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火焚狐鼠 計救蟬娟

    岳洋穿窗而出之際已瞧見一條長長黑影,只見那黑影倏然一動,飛掌劈向岳洋。

    這一掌卻是虛招。只見黑影一鶴沖天拔起,迅疾無倫,弓腰穿出七八丈外。

    岳洋讓開他那虛攻一招,身形沾地,大喝一聲,銜尾追去。

    繁星滿天,夜色淒迷,兩人先後掠出巨宅,逕向一片矮樹林奔去。

    近日,岳洋武功精進,一日千里,輕功身法快捷如電,與那人距離越來越近。

    驀地,前逃那人疾轉身形,斷喝一聲:「打!」右掌一揚。

    岳洋心頭一驚,深恐這人打出什麼歹毒暗器,急運右掌,展開「彌勒神功」震字訣,吐掌外揮。

    那人驚覺不妙,急雙腿一頓,衝霄拔起,半空中仍被勁風邊緣波及,身形被撞得似風車般墜地。

    「彌勒神功」威力真的驚人,四外一片松枝紛紛折斷,捲飛半空,地面刮起團團黃塵漫天。

    岳洋身形如電,飛掠至那人身前,右手疾伸,那人忙道:「且慢!」掙扎坐起。

    岳洋喝道:「你是三元幫遣來的麼?」

    「非也。」那人答得異常乾脆,身形緩緩立起。

    岳洋不禁一怔道:「那麼尊駕定是黑旗會了?」

    那人搖搖首:「也不是,且莫問在下來歷,少俠,你方纔所施掌力,在下昔年曾見識過,酷似在下救命恩人獨門絕學。」

    岳洋聞言大感驚訝,仔細打量這人兩眼,見這人約莫四旬開外,雙眸湛朗,透著精明老練神態,乃緩緩說道:「尊駕在何處見識過?」

    「邊外承德布達拉宮。」

    「尊駕是誰?敢請賜告。」

    「在下野人山智狐常柏呈。」

    「尊駕前說救命恩人是誰?」

    「昔年名震天下,才華蓋世的怪手書生蘇雨山。」

    岳洋恍然憶起師母曾與他說起失陷布達拉宮後經歷詳情,智狐常柏呈之名似曾聽過,當下情不自禁答道:「蘇雨山乃在下恩師。」

    常柏呈大驚,忙道:「少俠請隨在下來!」疾轉身形,矮身縱竄出去。

    岳洋聞言一呆,不知何故。未及深思,隨影趕出。

    到達一處山凹,野草長及人肩,常柏呈停住身形,回首笑道:「此處並無三元幫黑棋會暗哨,大可安心敘談,無人打擾。在下受令師救命大恩,時刻在念,無日不思圖報,風聞令師在玉鍾島遇難,在下難受已極,最近又聽說令師重入江湖,不禁雀躍欣喜。令師現在何處,可否一見?「

    岳洋搖搖頭道:「恩師行蹤不定,不知現在何處?」至此一頓,又道:「在下有一事不明,昔年恩師闖入布達拉宮,施救貴山主曹方出險,發現曹山主烈性不辱,自碎天靈而亡。怎麼最近天南道上又聞曹方山主露面?」

    常柏呈微微一笑道:「這個倒真個瞞過了令師,曹山主所囚石室中本有一道復壁,聞聽令師自報姓名,想起普祠挫敗之辱,羞於被救相見,佯作自斃,其實死者另有其人。」

    岳洋長長哦了一聲,道:「那死者是受曹山主掌擊斃命的?」

    「死者乃江湖凶名久著、罪惡難書的採花大盜王嘉,敝山主一時權變之計,殺之也不為過。」

    岳洋道:「那麼曹山主何以失陷布達拉宮?因尊駕著年守口如瓶,家師也不便追問。」

    常柏呈低喟一聲道:「曹山主失陷布達拉宮實為乃師而起……」

    岳洋不禁一愕,只聽常柏呈接下說道:「因敝山主在晉祠挫敗於令師,自知藝業遠遜,又訂下翌年版泉古戰場之約,倘再不勝,將無顏立足於江湖矣。敝山主聽聞布達拉宮金龍法師呼克圖『流雲七式』劍法精奇玄奧,乃親身前往求教,怎奈坯未見到呼克圖,就被首座喇嘛誘囚於石室……」

    說著又是一笑,道:「此後,在下及點蒼高手神劍羽士江義平於寺外相遇呼克圖,江義平與呼克掄搶劍相持,發現呼克國始終只使出一式『排雲駁電』,威力不像所傳,江義平正要得手之際,突有一雙塵俗到來,武功極高,在下多人危急之際,令師暗中施教,引去一雙塵俗撲入林中,這時,敝山主忽出現,挾著呼克圖與在下急急離去,回到野人山後,才發現呼克圖為陰手所傷,記憶力全然喪失,敝山主五年以還,無時不在想法恢復呼克圖記憶,時時不忘勤練武功,在偶然機會中獲悉野人山中留有廣成二寶……」

    岳洋失聲道:「廣成二寶!」

    常柏呈目注岳洋道:「少俠想是已聽說廣成二寶!」

    岳洋靈機一動,點頭答道:「不但耳聞,且知此物現在何人手中!」

    常柏呈眉宇一陣飛動,掩不住內心歡喜,急急問道:是否落在賀束蘭姑娘手上?」

    岳洋道:「常老師是受了傳聞之惑,廣成二寶現為一個姓羅的江湖小輩得手,他名叫羅泰!」

    常柏呈愕然瞠目,道:「少俠,你此話可是真的?」

    岳洋暗道:「事關整個武林至寶,不得不如此?」遂正色道:「怎麼不真?」

    便將羅泰如何奉命去天南,以偷天換日手段在高天爽懷中將二寶竊出,羅泰得寶後又如何心生貪慾,殺害同行八人,不慎與孤雲道長撞見,引起一場拚搏,羅泰三人不敵而逃,以及羅泰本欲遠道,不料洞庭湖主事先在酒中放了一種心神受製藥物,此時藥性突發,硬著頭皮回轉洞庭,謊說孤雲道長從自己手中搶去二寶,他騙服解藥後即刻逃去。如此這般,扼要說出。「常老師此來莫非為那廣成二寶嗎?」

    常柏呈一臉懊喪道:「在下一時不明,被傳言所誤。有少俠在此,在下也當袖手,不能助紂為虐。眼下這座大宅已陷入重重包圍之中,少俠若再前行三十丈許,那裡有如天羅地網,可說少有逃出之望。但是,孤宅難守,坐以待斃,深為不智,可惜!」

    岳洋道:「望常老師教我,最好化干戈為玉帛。」

    常柏呈歎息道:「據在下所知,三元、黑旗兩幫對賀束蘭姑娘恨之入骨,此仇恐不可解,待在下思出一良策,暫解大宅之危……」說著,低頭沉思起來。

    岳洋又想起一件事,問道:「常老師,大宅中防護周密,為何你能入而無阻,如人無人之境?」

    常柏呈哦了一聲,微微笑道:「雙方陳兵,鹿角森嚴,曠時日久,必有一天懈怠下來,終遭敗滅,三元幫副幫主深知在下對戰略謀計方面頗有心得,故請在下潛入大宅,探明虛實後再發動猛攻,在下發現宅內雖防衛嚴密,卻百密一隙,尚有空隙可入……」

    岳洋道:「常老師業已探明?」

    常柏呈笑道:「少俠放心,既然恩公高足於此,何況與賀束蘭姑娘又是一對愛侶,回見董金榮,在下決不為一謀……」

    說著壓低嗓音附在岳洋耳旁密語許久,從懷中取出一個桐油紙小包,遞與岳洋手中。

    岳洋目露喜色,問了幾句。常柏呈沉吟道:「這個在下倒不知道,不過少俠只需依在下計策行事,一切自可迎刃而解。」

    岳洋還未答話,驀地,幾聲刺耳的嘯聲隨風傳到,劃破夜空。

    常柏呈忙道:「來人乃在下同門,見在下未歸還,故此尋來。」

    只見四條黑影疾如勁風般在一處山阜上出現,常柏裡撮嘴吹一聲胡哨,指明自己存身之處。

    四條黑影晃眼即到,身子一停,常柏呈忙道:「這位少俠就是當年布達拉宮救命恩人的高足。四位賢弟可認真了。」

    四個人人道目光打量了岳洋一眼,露出了友好之色。

    常柏呈道:「少俠請速回去!」

    岳洋想起出來太久,蘭姑娘她們必懸念焦急,遂即抱拳一拱道:「容再相見。」轉身疾速回宅,轉眼已奔近大宅,相距僅幾十丈遠,忽見一株合抱的榕樹下站立著沈逢春,那如電的目光四處顧盼。

    沈逢春一見岳洋,縱身一躍,迎著岳洋道:「少俠怎麼去了這麼久,敢是遇上了什麼難纏的人物麼?蘭姑娘為此放心不下,特命沈某來尋少俠。」

    岳洋道:「並未遇到什麼難纏人物,在下追蹤潛入大宅之人,卻被他逃出去了。沈大俠,你呢?」

    沈逢春搖頭道:「沈某與少俠一樣撲空,匪黨如此作為,乃大舉進攻的前兆,眼前雖說如此平靜,只怕一場大風暴即將來臨。我等無法抗拒咧!」

    突然,樹頂傳出一聲冷笑,笑聲雖不大,但驚魂動魄,令人心悸,笑聲未止,即見三人飛瀉而下。

    這三人高矮不一,都是輕裝,肩上兵刃絲穗迎風飄動。其中矮小老者冷冷說道:「沈老師,別來無恙,可記得我這故人麼?」

    沈岳兩人各自閃離樹下丈餘,沈逢春一聽深深注視那矮小老者兩眼,不禁一怔,繼而又笑道:「沈某只道是誰,原來是楊雄老師,韓江一別,迄今十載,英風盛名勝如往昔,可喜可賀.楊老師也托身三元幫下麼?不想豪雄如楊老師者也屈居人下,豈不令人惋惜。」

    楊雄面上一熱,道:「沈老師,草木分植,各有所長,你不用冷譏熱諷,楊某今日在此,一來敘敘闊別之情,再則要奉勸沈老師幾句話。」

    沈逢春朗笑道:「楊老師盛情,令沈某感動,有什麼指教,沈某洗耳恭聽。」

    楊雄道:「沈老師現在處境如累卵之危,大丈夫行事自當權衡輕重,如今沈老師田守彈丸之地,內缺糧草,外無援兵,三元黑旗兩幫高手如雲,尚有峨嵋及黑白兩道高手能人參與,一旦發動攻擊,這宅內恐無人倖存,如此深為不智……」

    沈逢春微笑道:「沈某正躊躇之際,希有以教我。」

    楊雄眉宇一皺,朗聲道:「三元幫幫主之意,只要沈老師交出賀束蘭及廣成二寶,城下之圍自解。」

    沈逢春聞言仰面大笑,笑聲若雷,聲震夜空。

    楊雄及同來二人面色大變,目光中凶芒逼射。

    岳洋只立在一旁冷眼旁觀,不動聲色。

    沈逢春笑聲一住搖首道:「楊老師,你太強人所難了,在賀姑娘手中的廣成二寶,你從何得知?」

    楊雄方冷笑一聲,岳洋已自沉聲道:「尊駕何不回去,命羅泰來此說話,立辨真偽,徒饒口舌作甚。」

    楊雄聞言不禁一怔,轉目逼視岳洋,陰惻惻笑道:「你怎知羅泰現在我方?」

    岳洋笑道:「這有什麼不知,廣成二寶就是羅泰得去,所以諉禍於賀姑娘,乃欲置身事外,依我看來,尊駕不如疾速趕回,不然,羅泰已逃之夭夭了,尊駕如此見事不明,未免愧對故人。」

    楊雄先是一呆,繼而冷笑道:「縱你巧舌如簧,老朽怎會信你。」

    岳洋一笑道:「信與不信,聽憑於你,沈大俠,我們走吧!」

    話才落音,楊雄及同來兩人同時挽劍出手疾向岳沈兩人而去,大喝道:「你們能走麼?」

    沈逢春哈哈一笑,疾飄後三尺。岳洋卻面對來劍不閃不避,右手折扇疾點對方「左心俞」穴,左手三指同時飛出。

    那人見岳洋十分鎮定,不禁劍勢一緩,岳洋扇鋒迅疾點到,忙滑開一步,恰在此時,劍尖已被岳洋捏住。

    岳洋冷笑一聲暗展出「彌勒神功」震字訣,只聽一聲驚叫,一柄利劍立斷兩截,脫手飛出,那人身形亦被甩得翻出三丈開外,摔倒塵埃中不起。

    楊雄不料岳洋武功如此卓絕,不禁心驚起來。

    那邊沈逢春已與另一人動手拚搏,劍氣森森,光華炫目。

    岳洋迅疾如電閃在楊雄身前,手中折扇輕輕一揮,道:「尊駕如若不知進退,今晚留下的恐怕就是尊駕!」

    楊雄在江湖上也是個響噹噹,叫得出字號的人物,聞言怎能忍得下這口氣,當下色變,大喝道:「憑你這無名之輩也配留下老夫!」

    他劈掌、挽刀、長身、出招、踢腿,簡直是一氣呵成,分不出誰前誰後,無愧於「閃電神刀」的稱號。

    岳洋暗驚楊雄武功,不敢大意,足下展出「玄天七星步法」。

    楊雄只見眼前一花,對方身影已是不見,刀勢走空,不禁身子向前一衝,突感胸後勁風襲體,心神大震,右腕一招「玉帶圍腰」,急揮出去,身隨刀旋。

    這時,沈逢春一劍逼開對方劍勢,劍尖一振,疾點對方前胸,高喚一聲道:「楊老師!」

    楊雄身在半空,聞聲疾沉落地,見岳洋並未再追襲,心頭略定,應聲道:「沈老師有何話說!」

    沈逢春微笑一聲道:「你我本屬故交,沈某實在不忍眼見楊老師走上覆亡之途,廣成二寶乃羅泰私據,又謊言聳動天下英雄們自相殘殺,沈某本知無不言,待友唯誠之旨,奉勸楊老師速回,嚴詢羅泰,不難真像大白。至於賀姑娘與三元幫幫主殺子之仇,恩怨難辨,是非難明,不似傳聞如此簡單,楊老師何不置身事外,免傷了你我之間和氣。」

    楊雄心中畏懼岳洋武功驚人,動手恐難取勝,加以同行三人已有二人落敗,再若逞強唯恐落得個灰頭土臉,身敗名辱,不由暗中躊躇不定,忖道:「沈逢春之言未必虛假,以他二人之力夾攻自己易如反掌,他如不看在舊交情誼,恐怕用不著多與我費唇舌了。」

    他越想越有道理,不禁面露感激之色,拱手道:「如此說來,楊某此舉未免魯莽,但受人之托,不能不重人之事,謹勸沈兄,彈丸之地,不可恃憑,須及早設法。」

    沈逢春撤劍鬆開受制那人,道:「多謝楊兄指點恕不遠送了。」轉對岳洋道:「我們走!」

    雙雙掠向巨宅而去!

    兩人一翻入宅牆,只見賀束蘭與梅兒羅衣飄飄立在廊下,一見後洋,賀束蘭目露幽怨,嗅道:「你這人真是,不知跑到哪裡去了,害得人家好等!」

    岳洋連聲致歉,並說出遇上常柏呈詳情,不過諱言常柏呈真實姓名。

    賀束蘭及沈逢春聞言,精神為之一振。

    岳洋將常柏呈所贈之物送與沈逢春,沈逢春接過後立即離去。

    賀束蘭深情款款,詛:「奶父傷勢漸見好轉,人也已清醒,剛才還問你哩!」

    梅兒接口道:「小姐,萍妹掌傷……」

    賀束蘭驚哦了一聲,睜著一雙星眸望著岳洋,滿含乞求之色,道:「我倒忘了,萍兒傷勢沉重,煩你與她診視好麼?」

    岳洋不禁面上一熱,道:「蘭姐,男女授受不親,這怎麼行?小弟拿一粒丹藥交與萍姐眼下吧!」

    賀束蘭嬌嗔道:「書獃子,世事總有輕重緩急你怎會不懂?」疾伸纖手一把抓住他左臂,用力一帶,道:「走!」

    岳洋猝不及防,腳步一浮,一個前衝,與賀束蘭撞了滿懷。

    梅兒在旁吃吃嬌笑不止。

    賀束蘭低嗯了一聲,拉著岳洋徑往內室走去。

    巨宅之外——

    忽地,宅牆之上現出一排人影,隱隱聽得沈逢春低喝一聲:「走!」

    只見數十條身影如離弦之矢落於牆外,然後便往東南方向奔去。

    片刻,宅中躍出岳洋,賀柬蘭一雙身影,也是奔往東南方向。

    月黑風疾,東南方約五里外一座山崗下草長及腹,數百株楊樹枝葉繁茂,迎風搖曳起舞。

    三支弩箭從山崗上分射而出,驀地,遠處三道火焰騰騰升起,風助火勢,立時蔓延開來,頓成燎原之勢。

    天干物燥,沾火即燃,轉眼之間,烈火已擴及數里方圓。

    紅光燭火中傳出一聲聲慘叫,人影紛紛四下亂竄。

    亂墳崗上,沈逢春率著數十人撲出,不時有十數支弩箭升空射去,勢盡落地。火勢愈發蔓延,紅光閃閃,照耀著整個荒野,有如白晝一般。

    烈焰中突然竄出十數人,衣衫多處著火,焦頭爛額往迎風方向奔去。

    孰料禍不單行.仰而草叢中躍出兩人,劍氣旋繞,寒芒吐露,七八人只慘叫半聲,已經橫屍就地。

    其餘四五人見勢不妙,奪路而走,怎料到一雙人影身法如電,出手迅快凌厲,兩股匹練飛捲之下,悉數就戮。

    繼見一雙人影矮身一挫,形影頓失。

    這棟巨宅周圍潛伏著三元黑旗半數精銳及高手,總共不下數百人之多,只待翌日三元幫主一到,即發動總攻,不幸智狐常柏呈為報蘇雨山救命之恩,盡洩機密,並贈一包極毒易燃之磷硝,授予策略機要。

    此刻,火勢蔓延東南兩方,西北方向潛伏匪黨知情勢不妙,紛紛趕往施救,不意途中遇伏,毒弩齊射,折傷大半,倖免之人不禁膽戰心驚。既知大勢已去,趕去只是送死,於事無補,只得望火興歎。

    此刻,火勢更旺,令人窒息。

    黎明之前,天空突現一大片烏雲,遮天蓋地而來,雨點傾盆而下,火勢立時受阻,逐漸弱小。

    一雙人影向巨宅之前掠來,正是岳洋與賀束蘭。

    岳洋目中泛出敬佩的神采,暗道:「這智狐才華非常,非但心計謀略卓絕,而且深明天文,竟算準在黎明之前定然有雨,這等人才讓他沉淪黑道中,未免可惜。」遂起網羅常柏呈的意思。

    他們尚未到達巨宅,宅門突然開啟,一輛騾車如飛衝出,隨後又是數十坐騎,坐騎中尚有數匹駿馬鞍上無人。

    賀束蘭與岳洋雙雙拔起,躍上空鞍如飛奔去,轉眼即杳無身影。

    東南兩方十里方圓一片焦土,污濁雨水由高處匯聚成渠,窪地積水已成汪洋,不時衝下一具具屍體,慘不忍睹。

    驀地,正北方向現出數十黑點,來勢極快,轉瞬可見是數十坐騎如飛奔來,蕩起一片水花白霧。為首兩人,形貌威武,頷下長鬚飄拂。左側一人紫臉膛,他對眼前景物,極為震怒,濃眉一掀,望著右側之人,冷笑道:「董賢弟,如非巡舵上弟兄酒醉誤事,耽延了智狐常柏呈老師緊急羽書,豈能葬送這多兄弟性命?」眼中怒芒懾人,長歎道:「此事如傳遍大江南北,我江胥卒顏面何存。」

    右側之人正是三元幫副幫主豹掌董金榮。聞言只好勸江胥卒道:「勝負乃兵家常事,幫主不必氣忿,姓賀賤婢遲早必落我等手中。唉,她雖貌美如花,風華絕代,但冷面手辣,心如蛇蠍,可從暴胥之子慘遭割鼻及太陰穴受制之事看出。倘不是有這場大雨,火海蔓延無可阻遏,遭其塗炭的恐不只是我三元幫及黑旗會弟兄了!」

    忽聽身後有人傳報道:「黑旗會主到!」

    只見一騎如飛趕到,馬上人是一面目森冷中年,坐騎尚未止蹄那人即道:「賀姓賤婢逃掉了麼?」

    江胥卒道:「小弟等一步來遲,諒賤婢業已進去!」

    那面目森冷中年人目光四下一掃,道:「這多人命豈可白送,不知賀姓賤婢由何方向逃去,循跡追蹤勝於在此呆候。」

    江胥卒聞言不禁大感不滿,強耐著氣忿,笑道:「小弟如知道賀姓賤婢逃向何方,也不勞洪兄催促!」

    黑旗會幫主自知說錯了話,乾咳一聲,手指向那所巨宅,道:「空中已無人了麼?」

    江胥卒道:「小弟還未進入宅中,進去也是多餘!」

    「何不進人搜索,看有無蛛絲馬跡留下。」黑旗會主神色不悅說道:「甕中之鱉會讓她跑了,豈非怪事!」

    江胥卒聞言濃眉一展,眼中突泛怒光,但倏又斂去,冷冷笑道:「小弟指揮無方,致遭慘敗,愧疚不已,洪兄大才非常,今後小弟願退麾下,以供驅遣。賀姓賤婢侍女尚在小弟手中,他們必不甘休,定會自投羅網,此地久留無益,我們不如轉回共議大計。」

    大凡武林黑道中人均以利害相交,表面同舟共濟,其實骨子裡無不勻心斗角,暗中傾軋。

    黑旗會主不曾料到江胥卒如此謙讓,自不便再說什麼難聽的話,略略沉吟,道:「無論如何,此所巨宅理當先行搜索!」說著絲韁一帶,就要奔入。

    豹掌董金榮忙道:「洪令主且慢,賤婢賦性毒辣,事必在室內安排了詭計,只等我們自投羅網!」

    洪會主冷笑道:「這話洪某難以相信,他們意在逃命,尚有餘暇從容安設毒計麼?」

    董金榮道:「有道是防人之心不可無,且容在下遣一弟兄前去察機,我等隨後進入也不為遲。」

    洪會主點點頭道:「這倒使得!」

    董金榮將手一揮,立有一騎驅馳奔向巨宅而去。

    馬上人是一三旬勁裝大漢,逼近宅門,縱身離鞍,掠入宅中。

    因董金榮說賀束蘭在宅中安有毒計,所以這大漢未曾入宅就心存三分畏懼。此時已大明,在他眼中的巨宅卻是鬼氣森森,草木皆兵。

    大廳門敞開著,廳內光線暗談,他輕身掠入宅內,目光-掃,見廳內一桌一幾秩序井然,絲毫不亂,只是空無一人。

    不知怎的,他心頭只覺一陣發怵,沉咳了聲,壯著膽子一步一步走了進去。

    忽地,只見他渾身一震,停住腳步,目光落在一張茶几上,原來幾上平放著一隻信封,上書:

    留呈

    三元幫主江台啟

    那人暗道:「看來這宅中並無人在了,不然何必留下書信,董副幫主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未免也太膽小了。」

    想著膽氣陡然一壯,右臂一探,就向幾上去拿那書信。

    手指著看觸近信封,怎料信封被他指風所通,竟滑下茶几,飄落廳中。

    大漢正俯身去揀,耳聞嘩啦啦一片聲響,不由大驚失色,顧不得信件,忙回首張望,只見一排太師桌椅全數坍下,不知何故。大漢驚得一呆,未及思忖,接著又聞「擦」的一聲,跟著一聲大響。

    抬頭望向廳外,不禁瞼色大變,只見大廳門上落下一扇鐵柵,忙竄身過去,這時才發現鐵柵全以粗似兒臂的鐵條鑄成。

    他意識到其中必有惡毒的詭計及自身的危險,忙用重手法扭那鐵柵使之鬆動,怎知禍變卻已迫在眉睫。

    宅外群豪久候那漢子不出,不禁面面相覷,暗中驚疑,董金榮眉頭一皺,立即命五人進去察機。

    五人如飛掠入宅中,須臾,「轟」的一聲巨響,整個巨宅炸得粉粹,火光硝煙衝霄而起,那磚石樑木送上半空,又如驟雨般紛紛落下來,聲勢極是駭人。

    群豪一見大驚,同時撥轉馬頭往後急撤。馬匹受驚嘶聲不絕,起步受阻,不少人被半空墜下的磚石砸下馬鞍,慘叫之聲迭起。

    僥倖來傷得以逃身之人,哪裡還敢回身,恨不得馬生雙翅,拚命前奔。

    群豪馳抵江邊,心悸才定。江胥卒恨恨說道:「此仇不報,誓不為人,回去將那女婢嚴刑酷逼,務必問出賀勝賤婢……」

    剛說至此,忽見江邊葦草中「潑啦」駛出一條小舟,舟中一黑衣漢子放槳點足-鶴沖天而起,弓腰平身而來。

    這漢子身形一沾地,欠身道:「稟幫主,羅泰三人並何姓少女潛逃不知下落?」

    江胥車及董金榮聞言面目一變,呆呆地半晌不語。

    董金榮微歎了一聲:「悔不用常柏呈之言廣成二寶如不在羅泰手中,便為賀姓婢所得,何姓婢女被點麻款穴道,單獨逃去必不可能,定為羅泰挾走。羅泰心術素來不端,挾走何姓少女,必欲從她身上找出賀姓賤婢所在!」話聲一頓,又道:「看來,廣成二寶在賀姓賤婢身上成分居多!」

    江胥車面色一陣白,一陣青,腹內那種難受滋味自不待言。江湖中人最是惜名,一再受挫,威望何在?何況又當著黑旗會主之前出現了。

    董金榮忙道:「幫主,事不宜遲,羅泰等人逃出不久,速回船傳令緝捕,若再耽誤,恐將不及了!」

    黑旗會主似自言自語,冷笑道:「妄想綠林盟主位子,既無謀略,又無才華,事後張惶失措,如此之人,怎能使天下群豪心悅誠服?」神色異常難看。

    江胥卒聞言大怒,殺機畢露,正待發作,董金榮忙用手拉了江胥卒衣袖一下,道:「諒羅泰也逃不出多遠,幫主,我們快回!」

    引一聲長嘯,菜葉中立時飛矢般穿出十數隻大船。

    三元幫幫主江胥年強按住滿腔怒氣,佯擠出一副笑容道:「常兄不要以一時之得失輕動無名。你我合則兩利,分則兩敗,傳揚出去,豈不貽人笑柄。」

    黑旗會主尚不愧為梟雄人物,深知小不忍則亂大謀之理,遂轉顏道:「小弟痛心手下遭遇奇禍,一時氣忿失言,望江兄恕罪。」

    江胥卒道:「你我本是知交,小弟也知洪兄心情,哪有見怪之理!」

    群豪翻身離鞍跨入舟中,駛向水流中游而去。

    智狐常柏呈等人別過岳洋後疾向大江奔去,途中常柏呈默不作聲,似在沉思著什麼大事似的。

    蓋多林深知常柏呈習性,平時談笑風生,遇有重大之事,即深思熟慮,表現得異常沉默。他目光掠了常柏呈一眼,笑道:「常兄,你又有什麼是疑不決之事麼?」

    常柏呈道:「當年我等五人在承德府長興記飯莊,如非蘇恩公相救,早與木同腐,哪有現在?是我常柏呈曾向蘇公說過,日後如有驅使我常柏呈之處,雖萬死不辭,大丈夫立身處世,應遠惡近善,受人點水之恩,當報以湧泉之勢!」

    蓋多林點頭道:「所以常兄設計幫助岳少俠,聊以報德,小弟等也認為理該如此。常兄智計無雙,不知思得什麼妙計?」

    常柏呈遂壓低嗓子如此這般細說了一陣,蓋多林等四人連聲稱好。

    須臾長江已在眼前,常柏呈打了一個胡哨,江邊葦叢中疾穿出一條小舟。

    五人如箭離弦,縱身躍上小舟。常柏裡即問道:「巡江舵如今何在?」

    舟夫乃一矮小漢子,答道:「現在下游十五里處傍岸,船上弟兄均傍岸飲酒了。」

    常柏呈心中暗喜,說道:「現在是什麼時候,還這等貪酒誤事!」

    那矮小漢子道:「對方已是網中之魚,合擊之期據說並不在今晚,是以他們安心縱酒尋樂去了!」

    常柏呈冷笑一聲,道:「有勞兄台將我等急送過江後,再通知巡江舵主,現常某有事要請巡江舵主轉告幫主,常某在江岸上一家利通客棧相候!」

    那人應了一聲「是」,奮力斜渡長江。

    水急舟速,半刻工夫已抵對岸,五人飛掠離舟。

    常柏呈五人飛登數百級石階,利通客棧門首兩盞油紙燈籠射出的昏黃燈光已可望見。常柏呈道:「不知羅泰他們還在利通客棧否!」

    蓋多林道:「大概還在,他們為求容身之地,尚不致急於離去。」

    利通客棧明是招商客店,暗是三元幫眼線。五人疾如飄風,直向自己等人居室而去。

    五人一進房中,閃開了火折子,燃著油燈,常柏呈即向蓋多林道:「蓋賢弟,煩請你叫羅泰三位來!」說後,即就案上紙筆,孺墨揮毫.書呈江胥卒密函。

    蓋多林閃出室外而去。

    須臾,常柏呈已將書函寫就,裝入信封揣入懷中。

    忽聽室外步覆踏入,人影紛問,蓋多林領著羅素三人進入室中。

    常柏呈忙離座起身施禮,面帶笑容。

    羅泰拱手道:「如此深夜,常老師召喚我等,有何事吩咐?」

    常柏皇神色嚴肅,故作危言道:「羅老師尚不知自身之危,常某天明即離此他往,不忍羅老師三位身遭不測,故此通知三位!」

    羅泰三人聞言不由面色大變,臉色蒼白。良久,羅泰始道:「常老師未免危言聳聽,羅某為何有殺身之禍?」

    此時,蓋多林飄然離室外出。

    常柏呈正色道:「方纔兄弟五人在對江,發現洞庭湖主台正廷率手下多人與三元幫能手拼捕。台正廷聲言,賀束蘭與三元幫私怨不可與廣成二寶混為一談。因二寶實是羅泰裹走,如貴幫不信,請交出羅泰等三位當面印證……」

    羅泰聞說面色大變,目吐凶光,急道:「豈有此理。在下如身懷『廣成二寶』怎會寄身三元幫,早就遠走高飛了,台正廷未免欺人太甚了。」由他的臉色來看.顯然有點色厲內荏。

    常柏呈笑笑道:「事實真像如此,兄弟乃局外人,不能辨明,但據兄弟所知,三元幫已允信台正廷之言,現已傳稟江幫主,三位危機即將迫生,兄弟或有故作危言之嫌,可信與否,仍在三位。」

    羅泰這時已是沉不住氣了,霍地起立,微一抱拳道:「常老師忠言相告,容後圖報,在下告辭了……」

    忽地,蓋多林閃身掠入室中,神色惶惶地道:「巡江四傑八十餘名高手散佈利通客棧駐守,小弟出外被阻,一問四傑為了何事,四傑稱不知,只待幫主前來便知。小弟心想或系衝著羅老師三位而來。」

    羅泰三人心神大震,目現驚容。

    常柏呈忙道:「事屬緊急,三位逃離必被擒無疑,不如藏身兄弟榻下,待兄弟善為應付,或可倖免被擒之辱!」

    羅泰此時已無主意,深知常柏呈智計百出,忙道:「一切均仰仗常老師了!」說時,三人轉身向榻前掠去,矮身屈膝,鑽入榻下。

    常柏呈向蓋多林一示眼色,四人迅疾撲向榻前,伸指飛點羅泰三人後胸命門穴。

    羅泰三人悶哼了一聲,昏倒榻下。

    常柏呈忙道:「四位兄弟將羅泰扶出棧外,在蛇山之後等我回轉。」身形一閃,出得室外而去。

    客棧門前,一個魁梧勁裝大漢正靠著門緣與店伙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酒氣沖人,口齒不清,已是七分酒醉。

    那大漢一見常柏呈走來,即問道:「常老師有何要事?」

    常柏呈忙取出事先寫好書信,遞與大漢手上,道:「尚副舵主,事急不客在下細說,此信煩速面呈幫主拆閱,幫主在天明之前務必要趕至對岸,不然,貴幫數百兄弟都將慘死!」

    大漢一怔,醉酒登時驚醒三分,道:「真有如此重要麼?」

    常柏呈正色道:「在下怎可欺騙尚副舵主,如誤了事,尚副舵主恐擔當不起。」

    大漢愕然變色,轉身疾奔而去.

    常柏呈微微一笑,身形疾展暗暗跟定大漢身後。

    三元幫近兩年崛起大江南北,比當年紅旗幫氣勢尤甚。

    幫主鐵翅神燕江胥卒雄才大略,抱負非常。他本人聲望之隆,一時無雙,只可惜輔佐失人,幫內良莠不齊.江湖道上對三元幫毀譽參半。

    江胥卒鑒於當年紅旗幫總壇慘遭覆滅,因而將三元幫總舵不設在固定地點,而且隱秘異常,不僅外人難以獲悉,就是本幫人除了幾個首腦及巡江舵外,也不知總壇所在地。

    常柏呈一路流星閃電般緊隨那大漢,大漢因酒醉耳目比平常昏蔽,對身後緊隨的常柏呈絲毫未覺。

    片刻之後,循著江邊奔出十數里,到達一處河汊出口處,蘆葦幾乎遮蔽了整個江面,風動葦葉,颯颯有聲。

    只見那大漢止步停身,雙掌交擊了幾下,便聽葦中送出一聲低喝道:「什麼人?」

    大漢答道:「巡江舵尚江,有要緊事面見幫主!」

    「原來是尚副舵主,請上舟吧!」

    接著自蘆葦蕩中如矢般穿出一支小艇,艇首孔明燈開啟,射出一線強烈黃光。

    尚江提身躍下舟中,孔明燈光復又關閉,只聽舟穿葦葉,雙漿潑水之聲隱隱入耳。常柏呈隱在暗處,窺視得真切,心念急轉之下,已想出一個計策

    他此來用意,為救出賀束蘭貼身侍婢何鳳兒,他與賀束蘭井無交情,實為感謝當年蘇雨山救命大恩,以此報在岳洋身上。

    約摸一頓飯光景.忽聞沙沙之聲噪雜盈耳。常柏呈窮盡目力注視河汊出口處,只見十數艘巨形快艇,出得河汊進入大江,橫駛而去,艇上黑影幢幢,不下數十人之多。

    常柏呈心中狂喜,仰面看了看天色,知大雷雨應在半個時辰以後降臨,側面眺望對江遠處,只見遠處紅光閃了兩間,知道岳洋等人已如計施為,東南風勁疾,可收全功。

    他鼻中低哼一聲,疾躍而出,掠抵對岸,效尚江雙掌交擊了幾下。

    須臾,葦中送出一聲斷喝道:「什麼人?」

    常柏呈答道:「巡江舵上李二虎。適才在江心遇上幫主座舟,幫主令兄弟持令前來,將何姓婢女送去。」

    舟上應聲道:「如此交出令箭查驗!」言畢,一線強烈孔明燈光倏然射出。

    常柏呈道了一聲:「兄弟遵命!」說時湧身瀉落舟中,右臂迅如電光石火伸出,道:「請查驗令箭!」突然手腕一翻,並指點出,指勁透風,迅疾無倫。

    那人瞧也沒瞧清,應指倒下。常柏呈雙手一撈,輕輕擱下,將孔明燈光關閉,抄起雙槳,輕輕蕩離,駛入河汊深處。

    深人數十丈,隱隱只見三條巨舟聯鎖在一起,舟上一片漆黑,燈火俱無。

    他躊躇了一下,棄槳雙足疾點一式「黃鶴穿雲」沖天拔起,身化「大鵬展翅」,輕似落葉般落在一舟船槍上,凝目傾聽一陣,只覺三舟中悄無聲息,暗中驚疑道:「難道他們傾巢而出了不成?」

    思忖之際,已探身而下,矮身躡足走進艙門,忽聞鄰舟中間啞的語聲道:「打車!」繼而傳出一陣嘻笑聲,但音量甚微。

    常柏呈不禁一怔,繼而恍然道:「幫主離此,他們無事,安逸得在下棋觀戰,似此疏忽懶散,怎成得什麼大事。」

    他認為機不可失,輕輕拉開艙門,首艙中燃著一盞油燈,昏黃燈光下,只見何鳳兒雲鬢蓬亂,憔悴蒼白,圓睜一對失神的眸子瞪著常柏呈,露出仇恨怨毒之色。

    一個胖婦倒在何鳳兒腳下沉睡,口張涎流,兩頰胖肉隨著鼻息上下跳動不止。

    顯然何鳳兒受了無盡折磨,並被制住穴道,無法動彈。常柏呈從何鳳兒眼中察知她認為自己也是三元幫匪黨中人。

    他無暇解釋,兩指飛點在胖婦胸前死穴上,單手一抄何鳳兒柳腰,一把挾住,激射出艙,雙足飛起,落在原先的小艇上。

    常柏呈將何鳳兒平臥艇中,雙臂輪漿一送,如矢離弦般穿出三丈開外。

    他掄槳如飛,舟行似箭,不到片刻,已抵河汊出口處。

    何鳳兒忽出聲道:「尊駕是何人所遣?」

    常柏呈微微一笑道:「老朽受你家小姐之托,待老朽解開姑娘穴道、」

    何風兒神色慘變道:「解不得,此是獨門陰毒手法,穴道一解,必會五官噴血而死,只求見上我家小姐一面,死也甘心。」

    常柏呈微微歎息一聲,道:「何姑娘無須氣短。雖然老朽功力不夠,似這獨門點穴手法未必天下無人解得,現急須離此,恕老朽放肆了。」雙手一托何鳳兒嬌腰,電掣般離去。

    途中遠眺對江遠處,只見紅光燭天,夜空烏雲狂奔,金蛇電閃,雷聲隆隆。心料江胥卒趕至巨宅之前,已是焦屍遍野,賀束蘭等人早已逃離無疑。想到此,常柏呈腳下愈發加疾。瞬間,豆大雨點傾盆而下。

    常柏呈脫下身上長衫,披蓋在何鳳兒身上,托著她往蛇山奔去。

    雲開天晴,空際泛出一絲魚白。夏口對江現出賀束蘭、岳洋一雙身影。

    賀束蘭已改了男裝,與岳洋俱帶人皮面具,冰冷面孔,使人生畏。

    兩人並肩眺望對江天際,江水浩蕩,遠山若有若無。

    忽地,岸柳之下走出一個漢子,笑道:「兩位可要過江麼?」

    賀束蘭仔細打量了那漢子一眼,見這漢子雖威武壯健,卻不似練家子模樣,定不是三元幫手下,遂點點頭。

    岳洋道:「渡資多少?」

    那漢子答道:「小的不敢多要,客官隨意打發!」

    岳洋掏出一塊碎銀子約值五錢,遞與那漢子。

    漢子接過,忙道:「太多了,太多了,謝謝,兩位客官請隨小的上船!」

    兩人隨著漢子上舟,往夏口駛去。

    舟至江心、旭日昇起,江面金霞萬道,泛出異采。

    這時,江心又出現一條小舟,也是渡向對江夏口,舟中端坐一老者,鷂目鷹鼻,目光凶狠,不時瞥注岳洋舟上。

    兩舟並行,相距不過四五丈左右,岳洋與老者目光相接,不禁一怔,鼻中低哼了一聲!

    賀束蘭發覺岳洋目光不對,遂也望了舟中老者一眼,低聲問道:「此人是誰?你認得他麼?」

    岳洋搖首未予置答。賀束蘭冰雪聰明,知岳洋必認得此人,說不定還結有前仇,怎肯就此作罷。岳洋經不住賀束蘭逼問,苦笑一聲道:「此人名欒丁鬼!」

    賀束蘭哦了一聲,玉婉輕抬,理了理為江風吹亂的青絲雲鬢,嫣然嬌笑道:「他就是在勒竹鎮上,為鳳兒無知阻攔,致被其逃去的欒丁鬼麼?由你目光中看出,你必與欒丁鬼結有不可解的宿怨,是嗎?」

    岳洋搖搖頭,答道:「蘭姐,你猜得不對。小弟與欒丁鬼在勒竹鎮上初次見面,怎能說是宿怨,不過他與小弟仇人王聲平曾在岷江共事過!」

    賀束蘭笑道:「原來如此,現在就令舟子靠近欒丁鬼的船,不怕欒丁克飛上了天!」

    岳洋略一沉吟,搖首道:「不,此時我們不宜暴露形跡,引人注目,救何姑娘要緊,欒丁鬼既在夏日露面,必還有幾天逗留。」

    賀束蘭斜睨了岳洋一眼,笑道:「看來,你對鳳兒不無耿耿。」

    岳洋微笑不答,目光不再掠向欒丁克舟上,轉而凝向蛇山重簷疊角,金碧輝煌之黃鶴樓。因為岳洋與賀束蘭均帶了人皮面具,欒丁鬼只覺兩人面色冰冷,別無可疑之處,心無警惕遂種下日後殺身之禍。

    舟行甚遠,駛抵夏口江岸,欒丁鬼已駛向下游江岸,岳洋與賀束蘭雙雙登岸,岳洋忽見常柏呈身影一閃不見,下由暗中一怔,突由人叢中鑽出一個白髮衰邁老頭,拉著岳洋道:「你才回來,你姑母病已垂危,想在臨終之前見面,快隨我來。」

    說時眼皮眨了幾眨,轉過身去。

    岳洋當即會意,知是常柏呈遣來的,與賀束蘭打一眼色,低聲道:「我們隨著他走。」

    岳洋,賀束蘭默默隨著那老漢走去,穿過江邊大街,繞至蛇山之後登山.行人已漸行稀落。

    老漢突然止步轉身,迅快地遞與岳洋一個紙卷,即向路側穿林拂葉而去.

    岳洋不禁一驚,心知必有原因,四顧一望,見附近無人,遂打開紙卷。

    賀束蘭也把頭伸了過來,四目同注,觀看紙上字跡。

    大意謂何姑娘業已救出,寄居於蛇山之上一個姓張的樵夫家裡。何姑娘被辣毒的獨門手法點注穴道,因功力不夠,不敢妄解,恐淤血逆沖噴血而死,又因恐三元幫主起疑,卻難留此,所以急急返回,天黑之後必來陳明詳情。

    落款「知名不具」,不言而知,是智狐常柏呈所書。

    賀束蘭眸中顯露驚喜,道:「這人是誰嘛!怎麼不具名字?」

    岳洋笑道:「此人才智非常,我等能逃出重圍,也是仗他援策!」

    賀束蘭嗔道:「這個我知道,我是問他真實姓名嘛!」

    岳洋故作神秘道:「法不傳六耳。蘭姐,我們去看過鳳兒再說吧。」說時,已領先登山如飛而去。

    賀束蘭望著岳祥後影白了一眼道:「死人。」柳腰一提,蓮步如飛尾隨岳洋之後。

    一間簡陋石屋,深處於山後密林懸崖之上,外人不知者甚難找到。岳洋循常柏呈信上指示走去,猶如輕車熟路。只見這間石屋築在一塊突出的斷崖上,屋外是一間六七丈方圓土坪,坪下峭壁如塹,屋後亦是數十丈高陡石壁,流泉飛濺,幽靜無比。

    坪上植有數株柿樹,青柿纍纍壓枝,門外堆置著一束束山柴,幾隻雞在坪下遊走尋食,靜悄悄地一無人聲。

    兩人尚未到達門首,突然一小女孩由門內探出腦袋來,一頭黑髮束成兩條小辮,一見二人沉冷的面龐,臉上露出驚喜之色,躍了出來道:「哪位是岳大叔?」

    岳洋笑道:「就是我,小姑娘是在等著我,是嗎?」

    那女孩天真無邪地瞪著雙眸,望了望岳洋、賀束蘭面孔,問道:「岳大叔,是一位胡叔叔叫我等你,他說岳大叔面孔是冷冰冰的,使人可怕,其實心腸十分善良,怎麼這位大叔面孔也是冷冰冰的呢?」

    岳洋不禁一笑,知道小姑娘所說胡叔叔就是智狐常柏呈化名,伸手摸了摸小姑娘面頰,問道:「你爹在嗎?」

    小女孩睜著一雙大眼,點頭道:「我爹我媽都在,還有一位姓何的姑娘真可憐,病得都快死啦!」

    賀束蘭聞言大為焦急,道:「小妹妹,這位何姑娘能說話嗎?」

    女孩搖搖頭:「她不說話,也不飲食,躺在我家樓上,只與胡叔叔說過兩句話,一直閉著眼睛呻吟……」

    石屋內又走出一男一女,男的年在四旬開外,一身粗布短褲褂,壯健異常,面象透出相豪爽直,女的也是農婦裝束。

    那壯漢向女孩喝道:「麗兒,不准向客人無禮。」

    小女孩小嘴一撅,道:「爹,我沒無禮嘛!」

    岳洋跨前一步,抱拳笑道:「閣下可是姓張嗎?」

    壯漢拱手相答,笑道:「不敢,小的張福,胡先生叮囑小的,請二位先去救何姑娘要緊!」

    岳洋道:「就請閣下帶路。」

    壯漢道:「二位隨小的來。」轉身向門內走去,岳洋與賀束蘭緊隨身後。

    穿過廳堂之後,順著扶梯登樓。其實這樓根本算不上樓,僅有三尺來高,上下均須曲腰而行,平常為堆置雜物糧食之用。

    何鳳兒平臥在稻草墊上,身旁點著一盞油燈,昏黃暗淡。

    壯漢道:「閣下請自使吧!」

    壯漢深明武林中人行事詭秘,不容人窺見,便說:「客官如有急需之處,只管呼喚,小的命小女送來。請恕簡慢。」說罷,轉身下得樓去。

    何鳳兒睜著雙眸注視著岳洋,賀束蘭,似不識他兩人是誰。

    賀束蘭揭下人皮面具:「鳳兒,你怎麼樣了?」

    何鳳兒一見是賀束蘭,悲呼道:「小姐,鳳兒是不行了,能與小姐見上一面,死也瞑目安心了。」說時,珠淚奪眶而出。

    賀束蘭蹲下身來:「鳳兒,快別說這些喪氣話,我就不信不能解開你被點的穴道。」

    何鳳兒搖搖頭道:「小姐,你無能為力,江胥卒手法極為陰毒,正反逆用,解開此一穴,另一穴道必起變化,鳳兒只想說出所見所聞,求小姐點上死穴,免得多受痛苦。」

    賀束蘭道:「胡說,你告訴我被封穴道,讓我設法解開!」

    何鳳兒歎了一口氣,說出被點穴道。

    賀束蘭面色通紅,眸中殺機吐露。原來所點的卻是女兒家隱秘之處,陰辣歹毒不可解救。賀束蘭銀牙猛挫,咯咯咯作響,罵道:「江胥卒,有朝一日作落在姑娘手中,端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見岳洋垂面沉思,不聲不語,猶如癡呆,用纖手推了岳洋一把,嗔道:「喂,你倒是想想法兒呀!怎麼盡在旁裝聾作啞。」

    岳洋如夢方醒,尷尬地笑了笑道:「何姑娘被點穴道陰毒已極,小弟是在想如何解穴才不致喪命或致殘。」說時長歎一聲道:「縱然思出解救之道,小弟又怎能出手,何況蘭姐更不能代勞,因分寸輕重極難把准,萬一有失,反催何姑娘速死,小弟委實為難之極!」

    賀束蘭白了岳洋一眼,嗔道:「你這迂腐氣何時才能脫掉,這是什麼時候了,萍兒不是你解救的麼?快想法子試試。」

    鳳兒望了小姐一眼,道:「小姐,這位是誰呀?」

    賀束蘭抿嘴笑道:「你不認得他嗎?他就是你在勒竹鎮上無端伸手所迫的岳公子,他心內還在恨你咧,你求求他吧!」

    鳳兒憔悴臉色上不禁泛出淡淡紅暈,張口欲言。

    岳洋忙道:「何姑娘此時不宜多說話,蓄余一分元氣,即增一分治癒希望!」說著取出一粒長春丹來,放入鳳兒口中。

    鳳兒知岳洋說話是真,目含感激之色,閉目養傷。

    岳洋向賀束蘭說道:「小弟尚須窮索解穴之法,非片刻可以想出。蘭姐,你先陪何姑娘一會兒,小弟在此打坐吧!」

    賀柬蘭點點頭。

    岳洋立即盤膝坐好,閉目沉思。

    要知岳洋雖只學了軒轅十八解及素問九針,但軒轅十八解乃前古絕學,義理深奧,奪天地造化之奇,臨別之時,蘇雨山曾囑道;「你生死玄關被我打通,武功與日增進,自不能與往昔相比,不過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而且學無止境,我所傳你四種武學,均是非凡絕學,其中義理博雜,你能窮究其境,則一生受用不盡!」

    岳洋如今已將四套絕學爛熟於胸,他只覺軒轅十八解像長江大海般廣浩淵繁,不絕長流,難窮其境,但每悟出一分窮奧,即獲一分進益。

    他復憶起其師蘇雨山名滿天下之故,與其說他武學卓絕無論,毋寧說是醫理淵博,鳳兒倘遇恩師,解穴治傷不過舉手之勞,因而悟出其師所傳之軒轅十八解內必有能夠救鳳兒之道。

    賀束蘭在旁凝視岳洋,只見岳洋面上漸漸透出一片清氣,望之儼然仙風道骨,令人驚喜。

    驚的是岳洋自離開玉鍾山後,必獲奇遇,問他又堅不吐實,避重就輕,定有難言之隱,假以時日,冠冕武林已勿庸置疑,若與其父逐鹿中原,成敗未可逆料。

    喜的是自己未走眼,岳郎才華蓋世,不負自己一片深情,不禁又泛出患得患失之感,因有英香插在其中。

    她注視岳洋半晌,轉眼又瞥向鳳兒,只見何鳳兒原來毫無血色面龐又現出一層紅暈,知藥力已見功效,不由心略寬慰。

    此刻的岳洋,已臻物我兩忘境界,參悟軒轅十八解玄奧大有所獲,他本已探出相救何鳳兒之道,為不捨此融匯軒轅十八解精華之良機,是以遲遲仍未收功。

    約莫過了兩個時辰,岳洋才睜開雙目,賀束蘭正與鳳兒娓娓而談。

    鳳兒瞥見岳洋睜開雙目,眸中陡露欣喜的光采,道:小姐,岳公子已行功完畢!」

    賀束蘭迅即轉目注視岳洋:「想了這麼長時間,總該想出救鳳兒之法了吧?」

    岳洋點點頭,道:「只是難以出手!」

    賀束蘭格格一笑,戴上人皮面具,道:「我知你是礙著我在旁,這樣吧,我下樓去,不過,稍時你要還我個活跳新鮮的鳳兒來!」說時已竄至樓梯口,下得樓去。

    廳堂內桌上已擺上三大碗菜餚,均是山禽野味,香味撲鼻,隱隱可聞窗下炒菜聲及小女孩話音。

    賀束蘭目光瞄向屋外,只見張福彎腰立於坪上,東西盼望,不禁走了出去,站在張福身後,道:「張大叔,叨擾你了,不必為我們破費,使我等於心難安!」

    張福竟不察覺賀束蘭來到身後,聞聲嚇了一跳,驚惶四顧,見是賀束蘭,方始神定,遜笑道:「客官說哪裡話來,小的怎能不款待胡先生好友,粗茶淡飯,不值一提!」

    繼又面容嚴肅地說道:「客官你來看,這山後原本極少有人往來,怎麼如今竟會有許多江湖英雄人物現身?胡先生曾叮囑過,萬一有江湖人物偵問何姑娘下落,叫小的沉著應對。客官,你看他們可是尋找何姑娘的麼?」說時,伸手指著密林叢中。

    賀束蘭不禁一怔,果然人影晃動,一閃而隱,料知是三元幫匪徒,不由暗中冷笑一聲,杏目泛出無限殺機.須臾,答道:「這倒不一定.江湖中盡多光怪陸離之事,他們不找到此處,是他們萬幸,不然.坪上就是他們濺血橫屍之處!」

    張福暗道:「這位客官好大的殺氣!」他本非江湖中人,茫然不知所答,片刻才想出一句話來,道:「那位何姑娘好了麼?唉,請他們下來吃飯!」

    賀束蘭忙道:「不敢勞煩,待會兒他們自會下樓來!」

    張福道:「如此,小的不奉陪了!」轉身快步入屋。

    賀束蘭望了望崖下人影,粉面罩霜,緩緩走向屋內,一步跨入,只見岳洋已下得樓來,緩緩走入廳堂,不禁一喜:「洋弟,鳳兒痊癒了麼?」

    岳洋答道:「尚未出差錯,好是好了,不過她仍要調息養功。天黑以前,鳳兒不能行動自如。」

    這時,張福走出,笑道:「二位想必腹中飢餓了,快請人席用飯!」

    岳洋道:「這如何敢當?」

    張福道:「說哪裡話來,只請二位不嫌簡慢就是!」

    岳洋謝道:「既是如此,就請大嬸及今媛一同進餐吧!」

    張福道:「他們方纔已與小的用過,二位不必多禮!」

    賀束蘭與岳洋一笑,雙雙坐下。飯中,賀束蘭說出方纔所見崖下人影之事。

    突然廳外傳來一聲冷笑,只見簷下一列站著三人。

    中立者紫臉膛,濃眉虎眼,貌相極其威武。

    右側一人與中立者年歲相仿,面目陰沉,望而生畏。

    左側一個勁裝大漢,兩手橫握一支金軟鞭。

    岳洋微微一笑,緩緩立起離座,走出兩步,冷冷說道:「三位無故光臨民舍,不知為了何故?」

    中立者朗笑道:「老朽也不瞞你,老朽是三元幫幫主江胥卒,因門中一人逃走,是以來蛇山搜捕!」

    岳洋面目森嚴,哦了一聲:「原來是江幫主。幫主既已探明此人逃來蛇山,但不知此人相貌如何……」

    手握長鞭大漢冷笑道:「幫主,屬下進去搜捕,與這無名小輩繞舌作甚?」說著,一步跨入門內。

    岳洋目中寒光逼人,朗笑一聲,輕拍一掌,道:「三元幫又非官府,你也太目中無動人了?」

    雖岳洋掌不帶力,執鞭大漢卻也識貨,迅疾退出門外。

    江胥卒驚異之極,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他已從適才一掌中看出岳洋不是等閒之輩,由不得眉頭一皺。

    右立老者微笑道:「原來閣下也是武林中人,老朽董金榮。敝幫逃走人物干係重大,只須瞧瞧有無,於閣下無損,為何見拒?」

    賀束蘭此時已立在岳洋身後,冷眼旁觀,不聲不語。

    岳洋縱聲大笑:「在下武林末學,從不招惹江湖是非,更與貴幫井河不犯,根本用不著庇護來歷不明之輩,既已說明屋內並無貴幫叛徒,閣下如再欲恃強,斷然不行!」

    執鞭大漢道:「不行也得行,與本幫作對,無異以卵擊石,閣下何不思量些?」

    岳洋大喝道:「三元幫雖然勢大,但在下可沒放在眼內。」

    江胥卒冷冷說道:「如此說來,閣下是存心與本幫作對了?」

    岳洋道:「那就要看江幫主了!」

    「閣下豪氣非常,想必身蘊絕學,也好,老朽正想借此見識見識。」說著喝了一聲「退!」三人疾退躍落於坪中。

    岳洋低聲道:「蘭姐只護著住宅,以防有失!」雙足一提,疾落坪中,姿勢妙曼至極。

    江胥卒心頭微微一震,望了豹掌查金榮一眼,只見他也是面色微變。

    岳洋道:「三位無故登門欺人,今日難免帶一點公道回去。」

    執鞭大漢大喝道:「招子放亮些!你瞧瞧四外,便知誰難逃公道!」

    在大漢說話時,岳洋已發現崖上人影來往,隱現林中,當下僅冷笑了聲,目注江胥卒道:「請江幫主賜教!」

    執鞭大漢道:「殺雞焉用牛刀,待俺會會這小子!」

    岳洋冷冷望了他一眼,厲聲道:「你是何人,請見告!」

    一旁的董金榮道:「他是江湖上人稱『金鞭玄壇』、大江之南無人不知的——周號男!」

    岳洋道:「怎麼在下入游江南,竟從未聽見過『金鞭玄壇』之名?」

    周號男激怒得面紅耳赤,暴雷似地大喝一聲,呼的一式「橫掃千軍」攔腰捲去!

    雖是急急出招,其中變化竟是奇詭凌厲,手振處,只見百道金虹橫成一堵金牆推去,鞭過處呼呼帶風,真是名不虛傳!

    岳洋視掃來的軟鞭若無睹。鞭梢將至脅下,腳步滑開三尺,鞭勢立告走空。

    周號男冷笑一聲,鞭梢回捲,威勢未斂,仍然金虹閃眼!

    岳洋身形右挪,右掌虛空一彈,斜弧半圈,迅疾舒指抓出,一把竟將鞭梢抓住,其動作快如閃電。

    周號男心神一寒,猛力回腕後撤!誰料一扯之下,岳洋身形如山,動也未動。周號男卻震得虎口裂開,鮮血進溢,悶哼了聲,身子不由自主衝出數步,鞭梢猶自緊握。

    岳洋冷笑了笑,五指加力,捉緊鞭梢,往外一甩一擰。

    周號男只覺一股奇猛之力由鞭梢透來,竟鬆手不及,身形登時翻至半空,大叫聲中,往崖下疾翻落去。

    這聲大叫,隨風傳揚,山谷回應,動心驚魄。

    周號男這一墜下崖谷,如不碎骨粉身,定也重傷致殘。

    江胥卒、董金榮不禁相顧失色,自知遇上了棘手人物。

    董金榮眉頭微皺,輕咳一聲,強作笑顏道:「閣下做的也未免太過份了?」

    岳洋道:「一經動手,就難免有生死之別。在下並未觸犯貴幫,是貴門欺人太甚,在下為勢所逼,不得不如此。」

    董金榮乾笑了兩聲:「好說,好說。董某敢請閣下賜告大名。」

    「武林末學,何必多問。」

    董金榮冷笑一聲,左足點地,兩指彎曲如鉤,飛抓而出,一上一下,分襲胸腹兩處要害重穴。

    岳洋在樓上力求解開鳳兒穴道之法,參悟「軒轅十八解」精華,短短兩個時辰潛移默化,武功何啻增進一倍,目睹董金榮掌勢猛狠,淡淡的一笑。

    董金榮已知對方身手異常,雙掌一出,左足疾點,身形嗖的拔起丈餘,化為「大鵬展翅」,雙掌一併,吐出一股巨大無朋的罡力,以泰山壓頂之勢罩下。

    岳洋自幼受欺凌,不由養成偏激之性,遇上恃強凌人之事,立泛殺機。豹掌董金榮此種招式,無疑必置自己於死地,當下冷笑一聲,施展「玄天七星步法」,玄奧無比地脫出掌風之下。

    只見岳洋手掌一翻,暗展「彌勒神功」震字訣,一式「天王托塔」猛往上揚。

    董金榮只覺胸前為一股無形潛勁所擊,如中千斤鋼錘,痛得禁不住慘叫一聲,下飛的身形反被彈起半空。

    此刻的江胥卒看出情勢不妙,身形劃空搶出,迅疾攻出幾掌。

    江胥卒不愧為一幫之主,一身絕學並非等閒,出掌投式令人意想不到,變幻莫測,精奇無比。

    岳洋不想江胥卒身形如此之快,立被逼退了三步。

    江胥卒似乎存心不讓岳洋有緩息之機會,掌法變幻,幻起漫天掌影,電掣擊來,跟著左指又出,手指掄處,岳洋全身三百六十大穴,無不被罩在指影之下。

    岳洋心頭一驚,腳下飛快移動,「玄天七星」步法奇奧無比,掌風指勁著著擊在他身上,竟滑步閃開了。

    可是江胥卒掌風指影猶如附骨之蛆一般,追襲而至,居然使岳洋展不開手腳,逼得身形連連轉動。

    那董金榮早已旋身落於坪沿,看出他受傷不輕,嗆出一灘鮮血,面色灰白如紙,胸前起伏不定,滿眼怨毒之色,正立若暗中調息。

    突然,岳洋大叫一聲,仰面望後倒去。

    江胥卒不禁一怔,暗道:「我並未傷他,怎會倒地,分明有詐。」

    薑還是老的辣,心念電轉之間,右掌已隨著岳洋的後倒的身形壓下。

    只聽岳洋冷笑一聲,身形暴起,兩指迅如電光石火般疾點向江胥卒壓來手掌的「腕脈」穴。

    江胥卒大驚,濃眉上剔,下沉的掌勢飛快地向左一移。

    哪知岳洋兩指就像長了眼睛似的,隨江胥卒手腕移去。

    江胥卒面色大變,掌式向他處移去。

    可是,岳洋兩指始終不離江胥卒腕脈之間。

    以牙還牙,岳洋也不讓他有緩手之際,心中暗暗思量:「自己不能鋒芒太露,恩師臨別之際有言,遇載者沉其舟,欲勝者喪其生,天下之大,奇才異士輩出,不可自滿招致橫禍。」

    心念及此,更知三元幫匪徒滿佈蛇山,一聲號令之下發動猛攻,恐何鳳兒將無法逃出重圍,想著手法不禁緩了過來。

    江胥卒趁此寸隙,急奮力後躍,翻身落於文外。

    他目光一動,見岳洋並未追擊,知再動手定將自取其辱,雖未見落敗,但威望大損,連遭挫折,多樹此一強敵,無異自掘墳墓,不如自找台階下,掌下拱手微笑道:「老朽業已相信閣下不會庇護一叛幫之徒,權此別過,容再相見!」

    說罷,用手一招,豹掌董金榮傷勢稍愈,一閃而至。

    突然,兩聲長嘯隨風傳來,清越響亮,聲播雲空,山谷鳴應。

    只見一雙人影電瀉而下,疾若鷹隼。

    嘯音未絕,那雙人業已落地,現出一雙風姿英爽,鳶肩蜂腰少年。

    右側少年面目逼視江胥卒,鷹揚虎耽,鋒芒逼露,嘴角噙著一絲耐人尋味的冷笑。只見他打量了岳洋一眼後,走向江胥卒身前躬身施禮:「爹,孩兒回來了,奉師尊之命協助爹成就雄圖大業。」繼而左右顧盼了兩眼,道:「聽說爹在此擒拿叛幫之人,不知擒回來了沒有?」

    江胥卒面現苦色,道:「孩兒,走,此地敘話不便!」

    少年又向董金榮施禮道:「董叔父,近來可好。」

    董金榮微笑了笑道:「尚好。」笑容極是勉強。

    少年見其父與董金榮神色有異,心中業已瞧料了五分,回面怒視岳洋冷笑一聲,大跨步向前去。

    江胥卒忙道:「孩兒,不可無禮,這只是一場誤會。」他連遇挫折,厄運有增無已,不想另樹強敵,是以有此一說。

    少年聽得一怔,止步轉身道:「孩兒謹遵父命。」

    江胥卒立向岳洋抱拳笑道:「老朽誤會冒犯,望寬諒是幸,容再相見。」

    岳洋道:「不敢!」

    江胥卒率三人如飛離去,接著山谷響起一聲哨音,尖嘯穿空,崖下三元幫眾紛紛撤了個乾淨。

    岳洋身形不動,臨風仁立良久,才緩緩轉身走進門中。

    岳洋一進來,賀束蘭便一眨不眨地望著他,嬌軀斜倚桌旁,纖手略理雲鬢,神情姿態,無不美極。

    岳洋見了一呆,若有所感地道:「蘭姐,你這笑裡面大有文章呀。」

    賀束蘭笑道:「方纔,我上得樓去,鳳兒說你肆意輕狂。」

    岳洋聞言漲得滿臉通紅,急道:「蘭姐,這冤枉如何受得了,是你逼我做的嗎,這……這……叫我如何說起。」

    說著,腦際倏又湧起方才替鳳兒寬衣解帶的諸般情形,自己幾乎把持不住,百脈奮脹,慾火猛熾,難道這情形被鳳兒瞧出來了,思索方才情景,不禁羞赧難止。

    賀束蘭一半戲弄岳洋,一半藏了深心,此時見岳洋如此面嫩,為免他著急藉故離去,只好暫且隱忍不言,一轉正色道:「怎麼,江胥卒還有次子?事先無聽聞。」

    岳洋道:「江湖梟雄,行事高深莫測,他心術如不過人,焉能成為一幫之主?」

    賀束蘭輕笑了聲,含有輕蔑之意,略一沉忖,道:「你瞧見了江胥卒和另一少年的武功身法麼?」

    「這倒未曾注意,難道蘭姐你認出了他們的身法嗎?」

    賀束蘭一掠雲鬢,輕聲笑道:「峨嵋嫡傳心法,火候已達九成,其長子江吉靈為我殺死,其次子必找我復仇,是以今後的禍患會有增無減。」

    岳洋一聽兩少年是峨嵋出身,心知金頂上人痛恨當年折在恩師蘇雨山手下,居然倒行逆施,為害武林,不禁暗歎了口氣,不便明言自己來歷,只道:「蘭姐武學曠絕,何懼他這一雙少年?」

    賀束蘭斜眸一笑道:「你別盡替我戴高帽子.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如今你的武功已凌駕姐姐之上了。」

    正說話間,驀地,一支小箭由戶外射入,「篤」地一聲釘在桌上,箭身尚束著一個紙卷。

    兩人不禁一驚。岳洋疾伸手拔下小箭,解開紙卷,竟是常柏呈所發。

    上書江胥卒猜疑並無全消,山上猶留有高手監視,囑兩人靜守如動,待他設計將之引開,再行通知離去。又言江胥卒堅信羅泰三人及鳳兒為賀姑娘掠走,怨毒更深,已定下借刀殺人毒計,諉過於賀束蘭姑娘云云。

    賀束蘭柳眉倒剔,冷笑一聲,道:「先發制人,叫他知道姑娘的厲害。」說時,面上如罩一層秋霜,殺氣森森。

    岳洋心頭一驚,道:「蘭姐何必與這些江湖小人計較!

    多行不義必自斃,他們難得有好下場。」

    賀束蘭怒意未斂,道:「任由他們荼毒武林麼?善惡報應絲毫不爽,我又不是不知道,但在他們未獲報應前,死在他們手下的人未免無辜。你不知情尚有可恕,否則眼睜睜望著那些無辜受害麼?」

    岳洋默然無語。

    這時,張福一家藏在廚下未出。賀束蘭上樓看視鳳兒,岳洋感覺不好意思登樓,立在門外回溯往事,沉浸其中……

《俠骨風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