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冷冷清清的。
天色更暗了。
白天星走出七星棧,很快便作成了一串決定。
他決定即使不是為了應付烏八,他也該去拜訪那位靈飛公子。因為在眼前這個混沌一片的小鎮上,那位靈飛公子似乎太冷靜沉著了!
這位靈飛公子到七星鎮來,比誰都來得早,他原對品刀大會極為熱心,開始的幾天。幾乎每天必到,如今何以會突然冷淡下來?
雖然對品刀大會已失去興趣。又為何不毅然離開這一是非之地?
他想找出其中的原因。
其次,他決定馬上就去拜訪並決定採用一種較為別緻的拜訪方式。
這是白天星第一次用這種方式,去拜訪一個他不想殺死的人。
他轉了一個大圈子,繞到藥店後面,掠上牆頭,翻進院子,然後直接掀開門簾,走進有談話聲音傳出的西廂屋。
首先映入眼簾的,也是一隻紅泥小火爐。
坐在爐旁喝酒的,也是兩個人。
這喝酒的兩個人,正是七代祖傳專治跌打損傷就是治不好自己的盛跛子,以及四公子之中那位越來越神秘的靈飛公子長孫弘。
唯一不同的是,他走進七星棧毒影叟那個房間時,使他感到不舒服的是吳德和段如玉的兩雙眼睛,這一次則換成了兩支鋒利的劍尖。
兩支從門簾旁突然伸出的劍尖。
他事先沒有得到任何警兆,等他發覺情形不妙時,兩支劍已分別抵上他胸口兩邊的將台穴!
他知道無論他前進或後退,或是只要稍稍表現一絲敵意,這兩支劍尖,無疑便會如泥鰍入洞一般,一下鑽進他的胸膛。
經過了片刻令人窒息的沉寂之後,才見長孫弘微微點了一下頭。
兩支劍尖移開了。
白天星深深吸了口氣,繼續向屋中那座火爐走過去,他不待別人招呼,便在爐旁坐了下來。
盛跛子望著長孫弘,長孫弘望著白天星,白天星則望著火爐上面那個特製的小鐵架。
鐵架兩邊的耳根上,分別放著兩隻小碟子,中央火苗上面,是一把大錫壺。
一大壺酒,兩隻酒杯。白天星歎了口氣道:「人情是越來越薄了,客人進門,雙劍擋駕,客人坐下了,竟連杯筷也不添一副,唉!真是」
長孫弘轉向門口的一名劍手道:「鍾祿,去拿副杯筷來!」
白天星立刻露出一副愉快的神情道:「畢竟是世家公子……」
長孫弘冷冷打斷他的話題道:「閣下無事不登三寶殿,來必有因。我看大家最好省點時間,少說廢話!」
白天星微微一笑道:「好,既然公子如此爽快,白某人就只好直話直說了。」
長孫弘板著面孔,沒有開口。
白天星輕輕咳了一聲:「白某人要說的話,其實只有兩句。」
長孫弘臉上仍然沒有一線表情。
白天星又咳了一聲道:「那就是咳咳年關在即,請公子通融通融。」
什麼叫通融?當然人人懂得。
通融的意義,只有兩種:一種是「借」,一種是「敲」。
白天星此刻口中的「通融」,是「借」還是「敲」?自是不難意會得到。
盛跛子一張面孔馬上變了顏色。
他似乎做夢也沒想到,這個白浪子竟然異想天開,敲竹槓居然敲到武林四大公子的頭上。
這浪子難道窮瘋了不成?
可是,說也奇怪,當白天星坦然道出來意之後,長孫弘的神色卻反而緩和了下來。
他又將道白天星上上下下打量了幾眼,平靜地道:「你打算通融多少?」
白天星伸手豎起一根指頭道:「不多,有這個數兒就行了。」
長孫弘道:「一百兩。」
白天星道:「一千。」
盛跛子臉色不禁又是一變。
他賣了老婆兒子,也值不到一百兩銀子,這浪子竟然獅子大開口,一借就是一千兩,這不是瘋了是什麼?
長孫弘仍然聲色不動地道:「可不可以少一點?」
白天星道:「一分不能少!」
現在不僅是敲,簡直是硬敲了。
怪的是長孫弘不但不生氣,反而露出了笑容道:「一千兩可不是個小數目,你兄弟若是非此不足以濟急,何不多找幾個人,大家湊合湊合?」
白天星搖頭道:「別的事可以湊合,這種事可湊合不來。」
長孫弘道:「這話怎麼說?」
白天星道:「借錢給人看人,伸手借錢,也要看人,別人即使願意借,那還得看看我願不願意接受。」
這番話聽起來可說是擲地有聲不僅音節響亮,簡直一字一錘,字字充滿了骨氣。
如果有人向你借錢,當對方向你說出這樣一番話之際,而你居然還不如數照借,那你簡直就是不識抬舉了。
長孫弘點點頭,似乎深受感動。
就在這時候,一副新添杯筷送上來了,長孫弘指指爐火的酒壺道:「有話可以慢慢談,先喝杯酒。」
白天星一點也不客氣,喝完一杯之後,復將空杯斟滿,同時還挾了一塊魚片送入口中。
長孫弘望著他,微笑著道:「有沒有人願把銀子借給你兄弟,結果被你兄弟所拒絕?」
「有。」
「誰?」
「小孟嘗。」
「吳才?」
「是的。」
「他想借給你的數目是多少?」
「一千兩!」
長孫弘慢慢地點了一下頭道:「唔,我懂得你兄弟今天的來意了。」
白天星指指盛跛子,含蓄地道:「盛老闆最清楚我這個浪子的為人,如果公子借給我這筆銀子,我可以拿你常用的兩句話向公子提出保證,那就是:『一次斷根,永不復發』!」
長孫弘微微一笑道:「這消息是誰告訴你的?」
白天星暗暗得意:好小子,不打自招,真是差勁透頂!
他端起酒來,喝了一口,悠然望著天花板道:「我要大通銀號的票子,最好馬上即付,免得拖下去,物價有了波動,說不定我又會臨時改變主意。」
長孫弘依然微笑著道:「不瞞你兄弟說,我長孫弘對黑牡丹辛玉姬那娘兒,的確是有這麼一點意思。」
白天星望著天花板道:「現在的價錢是一千五百兩!」
長孫弘微笑道:「我再加一倍。」
白天星緩緩轉過臉去道:「你願付三千兩?」
長孫弘微笑道:「是的,三千兩只要你告訴我哪裡可以找到那娘兒。」
白天星回到小金花房間裡時,張弟已經走了。
烏八正摟著小金花窮纏胡鬧,強要親嘴,似乎已經有了八分醉意。
這也難怪,酒菜全免,美人在抱,不醉豈非傻瓜?
白天星道:「小張呢?」
烏八嚷著道:「你來得……正人……正好,瞧……這丫頭,連……連讓我八……八爺……親個嘴都不肯。」
白天星又問了一聲道:「小張呢?」
烏八一邊埋臉去親小金花的脖子,一邊大著舌頭道:」那還……用問,你……你們請客,小賬當然你們付。」
白天星歎了口氣,只好再朝前面大廳走來。
大廳中熱鬧如故,似乎一點未受虎膽賈勇的橫死所影響。
白天星在附近門處喊住老蕭問道:「這裡剛才出了什麼事?」
老蕭登時露出滿臉悲傷之色,歎息道:「賈總管啊!唉唉,真可憐。那麼精壯的一條漢子,就這樣不明不白地給挨了一刀!」
白天星裝作十分意外的樣子,呆了一下道:「賈總管?」
老蕭臉上雖然仍舊佈滿了陰霾,但狡詐的目光卻如穿雲閃電般飛快地溜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出事的時候你不在後面?」
賈勇雖然死了,但秘密有沒有洩露出去呢?這無疑是老蕭急著想知道的事。
白天星當然清楚這位蕭大哥此刻的心情,他本想隨口編上一段,將這位仁兄應付過去,繼續去找張弟,但接著一想,主意忽又改變。
品刀大會只剩下四天,正如毒影叟所說:結總賬的日子快到了!他覺得機會難再,-鼓點子,似乎還是敲打得緊密一些的好。
於是,他故意皺起眉道:「我正好出去辦點事,是聽到這邊出了亂子,才趕回來的。」
老蕭道:「是賈總管托你辦的?」
白天星苦笑道:「他如果不托我辦事,你想他會請我喝酒?」
老蕭道:「他有什麼事,竟要托人辦,倒真叫人想不到。」
這是一種感歎,不是問的,所以白天星盡可不必回答。
但他還是回答了這個問題。
因為他知道,如果他不回答,老蕭一定很失望。
老蕭失望之餘,一定會以別的方式去找答案;無論老蕭將來採取哪一種方式,他相信那都絕不會是他合意的一種方式。
所以,他覺得還是由他指定一種方式,比較理想:「他說前幾天跟人交手,下體挨了一腳,傷得相當不輕,希望我能替他去向住在七星棧的毒影叟討個藥方。」
這些都是實話,因為他不能不提防這位蕭老大哥,當時也許已經派人盯在他的身後。
盯梢的人縱然不敢趨近毒影叟的房間,但至少可以見到他去找的人是誰。
老蕭眼光中果然隱隱露出滿意之色,接著又問道:「去找毒影叟討藥方?毒影叟是什麼人?他受傷為什麼不找專治跌打損傷的盛跛子?」
白天星真想一拳先打掉這位仁兄兩顆門牙,然後再問問他仁兄,究竟知不知道毒影叟是什麼人!
這當然只是他心底深處的一種衝動。
每當他心底湧起這一類的念頭,他經常都能自我化解。
他的「方法」是「記賬」。
這時他對自己說:老蕭,你欠我兩顆門牙了,將來償還時,加上利息,是四顆!
債一上賬,氣就平了,所以他的語調聽來一點沒有變化:「毒影叟是江湖上一個身份很高的前輩人物,醫道據說極為高明,盛跛子他也找過了,他說藥吃了好幾帖,結果一點效驗沒有。」
老蕭道:「他跟這位什麼毒影叟熟不熟?」
白天星道:「好像不熟。」
老蕭道:「雙方既然不曾有過來往,人家又不靠這個吃飯,怎肯答應?」
白天星道:「是啊!我又何嘗不是這樣想。但他說他有辦法請得動,我跑一趟,有吃有拿,何樂不為。」
老蕭道:「他有什麼辦法?」
白天星道:「他悄悄塞給我一個小封套,裡面也不曉得裝的是什麼東西,大概是張銀票吧?他說對方只要見了裡面的東西,他相信一定不會拒絕。」
老蕭登時緊張起來,但語氣卻裝得很平淡地道:「對方結果有沒答應?」
白天星點點頭道:「答應了」
他長長歎了口氣又道:「人死都死了,答應了還不是白答應!」
老蕭神色大起變化,似乎已想找個借口離去,但口中還在敷衍著道:「可不是麼?唉唉!想想真是可憐。」
白天星知道談話該是結束的時候了,於是改口問道:「後面只剩烏八一個人,我那位小師弟哪裡去了?」
老蕭道:「我只看到他從這裡走出去,沒有問他去哪裡。」
白天星道:「走了多久?」
老蕭道:「有一會兒了。」
白天星點點頭道:「好的,不打擾你了,你去照顧客人吧!」
白天星走出小巷子,剛剛拐過街角,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厲呼:「滾出來!是個有種的,你就給老子滾出來!」
他愕然轉過身去,看清發出厲呼之人,赫然竟是屠刀公孫絕。
屠刀公孫絕的一張面孔,這時看來好不怕人。
他一個人走在街心上,左手握著刀鞘,右手握著刀柄,兩眼睛紅得像火球,臉孔則白裡泛青。不見一絲血色。
他大踏步向道邊走過來,一邊向兩旁搜視。一邊不斷發出吼喝:「是有種的,你滾出來,讓老子瞧瞧,你他媽的究竟是什麼東西變的!」
很明顯的,不知誰冒犯了這位公孫大爺,一看勢頭不對,又溜掉了。
臨陣退縮,當然沒種,不過,面對著這樣一名對手,這樣一把刀,要想以行動證明自己有種,可也真需要一點勇氣。
今天七星鎮上,有多少人,能具有這份勇氣呢?
白天星趕緊退去街旁的店簾下,這時有人擋住去路,他相信這位屠刀一定不會高興。
刀就握在他手上,隨時可以出鞘,為了減少口舌,他一定會用刀來清道,白天星不想嘗試被人用刀趕著跑是種什麼滋味。白天星一站定,便看到了遙遙跟在屠刀身後的一大群人。
有人趕著瞧這種熱鬧,並不稀奇,白天星覺得詫異的是,那一大群閒人之中,竟有一半以上都是七星莊的莊丁。
這是怎麼回事呢?
難道這次事件,是由七星莊爆發出來的?
他正想著,屠刀已來到僅隔兩個店面的街心上,滿口涎沫橫飛,仍在吼個不停:「滾出來看看是你宰老子,還是老子宰你!」
現在距離近了,這位屠刀的形象更見猙獰可怖,額角上的黑筋,像蝗蚓般根根凸起,臉上的肌肉,似乎每一塊都在震顫扭曲,汗水流下面頰,如同髒石板上衝開的污泥痕……
白天星終於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
原來這位屠刀瘋了。
白天星不禁暗暗歎息。他總算於無意之中,對人生體驗方面又多了一項認識,表面看來堅強,或是處處想表現堅強的人,不僅不是真正堅強的人,相反的,這種人也許比一般人更為懦弱。
就拿這位屠刀來說吧,兩天之前,當這位屠刀在品刀台上橫眉怒目,威風八面地向謀害刀客的兇徒叫陣之際,誰又會想到;只不過是兩天之後,這位屠刀就因為承受不了一股無形的壓力,而導致精神崩潰呢?
「滾出來,讓老子瞧瞧……」
吼聲漸去漸遠,終於慢慢地在鎮尾寂然消失。
留下來的,是一片私議之聲。
十八刀客,又去了一位。
一種完全不同的下場。
也許是最悲慘的一種下場。
白天星終於在何寡婦豆漿店裡找到了張弟。店裡沒有別人。
張弟臉色紅白不定,正在啜著一碗熱雞湯。一碗熱雞湯,為什麼會把臉色喝成這樣子呢?
白天星眼光一轉,心中登時有個數。
所以,他一進門,就搓著手嚷道:「打牌,打牌,大姐快去叫幾個人來,湊一桌,這種天氣,只有喝酒打牌最理想,快,快,我來收拾桌子……」
他望也不望張弟一眼,也不讓張弟有開口跟他說話的機會。
因為他不想使張弟因心虛而發窘。
他對於張弟跟何寡婦之間的這段孽緣,十分同情和諒解,因為他也曾經有過十九歲那段歲月。
即使三個張弟加起來,恐怕也抵不上他那時一半的荒唐!但是,這並沒有妨害他今天堂堂正正地做人。
歲月會消逝,荒唐也會消逝。
沒有一個人的一生完全沒有一點污點;而孤男寡女之間發生自然的情感,他根本就不認為是一種污點。
一桌牌很快就湊起來了。
一個人只要具備了三項條件:賭品好,牌技差,荷包足這個人無疑永遠受到牌友的歡迎。
白天星正是這樣一個人。
第一個趕來的是井老闆。
他一聽說白浪子要打牌,馬上就將墨尺和手鋸交給一個小徒弟,三步並作兩步,笑瞇瞇地趕過來了。
棺材利潤雖好,他覺得似乎還不及陪這個浪子打牌來得合算。
當然這也跟地點在何寡婦店裡不無一點關係。
接著趕來的,是蔡大爺和趙老闆。
牌局開始之前,白天星趁無人注意之際,悄悄吩咐張弟道:「等會兒,你找個機會,偷偷從後院翻出去,去告訴洪四:要他替我多多留意今天出場品刀的那個情刀秦鍾!」
品刀大會第十五天,天陰如故。
昨晚的牌局,是半夜散的,所以並未影響何寡婦今天的營業。
豆漿店今天照常開門。
當白天星和張弟到達時,小癩子已經來過了,情刀秦鍾跟昨天的將刀郭威一樣,安然無恙。
兩人進店坐下,一部分客人已準備付賬離去。
就在這時候,從鎮頭那邊,忽然遙遙傳來一陣馬蹄聲。
已經很久沒人騎馬入鎮了,來的這人是誰呢?
眾人正疑忖間,一匹黃鬃健馬已在豆漿店前的街心停了下來。
馬上坐著的,是一名黑衣大漢,馬後拖的是一輛雙輪木板車。馬和車停定之後,黑衣大漢立即從馬背上跳了下來。
眾人以為這漢子要歇下來喝碗豆漿,但實際上卻不是那麼回事。
只見那大漢根本不理這邊眾人好奇的眼光,從容卸下車,打懷中取出一面小布旗,在板車上插好,然後帶鞭上了馬背,馬頭一撥,揮鞭而去。
蔡大爺咦了一聲道:「這人真怪,他留下這輛板車幹什麼?」
井老闆自告奮勇道:「我去看看。」
昨天果然又是他一家大贏,最後散場時,又被何寡婦狠狠扭了一把,所以他雖然一夜未睡,看來依然精神十足。
蔡大爺點頭道:「好,你去看看。小心點,別弄壞人家的東西,人家說不定馬上就會回頭。」
井老闆欣然出店,大家一起跟到店門口,板門寬約五尺,長約七尺,木板四周豎立著尺許高的木檔,上面覆蓋著一張草蓆。
就算車上裝了貨,似乎也不像是什麼貴重值錢的東西。
井老闆記著蔡大爺的話,行動極為小心。他走近板車,先朝鎮頭那邊望了一眼,微微弓下腰身,輕輕掀起草蓆一角,向車內瞄去。
蔡大爺迫不及待地高聲問道:「車上裝的是什麼東西?」
他一句話還不曾問完,只見井老闆突然一甩手,口喊一聲我的媽呀,人像蝦子一般,霍地跳了起來。
眾人一呆,慌忙湧了過去。
蔡大爺道:「怎麼回事?」
井老闆面色如土,搖頭期期地道:「你,你們,自己看吧!」
趙老闆一向膽大,手一伸,便將草蓆揭了開來。
現在每個人都可以看上車上裝的是什麼東西了。
車上裝的,不是什麼東西。
車上裝的是人兩個排列得整整齊齊,滿身是血的死人!
兩具屍體,仰臉朝天,並肩平躺著。面貌,身體,衣著,打扮,看上去幾乎完全一模一樣。
有人失聲道:「咦,這不是天天在七星廣場上賣白酒的那兩兄弟嗎?」
是的,就是那對兄弟。
上官兄弟。
雖然無人知道這對兄弟姓什麼名什麼,但鎮上認識這對兄弟的人卻不在少數。
因為這兩兄弟賣的酒,水既摻得少,價錢又公道,同行中除了一個老吳之外,大家差不多都很歡喜光顧這對兄弟的酒擔子。
這對兄弟是被什麼人殺死的呢?
眾人正驚疑之間,忽又有人叫道:「你們瞧,這面旗子!」
那是一面長約七寸,杏黃色的小三角旗。小旗兩邊圖案相同,都是一隻展翼作攫拿狀的黑色巨鷹。
蔡大爺臉色不禁微微一變道:「黑鷹旗?」
大家其實早就看到了這面旗子,只是誰也沒有去留意上面的圖案,直到蔡大爺這一提,大家才突然想起這面小三角旗的來歷。
方纔那名大漢,是黑鷹幫的人,至此已無疑問。
如今的問題是:以黑鷹幫在江湖上的地位,何以竟會跟一對賣白酒的兄弟過不去?
還有:人殺死了,公然留記棄屍,又是什麼意思?
關於這兩點疑問,恐怕只有白天星和張弟兩人心裡有數。
他們知道,黑鷹幫這樣做的用意,無疑是想藉此警告今天七星鎮上的某一些人:這一對兄弟,便是個好榜樣,凡是黑鷹幫攪下來的事,別人最好少插手。
井老闆驚魂稍定,這時又攏了過來道:「這兩具屍體怎麼辦?」
他這樣問的用意很明顯,人死了遲早總得收殮。棺材,他是現成的,問題是銀子誰出?
趙老闆忽然打了阿欠道:「通宵牌真玩不得,唔唔好睏。」說著,慢慢轉過身子,第一個走了開去。
蔡大爺也跟著打了個阿欠道:「通宵牌的確玩不得,我也該回去睡了。」
口裡說著,也接著轉身走了。
這兩位龍頭人物一走,自然無人再願留下,於是,一眨眼工夫,一大堆的閒人,登告溜得一個不剩。
只留下那輛平板車,還靜靜停在老地方。
車上那面小三角旗,在寒風中獵獵飛舞,襯著陰沉的天色,看上去活似一幅招魂幡……
張弟跟在白天星身後,慢慢地向鎮頭上走去。
走完一段街面,張弟道:「我們現在去哪裡?」
白天星道:「去看一個人。」
張弟道:「去看洪四?」
白天星道:「不是。」
張弟道:「鎮頭上除了一個洪四,還有誰?」
白天星道:「莫瞎子。」
張弟一怔,忽然停下腳步道:「我……我不去了。」
白天星轉過身來,有點詫異道:「你為什麼不去?」
張弟臉一紅,訥訥道:「我……我在何大姐店裡等你,我……還……還想喝碗豆漿。」
這個謊話說得當然不夠高明。
白天星望著他,說道:「我們去莫瞎子那裡,你是不是怕何大姐知道了,會不高興?」
張弟紅著臉道:「胡說!」
白天星道:「要不然就是覺得對莫丫頭不起?」
張弟臉更紅了,好像有點發窘急道:「你扯到哪裡了?我跟那丫頭,話也沒說過一句,她是她,我是我,憑什麼……我……我……要覺得對她不起?」
白天星平靜地道:「你用不著掩瞞,也用不著辯解。如果你覺得我的話還中聽,就不妨聽聽我的忠告:放寬心胸,面對現實,別把事情看得太嚴重。愛你的是一個人,你愛的又是一個人,一切都發生得很自然,就應該任其自然地發展下去。」
張弟垂下目光,默不作聲。
白天星緩緩接下去道:「你自從來了七星鎮,一直沒有離開過我,你若是走錯了路,我會拉你回頭,我如不阻止你,便表示你並未做錯什麼。大丈夫最要緊的,便是敢愛敢恨,有些事如浮雲轉眼即逝,有些事則如青山永在,綠水常流。想想我的話,然後你可自己拿主意。我覺得青青那丫頭跟你確是很理想的一對,她可說處處都配得上你,而你也並沒有什麼配不上她的地方。如果你自覺問心有愧,那只是一種孩子氣的想法。同時那也只證明你還不夠成熟,不夠堅強!」
他從容說完,身子一轉,又繼續慢慢地向前走去。
張弟茫然呆立著,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像下定決心似的,輕輕歎口氣,重新移動腳步,向莫瞎子的燒餅店跟了過去。
張弟走進莫瞎子的燒餅店,看到店堂中此刻那份安靜的情景,不覺微微一呆!
莫家父女,一個在搓繩,一個在紡棉紗,父女倆一邊工作,一邊低聲說著話,好像這間屋子裡,今天根本就不會有客人來過一般。
白天星哪裡去了呢?
他明明看到白天星走進這間店堂,才跟過來的。是他看花了眼睛?還是白天星會使障眼法?
莫青青頭一抬,嫵媚的俏臉蛋兒上,立即綻開了花朵似的笑容。
她朝張弟點點頭,輕聲道:「你過來,我告訴你。」
張弟走過去,面孔有點發燙,一顆心騰騰跳個不停。
莫青青拉了他一把,湊在他耳邊,低低說道:「白大叔從後面出去了,他要你在這裡等一會兒,他去辦點事,辦好馬上就來。」
張弟想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莫青青將他輕輕一推,站起身笑道:「你坐下,跟我爹聊聊,我去後面替你們泡壺茶。」
張弟坐下,便聽莫青青在後院咦了一聲道:「白大叔不是要去辦事情嗎?」
接著是白天星帶笑的聲音道:「辦好啦!」
莫青青道:「什麼事情這麼快就辦好了?」
白天星打了個哈哈,沒有回答,反問道:「小張來了沒有?」
莫青青道:「來了,在前面跟我爹說話。」
白天星笑道:「你溜來後面幹什麼?怎不留在前面陪陪客人?」
莫青青道:「我泡茶。」
白天星噢了一聲道:「好,好,泡好了茶,快點過去,大叔有話跟你說。」
然後,便見白天星帶著一臉笑容,從後院子裡走了進來。
莫瞎子放下手上的活計道:「你急匆匆地跑來跑去,在忙些什麼?」
白天星笑道:「到後面河邊去找蘆草根。」
莫瞎子道:「找那玩藝幹啥?」
白天星笑道:「做藥引子。」
莫瞎子一愣道:「誰吃藥?」
白天星笑道:「我自己吃,我在胳肢窩底下生了個小癤子。」
癤子是熱毒,蘆草根性涼,用來做藥引子,倒是蠻對症候。
莫瞎子點點頭,又道:「你找到了沒有?」
白天星道:「我是找到了幾根,只是看來都不怎麼合用。」
張弟忍不住暗暗罵了一聲,生你大頭鬼的癤子!
不過,白天星這一次的鬼話,倒沒有引起他多大的反感,因為他已猜到白天星真正忙的是什麼。
招風耳洪四就住在緊隔壁,他猜白天星一定是到洪四那裡去了一趟。
從白天星滿面春風的愉快神情看來,不難想像白天星在洪四那裡,一定獲得了一些令人興奮的消息。多洪四是不是在情刀秦鍾身上,發現了什麼驚人的秘密呢?
張弟正在想著,莫青青端著一隻茶盤走進來了。
白天星笑道:「青青,快過年了,替我跟小張一人做雙棉鞋怎麼樣?」
莫青青高興地道:「好啊!你們喝茶,讓我來量量你們的鞋底。」
量過鞋底,白天星取出一個小布包放在桌子上道:「這裡是點碎銀子,青青,針線布料你包辦了。」
莫青青拿起銀包掂了掂,睜大眼睛,露出吃驚之色道:「做兩雙鞋子,哪用得了這許多銀子?」
白天星笑道:「多買點布料,放著,到時候我們還要做點別的也不一定。」
莫青青閃動著一雙烏亮的大眼睛道:「就算……」
白天星不讓她再說下去,拉起張弟,打斷她的話頭道:「以後再說,以後再說,我們還要去看個朋友。」
走出莫瞎子的燒餅店,張弟悄聲道:「你去找洪四,洪四怎麼說?」
白天星沒有馬上回答,兩眼望著地面,向前走了很遠,才黯然歎了口氣道:「我擔心洪四可能出了事情。」
張弟一呆,頗感意外道:「你剛才過去,沒有見到洪四?」
白天星皺緊了眉頭道:「沒有,他女人說,自昨夜出去之後,就一直沒有回來過。」
張弟想了想,忽然搖頭道:」你別疑神疑鬼了,我昨夜照你吩咐趕到這裡來的時候,已是二更將盡,他出去得那麼晚,當然不會這麼快回來。」
白天星歎了口氣道:「有好多事你還不知道,我擔心自然有我擔心的理由。」
張弟道:「什麼理由使你擔心?」
白天星道:「我要他去察看情刀秦鐘的動靜,其實並不是要他去跟蹤情刀秦鍾本人。」
張弟一怔道:「不跟蹤秦鍾本人,如何能知道那位情刀的動靜?」
白天星道:「我的意思,是要他去七星莊,跟那些莊丁廝混,從那些莊丁口中打聽消息。」
張弟不覺又是一怔道:「那麼晚了,你要他去向誰打聽?」
白天星苦笑了一下道:「你以為他半夜出去,時間太晚?告訴你吧:那時可說正是七星莊中最熱鬧的時候!」
張弟眨著眼皮道:「怎麼說半夜是七星莊最熱鬧的時候?」
白天星點點頭道:「不錯!」
張弟道:「哪些莊丁,難道人人都不睡覺?」
白天星道:「當然不是人人如此,不過不睡覺的人們,總占一半以上,大概不算誇張。」
張弟道:「他們幹些什麼?」
白天星道:「賭。」
張弟道:「賭?在莊中賭,廖三不禁止?」
白天星道:「廖三為什麼要禁止?嗜好多的人,只有更易駕馭!廖三的規定是:賠錢他不反對,但只許於值班之餘,在莊中賭,絕不准上熱窩。所以,莊後的大廚房,便成了莊丁們的聚賭之所,每天天黑開場,無日或缺。」
張弟道:「你去過?」
白天星道:「去過。」
張弟道:「洪四也常常去?」
白天星道:「是的,不過那只是出於我的授意,洪四並不好賭。」
張弟道:「那麼,洪四會不會一時忘了時間,還沒有離場?」
白天星搖搖頭道:「不會。」
張弟道:「何以見得?」
白天星道:「廖三規定很嚴,不論輸贏有多大,天一亮便須各回本位,誰敢明知故犯,就立即開除。」
張弟的眉頭,也不禁皺了起來。
他細細一想,覺得白天星的擔心,果然不無道理。
現在已是巳牌時分,洪四要回來,早該回來了,到此刻還不見人影子,洪四去了哪裡呢?
張弟皺著眉頭,隔了一會兒,才道:「我一直忘記問你,洪四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白天星微笑道:「一個輕功很好的獨行盜。」
張弟愕然道:「原來洪四過去也是黑道上的人物?」
白天星點頭道:「是的,過去黑道上很少見到的一個大孝子!」
張弟一哦,露出領會之色道:「你就是因為……」
白天星點頭接下去道:「是的,這就是我跟他交上朋友的原因。我認為一個人只要還知道孝順父母,即使偶爾走上了歧路,一樣可以回頭,變個有用的人。」
張弟道:「你們認識多久了?」
白天星道:「五六年。」
張弟道:「他雙親均已過世?」
白天星道:「我就是因為他雙親過世,哀毀逾恆,才勸他換個地方,搬到這裡來的。」
張弟道:「那時你就已預知七星鎮,早晚必定會出事故?」
白天星點點頭,沒有開口,以出現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張弟忽然道:「光發愁也不是辦法,我們何不設法去莊中打聽一下?」
白天星搖搖頭,仍然沒有開口。
張弟仔細一想,覺得自己這個主意果然不太高明。洪四若是出了事情,地點決不會在六星莊內,去向誰打聽?
他越想越覺得事態確實嚴重,不禁搓著手又道:「否則怎辦?」
白天裡沉吟不語,隔了片刻,方長長歎了口氣道:「這事暫且別想它,先去七星廣場,弄碗酒喝喝再說。」
七星廣場上還是老樣子,一簇簇的人群,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唯一不同的,也許便是因為虎膽賈勇和上官兄弟之死,又為好事者多添了一些新鮮的話題。
白天星一徑走去老吳的酒擔旁邊,舀了一碗白酒,捧起便喝,一直喝到第三碗,才找地方坐下來,一邊慢慢地喝,一邊默默出神。
張弟也向老吳要了一小碗酒,自己喝自己的,不去打擾他。
他很瞭解白天星此刻的心情。
洪四半夜出去,是為了替白天星辦事,如果洪四出了意外,白天星心裡當然不好受。
同時,張弟也知道白天星目前最大的苦悶,便是明曉得洪四出了麻煩,卻連打聽也無法打聽!
在這最後的緊要關頭,他又怎能讓別人知道他跟洪四的關係?
萬一洩露了身份,豈非功虧一簣?
張弟實在很想在這件事上出點力量,但又不知道這個忙從何幫起。
就在這時候,烏八忽然出現。
烏八匆匆走過來道:「啊,原來你們在這裡,真把我找死了!」
白天星道:「找我幹什麼?」
烏八遞出一個紙封套道:「有人叫我把這個交給你。」
白天星伸手接下,匆匆瞥了一眼,旋即抬頭道:「這是誰交給你的?」
烏八道:「一個三十來歲外地口音的漢子。」
白天星道:「那人是在什麼地方交給你的?」
烏八道:「何寡婦店裡。」
白天星道:「多久的事?」
烏八道:「就在你們大夥兒走了不久之後。」
白天星道:「當時有沒有別人在場看到他把這個交給你?」
烏八道:「沒有。」
白天星眼珠轉動了一下,又道:「那人把這東西交給你時,有沒有交代你什麼話?」
烏八道:「沒有。」
白天星道:「什麼也沒有說?」
烏八道:「他只說事情很緊急,要我盡快拿來交給你。」
白天星思索了片刻,點頭道:「好,謝謝你,等會兒我再請你喝酒。」
烏八擺擺手,轉身走了。
從這位仁兄輕鬆的步伐上,誰也不難看到,這一趟小差使,無疑又有好幾十兩銀子進了他仁兄的荷包。
張弟望著那個封套道:「什麼人送來的?上面怎麼寫?」
白天星又掃了那個封套一眼,手一伸道:「你拿去自己看吧!」
張弟猶豫地道:「這是別人指名交給你的東西,你不先打開看看?」
白天星端起酒碗,喝了幾口道:「我看不看,都是一樣。」
張弟道:「你已知道誰送來的?」
白天星道:「不知道。」
張弟道:「知道內容?」
白天星道:「是的。」
張弟道:「你知道裡面信上寫了些什麼?」
白天星又喝了幾口酒道:「你看過之後,就知道了。」
張弟受好奇心驅使,接過那封套,反覆檢視了一遍,見外面沒有落款,便將封套拆開,從裡面抽出一張信箋。
這箋上面,字跡潦草,只有短短的兩行:「請以錢麻子交換洪四,日期,地點,另候通知!」
張弟幾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瞪著那信箋道:「這是誰開的玩笑?」
白天星安閒地望了過來道:「上面開了些什麼條件?」
張弟將發愣的眼光移去白天星臉上道:「你真的在我沒有拆開這封信之前,就知道了這封信的來意?」
白天星打了個酒呃,點頭道:「可以這樣說,我雖然不敢十分確定,不過大致上我是猜到了。」
他如釋重負似的又深深歎了一口氣道:「謝天謝地,我巴望著的第一件事,總算如預期的實現了。」
張弟愕然道:「你希望洪四被人綁了架?」
白天星苦笑道:「今天這七星鎮上,一個人忽然失蹤不見,除了希望他還活著,你還能奢望什麼?」
張弟將信箋送過去道:「你自己看看上面開的是什麼條件吧!」
白天星接過去,只約略溜了一眼,便將信箋折好,塞進封套,放入懷中。
張弟有點詫異道:「你不為這件事擔心?」
白天星又端起酒碗,慢慢地喝了兩口酒道:「如果擔心就能解決問題,你要我怎麼擔心,我就怎麼擔心。」
張弟道:「那麼,你打算怎麼辦?」
白天星道:「不怎麼辦。」
張弟道:「任其自然?」
白天星道:「至少我不會讓對方覺得我把這件事看得很嚴重。」
張弟眼光微微一轉,話到口邊,欲言又止。因為他稍加回味之下,已隱隱體會到白天星這句話的言外之意。
白天星緩緩接著道:「我敢說對方到目前為止,還無法十分確定我跟洪四的關係,我們如果表現得太關心,只有使這件事更棘手。」
張弟眨了眨眼皮,遲疑地道:「這只是我們的一種姿態,不管我們表現得如何不在乎,那也僅僅是做給別人看的,實際上我們總要想想辦法才行啊。」
白天星道:「依你之意,你覺得這件事應該如何著手?」
張弟皺眉道:「你剛才實在應該問問烏八,那個送封套的人生做什麼樣子。」
白天星道:「問了又怎樣?」
張弟一怔,回答不出來。是的,知道了那個送信的人生做什麼樣子,又怎麼樣?
對方既然經過匠心安排,這個人也許永遠都不會再在七星鎮出現第二次。
如果對方施過易容手術,即使以後走成面對面,你也不可以辨認出來,問了豈非白問?
張弟現在才知道白天星並沒有遺漏任何細節,他只是對無益之舉,不願多浪費口舌而已!
張弟想了想,接著又問道:「那麼,你能不能找到黑鷹幫如今藏匿錢麻子的地方?」
白天星微微搖頭道:「找不到!就是找得到,我也不找。」
張弟道:「為什麼?」
白天星道:「找著又怎樣?不惜跟黑鷹幫公然衝突?」
張弟道:「為了救出洪四,說不得只好用強了。」
白天星道:「就算我們能從黑鷹幫手裡奪得錢麻子,你能否擔保到時候一定可以換回一個活的洪四?」
張弟一怔,又回答不出來了。
能以綁架為手段的人,當然談不上信義二字,對方作此要脅,也許只是為了找到錢麻子藏匿的地點,一旦這個難題解決了,想獲得錢麻子,別的方法多的是,為什麼一定還要以洪四交換?
再說不定,到那時候,他們認為洪四奇貨可居,又拿洪四來提別的條件了!
張弟緊皺眉頭道:「否則……」
白天星放下手上的酒碗道:「這件事由我來處理,用不著你多操心,只有一點我必須預先聲明一下。」
張弟道:「聲明什麼?」
白天星道:「為了能救出洪四,我也許會做出一些讓你不高興的事情來。」
張弟一呆道:「這是什麼話?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救洪四,我怎會不高興?」
白天星點點頭,緩緩起身道:「很好,我希望你能記住這些話。」
張弟道:「現在你去哪裡?」
白天星道:「大會就要開始了,你辦你的事,我辦我的。散會之後,我們熱窩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