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人影疾閃,迅快跨入第四進院天井前,現出一丐一俗。
丐者肥頭胖耳,目似銅鈴,蒜鼻海口,鬚髮如蝟,約莫五旬上下年歲。
俗者皺紋滿面,瘦長如竹,身著紅、黃兩色相間錦鍛長衫,白髮銀鬚,雙目開闔之間精芒電閃。
他們雙雙不禁一怔,他們發現四個玄衣勁裝蒙面持劍漢子宛如泥塑木雕般一動不動守在門前,廳內卻有一位蒙面老婦人及蒙面長衫人,似對他們之來視若無睹。
一雙來人也是久經江湖,見多識廣,卻未遇過此一怪異突兀的場合,不禁相望了一眼。
眼前人影一閃,竟是廳內蒙面長衫人,一丐一俗不禁心頭暗震,忖道:「好快的身法。」
「兩位私闖民宅,該當何罪?」
肥頭胖耳老丐一張血盆大口咧了一咧,道:「老叫化既敢闖入此宅,就有恃無恐,尊駕恫嚇之詞少說為妙,老叫化是找人來的。尊駕也是江湖中人,當明白不可輕易結怨樹敵道理。」
「找什麼人?」
「本幫耆宿追星奪斗曹泰洲。」
「嗯,曹泰洲之名頗有耳聞。」蒙面人點點頭道:「閣下何以斷定那曹泰洲曾到過舍間?」
此一模稜兩可的說法,既已承認曹泰洲確曾來過,亦不否認無有其事,不由把一丐一俗搞得滿頭霧水,兩人不約而同感覺這幢宅院與人都顯得太神秘異樣,越是如此,越凶險無此。
老丐答道:「敝幫行走江湖自有一樣獨特留下圖記之法,是以老叫化循著圖記找來尊處。」
「這個在下知道。」蒙面人道:「貴幫確有一種特殊的方法聯絡行蹤和記事,每隔三里或地形岔異時必留下一處圖記,在下先不說曹泰洲是否在此,但在下必須先向閣下問明一件事?」
俗裝老叟似已不耐,冷笑道:「老朽兩人來此尋找曹泰洲,只須答覆在與不在?尊駕何必如此嘮叨?」「叭」的一聲脆響,老叟左頰挨了一記重的,現出顯明五隻手指指印。
這一掌只打得老叟耳鳴目眩,身形踉蹌,火辣辣的奇痛。
蒙面人冷笑道:「在下如非看在你長了幾歲年紀,不願問你無禮私闖民宅之罪,尚敢出言不遜,如敢再犯,在下要你爬了出去。」
老叟乃武林中黑道巨擎無常鬼老牛炳星,幾曾受此羞辱,不禁激怒火發厲聲道:「尊駕如不還老夫一個公道,今日尊駕是死定了。」
蒙面人傲然一笑道:「未必!兩位是否能全身而退還不一定,出此狂言未免太早。」
肥胖老丐竟未瞧出蒙面人如何出手,便知遇上了難惹人物,忙道:「兩位且請息怒,倘是自己人豈非一場誤會。」向蒙面人雙拳一抱道:「尊駕須問老叫化一件事,倘有所知無不見告。」
「好!」蒙面人答道:「閣下既與曹泰洲同門,又循著圖記找來,究竟為了何事,可否見告?」
老丐聞言不禁目瞪口呆,大感為難,眼前這蒙面人來歷似謎,敵友難明,更無法斷定曹泰洲是否在此或是路經,而且曹泰洲追蹤勝太乙又是丐幫重大隱秘,怎可向外人吐露?
蒙面人見老丐為難作答,歎息一聲道:「曹泰洲與在下既不相識,更未到過舍下。」
這話倘在片刻之前由蒙面人口中說出,老丐說什麼也不會相信,甚之恃強出手動武,但此刻心中雖不堅信卻也無可奈何。
肥胖老丐略一沉吟,抱拳一拱道:「既然如此,老叫化告辭了!」
蒙面人不答轉身邁入殿內,四個持劍蒙面漢子突身形一躍,將老丐及無常鬼老牛炳星阻住,四劍震出無數寒星,虛點二人要害重穴。
老丐面色一變,道:「四位這是何意?」
其中一人冷冷笑道:「二位不能破壞咱們老主人規矩,非請擅闖者務必留下十個腳趾!」
無常鬼老牛炳星一掌之辱業已怨毒入骨,為老丐強阻恨氣難消,見狀頓時怒火暴湧,厲喝道:「你們自找死路,怨不得老夫心黑手辣。」雙掌猛劈而出。
掌勢甫發,只覺頭目暈眩,不由身形踉蹌倒地。
肥胖老丐亦是一般,天暈地轉倒了下去。
屋面上疾如飛鳥般落下一人,正是勝太乙,抓起兩人向四蒙面漢子低聲說了幾句話,望外奔去。
這時——
四蒙面漢子亦持劍望三進廳屋魚貫走去,接著雪曼姑及一雙中年僕婦由簷下右側月洞門走出,每人端著一碗熱騰騰湯麵進入正廳,並搬去方才未經食用冷面。
兩中年僕婦端面入得廂房而去。
正廳中間一張上嵌雲彩大理石面的圓桌,蒙面人坐著側首陪奉林夫人進食。
林夫人己撤下面覆紗巾,一面挑食素面,目露慈祥憐愛之色,低聲道:「葦兒,這一切為娘都困惑不解,方才為何叫娘蒙面?」
蒙面人正是葉一葦,聞言答道:「孩兒重托丐幫勝堂主護伺娘及蓉姐、雪姐,本甚隱密,怎奈丐幫內部涇渭難辨,良莠不齊,門下弟子眾多,號稱天下第一門派,難免形跡不慎洩漏,果然不幸被曹泰洲找到,宅外守護之人均被曹泰洲惡丐制住,孩兒不知他們尚有多少人接踵趕來,與同道長輩至友展開搜覓曹泰洲所留下的圖記將其湮滅,但百密一疏,不能完全煙滅掉……」
在葉一葦娓娓稟出詳情時,廂房內葉玉蓉、程映雪二女腹中委實飢餓,一碗三鮮面鮮香味腴,吃得津津有味。
一雙中年僕婦伺立二女身側不聲不語,冷漠如冰。
葉玉蓉向程映雪道:「娘和此人似從前甚為熟稔,為何娘守口如瓶,隻字不露?」
程映雪詫道:「你怎知道娘與此人原是舊識?」
「這有什麼不知道的嘛!」葉玉蓉厥了厥小嘴,道:「在雙燕堡時娘除了對葦弟有說有笑,神態慈祥外,即如你我也僅寥寥數語外不是研悟經文便是瞑目沉思,遠道來訪武林高人伉儷,倘德高望重,娘才會以禮相待,神色溫煦,這種神態並不多見,今日竟從娘的面色上重現,是以我猜測決不會料錯。」
程映雪點點頭道:「不錯,這蒙面人究竟是誰咧?一口京音,年歲並不大,他人來時注視著我們久久不移,兩道眼神似曾相識,卻又想不起從何處見過……」
忽發現一雙中年僕婦冷漠面上泛出一絲笑容,詫道:「兩位如能將蒙面人姓名來歷見告,愚姐妹當感激不淺。」
一個中年僕婦道:「他乃家主人。」
這話等於白說,葉玉蓉詫道:「你們主人連個姓名都沒有麼?」
「恕小的不知。」
「真是怪事了,身為下人哪有自己家主人姓甚名誰都不知道的。」葉玉蓉心裡這麼想,可是嘴巴卻沒有說出,一賭氣把一大碗三鮮面唏哩呼嚕吃得碗底朝天。
程映雪忍不住嫣然一笑道:「看你這吃相,讓葦弟瞧見了,又要數落你不像閨閣千金。」
「我本來不像閨閣千金嘛。」葉玉蓉不禁眼前泛起乃弟葉一葦翩翩不-,俊秀挺拔豐-,暗暗歎息道:「不知葦弟現在如何了?」
殊不知程映雪比葉玉蓉更相思神傷,朝朝暮暮,夢縈魂牽,嘴裡絕口不提罷了。
一雙僕婦收拾碗筷退出房外。
葉玉蓉、程映雪在房內枯坐委實無聊氣悶,往昔二女有說不盡的話,今日反而相對無語。
忽聞傳來林夫人語聲道:「你們可以出來了!」
二女如奉綸音,相視嫣然一笑,快步走出,只見老夫人端坐椅上,面現笑容,蒙面黑衣人已然不知何往。
葉玉蓉道:「娘,他是誰?」
老夫人道:「等我們回到雙燕堡,就明白他是誰。」
「他是本堡的人?」
「不是,也可以說是。為娘現在還搞不明白,你何必打破沙鍋問到底?」
程映雪道:「娘,我們何時可以啟程?」
「明天!」老夫人答道:「最遲明晚。」
程映雪道:「不知葦弟怎樣了?娘此次離開雙燕堡就是為了尋求葦弟解毒之藥,不料被金塔寺賊禿暗算所囚,女兒欣喜可返回雙燕堡,但無有解藥未免愧對葦弟。」
老夫人歎息一聲道:「你們不可能見著葦兒。」
二女聞言不禁芳心猛顫,花容失色道:「娘,葦弟怎麼樣了?」她們只認為葉一葦已死,不然老夫人如何說得如此嚴重不能相見。
老夫人微微一笑道:「你們這兩個傻孩子想到哪裡去了,葦兒福緣深厚,遇武林異人相救,此刻已痊癒了十之八九,我們母女三人得以安然逃出金塔寺,也是靠葦兒輾轉相求所致。」
葉玉蓉大喜過望,道:「原來如此,怎麼娘說不可能相見?」
「葦兒不在雙燕堡,在那位武林異人清修之處,僅有莫潛隨伺知之,你父都無法知其確處,所以說不可能見到葦兒就是這個緣故。」
葉玉蓉道:「宅主蒙面人無疑與那武林異人有莫大淵源,難道未將葦弟確地告知娘麼?」
老夫人莞爾笑道:「娘方才不是說過葦兒輾轉相求的話麼?」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封緘函,接道:「這是葦兒親筆所書,娘知道你們在雙燕堡時,雪兒尚較溫婉,唯有你蓉兒像個不羈野馬,手辣心黑,博得羅剎之名,娘的話並不見得聽,獨有葦兒的話,你們兩人倒還不敢不聽,拿去看吧!」
葉玉蓉喜孜孜接過,與程映雪比肩展閱。
信函內厚厚地一疊,共有九張極品貢箋,只見筆走龍蛇,力透紙背,錦心繡口,詞藻甚工,別後思慕之情,躍然紙間,如見其人,武林情勢,剖敘甚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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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晌午時分,用膳欲罷,忽見雪曼姑走入廳內稟道:「宅主人返回求見老夫人。」
老夫人道:「就說老身有請!」
雪曼姑應了一聲:「是。」轉身走出。
須臾,只見蒙面人進入向林夫人執禮甚恭,取出一隻小巧瓷瓶傾出三粒赤紅丹藥,道:「晚輩求得三粒丹藥可解散功,服下後須九轉周天,守定心神,無論如何痛苦必須竭力忍受,方能恢復散失的武功。」
老夫人接過謝了一聲,分給葉玉蓉、程映雪回房立即服下行功氣運周天。
葉玉蓉、程映雪接過,目露感激之色望了蒙面人一眼,盈盈走入廂房而去。
功行九轉約莫兩個時辰,差不多已是日落黃昏了。
老夫人望了蒙面人一眼道:「孩子,你忍心讓兩個姐姐受那真氣衝穴之苦麼?」
葉一葦答道:「並非孩兒鐵石心腸,目前僅能助娘通開走穴,免真氣衝穴之苦,而且還有要事待辦,娘恢復功力後可助蓉姐、雪姐,何必非孩兒不可?」
老夫人知葉一葦也有難處,丹藥不立即服下,道:「葦兒,為娘要告訴你幾件事,返魂珠就在南華寺,你書室地板下藏在一隻木盒內,返魂珠必須在玉佛天眼內方能保有靈性,起死回生,靈驗如神。」
葉一葦不禁呆住,道:「真的麼?當時燕雲三梟那尊翠玉古佛,爹為何不將其留下?」
「不能留下,你爹也不知是真是偽。」老夫人道:「因玉佛天眼嵌裝毒珠,娘亦不知真偽,當時倘留下恐將為雙燕堡帶來一場大禍。」說著似憶起一事,接道:「藏珠盒內尚有一冊秘笈,但笈內外均是空白,杳無字跡,看似無用之物,然為娘昔年得此二物時,藏室秘穴曾見物主留字須佛珠笈三者合一,悟解玄奧方能重顯。」
葉一葦知當年北天山獲此珠笈必有一番極為艱辛的經歷,道:「娘不是說有幾件事要告知孩兒麼?」
老夫人略一沉吟道:「還是暫且不告訴你為是,俟你將珠笈佛三者歸一時再說也不遲,為娘十數年一直隱忍在心何故?語雲匹夫無罪,懷壁其罪,無德居之反獲罪戾,彈指歲月,人生苦短,何必為此不祥之物又引起武林一片腥風血雨。」言畢,把丹藥吞吸而下。
只覺丹藥入口即化,芳香如若甘露,緩緩跌坐於地,瞑目行功。
葉一葦立在其母身前凝視守護,胸中只感波濤起伏,惶惑不解。
他厭惡江湖,雙燕堡耳濡目染,所見所聞,無不是江湖之事,是以避居南華寺,攻讀詩書六經,不求聞達,只求心境寧靜。
當然也是自幼受老夫人薰陶所致,但,究竟還是涉身江湖,為了什麼?令他大感困惑。
方才老夫人說有幾件重要大事必須給自己知道,但又時機未至,令他暗暗歎息不已。
一頓飯光景過去,只見老夫人額角沁出汗珠,雙眉微皺,不言而知他娘在抗禦真氣沖關突穴苦痛,葉一葦忙閃身老夫人身後,右掌疾伸緊抵老夫人命門要穴。
老夫人只覺一股陽和熱流循穴源源而入,導引本身真氣通陰走穴略無阻礙,頓感舒暢無此。
約莫又是半個時辰過去,老夫人功行九轉,武功全復,睜目微笑道:「葦兒!多謝你了。」
葉一葦不禁滿懷喜悅,道:「此乃孩兒份所應為,娘說什麼多謝?孩兒要走了。」
老夫人道:「葦兒,你真不願相助你那蓉姐、雪姐早點恢復武功麼?可憐映雪為思念你,嘴裡不說暗中流淚到天明……」
葉一葦忙道:「娘!孩兒不是和您說過了麼?」
老夫人微微一笑道:「好啦!娘不說就是,幾時讓娘見見鳳郡主!」
葉一葦點點頭道:「孩兒可以走了麼?」
老夫人委實心中不捨,道:「為娘幾時可以見到你?」
葉一葦道:「孩兒就在娘的左右,有事可命雪曼姑喚孩兒就是。」辭別老夫人轉身望大廳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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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涼官道上黃土滾滾蔽空,隱隱可見兩輛華麗套車馳奔如飛,每輛套定一雙塞外龍種駿馬,車把式僅穿著一件背心,因車內均是女眷,不敢敞開著,長鞭揮空叭叭脆響,吆喝震天,額角冒汗如雨。
套車前後十數騎護送,雄糾威武,蹄聲如雷,風馳電掣,忽然前途遙處傳來一聲長嘯。
嘯聲亮亢刺耳,車隊立時勒住轡頭,紋風不動。
一片曠野,四望無際,亦無人煙居室,僅荒草萎黃,蘆荻飛白。
嘯聲寂滅,遠處現出十六條人影,來勢絕快,轉瞬即至,這十六人均身著一襲葛黃色長衫,腰間繫有一條板帶,貌像不類中土人民,目光深邃陰冷,鬚髮褐黃。
只見一五旬開外老者身形一躍,宛如飛鳥般落在一頭黑騎前。
騎上人哈哈一聲朗笑,陡地離鞍平飛而起,坐式不改,雙足甫一沾地,挺腰倏地直立,眼中逼射懾人神光道:「朋友可是妄想打劫麼?」
老者仔細望了對方一眼,只見對方肩帶一柄皮鞘鋼刀,長得一張死人面孔,煞白無神,除了雙眼外無一不像剛剛從棺材內爬起來似的,尤其是一黑衣勁裝,顯得那張臉更蒼白如紙,令人不寒而。冷冷一笑答道:「老朽等並非打劫,而是要三個人。」
黑衣勁裝漢子道:「朋友,在下不喜轉彎抹角,不如打開窗子說亮話,請見告來歷,要的三人是誰?」老者道:「老朽所要之人就是梁丘皇之妻夷氏及長子、次子。」
「朋友錯了,在下等並非五行院門下,據在下所知,五行院主梁丘皇多年前便已妻死子亡,哪裡又冒出了妻兒?」
老者放聲大笑道:「那是梁丘皇謊言,因其二子昔年遭強敵陰手所傷,至今尚未痊癒,除非得有返魂珠無法治癒,按時發作酸筋蝕骨之苦,他們三人就在兩輛套車內,尊駕等撤開,容老朽帶走。不然,恐要埋骨於此了。」
「朋友一席怪誕之言在下可算增長了見聞,在下有兩句話希望朋友不能不聽。」
「哪兩句話?」
「第一句話就是車內的人並非梁丘皇之妻兒,第二句話,朋友尚不知冒犯我等禁忌。」
「首先老朽探聽得確確實實,決錯不了。其次老朽等不知什麼禁忌,縱然有也無不接著。」
黑衣勁裝漢子一按肩頭那柄鋼刀,忽又轉念發出一聲森寒冷笑道:「我看你們是不見棺材不流淚,不到黃河不死心,讓你們瞧瞧車內是否是你們所要的人。」手掌一揚。
車上兩個車把式立時將車窗撩開搭在車蓬上,只見車內各跨下一個氣度非凡老叟。
十六來人不禁神色一變。
黑衣勁裝漢子一聲長笑出口,厲聲道:「朋友,現在你總該相信了吧?犯我禁忌,請留下一耳一鼻。」老者哈哈大笑道:「尊駕遠不配,請走吧!老朽不願為難你等,但請把兩輛套車留下。」
寒光閃了一閃。
老者驚呼一聲,只見一耳一鼻為刀芒削落,血湧如注。
黑衣勁裝漢子出刀收刀奇快,只一瞬功夫,根本就無法瞥見他怎樣出刀的。
其他十五人一擁向前,意欲為同黨索償削耳割鼻之仇。
忽聞黑衣勁裝漢子大喝道:「站住!」-
聲如雷,炸耳欲聾。
十五人不禁懾住。
黑衣勁裝漢子冷冷一笑道:「其實我們雖非朋友,但也非敵人,錯就錯在你們既不探聽清楚在先,又無禮取鬧在後,只當在下不知汝等來歷麼?諒系西番呼延賊首麾下追風十六傑無疑。」
失去一耳一鼻老者自身旁取出金創藥止住血溢塗敷,於地拾去耳鼻拭淨粘好。
那是一種最好的金創藥,只要不再受震動與拉扯,一個對時必然結痂自動結合。
另一人走出點點頭道:「不錯,我等正是追風十六傑!」
黑衣漢子皮笑肉不笑道:「在下不為己甚,你們出關去吧!呼延番酋氣數已盡,回天乏力,何必徒勞心機?」
那人朗聲答道:「桀犬吠堯,各為其主,我等十六人如不能達成任務有死而已,尊駕不過仗著一柄鋒利寶刀而已,倘以真實武功相拚,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有此必要麼?在下已向諸位言明,五行院與在下風馬牛毫不相干,而且車中乘坐更非梁丘皇妻兒……」黑衣勁裝漢子說著不禁恍然有悟,哦了一聲,道:「諒系諸位疑心車內尚有夾層。好,在下為了免去諸位心中之疑,請自去查明。」
那人謝了一聲,右掌一揮,率先掠望套車而去。
追風十六傑中八九人身法奇快,亦紛紛接踵撲隨那人之後。
委實不愧追風之名,身法迅疾無比,輕功已臻化境。
此刻,車把式亦遠離車轅,雙手叉腰,面泛鄙夷笑意。
不言而知,兩乘套車並無夾層可容人藏身,十人面色怏怏而退,一言不發,相率離去,人影如豆,轉眼之間已滑失在天際遠處。
黑衣勁裝漢子正是葉一葦所扮,剝下面上一層皮膜,恢復韓仲屏容貌。
勝太乙一躍向前,道:「少俠豈不知縱虎歸山,後患無窮?」
葉一葦笑道:「在下動身之前,即聞川東二位前輩傳訊有人意圖劫車,立即安排障人眼目之計,將劫車之人引來此處,在下本以為他們劫車志在家母,其實非是……」
勝太乙詫道:「少俠何以認出他們是呼延番酋麾下追風十六傑?」
葉一葦道:「聞聽家師提起鎮北侯與呼延番酋相峙形勢,雙方各有良將英傑為輔。在下猛然憶起番酋追風十六傑形貌武功與方才相見家師所說無異。」說著微微一笑道:「老英雄說得一點不錯,縱虎歸山,後患無窮。但在下聞聽那人言說追截梁丘皇妻見而來,此說並非無中生有,所以長線放遠鷂,在此十六人身上尋出梁丘皇妻兒的下落,日後未必不是制伏梁丘皇一著勝棋。」
勝太乙讚道:「少俠睿智無匹,老叫化自愧不如,但老叫化不解追風十六傑為何要梁丘皇妻兒?梁丘皇妻兒仍在人間可算是一件隱秘。」
葉一葦道:「勝老英雄謬獎,在下不勝汗顏。這就是在下縱使追風十六傑離去之故,試想想呼延番酋在重兵圍困,內缺糧草,外有敵兵之下,為何命貼身追風十六傑潛逃出來劫擄梁丘皇妻兒不去請救兵?豈可捨本逐末,不顯得太奇怪了麼?」
勝太乙道:「少俠說得不錯。」
「為此在下想到梁丘皇妻兒呼延番酋早知仍活在人世,因梁丘皇暗中久已與番酋在通聲氣,也許他妻兒被番酋作為人質,直至最近,梁丘皇知呼延番酋無法成事,因之遣人暗中相救妻兒逃出牢籠……」
勝太乙點首,甚感驚異道:「少俠猜測委實無誤。」
只聽葉一葦說下去:「呼延番酋被困,他只有最後一策利用梁丘皇妻兒解危,因梁丘皇有苗疆不解奇毒,以梁丘皇妻兒為脅,逼使梁丘皇交出追風十六傑帶回以解困厄,殊不知梁丘皇妻兒已逃出虎口循跡追來,諒梁丘皇妻兒藏身之處必不出方圓百里之內。」
勝太乙歎一聲道:「少俠思慮周思密無人能及,難怪敝幫天地二老向不服人,卻對少俠欽佩已極。」
忽見曠野遠處三條人影如飛掠來。
正是那俏媚動人的蘋兒及黎環、烏雲飛三人。
蘋兒身形一定即牽起葉一葦,嬌笑道:「老夫人一行已入陝境,天地二老親身率領武林同道暗中護送,請公子放心。」
黎環接道:「西番追風十六傑形蹤落在距此五十里外甘家堡。」
勝太乙詫道:「甘家堡!」
「不錯!」黎環道:「十六傑在甘家堡外張記客棧內,堡門堡丁似戒備森嚴,出入之人盤查甚詳。」
「如此說來,梁丘皇妻兒必落在甘家堡內。」葉一葦說時,望了勝太乙一眼道:「勝老英雄似對甘家堡知之甚詳,可否見告?」
勝太乙道:「甘家堡主乃西北道上稱霸一方豪雄,名喚甘嵩,江湖上又稱摩天鳴,財雄家大,老叫化現在才明白甘嵩乃梁丘皇黨翼。」
葉一葦向黎環問道:「甘家堡僅一家張記客棧麼?」
黎環想了想,答道:「似有四、五家客棧。」
葉一葦道:「追風十六傑今晚必侵襲甘家堡內,我等決不容梁丘皇妻兒落在十六傑手中。」
蘋兒詫道:「公子是意欲相助甘嵩一臂之力?」
「不。」葉一葦搖首道:「甘嵩既是梁丘皇黨羽,他本人武功自不必說,亦必擁有甚多武林好手,鷸蚌相爭,我等可收漁翁之利。」
勝太乙立即轉身向隨來同道二人授以機宜。
蘋兒望了葉一葦斜睨了一眼,嬌笑道:「程姑娘似對公子用情甚深咧!」
葉一葦俊面暗中一紅,道:「蘋姐不可胡說,在下與她只是姐弟情誼,並無其他。」
蘋兒嬌笑道:「真的麼?」
葉一葦怕蘋兒再說下去,忙道:「我等速趕往甘家堡,蘋姐,走!」
右腕一帶,雙雙騰身而起如飛而去。
黎環、烏雲飛等人急隨二人之後,隱隱可聞隨風傳來蘋兒銀鈴嬌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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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甘涼地瘠民貧,往往數百里不見人影,高原黃土,風砂特大,有時接連刮個三、四日之風,黃塵彌天蔽空,無止無休,不論什麼都沾滿厚厚一層黃土,人也從土堆裡鑽了出來一般。
甘家堡也稱四十里堡,大概是距平涼城約莫四十里而得名,堡的輻員並無四十里周長這麼廣闊。
堡外遼闊,長草蔓蔓,萎黃衰葉逐空飛舞,雪壓天低,雁唳翱翔,更顯得蕭瑟愴涼。
四五家客棧散在黃土大道兩側,彼此相距數千丈,客棧外都圈了柵欄,便過往客商騾馬貨物聚散。
客棧也做飯莊買賣,只聽得不時傳出敲勺聲響,故而形成異常熱鬧,柵欄內馬蹄揚嘶,人來人往。
葉一葦與蘋兒兩人忽現身在一家客棧外,張面四顧了一眼,只見甘家堡堡牆巍峨,牆堵上可見手握兵器勁裝漢子三三兩兩巡護,堡門下亦有堡丁守著。
蘋兒暗指對首客棧道:「喏,那就是張記客棧。」
葉一葦微微一笑道:「我們進去暫且用點酒食,等勝老英雄消息到來再作道理如何?」
兩人一跨入店內便感覺氣氛逼人。
一間敞廳擺設了數十張白木桌兒,卻已上了七成座,除了過往路客外,發現有幾張桌上食客不約而同凝視著葉一葦與蘋兒,不但目光有異,而且瞧出個個都身懷武功。
葉一葦與蘋兒來前都經過一番巧妙的易容,並無往昔的丰神俊逸,艷光四射,不過是一雙普通少年男女,身上染滿黃塵。
店伙趨前相迎,引向一張空座相對坐下,問明所要的酒食立即走去。
稍時酒食已送上,蘋兒淺酌了一口酒,嬌笑道:「你是不是稍後還要去探望堡主?」語聲清脆送出老遠。
葉一葦哈哈朗笑道:「無須,甘家堡表面上一如往常,其實戒備森嚴,也許甘堡主已有風聲入耳,你我絕不能捕風捉影。」說著一飲而盡。
盤中餐雖屬牛、羊、雞、鴨菜類,只覺烹調甚佳,味美可口,葉一葦道:「蘋姐,想不到在此處能大快朵頤。」
蘋兒嬌笑道:「你也真饞。」
忽見一繞腮濃須魁梧大漢走來,抱拳笑道:「恕兄弟冒昧請問兩位從何處而來?方才兄弟無意聞聽兩位說話意欲能見敝堡主,因敝堡主得知風聲有人尋仇,又不知對方是誰,兩位或有耳聞,可否見告?」
這大漢似個性爽朗,一見面即交代得清清楚楚,也表明了自己身份,但忘了報出姓名。
葉一葦起身抱拳還禮,道:「朋友請坐,我等此刻尚無意求見甘堡主,至於我等來歷請瞧此物便可明白。」說時自懷中取出一柄令箭。
大漢接過用目端詳,只見令箭上有「鎮遠將軍」鐫字,不禁驚哦了聲,面色肅然,張口欲言。
葉一葦忙道:「朋友最好什麼話也別說,彼此心照不宣。」
那漢子告罪恭恭敬敬坐下。
葉一葦手指蘋兒,道:「這是內子,你我無須拘禮,朋友必有耳聞,藏番呼延罕五十萬賊兵已被鎮北侯重重圍困,指日可降,但呼延番酋猶不死心,密令能手潛出重圍不知有何意圖?將軍飭令我等追蹤,從線索查明似向貴堡而來,但又恐賊人故意施展詭計誘我等投入歧途,所以朋友方才說有人尋仇,恐是兩回事,不能混為一談。」
大漢呆得一呆道:「就是大人賢伉儷兩人來到敝堡麼?」
葉一葦笑笑道:「當然不止我們兩人,我想如果賊人是誘敵之計,一俟查明他們去向,我等立即離止。」
大漢無話可說,神色猶豫了一下,道:「恕小的冒昧請問大人,但不知大人追蹤的有多少人?是何形像姓名?敝堡如有發現,當盡快通知大人。」
葉一葦淡淡一笑道:「盛情心感,為首之人姓錢,我想他們故佈疑陣,必不會來到貴堡,除非貴堡與藏番沆瀣一氣,密謀不軌。」
大漢面色惶恐變色道:「敝堡主乃忠肝義膽之士,怎敢與夷狄狼狽為奸?」
葉一葦道:「那就好。」
大漢忙躬身一揖道:「小的告退。」
葉一葦頷首微笑道:「朋友請便!」
大漢轉身之際,忽見一玄衣勁裝帶刀中年漢子疾掠入店,趨向葉一葦身前密語良久。
葉一葦點點頭,低聲授以機宜後,那玄衣勁裝中年漢子又快步走出店外口。
那繞腮濃須大漢亦走出店外,只見玄衣勁裝中年漢子大步望對街張記客棧而去,略一思忖,望甘家堡內奔去。
甘家堡主摩天鵬甘嵩身高九尺,宛如一截鐵塔,面如重棗,虎目獅鼻,海口長鬚,威武不凡,正在議事大廳與群豪密議,忽聞傳來飛報道:「外巡總營官一雄有要事稟報!」
甘嵩宏聲道:「傳!」
須臾,那繞腮濃須大漢快步趨入議事大廳望甘嵩抱拳躬身道:「屬下官一雄參見堡主!」
甘嵩道:「罷了,堡外有無查出可疑人物?」
官一雄稟道:「稟堡主,今日確與往常不同,堡外來了數起不明來路人物,均投入客棧中,無一不身懷卓絕武功……」
「你怎知道?」
「足不揚塵,身輕如燕,精芒內蘊!」官一雄道:「但洽商買下大批皮毛藥材,又似正經買賣客商。」
甘嵩宏聲道:「明晨之前叫他們把貨備妥,銀錢交割後立即勸其離去。」
官一雄稟道:「這恐有不妥。」說時面有難色。
甘嵩目中迸射威稜,厲喝道:「為什麼?」
官一雄悚然恭身稟道:「因為尚有官府中人!」
甘嵩不禁一怔,道:「平涼府衙六扇門中之人,諒他們能有多大膽量,敢違忤老夫之命。」
「來的並非平涼府衙,而是鎮遠將軍麾下侍衛大人。」
甘嵩聞言不禁面色大變,詫道:「鎮遠將軍!」
鎮遠將軍位居邊塞元戎,系鎮北侯副帥,麾下精兵百萬,握生殺大權。此次重兵圍困番酋呼延罕賊軍六十萬,威震天下,麾下奇材異士如雲,甘嵩焉得不膽寒心驚,忙向官一雄問知詳情。
官一雄將所見所聞詳細稟出。
甘嵩聞知詳情,不由心神猛凜,目光一巡左右群豪,搖首長歎一聲道:「此人說出番酋麾下潛入中原為首之人姓錢,無疑就是追風十六傑之首錢震南,幸虧此人尚不知追風十六傑目的,不然敝堡大禍臨頭,可惜我等只知追風十六傑之名,不知其人是何貌像穿著打扮?」
一個獐頭鼠目老者道:「依在下之見,不如將梁丘院主夫人及兒子易容改裝送出堡外藏起,以解燃眉之急。」
甘嵩搖首歎息道:「計倒是好計,可惜太遲了,追風十六傑必還帶得有人,倘老夫猜測不差,他等必佈伏堡外隱處,如送出堡外豈非自投虎口,何況鎮遠將軍麾下偵騎亦在,那不是欲蓋彌彰?恐禍不旋踵矣。」
「依堡主之見咧!」
甘嵩道:「以不變應萬變,梁丘夫人母子藏身之處異常隱秘,官一雄,傳命下去與老夫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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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內葉一葦這一席異常熱鬧,又添加了烏雲飛、黎環、郝元霸、葛林及一雙面目陌生四旬上下漢子六人。
諒官一雄暗中已有交待,店主夥計格外巴結,菜餚薰調精美,滑舌留香,連百年陳汾也送上來了,壇泥啟封,芳香四溢。
店外傳來一陣奔馬蹄聲,到達門前嘎然寂滅,只聽店伙高聲傳呼道:「堡主到!」
四座肅然無聲,唯有葉一葦這一席仍自笑語連聲,推杯換盞,卻似無聞。
官一雄前導領著摩天鵬甘嵩大步走來,朝葉一葦躬身抱拳施禮道:「稟大人,甘堡主聞得大人駕臨,特來請罪。」
葉一葦迅疾離座,笑道:「不敢,公務-身,未便驚擾,甘堡主太客氣了。」
甘嵩遜謝惶愧。
其餘諸人均紛紛與甘嵩、官一雄見禮挪讓坐位。
葉一葦氣度威嚴,絕口不提鎮遠將軍將令緝拿追風十六傑之事,亦不問甘堡主與何人結怨。
甘嵩心懷鬼胎,又為葉一葦氣度所懾,僅旁敲側擊略略問了幾句。
但葉一葦答語含糊,模稜兩可,不得要體,終久葉一葦才說了幾句話,道:「甘堡主,方才聞聽貴堡官總管言說,堡主昔年與江湖朋友曾有過節,業已放出風聲欲來貴堡尋仇,兄弟將令在身,事關重大,兄弟等只有置身事外愛莫能助,除非尋仇貴堡之人為追風十六傑錢震南等人……」
甘嵩及官一雄聞言不禁心神猛震。
只見葉一葦微微一笑道:「依兄弟看來,追風十六傑與甘堡主根本扯不上關係。不過據兄弟所知,向堡主尋仇之人業已混入貴堡,天色一晚恐貴堡即將有變。」
甘嵩聞言神色大變,與官一雄雙雙霍地立起,道:「恕草民不克終席奉陪,須趕回寒舍以防不測。」
葉一葦道:「堡主請便。」
甘嵩、官一雄雙雙告罪,辭別趨出店外。
官一雄道:「堡主,情勢業已危殆,這位大人說尋仇之人業已混入堡內,對方本系追風十六傑,莫非他已知堡主……」底下的話又礙難出口。
甘嵩道:「老夫也有這想法,不然他為何閃爍其詞說是,除非尋仇之人是追風十六傑,否則愛莫能助,若他已知事因梁丘夫人而起,你我恐有殺身之禍。」
官一雄囁嚅未答。
甘嵩一騎當先,官一雄緊隨其後。
驀地——
一條黑影疾如飛鳥般落在官一雄騎後。
天色漸晚,暮靄深垂,那黑影形如淡煙,落地無聲,官一雄竟似若無覺,突感後胸一麻,情知不妙,張口欲待喊叫卻暗啞不能發聲。
那條黑影竟然緊貼著官一雄身後並騎,自官一雄脅下伸手接過韁繩,斜刺裡潑剌剌奔馳遠去。
甘嵩頓感有異,轉面望去,只見官一雄座騎並未隨著自己奔向堡門,昏暗瞑暮,風砂蔽空,無法看清官一雄身後有人。馬奔又快,一晃眼就馳出老遠杳失在滾滾煙塵中,不覺一怔,只道官一雄職司所在,查視可疑之處,亦不以為意,單騎馳入堡內喝令閉上堡門。
堡內有七八百戶人家及一條石板街衢,甘嵩所居大宅幾乎佔了一半,練武場、亭台樓閣、屋宇宏偉,可說是田地連雲,鐘鳴鼎食之家。
甘嵩驅騎到了自家門口,只見堡丁仍是刀槍明亮守護森嚴並無異樣,不由暗吁了一口氣,離鞍下騎,三步變作兩步奔入大廳,召來群豪商議。
獐頭鼠目老者面色微變道:「不要是危言聳聽吧!說不定那位大人已知堡主藏匿梁丘院主夫人的事。」
甘嵩長歎一聲道:「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因鎮遠將軍志在追捕追風十六傑,與梁丘院主夫人毫不相干,但絕非危言聳聽,有勞諸位嚴加戒備,今晚多提防著點。」隨命搜索全堡有無形跡可疑人物潛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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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郊曠野,葦草連天,月黑無光,一匹飛騎馱著兩人奔馳漸慢,終於停步不前-
騎上人官一雄雖然被制,暗啞不能出聲,但心內極為清楚明白,只覺從來沒有過像此刻驚恐震-,額上不由自己的沁出黃豆般大小汗珠。
身後那條黑影疾伸五指抓起官一雄飛落鞍下,點了兩指,叭的一掌振開了官一雄啞穴。
官一雄衝出兩步,咳出一口濃痰,緩緩轉面怒道:「朋友,俺官一雄與朋友是否結有過節?為何施展暗算?有欠光明磊落行徑。」
「官一雄,此刻說這些話無用,你大概已知道我是什麼人了。」
「不知!」
「追風十六傑老九,名喚孫曲平。」
官一雄聞言不由機伶伶打了一寒噤,暗道:「果然是他們。」沉聲道:「官某與閣下無怨無仇,為何……」
孫曲平立時打斷他的話頭,冷笑道:「孫某方才說過不要說這些話,速將梁丘皇妻兒藏處明白相告,決不傷害甘家堡一草一木,孫某說話算話,不然恐後悔莫及。」
追風十六傑乃番酋呼延罕形影不離的左右,武功已臻化境,形跡詭秘,知其名不見其人者大有人在,照理來說,此次番酋被鎮北侯大軍圍困,追風十六傑應與呼延罕同患難共生死才對,無奈呼延罕深明敵我情勢,眾寡懸殊,突圍而出恐全軍覆沒,因而將緩兵之計,下書鎮北侯約期請降。
當然,番酋呼延罕亦是雄才大略,心機卓絕,不會沒有條件,何況尚有四十萬大軍為恃,鎮北侯不能不有所顧忌,也知番酋必有詭計,雖然書信往來頻繁,一面卻暗中注有番酋有何異謀。
呼延罕自以為得計,暗中卻命追風十六傑喬裝蹈出重圍,殊不知均在鎮北侯眼目之下。
追風十六傑慢了一步,被五行院高手救出梁丘皇妻兒,十六傑循跡趕下,怎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巧手翻天與鎮北侯相交莫逆,得訊之下籌思良計命葉一葦等搜捕不容漏網。
俗雲無巧不成書,十六傑誤認葉一葦母姐一行,竟當作梁丘皇妻兒,循跡跟蹤之下被葉一葦察覺,以金蟬脫殼之計誘使追風十六傑墜入術中。
梁丘皇妻兒為番酋挾作人質本極為隱秘,只有梁丘皇一人知道,但圖窮匕現,天下沒有不解之秘。
追風十六傑行事出手都與常人大異其道,永遠是由武功最弱的一個最先說話出手。雖然是最弱,也是一身所學,內外兼修功力卓絕。
那武功最弱的一個名喚南修,一照面就被葉一葦「犀寒」割去鼻耳,雖是生平未有之奇恥大辱,卻認並非武功不敵,而是對方持有一柄稀世兵刃之故。十六傑商議先尋獲妻兒,才圖謀攫得寶刀,挾持梁丘皇獻出不解奇毒何求不得?
故而追風十六傑探出梁丘皇妻見落在甘家堡,決定傍晚時分立即動身,佯裝商賈投入張記客棧購置大宗皮毛藥材,出手闊綽,以示不疑。
話說官一雄被追風老九孫曲平制-,脅迫說出梁丘皇妻兒藏身所在,心中著實為難作答。
孫曲平陰惻惻一笑道:「官總管,我知江湖人物講義氣、輕生死,須知權衡利害得失。閣下雖輕生死,但何苦連累甘家堡罹遭屠戮火焚之禍,何況我已在你身上點了陰穴,片刻即要發作,識時務者是為俊傑,不如早一點說出為是。」
官一雄內心異常痛苦,陷入天人交戰中,深知追風十六傑並非一般尋常江湖人物,而且是敵邦番胡,行事不擇手段,斬盡殺絕,他自己盡可轟轟烈烈一死,卻不能含笑瞑目,因為他救不了甘家堡生靈塗炭。
漸漸體內血行有異,頓感蟲行蟻走,官一雄不禁面色大變,混身顫抖。
孫曲平手法怪異歹毒,官一雄蟲行蟻走頓感漸平,又變為酸筋酸骨,萬蛇嚙心。
官一雄倒在地上,顫抖翻滾,禁不住嗥叫出聲,仍不鬆口求饒,願吐出隱秘。
近處忽隨風傳來一聲低嘯——
孫曲平循聲望去,只見一條疾逾電閃掠至,道:「七哥麼?得手了未?」
來人答道:「愚兄已將官一雄高堂老母、妻兒子女帶到。」右掌揚起一招,長草中現出七八人押著官一雄家眷走來。
敢情追風十六傑尚帶有甚多人手。
孫曲平一把抓起官一雄,喝道:「你寧死也不願鬆口,英雄風範令人欽佩,無奈我等奉命身不由己,孫某讓你瞧瞧你的家人如何死法!」
官一雄已瞧見一家八口跪成一排,年幼兒女嚎啕痛哭,喚爹相救。不禁咬牙罵道:「姓孫的你好狠毒。」
孫曲平笑道:「七哥,你從最小的殺起,必須凌遲處死,看他鬆不鬆口?」
追風老七應了一聲,霍地拔刀出鞘。
官一雄幼子年僅八歲,見狀魂飛天外,失聲叫道:「爹,救救孩兒!」
明晃晃的鋼刀在幼子脖子上輕輕一磨,官一雄見狀不禁肝膽俱裂,大叫道:「住手,官某願告知藏處。」
追風老七緩緩收刀退了開去。
孫曲平道:「官總管,孫某說話一向斬金截鐵,決不更改,只要實話實說,讓我等順利將梁丘皇妻兒帶走,天明以前孫某定將官總管及府上老幼解開穴道平安回家,毫髮無損。如果天明之前我等未能順利得手,那你們將身遭慘死。」說著一掌拍下。
官一雄痛苦感覺立止,暗咳了一聲,把梁丘皇妻兒藏處及如何破去消息機關之法詳細說出。
孫曲平聽後立即將官一雄全家老幼點了穴道,並留下兩人看守,道:「如我等在天亮之前尚未返回,殺!」
追風老七、追風老九率領六人轉身望甘家堡奔去,約莫奔出三里路遠近,迎面長草叢中唯唯冒出十數條身影,不禁大驚。
追風老七、老九認出其中之一正是那削去追風十二弟耳鼻之人,孫曲平大喝道:「尊駕追蹤不捨,為了何故?」
葉一葦朗笑道:「兩位心中明白。」
孫曲平道:「梁丘皇心懷不軌,不但意圖稱霸武林,而且欲以整個江湖力量興兵作亂,我呼延王爺本無意侵犯中原,奈受梁丘皇蠱惑,以河西十郡為酬,如今呼延王爺識破梁丘皇之奸,意欲與鎮北侯握手言和……」
葉一葦冷笑道:「甕中之鱉,垂手可擒,何來言和?此不過呼延罕緩兵之計,梁丘皇意圖不軌之事,在下相信並非無中生有。不過呼延罕之計欲以梁丘皇妻兒脅迫梁丘皇獻出不解奇毒,用以解除百萬大軍圍境之困。」
追風老七大喝道:「老九我們走!」
雙雙騰起穿空如電而去。
追風十六傑之名並非幸致,身法之快,武林罕睹。
不料前路十數丈遠處傳來葉一葦輕笑語聲道:「兩位因何急急逃離?」
追風老七、老九不禁膽寒魂飛,孫曲平強自鎮定,怒道:「尊駕這是何意?殺人不過頭點地,尊駕如不倚仗寶刀,我倆無不接著。」
葉一葦飄然走來,朗笑道:「此非逞勇鬥狠之時,兄弟也不願殺戮為勝,奉勸二位暫在兄弟居處作客,以上賓之禮相待如何?」
「不行!」
追風老七、老九心意相同,先發制人,孫曲平喝聲未出,四手齊出,玄奧無比攻向葉一葦意想不到的部位而去,幻出千百條掌影,不知何者是實,何者是虛。
追風十六傑武功博雜奇詭,各有一身絕學,堪為一派宗師,換在旁人,必喪在兩人聯手合臂一擊之下。
豈知指風堪堪觸及葉一葦,眼前人影一花,葉一葦身影已杳,撲襲登時成空,情知不妙,不禁大驚失色。
身後寒芒忽疾閃,傳來葉一葦朗笑,頓感自腰以下寒意颼颼。
兩人心驚膽寒之下,低首察視,只見褲帶已斷,下半截全裸,醜態畢露,整條褲子褪至腳底,由不得羞憤交加,忽感腰眼穴各中了一指,立即似蛇般倒地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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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天鵬甘嵩與三名堡中高手聚在大廳內,心神不寧,坐立不安。尤其是官一雄迄未返堡,下意識只覺有種大禍臨頭感覺。
他數度派出人手前往堡外,那些客棧內投宿的外鄉客影蹤俱杳,而搜索堡內有無可疑人物潛跡亦均空手而回。
甘嵩不信葉一葦謊言欺騙。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只有在其居宅內森嚴戒備,幾乎是三步一樁,五步一崗,強弓硬弩,火銑暗器,宛如天羅地網,別說是人,就是一隻蒼蠅也難飛入。
追風十六傑武功高絕,莫說威震西番,就是甘涼道上也盡人皆知。
陪侍甘嵩三人:一是摧山手郭鴻慶,另一是奪魂乾坤鉤鄴金龍,之外為一虎面黃須老叟名喚混元太極鄒松年。
這三人均在六旬開外年歲,橫行滇南,心狠手辣,南天道上凶名赫赫,不知何故三凶於半年前竟投入甘家堡內。
鄒松年見甘嵩魂不守舍,冷笑道:「其實追風十六傑不如外傳之甚,僅不過輕功身法高人一等而已。堡主不必驚恐,何況五行院尚有四名殺手在此。」
甘嵩聞言心中略寬,頷首答道:「但願如此!」隨命僕從送上酒餚,藉酒排遣胸中鬱結。
甘家堡一片漆黑,異於往常,民家店門業已早早關上,燈火全無,幾疑似一座無人鬼墟,唯有狂風呼嘯,塵砂飛湧。
三更初起——
甘家大宅內牆角樹後等陰暗處紛紛冒出十數條黑影,疾逾鬼魅撲向議事大廳之外。
議事大廳內一燈熒然,甘嵩四人正在杯酒飲酌,研商對敵,廳門已嚴嚴閉合,窗惟深垂,一絲燈光不透。
十數條黑影在廳外花木扶疏落中倏地停步。
只聽一人道:「老七、老九現在不知如何了?」
「老九向來行事謀定後動,從無失誤。我等依原定之計行事,讓老七、老九順利得手。」
驀地——
屋面上忽起了數聲陰惻惻冷笑,四條身影電瀉疾落,按四象方位橫刀屹立,八道眼神如炬,炯炯懾人心神。
大廳內甘嵩等人聞風知警,熄去燭火。
那追風十四傑見對方四人落下,竟視若無睹,內中一人朗笑道:「四位不必如此,貴堡戒備森嚴,我等不是也安然無恙進來了,兵凶戰危,能不動手最好不必動手,我等須面見甘堡主商量!」
「尊駕就是追風十六傑之首錢震南麼?」
「不錯!」
「尊駕不會以禮求見麼?」
錢震南道:「貴堡弟兄嚴拒通報,錢某逼非得已出手點倒!」
「錢老師不妨想想看,你們如何能走至此處如入無人之境?更無人傳警?」
「兄弟知道,貴堡將高手隱藏,我等所見的只是些平常粗知武技之輩。」錢震南冷然答道:「閣下當知善者不來,來者不善,我等膽敢前來,便有恃無恐。」
廳內甘嵩及滇南三凶:摧山手郭鴻慶、奪魂乾坤鉤鄴金龍、混元太極圖鄒松年四人聽得一清二楚。
鄒松年道:「追風十六傑已與五行院四大殺手照面,堡主要否下令發動圍擊,不容一人漏網?」
甘嵩搖首答道:「不,倘非得已,這最後一著棋不能下,以免本堡弟子傷亡慘重,五行院洪泰祺老師現與錢震南說話,四大殺手武功怪異狠毒,諒與追風十六傑功力悉敵,使其知難而退,到目前為止,錢震南尚未知曉洪泰祺乃五行院殺手。」
只聽洪泰祺揚聲大笑道:「錢老師也太小覷甘家堡無人了麼?饒是追風十六傑武勇絕倫,也雙手難敵四拳,一聲號令之下,恐諸位將陷入困境與呼延罕一般無異。」
五行院另一殺手西門虎忽驚噫一聲道:「怎麼追風十六傑少了兩人?」
錢震南冷笑道:「你知道就好,錢某前說有恃無恐並非無稽之言。貴堡倘發動圍攻,哼哼,貴堡必化成一片火海,雞犬不留。」
洪泰祺不禁呆得一呆,暗道:「看來,追風十六傑還帶得甚多人手?」
錢震南又道:「錢某絕無危言恫嚇,閣下如若不信,不妨讓你見識見識。」說著右掌一揚。
簡直無法瞥見什麼東西從錢震南手中擲向夜空。
夜空約莫十數丈高下,忽晌起連珠爆音,迸射出千萬流螢火花,為狂風曳成一股赤焰送向遠處。
驀地——
堡外忽射入一物墮向一幢民宅,尚未碰實之際,只見強光一閃,現成一團耀目烈焰赤紅火球,轟的一聲,民宅立時為烈焰燒燃。
風助火勢,轉眼那所民宅沒人一片火海中,隱隱聽得呼喊慘嗥及混亂救火之聲。
錢震南陰惻惻冷笑道:「只須錢某一擲信號,甘家堡立時夷為平地。」
刀光疾閃了閃,西門虎向錢震南攔腰一刀捲了過去。
出手之快,刀勢之猛,無與倫比。
只見錢震南身形順著如同卷濤一般,刀光旋轉竟脫出刀勢之外,口中喝道:「好快的刀法。」
西門虎也是一驚道:「好快的身法,不愧追風之名!」
洪泰祺目睹錢震南身法之奇,不由心神暗震,道:「尊駕一定要動手?」
錢震南道:「錢某只求面見甘堡主,未說一定要動手不可!」
洪泰祺略一沉吟道:「堡主,請現身出見。」
廳門呀地開啟,堡主摩天鵬宛如一截鐵塔般昂然邁步跨出來,身後緊隨著滇南三凶摧山手郭鴻慶、奪魂乾坤鉤鄴金龍、混元太極圖鄒松年。
火光一閃,廳簷下八盞氣死風燈同時明亮。
氣氛猶若凍凝一般,雙方各人心弦猛張,卻知今晚凶險萬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
摩天鵬甘嵩目光巡視了追風十四傑一眼,注視著錢震南抱拳宏聲道:「錢老師,你找老朽為了何事?」
錢震南冷冷一笑道:「甘堡主明知故問,貴堡布下了天羅地網,等候錢某兄弟等人自投羅網,卻不知錢某兄弟來意,未免自欺欺人。」
甘嵩搖首答道:「老朽昔年曾結怨一位江湖朋友,最近得到風聲他意欲尋仇索債,敝堡一切安排,均是為了仇家而設,不料錢老師竟誤打誤撞了個正著。」
錢震南長長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不管堡主所言是真是假,我等既然來了,也就不計較這些,錢某實話實說,來到貴堡須向堡主索取三個人!」
甘嵩明知錢震南索要之人是誰,仍故作一怔,目露惘惑之色道:「錢老師索要的三人是誰?」
「五行院主梁丘皇妻兒。」
甘嵩面色一變,道:「老朽也實話實說,梁丘皇妻兒確曾到過敝堡暫作勾留,但回到五行院去了。」
錢震南也知道甘嵩之言是假,沉聲道:「真的麼,但望堡主能見告何時離去?由何人護送及擇取路徑?」
甘嵩道:「昨晚才離開敝堡,由九名五行院一流高手護送,至於擇何路徑返回五行院,恕老朽不知。」錢震南哈哈大笑道:「甘堡主哪有不知去蹤逃跡之理,難道忍心見甘家堡付之一炬麼?」
甘嵩面色一變,遙望那民舍上空仍自綠煙裊裊,知火勢已然撲滅,厲聲道:「如此一來,老朽一聲號令之下全堡弟兄必聯臂狙襲錢老師等人,諸位必力竭而死,當然,敝堡也難免飛灰煙滅,同歸於盡。不過,梁丘皇去蹤,錢老師說得不錯,老朽確然知道,但老朽並非賣友求榮無恥小人,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各憑真實武功一拚高下,老朽等敗了自然據實相告。」
錢震南冷冷一笑道:「錢某在甘堡主話中察知幾點真象,首先知堡主強敵尋仇不假,殊不料我等會追蹤而來,因見呼延王爺及我等俱在鎮北侯百萬雄兵圍困之下,是以得以將梁丘皇妻兒安然救出。」語聲頓了一頓,又道:「五行院強敵逼伺壓境,朝不保夕,梁丘皇雖愚也不致把妻兒投入虎口,不然為何捨近就遠,千里迢迢奔來貴堡,其次,如錢某猜測無訛,梁丘皇妻兒定非昨晚離去,而是不久之前送走,因是之故,目前堡主采拖延之計是也不是?」
甘嵩哈哈放聲大笑道:「錢老師委實高明,料事如神,不過除非一拚高下,老朽落敗自當實言相告,不然老朽豈能心甘情願實話實說。」
突然——
只聽追風十四傑其中一人發出一聲淒厲慘嗥,雙目怒瞪,面現極為痛苦之色。身形搖了搖,眼耳口鼻內鮮血齊湧,仰身轟的倒下,氣絕斃命。
錢震南面色一變,大喝道:「殺!」
甘嵩不知此人是如何身死的,只道四大殺手暗算所致,知多言無益,終久難免一戰,雙方立時引發一場混戰凶搏。
追風十四傑現在已變成十三傑,十三與八之此,眾寡懸殊,追風怪傑人稱西番第一高手,一身所學博雜精湛。照理來說,自然佔盡上風,無如五行院四大殺手及甘嵩滇南三凶亦非易與之輩,片刻之間打得難分難解。
五行院主梁丘皇訓練殺手因人而異,求其突破,把本身潛能激發至顛峰造極,尤其是所遣四人為了搭救其妻兒,任艱責重,無論才智心機、武功都是上上之選。
這四大殺手除了洪泰祺、西門虎外,尚有虔仲熊、麥雷兩人,要當得起殺手之稱,須身手奇快,雷霆迅猛。否則,無異浪得虛名,華而不實。
麥雷遭追風十一、十二兩傑聯手合擊,雙方都是身手快速已極的能手,以快制快,在搶先機。
同樣其他三名殺手洪泰祺、西門虎、虞仲熊亦是以一對二。
追風十三傑餘下五傑亦找上甘嵩、郭鴻慶、鄴金龍、鄒松年四人猛攻。
以四敵五力有不濟,暗中突疾掠出三人加入甘嵩這面,形勢以七對五為之一變。
但——
甘嵩七人武功雖高,卻此錢震南五傑稍遜一籌,顯得守多攻少,幸而摩天鵬、甘嵩身高力大,使用的一柄軟索練子-,揮動之間-影如山,兩丈方圓之內逼使錢震南無法近身。
摧山手郭鴻慶以雄厚掌勢,狂飆濤湧,力能碎碑開山,卻遇上追風老二,非但出手快極,而且每一招均力逾千斤,一刀一掌此他更為迅厲沉猛。不禁心神猛凜,所幸甘家堡另三人似擔負救援,見自己這方誰露敗象立即加入迫攻,待以轉危為安。
鄴金龍、鄒松年仗著一對奇形外門兵歿,手法詭異,差堪打成平手。
追風老二似不耐久戰,忽的身形一個疾旋,脫手一刀揮出,寒芒電奔,劃空帶出一聲刺耳嘯風。
只聽兩聲慘嗥,郭鴻慶攔腰砍成兩段,甘家堡一人半邊頭顱飛向遠處,灑出一片血雨。
追風老二刀勢之迅猛,令人魂飛膽寒。
動武同時,五行院殺手麥雷一式「推風助浪」,把追風十二傑劈成兩段。
追風老四本打算加入老大錢震南制伏甘嵩,見狀猛然一躍,落在追風十一傑身側,迫攻麥雷。
須臾——
嗥叫之聲相繼騰起,鄴金龍、鄒松年兩人身形踉蹌疾退數步,面色慘厲,左掌護住胸腹,指縫間溢出鮮紅血水,顯然傷勢不輕。
追風老六、老八倒觀雙凶得手,棄而不顧,飛身投入戰陣,聯臂搶攻五行院四大殺手,無異如虎添翼,猛地刀光劍影俱斂。
只見四大殺手面色森厲慘變,兩目圓睜,嘴角溢流一線黑血。
追風等傑亦各血染重襟,受創沉重,二人面色蒼白如紙。
甘嵩這時也被錢震南凌厲迅快的武功,迫得幾無還手之力,岌岌可危,將追風諸傑悉數葬生堡內,不顧甘家堡付之一炬之禍。
驀地,天際夜空遙處忽現出赤紅流焰旗花,錢震南知老七、老九已將梁丘皇妻兒劫出,疾撤勢躍開,向追風諸傑大喝道:「咱們走!」
紛紛穿空騰身而起。
五行院四大殺手忽身形倒地,屍分兩截,腔內冒黑血水緩緩溢出。
這時院外忽飛掠而入十數條身影,正是葉一葦等人。
葉一葦見追風諸傑騰空掠去,亦大喝道:「你們快追!」
率來人手亦雙臂疾振,離地穿空,追向錢震南等之後面去。
葉一葦目注甘嵩沉聲道:「堡主,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早知追風十六傑所圖,為何隱瞞於我?幾乎為其故佈疑陣愚弄誤了大事。」
甘嵩面帶惶恐之色,躬身道:「老朽知罪。」
忽見一堡丁惶惶張張奔來,稟道:「梁丘院主夫人及兩位公子均已不見,守護之人被點上穴道昏迷不醒!」
甘嵩聞言驚得面無人色,混身起了強烈撼震顫抖。
葉一葦沉聲道:「梁丘皇心黑手辣,他妻兒重入樊籠,遷怒所及,恐有滅門大禍。這且不說,追風十六傑奉番酋之命,潛出重圍,不頒請救兵而追蹤劫走梁丘皇妻兒,不言而知系脅迫梁丘皇統率江湖叛逆稱兵作亂,逼使大軍撤回中原解困。堡主,鎮北侯震怒之下,獲罪九族同誅,這禍委實鬧得太大。」
甘嵩面如土色,不覺跪地不起,叩請葉一葦相救。
忽見鄴金龍、鄒松年仰身轟然倒地,口中噴起一股泉湧黑血,斃命氣絕。
原來他們雙凶被傷及內臟,劍刃深入身後,臟腑已然糜碎,縱有靈丹妙藥,也回天乏術。
葉一葦目注雙凶之死,又環顧了一眼,歎息一聲,手指麥雷四殺手屍體,道:「他們恐不是貴堡中人,似是五行院殺手!」
甘嵩道:「草民不敢隱瞞大人,實如大人之言,他等確為五行院殺手,奉命救出梁丘皇妻兒及並護安危之責!」
葉一葦沉吟良久才道:「甘堡主請起,我有一策不知能不能解救堡主性命?那就端視堡主造化了。」
甘嵩聞言大喜,立起執禮甚恭,殷殷懇求相救之策。
葉一葦道:「堡主先命手下清理屍體,不得洩露絲毫風聲,違命者立即處死,你我擇一秘處相商。」
甘嵩忙吩咐下去,肅客前道,進入議事大廳後密室,分賓主落坐。
葉一葦道:「堡主,我幾乎為錢震南所用移花接木之計引向歧途,追蹤途中越想越不對,偶而回顧遙望貴堡,只見堡內一處火光燭天。心中一動,立時撤出一半追蹤人手趕返貴堡……」
說此語聲一頓,目注甘嵩道:「堡主猜猜我遇上了什麼人?」
甘嵩不禁一怔,茫然答道:「草民不知。」
葉一葦微笑了笑道:「貴堡外巡總管官一雄!」
甘嵩大驚失色道:「官一雄現在何處?」
葉一葦道:「堡主是否察覺來犯追風十六傑少了幾人?」
「少了兩人。」
「那是追風老七、老九,官一雄為追風老九暗算制住,帶往草原曠野深處,追風老七亦率領多人將官一雄一家八口制住帶到,以一家八口性命逼使官一雄把梁丘皇妻兒藏匿之處吐露無疑。」
甘嵩頓足切齒罵道:「官一雄該死!」
葉一葦道:「此乃人之常情,豈可責怪官一雄,即使梁丘皇亦未必視妻子兒女生死一發於不顧。」
甘嵩老臉不禁一紅。
葉一葦道:「追風老七、老九得知梁丘皇妻兒藏匿之處隱秘,立即趕往貴堡劫走,留下兩名手下看守官一雄全家老幼,如所言不實即予處死。我擒住兩名手下,問出錢震南十四人已潛入堡內,使堡主無法分身,以火焚貴堡為脅,追風老七則專司救出梁丘皇妻兒重任,而追風老九孫曲平則率領多人以特製火器環伺堡外,一見信號,即施展火攻,將貴堡付之一炬。當時情勢急迫,官一雄全家為追風老九獨門手法點住穴道,一一解開為時甚久,不得已留下急急趕來,可惜還是差了一步。」
甘嵩恍然大悟官一雄相隨自己回堡,突斜刺裡奔去久久不見返回之故。
忽見葉一葦目光沉厲,面色嚴肅道:「如今追風諸逆已在嚴密追蹤之下,他們帶著失去武功的梁丘皇妻兒三人逃必不遠,即使隱匿潛藏也必將在嚴密搜捕下無所遁形,首先堡主不可使梁丘皇知情。」
「草民遵命!」
「我知堡主歸附五行院已久,聽命於梁丘皇助紂為虐,奉勸堡主皤然悔悟,梁丘皇心術不正,狼毒野心,經久難逃慘死奇禍,諒貴堡內有不少梁丘皇心腹死黨,堡主宜當機立斷,此輩不除恐禍不旋踵。」
甘嵩悚然顫-道:「草民不敢有違大人之命,但另有下情容稟。」
「堡主有話請說。」
「草民偌大家業,何必歸附五行院助紂為惡?大人深知梁丘皇心性為人,別說五行院勢雄難敵,就是那不解奇毒足使敝堡數千生靈死盡滅絕。」
「這個我知道。」
「草民數十年前便與梁丘皇相知,那時梁丘皇風儀甚佳,急人之危,排難解紛,使草民欽佩不已。哪知北天山之役,草民無意瞧出梁丘皇陰險,但不露神色恭敬如故。不然草民哪還有命在?梁丘皇為攫有佛門三寶,不惜暗算同道,其妻兒亦助紂為虐,不慎為一位異人在墮下萬丈絕壑之前出手傷及要害,奄奄一息……」
葉一葦說道:「梁丘皇為何又墮入番酋呼延罕手中?」
甘嵩道:「相傳此禪門三寶為天竺異人空化所留,呼延罕當時與梁丘皇密謀勾結,朋比為奸。亦遣人相助參與,卻又不信任梁丘皇終為所用。梁丘皇用盡手法及靈藥無法使其妻兒回醒,正巧密宗悅性活佛在旁,自稱有法必可救治,遂秘送至悅性活佛坐禪之處醫治,終於醒來行動自如。但武功全失,不能勞累,否則喘息疼痛加劇,神智昏迷,梁丘皇無奈將其妻兒留置該處,卻不料為呼延罕挾作人質。」
葉一葦詫道:「堡主為何如此清楚?」
甘嵩長歎一聲道:「草民也是在梁丘皇之妻口中敘出當年內情!」
葉一葦點了點頭,離座而起,道:「追蹤錢震南等一行,事關軍令,責艱任重,無法久留。即使梁丘皇妻兒被我等救出,也不能交還貴堡,適才所囑,望堡主勿忘。」抱拳略拱,迅快如風邁出室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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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震南一行掠出甘家堡外,只聽追風老二蘇振芳喚道:「老大,停下!」
原來他們雖然聯臂施展絕命奪魂追風閃電刀法誅戮了五行四大殺手,但他們也各受了輕重傷不一,其中兩人傷及內腑,雖服下靈藥,卻一陣奔馳之後,兩人忽面現青紫,停下腳步,身軀搖晃了幾下,轟然倒地不起,張口嘔出塊狀紫黑凝結血塊,瞪目氣絕。
錢震南停身,回面見狀不禁面色慘變,長歎一聲道:「想不到小小的甘家堡,竟使追風十六傑喪生四人,如不達成任務,實無顏面見王爺。」急命掘地成坑,將死者草草殮埋,復又率眾奔向約定之處奔去。
到達約定之處,只見四外長草拂動,不但不見梁丘皇妻兒,連追風老七、老九等人俱無蹤影,錢震南不禁一怔,詫道:「老七、老九為何不見?」
追風老二蘇振芳眼尖,雖夜色暗沉,卻發現一株孤零零矮樹枝上懸有一物飄揚翻舞不定,道:「老大,你看那是何物?」伸手指向那株矮樹。
錢震南也察見了,似是一張白紙,忙縱身一躍,果然是一張白紙,似有字跡。哧啦聲響過處,燃著了夜行火摺,只見紙上留字潦草:「有甚多可疑人物追蹤,為防萬一,先將梁丘院主夫人愛子藏起,不久將返請留下等候!」
追風老大錢震南面色大變,喝道:「不好,此信有詐。老七、老九雖愚,也不會留字懸在樹上自昭隱秘,莫非他們俱被擒住?」
狂風嘯掠中忽傳來冰寒澈骨語聲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醒悟得太遲了。」
錢震南不禁寒意直冒,厲喝道:「尊駕是誰?何不現身一見?」
草叢中忽冉冉長身一條黑影,飄然慢步走向錢震南身前而來,冷冷笑道:「老夫當然要與汝等晤面,奉勸諸位不如轉回規勸呼延罕,他已計窮力絀,不如負荊請降,如孤注一擲,非但王位難保,而且全軍覆沒,成為階下之囚!」
寒光忽閃得一閃,劃空帶出一片狂風嘯聲。
錢震南出刀奇快,但那人亦退得更快。
一刀劈空,使錢震南不禁呆住。
那人呵呵大笑道:「高明,高明,難怪五行院四大殺手會喪命在閃電奪命追風刀法之下。」
錢震南厲喝道:「閣下究竟是何來歷?」
「老夫來歷姓名無關重要,奉勸之言,倒是事關呼延罕生死至為重大。」
「我等如不達成任務,無顏回去與呼延王爺相見,何況呼延王爺已下定決心,寧折勿彎,閣下無須枉費心機。」
那老叟道:「你們不要羅剛、孫曲平性命了麼?」
錢震南慘笑一聲道:「追風十六傑已死四人,就算全部葬身在此又有何憾!」
老叟呵呵大笑道:「至死不悟,可惜!」倏地潛龍升天而起,穿入夜色沉沉中不見。
追風老二蘇振芳慨歎一聲道:「老大,我等已一敗塗地了,即使探出梁丘皇妻兒及老七、老九下落,也無法救出,七日期限已逾,王爺必孤注一擲,率領四十萬大軍突圍,我等不如趕返與王爺並肩作戰,義共生死如何?」
錢震南不禁意動,徐徐發出一聲歎息,道:「也好。」
勁疾夜風中忽送來一縷幽蘭香味,醉人心脾。
在此荒郊曠野,哪有蘭花?錢震南警覺有異,已吸入甚多,只感頭目暈眩,紛紛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