女想了一下,又道:「桃花剛才已給他服過一顆長青丹,有用沒有用?」
牡丹少婦點點頭道:「這樣可保三個月。」
牡丹少婦應答著,一面已命金花少女將十顆百花長春丹傾人司徒烈口中,接著便示意桃花少女將司徒烈身軀輕輕放落,並幫助他盤膝坐好,然後一掌貼在司徒烈背後的『三焦俞』上。
片刻之後,牡丹少婦面色漸呈死灰,司徒烈的臉色卻逐漸紅潤起來。
又過了約摸盞條光景,司徒烈輕噓一口氣,緩緩睜開眼皮,正待起身,卻忽聽身後響起一縷虛弱得有如蚊的般的聲音道:「三月之內……回春丸……本教總壇在金庸。」
語音方了,接著是撲托一聲,司徒烈回頭一看,牡丹少婦業已因脫力而暈倒於地,他站起身來,四下打量了幾眼,輕輕一歎,轉身便往廳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