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圖窮匕現

    原來匡散四十年前已悔悟前非,自覺雙手血腥,長此沉淪下去終久會導致身敗名裂,遂決心歸隱,其時匡散才不過望四之年,與一農戶人家少女結縭,擇一山明水秀僻靜之處住下,犁田荷耕,倒也逍遙自在。

    四十年是一段不算短的漫長歲月,已兒孫滿堂,孫女二人,僅一愛孫最幼僅十六歲,酷嗜習武,但不知其祖父匡散身蘊曠奇武學,成天溜躂出外尋求武師習藝,學成一些花拳繡腿。

    匡散暗暗憂慮,屢屢勸誡,又不便明言自己當年乃一世之雄,其孫只當春風過耳。

    韓仲屏聽到此處,接道:「看來令孫是一練武人材,何不自動由閣下親授,扎好根基,免得誤入歧途。」

    匡散苦笑一聲道:「老朽這是長話短說,結縭後共有三子一女,俱已成親自立門戶,所言兒孫為其父帶往縣城,其父於縣城開一家木行,饒有資財。命孫兒攻書就讀,但他就是厭惡文課,仗著其母溺愛,其父因買賣之故不常在家,疏於管教。更天高皇帝遠,老朽管他不著,成天在外滋生事非,一天老朽家居忽聞訊孽孫狎遊冶玩與人爭風吃醋揮拳打死一人被捕問成死罪解赴省城,苦主乃朝中顯宦……」

    韓仲屏淡淡一笑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此千古不移之理。」

    匡散苦笑道:「老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孽孫殺了人當然要償命,但禍事卻接踵而來,老朽聞得孫兒噩訊後一天,即有官府六扇門高手多人黑夜之間摸進老朽居處,並直喚老朽真名……」

    韓仲屏詫道:「如此說來,閣下早經官府摸清底細了?」

    匡散歎息道:「來人是潞王府一等大內侍衛,他勸說老朽不要抗拒圖逃,因事情還有轉圜餘地,否則惹下了滅門大禍,除了老朽夫妻外,兒媳滿門均系入囹圄……」

    韓仲屏聞言不勝駭異道:「閣下想是早被算計了。」

    「不錯。」匡散道:「老朽孽孫除了殺人之罪,還捏造了交結西域叛徒顛覆罪名,禍延九族,其罪滔天,那位大內高手勸老朽去潞王府一趟,只要應允戴罪之功,立即釋放家人決不食言,不然潞王可就地誅戮……」

    「閣下答應了?」

    「老朽能不應允麼?」匡散怒道:「忍字頭上一把刀,依著老朽當年性情,誅戮他們易如反掌,他也看準了這點,老朽定顧念家人,投鼠忌器,不敢動手!」

    「就這樣閣下便上-了。」

    匡散也不理會韓仲屏冷嘲熱諷,接道:「老朽去見了潞王爺,潞王待老朽如上賓,只提了一個要求為他取得佛門三寶,老朽倘應允,立即釋放家人並予開釋,老朽自忖就木之年,就算為了三寶自取殺身之禍,也死可瞑目。」

    「閣下家人釋放了麼?」

    「當然釋放了,唯孽孫交當地官府嚴加管束,潞王大擺盛宴款待老朽,不料酒中竟放了千日醉,老朽在沉醉中服下一杯解酒藥,內有鎖神散,韓老弟明眼察知便是鎖神藥物聚結在『太陰』穴內之故。」

    韓仲屏頷首道:「若無解藥,體內奇熱如焚,血脈賁張,神智喪失,形同瘋狂,聲嘶力竭,經絡寸斷,七竅噴血而死。」

    匡散苦笑了笑道:「潞王說恐老朽食言,不得已而為之,只須佛門三寶取到定賜解藥,這是全部實情,老弟總該相信了吧?」

    韓仲屏略一沉吟道:「潞王為何須取得佛門三寶咧?」

    匡散道:「老朽也曾問過,潞王責老朽不要知道得太多了,有害無益。」

    韓仲屏道:「如在下猜測不錯,其中內情並不如閣下所言如此簡單,但與在下無關,閣下相信潞王爺所說只要為他取得佛門三寶,立賜鎖神散解藥麼?」

    匡散笑道:「老朽已存下藺相如完璧歸趙決心,與佛門三寶同歸於盡,目前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韓仲屏道:「好,閣下有此心意,定獲蒼天庇佑,在下先行一步,告辭!」

    匡散詫道:「為何不與同行?」

    韓仲屏道:「在下已是眾矢之的,彼此一般,不如分途暗中相互策應。」

    臨行之際,韓仲屏囑咐搜魂閻羅匡散此去邛峽五行院,途中盡量避免暴露行蹤,除非在萬不得已時方予出手,到達五行院附近之際他自會與匡散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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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匹駛騎在大風雪中奔往燕京城而去。

    積雪盈尺,蒼穹灰茫茫地如同晦暮,鵝掌般雪片在狂風嘯掠中無休無止的飛落。

    馬,如非千里好馬,在這冰天雪地中不要說是奔馳如風,簡直是寸步難行,騎上人更是騎術精湛,雙手握緊疆繩,伏在馬背上似是懸空驅策,奔馳如箭。

    那兩騎上人一身皮襖皮褲,頭戴皮風帽,只露出雙眼,分辨不出是老是少。

    距宛平縣幾十里地,雪野茫茫兩騎更自風馳電掣,前路忽隨風傳來一聲大喝道:「停住!」

    忽從雪地中紛紛躍出十數條人影,他們都身穿一身白衣勁裝,襪履風帽均是與雪同色,難怪無法察見。一雙騎上人猛地雙手一勒,馬匹倏然前蹄高揚,阻住前奔之勢,發出希聿聿長嘶,騎上人陡地拔起六七丈高下,身如輪轉,同地落在十餘白衣人相距不遠,左之騎上人大喝道:「你等是何來歷?膽敢攔阻老朽兄弟去路。」

    十餘白衣人驚於一雙騎上人巧妙的身法,不言而知這兩人武功已臻化境,其中一人跨前兩步,抱拳一拱道:「我等是九城兵馬楊大人屬下,在此相候……」話聲突止,轉問道:「二位是……」

    「原來是楊大人所遣,失敬失敬。老朽兩人乃潞王爺專摺密使,趕路要緊,請勿阻攔。」

    那人不禁失驚道:「在下馬寧,就是奉了楊大人之命在此守候潞王千歲所遣一位周先生,怎麼……」

    「各有所遣,咱們千歲行事一向慎重,相互不知。」

    馬寧哦了一聲道:「兩位是否有信物?還請過目。」

    叭的一聲,馬寧頰上挨了一記火辣辣重地,對方冷笑一聲道:「馬朋友,老朽怎知你等真是楊大人所遣,未必不是鎮北候手下的狗爪子,阻延老朽二人行程,誤了大事。嘿嘿,你等身受之慘,誰也保不住你們。」

    馬寧平時狐假虎威已慣,忘記顯示真正身份,不由心神一凜,知這耳光算是白挨,忙取出九城兵馬司令箭。

    騎上人接過反覆檢視了一眼,點點頭表示不假,亦從懷中取出潞王府信符。

    這自然是真的了,馬寧什麼話也不敢說。

    一雙騎上人陡的凌空拔起,忽在半空中一個盤旋,馬寧十數人猛感一片無形潛動疾壓罩下,心知不妙,但已來不及,只覺眼前一黑,紛紛倒地暈死過去。

    一雙騎上人正是丐幫耆宿天地辛鐵涵、薛海濤。

    雪野中忽湧現丐幫弟子多人,將馬寧等挾起如風離去。

    辛鐵涵、薛海濤仍自縱騎奔向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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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鎮北侯準備明晨離京,已摒擋就緒,正在內室與家人閒話家常,忽見一老僕趨入與鎮北侯密語數句,鎮北侯立時隨著老僕前往園中一座牙簷雕樑高閣而去。

    辛鐵涵、薛海濤仍是風帽遮住面目,端坐椅上,目睹鎮北侯入來,雙雙起立笑道:「侯爺金安。」

    鎮北侯聞聲亦知二人是誰,不由虎目泛吐欣喜之色,宏聲大笑道:「本爵猜測是兩位前輩,不料果然,接昔屬奉飛訊,蒙鼎力襄助,釜底抽薪,使番酋呼延罕後援無繼,才俯首請降,兩位居功不小。」

    辛鐵涵遜笑道:「侯爺國家棟樑,小野草民綿薄之力何敢言功,不過……」語聲壓低稟知密情。

    鎮北侯面色大變,虎目威稜逼射,詫道:「潞王幾時可到京城?」

    「今天薄暮時分。」

    鎮北侯搖首歎息道:「想不到潞王乃當今皇上同胞手足,居然心懷叵測謀篡,移禍本爵,即使本爵立即奏明皇上,皇上亦不會採信,反起疑慮,必須證據確實。」

    辛鐵涵道:「老朽來前與同道商得一計,必可使潞王圖窮匕現。」

    鎮北侯道:「本爵洗耳恭聽。」

    辛鐵涵如此這般詳敘妙計。

    鎮北侯大喜道:「果然好計,本爵立即進宮面聖。」

    天地二老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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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內傳旨命九城兵馬司楊問樵晉見。

    只見楊問樵走出宮內,一臉疑詫之色,同僚見狀詢問其故。

    楊問樵微微一笑道:「潞王今日傍晚可抵達京城,聖上命下官迎接護送入宮,天寒地凍,聖上不欲驚動朝臣,故有此安排。」

    「潞王千歲何事入京?」

    「邊塞大捷,入京朝賀。再與鎮北侯爺餞行,下官以為潞王何必多此一舉。」說著匆匆揖別回得府去詢問馬寧等人可曾返回。

    答稱無有。楊問樵不禁一怔,忽見一小吏即趨身前,捧著一封密緘遞向自己。目光望去,只見封函上有一花紋圖記,知是潞王密函,忙接過拆閱,口中急急吩咐下去調集三千羽林軍隨其出城迎接潞王。

    楊問樵看完信後付之火焚,暗道:「難怪馬寧未曾返府,原來潞王爺已改弦易轍。」立即出府登騎趕往銜校場。

    一至校場,竟是百官雲集,自請隨往迎接潞王,雖然聖上有命不准驚動文武百官。但有的官職比楊問樵來得高,楊問樵自無話說,卻託言先行趕往驛館,文武百官與羽林軍隨行。

    當然,潞王並不需下榻驛館,卻一應接待事宜必須由驛丞預作安排以免失儀,更重要的就是會見潞王專摺密使。

    楊問樵一騎獨自趕往驛館,驛丞早得知訊信,一應事宜均已妥善。

    潞王專摺密使竟非天地二老,已易為五旬上下長鬚老者,一見楊問樵即道:「時刻無多,不必客套寒暄,王旨命馬寧與王府護衛高手在途中分九處狙擊鎮北侯,務必狙殺,不能失手,命楊大人明晚二更時分關閉九城,大事可成。」

    楊問樵道:「皇上有鎮北侯隨身四異保駕,只恐無法輕易得手,弄巧成拙。」

    「計出萬全,楊大人只依照王旨行事就是。」言畢,身形迅快如電閃出屋外。

    這時,文武百官與羽林軍已到達館外,繼接飛報潞王千歲王駕一行相距僅五里之遙,忙列隊恭迎。

    雪地冰天,寒風如割,文武百官均衣披重裘,佇立道旁彼此閒談。

    遙望潞王一行車馬甚眾絡繹而來,到達近前潞王已下車,正待與相迎的文武百官謙詞相謝,忽見鎮北侯一騎奔來,滾鞍下馬,欲以臣下之禮拜見,潞王忙兩手一擋,連稱不敢,並命免去文武百官參禮,與鎮北侯攜手登車而去。

    自潞王入宮後,楊問樵簡直沒有與潞王晤面的機會,朝臣黨附潞王的雖有,卻不知潞王居心謀篡,楊問樵也一直守秘不宣。

    翌晨,鎮北侯率領五百鐵甲精騎出京,潞王代聖上及文武百僚送至十里長亭道別。

    九城兵馬司楊問樵卻被皇上宣召入宮,垂詢兵馬事宜,並諭旨楊問樵立即會同兵戶兩部,因征戰多年軍需浩大,清點度支,鎮北侯班師回朝後尚需犒賞三軍,若庫支不敷必需為省督撫解危,今晚立等回奏。

    此乃有意支開楊問樵無法與潞王晤面之策,楊問樵不禁心內暗暗叫苦。

    潞王回宮後,只見兄皇端坐偏殿答批奏摺,鎮北侯隨身四異緊緊侍衛兄王身後,目中神光炯炯如電,不禁心神大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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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殿上宮娥綵女翩翩起舞,絲竹絃管,悠揚曼妙,悅耳暢神,真可說是此曲只能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潞王不在藩位,開府汴梁,多年未曾晉京,皇上手足情深,把酒話舊,細敘當年。

    皇上知其弟在汴梁藩王府儼然一座小朝廷,延納謀臣武士甚眾,卻未招兵買馬,干涉朝政,與地方官吏相處甚和。昔年其弟深獲太后寵愛,每以其弟不得帝位為憾,皇上仁愛,不把此話為忌,但潞王城府極深,足智多謀,有鎮北侯在朝一日,夢想絕無法成真,故表面上聲色犬馬,暗中實有圖謀,但做得極秘密而己。入夜,忽得急報鎮北侯在居庸關外為江湖悍匪狙擊,五百鐵甲精騎傷亡過半,聖上大感震怒,責居庸關總鎮為何坐視不救,答奏謂江湖悍匪均原已勾結西番裡應外合,現呼延罕請降,乃迫不得已,竟唆使悍匪狙擊鎮北侯,不言而知是有計劃的行動,居庸關亦有匪徒騷擾,無法救援。

    鎮北侯隨身四異聞得警訊,奏稱他們四人立即趕往居庸關外援救。

    皇上道:「准如所奏,速去速回。」

    潞王暗暗欣喜大事可成,只道九城兵馬司如計施為,哪知楊問樵在戶部衙中會同戶部尚書清查度支,忙得頭暈轉向,雖獲頒命,但品級卻比兩部尚書來得小,辦事不順,無異被軟禁在戶部衙門。掌燈時分才得轉返九城兵馬司,問訊得知鎮北侯在居庸關遇伏,隨身四異現已趕去,潞王仍在宮內,不禁大喜,傳命緊閉九城,羽林軍嚴加戒備守護。

    皇上正與潞王閒話家常之際,忽感燭火一搖,殿內竟多了五人,其中為首者是一肥頭胖耳僧人,耳垂金環,眼如銅鈴,滿臉殺氣,其餘四人均無一不面目森冷手持兵刃江湖凶煞。

    隨即殿外起了一陣喝叱拚殺之聲。

    潞王假裝驚得面無人色。

    皇上鎮靜如常,沉聲道:「你等是誰?膽敢闖入宮禁!」

    僧人陰惻惻一笑道:「無道昏君,貧僧乃呼延狼王所遣,你依恃鎮北侯才可穩坐江山。不過鎮北侯目前也自身難保,昏君你納命來吧。」手起一刀,寒芒如電劈向皇上而去。

    驀地——

    殿後忽飛掠出八個大內高手,其中一人打出一流星-,噹的一聲,將番僧磕飛開去。

    皇帝乘機脫身隱往偏殿之後。

    潞王正要接踵隨皇上奔往殿後,忽見一大內高手左臂疾伸拉住臂膀,急道:「千歲,速隨臣離此凶險之地。」身不由主地被牽出殿外而去。

    宮門外九城兵馬司楊問樵親自把守著,嚴命羽林軍不可闖入宮內,凶匪刺客現俱成甕中之鱉,大內高手正逐個戮斃,慎防逃脫漏網之魚。

    潞王只帶來一批侍衛,卻被安頓於北海之濱一處軒捨,皇城遼闊,雖知其變,卻未奉潞王之命,不敢強闖。

    刺客五人連同殿外與侍衛格鬥者不下卅餘眾,無一不是身手高絕之輩,但遇上極強勁的對手。

    尤其是殿內禿僧五人尚未出手,即覺鼻中嗅入一股異香,不由驚覺不妙,忙喝道:「毒香速退。」

    但怎來得及?只覺四肢一軟,紛紛倒地,體內只感宛如萬蛇吃體,忍不住涕泗橫流,慘哼出聲。

    禿僧強忍著悶不慘哼,兩眼怒瞪,逼視著那身著著侍衛服飾黑鬚老者,厲聲道:「大內高手並無你這般人物?」

    老者笑道:「可見你等處心積慮,謀算甚深。不錯,今晚你等所遇者並無一個真是大內侍衛。」

    「那你是何來歷?」

    「與你等一般,還有一件你等也算計錯了,你等來時也曾服過解毒之藥,大師亦罡氣護體,兵刃難傷,殊不知所罹者乃不解奇毒?」

    禿僧不禁面色慘變道:「為何施主不畏不解奇毒?難道已找出了解救之藥麼?」

    老者哈哈大笑道:「如非找出了解藥,焉能妄自施展?不過你等算計錯了,均身懷奇毒,但無法得逞,殿外同黨俱已遭擒。大師,你就認命了吧。」

    禿僧道:「這倒未必,施主別得意太早!」

    老者道:「你還有何所恃?唉,這不解奇毒使你皮肉漸蝕,形銷骨化受盡痛苦而亡,九城兵馬司楊問樵自身難保,未必能救你等……」

    「甚麼?」禿僧雙目圓睜,泛出驚悸已極神光道:「施主全知道了。」頓覺自知失言,悶聲不語。

    老者面色一沉,喝道:「拿下!」並向一侍衛示一眼色。

    那侍衛會意,縱身一躍穿出殿外而去。

    楊問樵把著宮門外,只覺心神不寧,宮門又緊緊閉合,一顆心宛如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

    為人不做愧心事,此時楊問樵似神明內疚,若事敗罪及妻子,族滅之誅,在此數九寒天,楊問樵竟汗透重襟。

    忽然,宮門開啟,只見一年逾半百大內侍衛跨步走出。

    楊問樵不禁一怔,只覺面生得很,大內侍衛他熟知能詳,並無此人。

    那侍衛不待楊問樵開口,淡淡一笑道:「潞王有旨,宣楊大人進宮。」

    楊問樵一聽「潞王有旨」,言中有物,分明這侍衛正是潞王隨來的親信,不禁喜極忘形,忙道:「臣遵旨。」三步變做兩步,趨至侍衛身旁低聲道:「大事成了麼?小臣還在提心吊膽!」

    侍衛微微一笑道:「楊大人快走吧,王爺還在候著您商計如何登基咧!」

    楊問樵樂得昏了頭,連聲答應,隨著侍衛疾趨進宮。

    待衛又笑笑道:「楊大人明兒個便是開國元勳,位列三台,官居一品,首相閣揆非楊大人莫屬。」

    楊問樵聞言暗中雖欣喜不勝,但口中卻遜謝道:「楊某無尺寸之功,侍衛大人在說笑了,但不知昏君身旁侍衛俱悉數就殲了麼?若有一人漏網……」

    那侍衛不容楊問樵說完,即朗笑道:「楊大人請放心,此事安排得天衣無縫,入侵刺客自稱為呼延狼主所遣來,與大內侍衛殊死拚搏,兩敗俱傷,大內侍衛傷亡殆盡,入侵匪徒亦折傷十之七八,昏君親自出手與匪徒格鬥,重傷垂危,這時潞王爺率來護衛高手趕到,將匪徒格斃,昏君口授遺詔傳位於潞王。」

    「皇上不傳位於東宮麼?」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昏君尚在彌留,潞王爺立等楊大人商計。」

    可歎楊問樵死到臨頭猶不自知,到達偏殿外丹墀下御道內,只見當朝一二品文武官員均列班在道側,宰輔閣老,六部尚書,王侯將伯都面色凝肅,不禁一怔,暗道:「自己把守著宮門外,羽林軍圍繞如鐵桶般,不准出入,他們從何處入宮?」

    但仔細一望,發現文武官員朝班裡,每隔三四丈外必有一帶刀侍衛站立其中,面色泠肅,其中一些乃潞王率來之侍衛,不由心中大定。

    忽見丹墀上一名大內侍衛快步如風朝自己走來,和領自己晉見潞王密語一陣,快步走回。

    那年逾半百的侍衛轉面向楊問樵低聲笑道:「皇上尚未龍馭歸天,召請王爺有所囑咐,所以王爺又去皇上處。反正大事已定,毋庸憂慮,楊大人不如且在朝班內與同僚閒聊,老朽侯芳,尚有事要辦,容再相見。」言罷抱拳略拱,轉身往偏殿內走去。

    楊問樵心內多少有疑慮,也無法查問清楚,只得在朝班上一站,與宰輔六部尚書站在一處。

    兵部尚書何禮低聲道:「楊大人,聽說你親率羽林軍把守宮禁,怎麼容呼延罕手下兇徒侵入?積屍如山,儲君已死,皇上也差不多了。楊大人罪不容過,眼看大禍臨頭,為何楊大人一點也不憂慮?」

    楊問樵聞言暗暗冷笑,躬身答道:「兇徒侵入下官立即發覺,怎奈潞王有旨,說侵入兇徒卻是高來高去武林人物,有大內高手及王爺帶來的護衛禦敵綽綽有餘,羽林軍人多無濟於事,嚴令不容漏網之魚,下官遵旨行事,何罪之有?」

    兵部尚書何禮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繼又用憫惻眼光望了楊問樵一眼,低喟歎息出聲道:「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楊問樵不禁心神猛凜,詫道:「何大人之言是何所指?」

    何禮道:「你是聰明人,何必多問?」

    楊問樵不由自主地脊骨上冒升一縷奇寒,面色慘變道:「何大人都知道了麼?」

    「不知道,是本部堂入宮之際,無意聽到一雙潞王護衛說話,說是新王登基,第一要殺的就是你楊大人,本部堂心內暗暗納罕,忖思楊大人平時如非得罪了潞王,便是所知潞王隱秘太多,潞王蓄養武士,儼然宛若小朝廷,久懷異志,鎮北侯早有疑慮,無奈皇上手足情深,鎮北侯為疏不問親,一直都沒有在皇上面前提起……」

    話尚未了,只見侯芳匆匆又走了過來,兵部尚書何禮倏然止口不語,別面與掌輔敘話。

    但見侯芳面色冷肅,向楊問樵道:「潞王千歲有命,請楊大人去見一人,侯某領路,請!」

    楊問樵欲得詢問去見何人,侯芳業已轉身走去,只得暗暗惶恐追隨侯芳之後,亦步亦趨。

    皇宮大內遼闊,殿宇接榭間太監宮娥來往匆匆,楊問樵發現他們個個面無笑容,冷肅沉重,侯芳邁步如飛,所去的路徑竟是冷宮。

    楊問樵不禁心內發毛,似欲發問卻不敢出聲。

    冷宮內一間密閉小室坐定兩個勁裝捷服中年江湖人物,愁眉苦臉相互談話,見侯芳帶著楊問樵進入,嘎然止口,立起稱呼侯芳一聲「侯大人!」

    侯芳搖首一笑,道:「老朽恐救不了你們。」言畢轉身退出,拉合鐵門,接著起了落鎖聲。

    楊問樵滿頭霧水,只覺並不認識這兩人。

    其中一身裁魁梧的濃須大漢注視楊問樵道:「楊大人雖不識我們,我們卻識得楊大人。」

    楊問樵不禁一怔,詫道:「兩位是……」

    「我等都是潞王千歲所遣,喬裝番酋呼延罕派來的刺客。」

    「兩位為何落得這般模樣?」

    「楊大人有所不知,我等共是數十人,在鎮北侯離京起程之際,逐個換裝大內侍衛服飾潛入皇宮,奉命潛匿隱秘去處,必須守候鎮北侯隨身四異請離後,不得脫身,豈料我等藏身處卻是通往宮外一條秘徑……」

    「秘徑?」楊問樵失聲詫道:「怎麼楊某不知?」

    另一人陰惻惻冷笑道:「楊大人如何知道,此乃鎮北侯與皇上有事相商時出入之徑,我等正要脫去大內侍衛現身行刺之際,不料卻遇上真正大內侍衛領著丞相六部尚書一品大員入宮,力竭成擒……」

    楊問樵至此才恍然大悟,為何自己統率羽林軍把守九城,不准出入,怎麼宰輔及文武一員大員竟能先他入宮之故,又忙問道:「兩位未曾說出是潞王所遣麼?」

    「食人之祿,當忠人之事,我等豈是貪生怕死之輩,豈料竟被兵部尚書何禮認出我等乃潞王府中之人。」

    「他如何認出?」

    「楊大人記否去年仲春王妃壽誕之期,何大人奉了欽命出京督辦軍需,順道選了一份壽禮恭賀千秋,潞王親自延見,命我等收下壽禮,哪知這何禮竟有過目不忘之能,非但認出,連我等姓名均未曾遺忘。」

    楊問樵不禁面如死灰道:「楊某難道也被他們識破了麼?」

    濃眉繞須漢子長歎一聲道:「大人統率羽林軍把守九城嚴禁出入,不言而知大人系奉了潞王之命,這叫做狡兔死,走狗烹,殺人滅口。」

    楊問樵顫聲問道:「如今大事已成,新王即將登基……」

    漢子淒涼一笑道:「新王如不將我等賜死,鎮北侯返京有何話語答對。」

    楊問樵宛如雷轟電擊,眼中金花亂湧,呆若木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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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潞王事敗之日,五行院外亦風雲日急,金塔寺天象活佛前些時數次驅門下攻入五行院,卻屢戰屢敗,鍛羽而退,非武功不如人,均罹不解奇毒慘死。

    常鴻年那邊亦是一般。

    武林黑白兩道,三山五嶽耆宿高手雲集,他們雖與天象活佛及常鴻年等不相為謀,卻目的相同,但採取觀望之策,不作無謂犧牲。

    令人更驚異的是草莽江湖竟出奇的平靜無波,不知有什麼無形的巨大力量壓制著,雙燕堡長沙金府擁翠山莊、桂林澄波鄧府雖奉梁丘皇之命侵襲各大門派,但只是騷擾性質,最近不是偃旗息鼓,便是銷聲匿跡。

    搜魂閻羅匡散受盡了艱辛方始到達了五行院外一座紅鶴嶺上,途中屢屢遭受狙擊,仗著一身驚人武功敗退來敵。

    紅鶴嶺若在仲秋時分,滿山紅楓如火,遠遠望去,酷肖展翅紅鶴,如今禿干凋殘,盡卻在如銀積雪覆蓋之下,不勝淒涼。

    匡散忽聞一聲清朗笑聲傳來道:「閣下別來無恙?」

    不言而知那是韓仲屏語聲,循聲望去,只見韓仲屏疾行似箭飛掠而至。

    匡散一見韓仲屏不禁欣然色喜道:「韓老弟,你來到五行院外有多久了?」

    「比閣下早到五天。」韓仲屏目光凝注在匡散臉上。淡淡一笑道:「在下原以為再也無法與你匡閻羅再見面了!但欣見閣下仍然活著。」

    匡散道:「老朽幾次死裡逃生乃上蒼庇佑,途中頻遭狙擊,對手之強,生平僅見,只恨他們暗中侵襲,不敢明目張膽公然挑戰。」

    韓仲屏笑道:「他們如敢,那不是死定了?」

    匡散亦笑了一笑,道:「老弟到此五日,形勢如何可否為老朽一說?」

    韓仲屏搖首苦笑道:「戰況激烈,傷亡慘重,五行院外所安多處暗樁,連日來已被攻破大半,但,但雙方卻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尤其是西域金塔寺幾乎全軍覆沒。」

    匡散不由神色微變。

    韓仲屏道:「更可歎的是受閣下鬼王令趕來的人手亦畏不解奇毒,無功而退。」

    匡散更感震驚,道:「老朽不信。五行院真是龍潭虎穴麼?是否梁丘皇自己出手?」

    「雖非龍潭虎穴,卻相差無幾,死者均傷在奇毒暗器之下,非武功不如人之過。」韓仲屏歎息一聲道:「閣下不信,我韓仲屏可領閣下至一處瞧瞧便知所言不假。山外黑白兩道群雄,攻入五行院方向不止一處,卻並未聽說有見過梁丘皇親自露面出手之人。」

    「梁丘皇龜縮不出?」

    韓仲屏略一沉吟道:「倘在下猜測不錯,梁丘皇一定不在五行院中。」

    匡散不禁呆住,半晌才道:「那麼梁丘皇身在何處藏匿?」

    韓仲屏搖首答道:「不知道,此乃在下猜測之詞,未必就可當真。」

    匡散道:「但願梁丘皇仍在五行院,不然老朽無法取得佛門三寶。」

    韓仲屏心內暗暗歎息,道:「閣下不願先找得解藥麼?」

    匡散不禁一怔,道:「小友不是親口應允替老朽潛入五行院取來解藥麼?唉,老朽知小友話中含意,必是暗責老朽貪求佛門三寶,無奈……」

    「在下知道。」韓仲屏忙笑了笑道:「閣下身罹鎖神散禁制,更顧念闔府老少,乃逼不得已爾,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閣下就算得手佛門三寶,心願亦無法達成!」

    「老弟是說潞王取有佛門三寶,也未必能賜予解藥?」

    「並非盡然如此。」

    「為什麼?」

    「此事暫且休提,在下一向無德不報,但不知閣下……」

    話尚未了,搜魂閻羅匡散已知韓仲屏說些什麼,不禁哈哈大笑道:「老朽四十年前獨來獨往,向不受人點滴之恩,但也是湧泉以報,如今老弟為老朽取得解藥,老弟請說吧!你要老朽如何報答你?」

    韓仲屏正色道:「去五行院取解藥,是在下應允在先,不求任何報答。但在下如果為你取得鎖神散解藥,解開禁制,包你闔府老幼安然無恙則將如何?」

    匡散不禁怔住,略一沉吟,慨然笑道:「老弟,這是以後的事,目前未免言之過早。」

    韓仲屏朗笑道:「太遲了,還說言之過早。」

    匡散張大著雙眼,逼射碧綠神光,詫道:「這話何解?」

    「在下要說明兩事,希望你搜魂閻羅匡散不要激怒。」

    「老弟你說,老朽決不生氣就是。」

    「在下斷言你無法取得佛門三寶,此其一。第二,潞王已監禁天牢,樹倒猢孫散,你往何處求得鎖神散解藥?」

    這次搜魂閻羅匡散反而鎮定了,道:「老弟,你這不是故作驚人之語吧?」

    「絕對不是。」

    「你又何能找來鎖神散解藥?尚有老朽……」

    「每日子夜你定須受那鎖神散禁制煎熬,單是解藥無用,而且要知解救手法是麼?」

    匡散不由目瞪口呆,搖首歎息道:「老弟真非常人也,我匡散由衷欽服。你說,你真正用心要老朽為你做些什麼?」

    韓仲屏答道:「在未把話說明之前,做些什麼暫且別提,潞王為圖謀篡奪,事-身敗,他乃世俗之人,為何需攫有佛門三寶?此必另有其人,據在下所知,潞王久蓄異志,一面借番酋呼延罕之力興兵作亂,若攻城掠地事成,則鎮北侯威望掃地,一面蓄養江湖奇才異士,爭霸武林,利用武林中人之力奪取天下更易如反掌。但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呼延罕孤立無助,梁丘皇私心自用,同床異夢,故謀取佛門三寶更切,閣下因而為其所制。」說著韓仲屏長吁了一口氣,接道:「在下現在要改口稱呼你為老前輩,還望老前輩襄助,查明亟於謀求三寶之人,殲滅此僚,則武林蒼生幸甚。」

    搜魂閻羅匡散哈哈大笑道:「老弟,誰叫你我一見如故,雖然其中隱秘內情,老朽茫然無知,但老弟一定此我所知更多。」說看面色一整,凝注在韓仲屏面上,道:「四十年前老朽可縱橫天下,如今長江後浪推前浪,一輩新人換舊人,老弟你不要太抬愛我匡散了,匡散乃武林中人見人厭人物,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韓仲屏微笑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老前輩應允相助晚輩就是。」

    匡散道:「老朽無不應允。」

    韓仲屏道:「好,你我先去五行院。」

    兩人振臂先後騰起,疾如飛鳥電瀉下得嶺脊,望銀蓋積雪山谷中掠去。

    □□□

    一處兩側壁立千仞峽谷內,五行院高手與金塔寺眾激烈搏殺中,刀光劍影,兔起鶻落,作殊死之鬥。

    雪地上屍體狼藉,不下十數具,卻屍體不全,在形銷骨化中,不言而知系遭受不解奇毒斃命,死者雙方均有。

    韓仲屏與匡散藏身在一株凌干聳霄古木之上,借濃密枝葉隱蔽,居高臨下瞧得極為清楚。

    匡散驚詫道:「雙方武功精湛,不在老朽之下,令老朽不解的是,他們為何要先擒住才出招?」

    「搶上風,不受奇毒侵襲,而且須遠離死者。」韓仲屏加重語氣道:「前輩如若與五行院殺手拚搏,必須搶得上風位置,五行院倘形勢危殆之際,才敢施展不解奇毒,在上風處先發制人,那不解奇毒必毒害自己,迅疾飄後方得安然無恙。」

    匡散點點頭道:「老朽明白了,韓老弟,你我忘年之交,無須以前輩相稱,最多叫一聲老前輩便夠了。」迅又接道:「此處距五行院有多遠?」

    韓仲屏道:「不遠,由峪谷進入僅三里之遙。」

    「那麼你我快去!」

    「不行!」韓仲屏搖首道:「愈深入阻力愈強,不如待他們兩敗俱傷時再去,何況在下又是五行院叛徒,必招群攻,恐欲速則不達,何妨隔岸觀火,取漁翁之利。」

    搜魂閻羅匡散搖首歎息道:「真乃後生可畏,老朽在江漢沼澤白水湖棲鳳洲偶遇一少年,不但武學奇高,而且翩翩俊遜。老朽頓萌惺惺相惜之感,不料又遇韓老弟,與這少年相較毫不稍遜。可見老朽耄矣,何能與人爭一短長。」

    韓仲屏微笑道:「但願在下有幸得與此少年相遇。」

    匡散道:「一時之瑜亮。」說著忽目注雙方形勢,只見天象活佛急起一招「西天佛印」,不禁讚了一聲好精絕的掌法!

    天象活佛乃西域一派宗師,更與中原武功大異,蹊徑別走,玄奧奇詭。他深信韓仲屏與其坐而待斃,不如先發制人再說,率領門下諸大法王趕至五行院外,接著金塔寺眾相繼趕來增援,聞得番酋呼延罕糧盡援絕不得已請降,更驚於金塔寺已成一片瓦礫廢墟,對五行院主梁丘皇厭惡痛恨,誓不兩立。

    但——

    金塔寺眾可說是傾巢而出,不下百數十人,連日鏖戰,眼看即將攻入五行院腹地,卻僅餘十九人。

    五行院殺手武功之高,令天象活佛大出意料之外,尤其對方一身怪異的劍法處處-制自己,不禁殺機猛萌,施展西域絕學「小雷音」掌法。

    對方乃一豹首虯鬚老叟,一柄彎龍劍奇招迭出,寒-狂捲,不料天象活佛施展小雷音掌法,只覺無形罡氣重逾萬斤,逼壓猶若潮湧,忙倏的一鶴沖天拔起。

    天象活佛卻不趁勢追擊,翻腕再施一掌朝虯鬚老叟騰空的身形打去,身如流星朝峽谷內掠去。

    金塔寺眾正與五行院殺手拚搏猛烈,見掌門人掠入峽谷,立時有五六人逼開對方,魚貫隨向天象活佛撲入峽谷。

    虯鬚老叟身形落地,面泛狠毒陰笑,任由天象活佛等人進入峽谷,示意同黨繼續攔截金塔寺眾。

    只見寒虹劃空疾若流星,殺手刀法無比的迅厲。

    如非金塔寺僧武學怪異,個個功力絕高,一招之間定身首異處。

    韓仲屏向搜魂閻羅匡散打了一個手式,不願觀望雙方拚殺究竟,雙雙振臂穿空撲向峽谷內而去。

    由於韓仲屏乃葉一葦喬裝所扮,並非真的瞭如指掌,雖得陰司秀才於冰指點甚詳,但也要審明地形,思索再三。

    匡散詫道:「韓老弟似乎有點遲疑不決,莫非心生畏忌之感?」

    韓仲屏點了點頭道:「不錯,是有些畏忌,此處形勢在下雖瞭若指掌,但叛離之後,梁丘皇將布設無疑已有變更,你我盡量避著點,偷到了解藥後再說,希望天象賊禿將五行院殺手全部引開!」

    □□□

    五行院深藏於萬山峽壑中,屋舍依山而建,通往山腹,接先天五行八卦捷徑紛歧,密如蛛網,禁制機關奇險萬分。

    乾官方位一雙人影疾閃隱起。

    正是韓仲屏與搜魂閻羅匡散兩人。

    只聽韓仲屏低聲道:「有人來了!」接著傳來輕微的慢步聲。

    山腹洞徑幽暗,仗著每隔十丈石壁嵌裝一盞油燈,散發昏黃光輝,依稀可辨景物。

    但見一雙勁裝黑衣帶刀漢子並肩慢步低聲談話。

    「奇怪,咱們院主離了五行院,便不知下落,翟堂主內心甚感憂懼。」

    「唉,梁丘院主也真是!這個豈非叫做一走了之麼?西域天象賊禿已攻入了五行院,翟堂主將他們引往巽宮,欲置他們於死地不可。但,很難!」

    「為什麼?」

    「善者不來,來者不善。天象賊禿一派宗師,武功奇高,我等倘無不解奇毒為恃,本山必凶多吉少。」

    「不解奇毒!」那人長歎一聲道:「本門中人如在翟堂主手上接過不解奇毒,那就等於自己死定了,這心頭滋味委實不好受。」

    另一人忽面色一變,驚道:「有人引發禁制,咱們快去。」雙雙展開身法奔去。

    韓仲屏道:「如何?在下料定梁丘皇必已離山他去。老哥哥暫隱藏勿動,在下很快便會取來解藥。」說著一閃便已無蹤。

    匡散只有耐心等待。

    他藏身之處外面乃一八角形石室,分八個方向各有道路,但只有兩條路徑是真正通路,其餘均是凶險無比的死亡陷阱。

    一條洞徑內忽身形疾閃,掠出三個面貌獰惡老者,落在八角形石室內,不由相顧一呆。

    這山腹內岔徑如網,更相距百丈,必有同樣的八角形石室,使人迷惑又回到原處。

    一灰衣老者訝異詫道:「又回到了原處麼?」

    「不是,」另一老者道:「小弟每至一處必留下不同的暗記,此處無有,並非走回原處。」

    「那麼望何條路徑,可至梁丘皇潛居之處。」

    忽聞一聲陰惻惻冷笑道:「望這處走!」

    一雙五行院殺手迅如電射而出,身未落地,各打出一掌白煙。

    灰衣老者駭然叫道:「毒煙!」

    一雙殺手站地之際,忽同地各劈出一刀。

    銳嘯悸耳,快若奔電。

    三個貌像獰惡老者避讓不及,各中了一刀,換了別人,必屍橫兩截,但他們均不畏刀劍,如砍金鐵,全然震了開去。

    雖然如此,卻都吸入了毒煙,並非不解奇毒,但卻頭暈目眩紛紛倒地。

    一雙殺手相視一笑,左手一人冷笑道:「常鴻年老賊所遣十五高手無一倖免,難怪翟堂主跨下海口五行院無異天羅地網,闖入者必有來無去……」

    說話時,韓仲屏已匆匆返回搜魂閻羅匡散,悄聲道:「解藥幸而取得!」

    忽聞一剛脆語聲傳來道:「狂徒大言不慚!」

    韓仲屏雙眉一皺,暗道:「她怎麼來了?」

    洞徑中跨出一老一少女。

    一雙殺手聞聲不禁一呆。

    匡散悄聲道:「來者何人,老弟能認出麼?」

    韓仲屏答道:「老者乃九指雷神桓齊,這少女似是桓齊掌上明珠桓愛珍。」

    只覺桓愛珍大病初癒,面龐稍見豐腴,面泛玫瑰紅暈,卻清瘦未復,天生美人胚子,秀髮如雲,益顯得清麗脫俗,眸子不時逼露殺氣。

    匡散低聲歎道:「天生麗質,我見猶憐,怎麼如此濃重的殺氣,未免美中不足,有損壽元。」

    韓仲屏道:「料不到老哥哥亦精擅風鑒。」

    這時,只聽桓愛珍冷冷說道:「兩位如願棄暗投明,不再助紂為虐,只應允相告梁丘皇藏處,姑娘任憑二位離開五行院。」

    一雙殺手早認出來者便是九指雷神桓齊父女兩人,左立黃須老者不禁放聲狂笑道:「桓姑娘你這是自投羅網,能為再高,也無法在不解奇毒之下倖免,賢父女不如束手歸降,梁丘院主愛才若渴,定不加害。」

    桓齊突厲聲道:「你等無須危言恫嚇,老夫知道梁丘皇有不解奇毒,但他決不願將不解奇毒任意交付你們,防遭反噬,此刻你們必無不解奇毒。」

    黃須老者面色一變,左手疾發出九柄飛刀,快如流星,打向桓齊父女,急拉著同伴掠入一條洞徑中。

    桓齊冷笑道:「這等破銅爛鐵,也敢施展。」大袖一揮將打來九柄飛刀震回。

    哪知九柄飛刀遇阻,鏗然折斷,在斷處迸發一蓬牛毛細針。

    桓齊父女暗驚,劍掌連揮,俟毒針打落,一雙殺手已穿入洞徑而杳。

    但見桓愛珍皓腕一揚,發出兩點赤紅暗器,擲向一雙殺手逃入洞徑內。

    韓仲屏忙率著搜魂閻羅匡散低喝道:「快走!」疾如離弦之弩退向洞徑內。

    火光強閃,霹靂雷動。

    兩人疾椋而行,桓愛珍雷珠威力強大,同樣波及地動山搖,洞壁碎石簌簌飛落如雨。

    出得五行院禁區山外,匡散驚道:「想不到雷珠竟有如此強大威力,看來五行院必成瓦礫廢墟不可。」

    韓仲屏點首答道:「此是當然不移之理,但桓齊父女無功而退,一無所得。」

    「難道九指雷神桓齊也覬覦佛門三寶麼?」

    「不是,」韓仲屏答道:「尋仇!桓齊父女對梁丘皇深懷痛恨,可惜梁丘皇已離山遠去。」說著取出一顆丹藥。

    匡散接過一口吞下。道:「請老弟與老朽守護在側。」說著盤膝坐在雪地上,瞑目調息行功。

    約莫一個時辰過去,匡散睜目一躍而起,笑道:「多謝老弟。」語聲略頓,又道:「此次老弟進入五行院,請問有無所得?」

    韓仲屏微微一笑道:「在下有何所取?」

    匡散歎息一聲道:「梁丘皇雖不仁,老弟卻不能不義,須知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得饒人處且饒人。」

    「並非在下不義,而是梁丘皇已下令追殺在下,不達目的決不甘休,與其躲躲藏藏,不如先發制人。」韓仲屏目注匡散朗笑一聲道:「閻羅發善心,難得難得——請問在下此番如未取得解藥,老哥哥是否饒過梁丘皇?」

    匡散搖首答道:「老朽只知責人不知責己,你我各有難言隱衷,如箭在弦,不得不發。看來江湖中怨怨相報,永難中止了。」

    韓仲屏忽似有所覺,低聲道:「有人來了。」

    雙雙急擇處隱起。

    遠處忽現出甚多人影疾掠而來。

    只見是九指雷神桓齊父女及常鴻年等人。

    韓仲屏詫道:「桓齊父女怎會與常鴻年他們在一處?」

    常鴻年忽在七八丈外停下,轉身向桓齊父女抱拳一揖,道:「常某等如無賢父女及時發出雷珠相救,定喪生在不解奇毒之下,此恩此德,他日必有以相報。」

    九指雷神桓齊哈哈大笑道:「不敢。如不先發制人,桓某父女亦將不免,惜梁丘皇久已離山,翟羽又漏網逃脫,再想找出梁丘皇下落,恐如大海撈針。」

    常鴻年道:「殺師之仇,不共戴天。梁丘皇如不死,必能找到。」

    雙方意欲作別,桓齊忽想起一事,抱拳笑道:「方纔來此途中,桓某無意聽見常老師言及有怨責丐幫未能來此相助,但不知常老師與丐幫是何交情?」

    常鴻年略一沉吟,答道:「常某與丐幫並無交情,但與丐幫辛鐵涵、薛海濤天地二老相交莫逆,二老應承相助,只不知今日為何爽約?」

    桓齊大喜過望道:「桓某正要找尋天地二老,丐幫內部已生傾軋,途中相遇丐幫弟子多次,詢及二老行蹤下落,均稱未知,但不知現在何處?還請見告。」

    常鴻年道:「倘常某所料不差,天地二老就在左近不遠。賢父女何妨與常某同行,常某必可在一個對時內找到他們下落。」

    九指雷神桓齊望了桓愛珍一眼。

    桓愛珍低聲道:「姑且聽信。」

    九指雷神桓齊慨然允諾,父女二人隨著常鴻年一行而去。

    輯仲屏心中暗震,知桓愛珍尋找天地二老必是探求自己真正來歷,心念疾轉,欲思一良策,覓求脫身之計。

    匡散詫道:「老弟在想什麼?」

    韓仲屏長歎一聲道:「五行院雖破,但梁丘皇猶在人世,此獠不除,江湖永無安寧之日。」

    匡散道:「梁丘皇有這麼厲害麼?」

    「不厲害,厲害的還是他身後主使人。」韓仲屏道:「潞王身後主使者未必就是同為一人,故而你我該是分道揚鑣的時候了。」

    說真的,搜魂閻羅匡散還是有生以來有依依難捨之感,深深地注視著韓仲屏,似無限惜別道:「韓老弟真要分手了麼?但不知老弟有何吩咐?如何做法?你我到在何時晤面?」

    韓仲屏沉吟片刻,與匡散密語良久,並取出半片銅符,笑道:「見符如見人,半年期內在下必可取得解救鎖神散靈藥,相見有期。」一聲珍重出口,人已潛龍沖天而起,去如電射,瞬即杳失無蹤……

《佛魄珠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