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峨嵋群小已在湘川邊境的武陵山中,這裡重巒疊嶂,林木森森,不見天日。
突然,從迎面削壁之上,響起一聲長嘯,花起等人似驚弓之鳥,駭然變色。只見削壁上緩緩飛落一條人影,那身影接近地面,一個「飛鷹墜雲」飄然落地。花起定睛望去,正是那途中伸手解救的疤面老者,一顆懸著的心才寬了下來。
花起迎著那老人走去,一揖到地謝道:「途中蒙老前輩援手解救之恩,請受晚輩一拜!」
老者寒著一張臉,略一擺手道:「毋須多禮,目前風聲已然散開,此處距峨嵋山不下千里,只憑你們恐不能保全雙劍,黑白兩道的高手必然四下阻擊!」
花起面色微變道:「只要一人川境,敝派同門遍佈全省,必不坐視……」
老者沉聲道:「如此峨嵋精英定喪失大半,我因尚有一事待辦,不然也可與你等同行!」
花起道:「請老前輩作主!」
老者略一沉吟道:「最好雙劍不露,用布來裹,你們密集而行,如遇阻截,立時將布囊藏於草中,藉詞推托,對方不見雙劍,定然不會出手!」
花起面現為難之色道:「此舉似嫌有損本門威望!」老者目光一沉,面寒似水,仰天哈哈大笑,聲震回山。
花起等人面面相覷,不知這古怪老者為什麼而笑?
申首跨前一步,道:「請問老前輩為何發笑?」
老者笑聲一止,冷冷答道:「我一向不喜歡在背後說人,不過依我之見,貴派聲譽威望非但大不如前,而且一落千丈,黑白兩道雖勢若水火,積不相容,卻各有其章法規條,經緯顯明有別,近來貴派所為,黑白兩道均所不齒,怎有威望可言……」
峨嵋群小個個面紅耳赤,敢怒而不敢言。
老者接道:「我明告你等,參與劫奪雙劍的黑白兩道人物,均是時下武功卓絕的能手,一出手即狠毒無比,你等恃強抵敵,徒遭橫死之禍,聽與不聽,言盡至此。」
申首道:「在下等亦非懦弱之輩,況雙劍合璧,威力奇大!」
老者雙目一瞪道:「劫奪之人豈會讓你雙劍合璧,尤其暗箭傷人,防不勝防,你若不信,現在就可一試,你們劍未出鞘,已被我奪走!」
申首搖頭道:「老前輩雖然武功卓絕,但也太輕視晚輩了!」
老者眼皮微揚,冷笑道:「口說無用,試後方知!」
申首心中正不服,向花起示一眼色,道:「恕晚輩得罪了!」身子一挫,右臂向肩頭挽劍出鞘。
老者冷笑一聲,疾如飄風,左手向申首挽劍的右手的腕脈扣去。來勢極快,申首竟躲不開,只覺腕脈上一麻,背上「太阿」劍已被摘去,面色大變。
在一旁的花起和申首同一時刻挽劍,他見老者左手兩指點向申首腕脈,不禁一怔,老者右掌一翻,按向自己右手。只覺有巨大的引力將自己牽了過去,還沒醒悟過來,猛感腕脈一麻,「靈兔」劍立波奪出手外。
老者陡然仰面大笑,笑聲中疾飄後躍,面色一沉,冷冷說道:「未及一合,雙劍已失,還說什麼雙劍合璧,威力奇大?世有伯樂而後有千里馬,你們之有雙劍無異於鈍刀頑鐵耳!」
話落,兩手疾揚,雙劍劃空緩緩向花起、申首擲去,大喝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等謹記斯言,可免殺身之禍!」然後如流星而去。
花起、申首接過雙劍,老者已消失在層巒濃霧之中,不禁黯然相視,笑了笑,一頓足率眾疾奔而去。
四川境內多山,花起等人出得武陵山脈,進入川東,趕過豐都,又進入山境,深入一片黑暗的山林之中。林外月掛朗空,風動林嘯,山徑寂靜,一片淒迷。
正南方的山谷中忽現出六七條人影,身法迅捷,倏忽之間,已到了林外。
這六七人除了一個寬肩蜂腰、英氣逼人的少年外,其餘都是白鬚蒼蒼、身穿灰色憎袍、手執禪杖的老和尚。
那少年是蘇雨山的妻弟,被收作少林寺俗家弟子的傅紅,身背一對判官筆,目光向林內瞥了一眼,道:「諸位師叔,根據丐幫門下眼線所報,峨嵋群小擇途此徑,此刻定在林內,何不繞過林內迎頭截擊!」
這六個和尚分別是法一、法能、法雲、法祥、法慧、法明,都是少林高僧。
法一頷首道:「你所料不差,雙劍決不能淪入峨嵋之手,否則勢必助長其凶焰,荼毒武林!」大袖一揚,向一旁疾掠而去,傅紅與諸僧緊隨其後。
花起等人只在林內飛奔,四下不時傳來聲聲猿啼梟鳴,平添了一份陰森恐怖的氣氛,邱元忽出聲道:「林中有人來了!」
花起一聽抬眼望去,只見來路上現出一條人影,急掠而來,急將雙劍置於道旁一株大樹下的草叢中,向外一閃,迎上前去,大喝道:「什麼人?」
那疾掠而來的人聞聲道:「是花師弟麼?我找你們好苦!」
來人是玉蕭俠士葛昌秀,他仍是瀟灑不群,臉上仍留有紫紅斑影,無法復原。
花起詫道:「葛師兄從何得知小弟擇此徑入川?」
葛昌秀道:「你等得手之後,風聲傳播甚速,一舉一動無不落在黑白兩道人物眼目中、我也是傳聞你們必擇此徑,是以能夠在此迎著你們!」
申首面色大變道:「師兄可探明他們動手的地點?」
葛昌秀搖頭道:「誰知道咧,去途雖險阻重重,但師尊必不坐視。」說著目注花起道:「雙劍呢?」
花起轉身一個燕子三抄水,躍到藏劍樹下,捧起雙劍縱回。
葛昌秀見狀,不解道:「花師弟,你有雙劍不用,反倒匿藏樹下卻是為何?」
花起便將途中所遇一一告知,並說明如非師尊昔年故友面相甚醜的老前輩相助,雙劍必不能保全。接著又將這位老前輩嚴囑最好不露雙劍之事說出,而且這位老人家武功曠絕,一出手即將雙劍奪去,並說參與奪劍之人武功俱非易與,自己等人武功不濟,若恃仗雙劍之力反遭殺身之禍。
葛昌秀垂目思忖,卻想不出這位面有刀疤的怪老人是誰,但出手相助,奪劍又擲還,無疑是掌門師尊昔年的故友,囑咐之言必非無的放矢,遂點點頭道:「這位老前輩既作此言,我等還是遵他之言去做,師弟,你拿雙劍來與我一瞧。」
花起雙手捧出,葛昌秀正要伸手接過,忽聽道旁微風飄來一聲低沉的梟笑,不由心神一凜,低喝道:「我們走!」
峨嵋諸人應聲迅疾如電掠去。
一邁出林外,只見十數丈外的山地中,一列站著六僧一俗。
葛昌秀驚道:「不好,少林亦參與奪劍。」
花起置身同行之中,忙將雙劍藏好。
忽聽少林六僧中傳來一聲宏亮的佛號道:「前面可是峨嵋諸位施主麼?」
葛昌秀朗聲答道:「正是,敝派與貴門自來兩不相犯,汝等此來可是誤聽傳言。」說著冷笑道:「看來少林的高僧,也不過爾爾。」
傅紅一聽大怒,上下打量了葛昌秀兩眼,冷笑道:「你就是葛昌秀麼?如非你當年一廂情願,無恥歪纏,怎會遭蘇大俠懲治,事後非但毫不悔悟,反倒煽惑棲雲、金頂兩位禿驢倒行逆施,與天下武林為敵,你誠為罪惡魁首,還有臉說話嗎?」
葛昌秀被罵得一臉通紅,眉宇間泛出一片濃重殺機,一搶玉蕭,只見一蓬紅雨脫手飛出。
傅紅身子一閃,飛快地拔出一對判官筆,迎攻而上。
葛昌秀重返峨嵋,勤練武藝,已不是當年吳下阿蒙可比,二十七式「九音紅蕭」招法已臻神化,掄動之間,夾著一片罡氣,紅影漫天,疾詭無比。
傅紅使用的判官筆招本是當年武林的神筆周旗成名的絕招,再加以蘇雨山悉心教誨,五年前已自不凡,如今又以少林絕藝心法使之,更是奇奧絕倫。
兩人一交上手,即如狂風驟雨,招術辛辣,式式不離對方要穴。
只見兩人兔起鶴落,銳風勁嘯,捨死忘生,一時拼得難分難解。
這時,法一低聲喊了一聲佛號,慢步向花起身前緩緩走去。
花起-見,蓄勢抬掌,目光注定法一。
法一含笑道:「花施主,何必傷了兩派和氣,雙劍是當年蘇大俠之物,老納師侄傅紅為蘇大俠內弟,理該代為取回,請施主賞老納一個薄面,將雙劍見賜,免動干戈。」
花起還未答話,邱元已起了歹毒之意,瞇著一雙小眼睛,凶芒畢露,趁法一的話音未落,打出一蓬「九子母連環」的毒彈。那蓬毒彈似一片水珠般向法一當頭而去。
法一大喝一聲道:「好孽障」,拂袖捲出一片勁風,那些毒彈經勁風一撞,脆破中裂,都一分為九,數目反而增多,漫天風雲似地,那毒霧飛散開來,竟是無色無味。
法一是位高僧,武林名宿,他見邱元抖出一片霏霧,知道能使人在不知不覺中遭到暗算,暗道:「阿彌陀佛,老納要開殺戒了,此人不除,勢將貽患武林。」待出右掌,疾向邱元劈去。他劈出的掌力極強,勁風如濤,直撞過去。
邱元橫掌一接,被震得右臂酥麻,氣血狂翻,慌忙後躍。
法一已動殺機,怎會讓他進出手外,掌力未競,踏步搶攻,掌又復出。五指一晃,一把已扣住邱元右臂的肘骨上,暗唸了一聲佛號,翻腕一擰,只聽邱元一聲慘叫,一條手臂活生生被擰斷。邱元走了幾步,仍強自屹立,獰笑道:「禿驢,邱某雖被你斷除一臂,可是你們也活不了七日之久……」
突然,只聽那邊葛昌秀慘叫一聲,峨嵋諸人大驚,定睛望去,但見葛昌秀一手護胸,臉色慘白,汗珠涔涔落下,在清冷的月色之下,顯得慘白無神。
原來傅紅雖氣忿葛昌秀為禍首,但如沒棲雲、金頂兩禿驢的驕縱,也不致於落得這般局面,所以有三分寬讓,動起手來猶存仁慈之念。可是,見邱元打出毒彈,被法一擰斷手臂,口吐真情,說出法一等在不知不覺中已中了毒,不禁殺機陡起,判官筆突地一變,疾如電奔攻出,兩指一按右筆柄頭卡簧,筆頭內藏「二十四雙」問心針應手打出。
他打出問心針時機極準,左筆逼得葛昌秀的玉蕭望外一閃,胸前空門大露,此際,向心針電旋疾射而出。
葛昌秀一時無法問避,立被射中十數針,幸得他事先知暗器歹毒無比,及時封閉心脈大穴,雖然如此,針毒已速竄四肢,奇寒難禁,蹬蹬倒退幾步,冷汗如雨。
此刻,傅紅冷笑道:「邱元老賊,你也別得意,非但葛昌秀活不出三月,你等亦休想逃出。」
這話一出,峨嵋群小立被鎮住,花起、申首私下暗語道:「我看,不如取出雙劍一拼,縱然不勝,我倆未必不能進出。」
花起忙道:「首弟不可莽撞,邱元之語極不可靠,少林六僧功力精深,他那毒彈未必使六僧吸入,何況雙劍取出豈非不打自招。」立時朝傅紅合拳一禮,道;「這是一件誤會,請問閣下找我等所為何故?」
傅紅冷冷一笑道:「實不相瞞,為著『靈兔、太阿』雙劍而來。」
花起歎息一聲道:「可知傳言之誤實在害人不淺,在下等哪有什麼『靈兔、太阿』雙劍,閣下請不要受惑詞挑撥,輕起蚌鶴之爭,徒遂他人之願,如不信,請閣下察視我等究竟有無攜帶雙劍?」
傅紅一怔,沉聲應道:「這個是必然之事,你就不說,我也要搜覓……」
花起不禁打了個冷顫,暗道:「莫非他知我將雙劍藏匿嗎?」
只見傅紅接著說道:「不過,先要令邱元交出解藥來,否則,葛昌秀休想活命,你別妄想我六位師叔身患劇毒就功夫喪失,七日之內亦可讓你等葬身此處。」
花起一聽,望了六僧一眼,見六憎神色安詳,沒有異狀,知所言不虛,自己此時此刻也未便樹此強敵,一心保全雙劍返回峨嵋,遂目注邱元道:「邱老師。」下面的話雖然不說,邱元已知花起命自己取出解藥,他已把斷臂上的穴道封閉,敷藥止血,一聽獰聲笑道:「那麼你也要交出解藥來。」
傅紅眼裡神光逼人,大喝道:「給你臉不要,還有你討價還價的餘地嗎?說時一步步邁向邱元身前。
邱元把心一橫,寧死也不願束手受辱,疾抬右掌往面門按去。
傅紅手快眼快,右筆一伸,迅疾如電點在邱元肘節上。
邱元哼了一聲,右臂似軟蛇般垂下來,如珠鮮血涓涓而下。
傅紅眼望花起沉聲道:「解藥取不取出,悉憑閣下之意。」
花起暗暗切齒道:「日後我不把你等削為寸死難消心頭之恨。」悶聲不答,舉步向邱元走去,傅紅躍後五尺。
花起低聲與邱元說道:「邱老師,你那解藥身藏何處?
今日之仇,在下定必日後代報,此刻也毋需急在一時。」
邱元苦笑道:「就在囊中紅色小瓶中,服下三粒立解。」
花起伸手在邱元囊中取出紅色小瓶,遞與傅紅手中道:「三粒藥丸服下立時解毒。」
傅紅伸手接過,倒出二十一顆藥丸,分與六僧與自己服下。
須臾,法一向傅紅示意毒性已解,傅紅心下大寬,緩步向峨嵋群小走去,目光流轉,注視群小的肩頭,果然並無雙劍。
博紅細心觀察視周圍二十方丈之地,寸草分上也不放過。
花起擔心,其他人也不禁臉色微變。
眼看傅紅轉向藏劍之處走去,峨嵋諸人都像一張拉滿了弦的弩弓,幾乎裂斷,花起蓄勢待發,只要傅紅一伸手,即搶攻近樸而上。
但見傅紅兩道銳利的目光投向藏劍草叢中望了兩眼,又看別處。
這一來,花起想道:「難道他沒看出草叢中藏有雙劍嗎?不,雙劍體積甚大,哪有瞧不出之事?莫非他故作未見之狀,然後自稱誤聽傳說,致歉後容我等離去,他仍可從容取出雙劍,如此少林亦可免貽人話柄?……」想到這裡,他心裡焦急,因自己未承認得手雙劍,何能賴著不離開。
他這裡驚慌焦急,已被少林六僧看見,六僧起了疑心,法本大師朗聲問道:「傅紅師侄,找出雙劍不曾?」
傅紅高聲答道:「不曾。」
照理說來,花起的心情應寬,但卻不然,花起反而猛然一驚,暗道:「不好,定是暗中被人偷去。」
他心頭似有萬把鋼刀劃著,雙劍如若失去,百死也無極於萬一。
法一朗聲道:「江湖傳言看來真是空穴來風,這場誤會令老僧深疚謝過,諸位施主請動身吧。」
花起很為難,若不動身定被對方起疑,走又放心不下雙劍。他又不能不走,只得抱拳一拱道:「青山不改,但願日後相見有期。」說後身如離弦之矢,躍到邱元身前,道:「邱老師尚可行動自如吧?」
邱元冷笑道:「百足之蠶,雖死不僵,何況老朽還留得氣在,跟著行走還不致成問題。」
花起揮手,峨嵋諸人疾奔而去。
法一看著傅紅道:「你真個未見雙劍?」
傅紅道:「稟師叔,實是未見。」
法一一怔,望了五僧一眼,道:「此真令人撲朔迷離,看花起等人神色不安,目光閃爍,分明心虛。」
傅紅道:「小侄也有此感,無奈找不出真憑實據,莫非其中另有蹊蹺不成?」
六僧與傅紅立時再搜尋,仍是不見雙劍蹤跡。
法一歎息一聲道:「世事有定,莫可強求,雙劍如落金頂之手,如虎添翼,武林蒼生何辜,受此荼毒。」
法本道:「師兄徒作此悲天憫人之語做甚,此事只有盡其在我,我等不如暗中跟躡他們,探明真偽再作計議。」
法一點點頭,和眾僧傅紅疾奔而去。
過了一會兒,林中突然躍出一雙人影,迅速掠過適才藏劍之處。來人正是花起、申首,他們兩人率眾人繞過山嘴後,即繞回林中。待六僧、傅紅空手離去,立時掠出,花起向申首道:「我看雙劍只怕早已失去,我不堪受此打擊,首弟,你去瞧吧。」
申首望了花起一眼,向藏劍之處躍落,彎腰探臂撥開雜草。
果然,雙劍已不翼而飛,申首頓被潑了一身冷水,手足冰冷,愕然發怔……
花起見狀,四肢也激動顫抖,眼中一陣陣發黑。
山風勁吹,吹著兩人衣袂飄飛,瑟瑟出聲。
兩人像泥塑木雕一般,久久不動。
月色西斜,夜鳥不時發出刺耳的怪叫。忽然,申首高呼一聲道:「在這裡。」
花起一躍而去,忙道:「在哪兒?」
原來樹根下有一洞穴,被雜草遮掩,花起藏劍的地方,地勢傾斜,雙劍竟順著傾勢滑下洞穴,只露出寸許布囊,因樹擋住月色,如不極為留心,實難察覺洞中有物。
花起如負重釋,長吁了一口氣,伸手將兩個布囊抽出,與申首疾離而去。
朝陽正上,在川南崎嶇的山道上不時有武林人物疾奔如飛,都是為了雙劍而來。
花起等人避道而行,異常隱秘。原來,他們由涪陵渡過長江,由合川橫穿嘉陵江,循支流而行。
此處景色極佳,水流澄碧,群秀竟秀,青林垂影。
他們力求隱秘,行程遲緩。所走之處,都是小道僻徑,人煙全無。
花起等人心情沉重如石,風吹草動,也為之忡忡不安。他們正展開輕功疾走,忽見峰下谷中現出一點火花。
申首訝然低聲道:「谷中必有人家,不然哪來火花。」
花起門聲不答,下得嶺來,只見黑黝黝茂林中隱現出一角廟牆,立時止步,四面後望,申首等人也都趕到,遂道:「火光想是由此深山荒廟映出,有火必有僧侶在。」
忽然有人出聲驚呼道:「怎麼環龍周未見。」
花起的目光巡視了一遍,獨缺環龍週一人,不由面色一變,道:「環龍周何時不見的?」
申首劍眉一皺,說剛才在嶺上還緊隨小弟身後,怎麼一轉眼就不見了,豈非怪事。
花起瞼色一變,低喝道:「我等又被釘上了。毛病必出在這古廟中,環龍周無論如何不能落入他人之手,萬一吐出隱秘,將為本門帶來無窮大患。」說時身子凌空拔起,向古廟而去。
大家為防花起有失,急急尾隨而去。
這座深山古廟不算很小,紅牆之內殿角高聳,花起翻入牆內,只見殿宇巍峨,卻是年久失修,有些已坍塌,殿階前古木森森,草蔓雜生。
大殿中吊著一盞油燈,火焰甚旺,花起一步踏入,抬眼望去,殿內並無一人,帷幕掛起,中坐一尊半人多高的佛像,燈光映照之下,看得十分逼真。
峨嵋寺院林立,佛像極多,花起從未見過這種佛像塑形,頭頂兩條戒疤顯明,還蓄有半分長的頭髮,貌相獰惡,雙目低垂,兩道濃眉緊緊壓在眼上,衣摺竟與真的一般,暗暗忖道:「這是什麼像,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目光又向兩旁走廊巡視,只見十八羅漢塑像又與別處不同,非但形貌迥異,而且姿勢特別,手執雪亮的兵刃。
花起暗暗納罕,回望申首等人,申首等見狀臉上都顯出驚詫之容。
驀地,神案下一聲呻吟飄送入耳,使人不禁毛骨聳然,花起聽得真切,那是環龍周的聲音,不由臉色大變,忙喝道:「退。」
「退」字方才出口,石旁廊下已傳來一聲怪笑道:「哪有見佛不拜之理。」
十八羅漢身子一動,如鬼魅飄風,一列橫身,阻住峨嵋諸人。
原來,十八羅漢竟為真人所扮,無疑堂中那座佛像也是真人。
峨嵋等人不禁大驚,欲退無路,只好各據方位嚴陣以待,只苦了葛昌秀、邱元兩人,他們站在峨嵋諸人的中心,葛昌秀此時差不多功力全失,連防身的功力都無,空擺著個架式裝模做樣而已。
只見帷幕座上那具佛像緩緩站了起來,飄然而下,喉中發出一聲冰寒澈骨的冷笑。
花起狀著膽子問:「你是何人?攔著在下意欲何為?」
那僧人濃眉微挑,目中射出兩道如電精芒,獰笑一聲道:「佛爺是何人你不必問,只須解下你身後的雙劍,便可放你們一條生路。」
花起在他說話時,暗中已解開劍囊,待他話聲一落,「靈兔」已脫路而出,一道雪亮劍芒映得全殿一明。
此劍雖是贗品,但卻是精鋼合緬鐵鍛鑄而成,光華正而不邪,一望之下,任是武林名宿,也要瞞過。
花起冷笑道:「寶劍在此,只問你的武功能受此春秋神物嗎?」
僧人狂笑道:「如今你等已成網中之魚,佛爺不耐煩多耗工夫。」
帷幕中又飄出一聲冷笑道:「螳螂撲蟬,黃雀在後,禿驢,你不耐煩,我又何嘗不如此?」
話聲中,一條白色人影疾掠而出,落在神案之前。
凶僧抬眼望去,只見一個白衣秀士,俊秀的臉上罩著一層陰冷狠煞之氣,盯著自己一言不發,不由鼻中哼了一聲道:「在佛爺面前也敢發狂,小子,你也是送上門來自找死路。」
那白衣秀士冷冷說道:「真的麼?哼,我看未必,青門十九凶之名嚇得了別人,可唬不住我。」
峨嵋諸人一聽得青門十九凶之名不禁大驚,十九凶二十年前乃是橫行江湖黑道的大幫派,下手狠毒,武林為之側目,其後突然銷聲匿跡,不想竟在此地遇上,但聽那白衣秀士又道:「想不到你飛天神龍龔翔居然落髮為僧,可是你那形象猶在,即使燒成灰我也能認得出來。」
龔翔暗中吃了一掠,忖道:「看來這小子必非易與不輩,既知自己威名,尚敢硬向自己伸手,定是隱世多年的老鬼門下。」想時卻不動神色,仰天哈哈大笑道:「小子倒是眼力奇高,不錯,佛爺就是當年飛天神龍龔翔,既知佛爺之名,當知佛爺手下從無僥倖之人。」
白衣秀士不屑一笑道:「飛天神龍在我雪山門下卻不值一提。」
龔翔面色一變,冷笑道:「無怪你如此狂傲,原來是雪山人魔門下,如佛爺猜得不錯,便是雪山人魔唯一衣缽傳人李如淵了。」
李如淵傲然一笑。
龔翔心計最是黨毒,面色立趨緩和,大笑道:「久聞雪山人魔名列環宇三絕,武學已臻神化,門下必定青出於藍,佛爺不妨做下順水人情,讓你先行出手,佛爺也可瞻仰一下雪山絕學,只要你能取走雙劍,佛爺決不阻攔。」
李如淵一生之中只折在蘇雨山手中一次,氣傲心高,目空一切,微微一笑道:「好。」然後身子瞬間即至。
花起早已蓄勢待發,李如淵一動,身子一斜閃,花起順勢攻出一招「驚天長虹」。
這式劍招乃峨嵋絕招天道八劍之一,那劍如寒光透出萬朵金星,襲向李如淵全身要害。
李如淵自恃武功絕倫,但亦不能不對「太阿」劍有所畏懼,倏地沉腕,移形換位,再度搶攻出手,身法變幻莫測。
花起的劍招也玄奧無比,一劍未完一劍又出,他那劍勢宛如長江大海,滔滔不絕,兼有雄厲玄詭之長。
峨嵋畢竟是名門正派,武學根基謹嚴,花起每招每式都是奇絕,無懈可擊,只見殿中寒風怒卷,嘯風雷動。
李如淵對「太阿」劍心存畏懼,掌指不敢輕按劍鋒,卻出手迅如飛電,逐漸增加「震山氣功」絕藝,欲待花起力竭神疲時才乘虛搶劍。
花起早看出李如淵心意,只要李如淵一招大意,立即盡力施為,令李如淵傷在天道八劍之下。
凶憎飛天神龍龔翔站在殿角冷眼旁觀,他乃黑道巨頭,目光銳利,一望而知雙方均隱藏了幾手殺著,不禁微微冷笑,只待兩人殺招一出,真力也耗損殆盡,自己則不費吹灰之力可得雙劍。
突然,只見李如淵身子一仰,平臥而下,腳跟支地,身子飛快絕倫地貼地面一旋,身形猛起,已到了花起身側。
這種靈奇身法確是詭奧,見所未見,龔翔看得真切不由心神一凜。
花起以為自己的劍勢玄妙,俟李如淵欺至身旁始才驚覺,此時換式出劍已是不及,百忙中倏出奇想,縮臂回肘橫撞出去。
李如淵也不想他有此一招,立遭對方撞擊肩部,但花起手中的「大阿」劍也被他奪出手外。
然而,李如淵卻被花起回肘一撞,震得右臂酥麻,氣血翻騰,波及手指,握劍不住,脫手飛出。
花起痛心「太阿劍」之失,急怒交加,挽出「靈兔」,碧光閃閃,倏忽之間已出三招追擊李如淵。
這時殿角觀戰之飛天神龍龔翔見狀,不禁喜出望外,一式潛龍飛天,縱身拔起,五指急張向「太阿」劍抓去。
哪知手指剛觸及劍柄,猛感背上一陣奇痛,哎呀一聲,身如斷了的風箏般急沉而下,「太阿」掉落地下。
橫阻在殿門的十八凶見狀大驚失色,卻同感背上起了一陣刺骨奇痛,宛如蛇噬一般,功力也似散失,面色慘白,呻吟出聲。
峨嵋等人也是一樣,背上都感噬痛刺骨,遍體灼熱奇寒,動彈不得。
這時,李如淵與花起傾力狠拼,打得難解難分。
驀地,兩人各各哼了一聲,身子一分,面顯痛苦之色,「靈兔」劍亦脫手墜地。
龔翔心知遭了暗算,卻不知中了什麼歹毒暗器,同時發現各人與自己一樣,暗中大駭,強忍住痛苦,目中凶光流射。目光及處,一眼看出申首肩上搭著兩隻八九寸長的巨蠍,灰白間花,色彩醜惡已極,不禁打了一個寒噤。
這巨蠍分明是經人豢養。無疑,每人背上都有。這時,內廂殿角陰暗處傳來一聲刺耳的冷笑,慢步走出一個瘦骨嶙峋身量極高的老人,兩眼深陷,吐著兩道藍光,一件寬大的黑袍無風自動。
李如淵道:「下流老鬼,用出這等見不得人的手段。」
那高瘦老人冷冷笑道:「老夫見不得人?你那寶貝師父比老夫更差,自己龜縮在雪山之中不出,命你出來觀望風色,豈知如此更有損於他環宇三絕之名……」
李如淵道:「你是誰?」
瘦高老人望了他一眼,冷冷答道:「你那寶貝師父總該與你說起老夫形貌,他難道就未與你說過麼?」
李如淵不禁一怔,只見老人陰陰一笑道:「環宇三絕除了你那寶貝師父雪山人魔和十方閻羅邱道嶺外還有何人?」
飛天神龍驀地想起一個隱名多年的蓋世魔頭,不禁大驚失色道:「閣下莫非是天蠍宮主吳峰麼?」
高瘦老人哈哈一笑道:「虧你還記得老夫姓名……」說著語音一冷,沉聲道:「老夫這天蠍一出,除非老夫逼他們飛返,不吮得血枯髓幹不會自動飛回,也罷,老夫看在兩柄寶劍份上……」
語音未了,忽聽殿外夜風送來一陣陰沉語聲道:「你也別窮凶極惡,自鳴得意,你那寶貝女兒及徒弟已被老夫制住。」
天蠍宮主神色大變,身子掠至「靈兔」劍處,伸手去抓。
說時遲,那時快,一股潛力由殿外襲向天蠍宮主手腕,只見人影一閃,掠入一個蒙面黑衣老人。
天蠍宮主被殿外襲來的力量逼得臂腕一斜,「靈兔」劍已落在蒙面黑衣人手上。
蒙面黑衣人身法如電,懸空一彈一翻,落在「太阿」劍旁,兩柄寶劍都被他取得,冷冷道:「吳峰,你大概有點痛心疾首吧,見機的話,速召回天蠍,尚有商量餘地,不然你那寶貝女兒難保性命。」
天蠍官主面色獰惡道:「原來是你。」
蒙面老人道:「不錯,是我,要知我邱道嶺不出手則罷,一出手比你更為狠毒,迷魂勾命,魂歸地府,十方閻羅也由此得名。」
天蠍宮主目光怨毒,冷笑道:「你無故與我作對,為了何故?」
「還不是為了雙劍,說得清楚一點,無非意圖武林霸業,江湖稱尊,你那心意未嘗不是如此,滔滔武林,霸主誰屬,憑才智武功而定,驅使毒物,難道不怕人家齒冷麼?」
天蠍宮主沉聲道:「不管你說什麼,先解決眼前之事,如今雙劍已得,你還安心怎地?」
邱道嶺冷冷一笑道:「你痛心那寶貝女兒是麼?說實在話,我你為人心性均所深知,誰也不能信任誰。」
天蠍宮主暗道:「邱道嶺心機最多,能使人不知不覺中墜其術中,我不如明問他的用意,避免上當。」遂冷冷說道:「邱道嶺,何不打開窗戶說亮話?」
邱道嶺道:「吳峰,想不到你變得光棍起來了,好吧,我實話實說,武林霸業難險重重,非由某一人之力所能,何不由環宇三絕聯手。」
吳峰暗呈一怔,道:「就算我能勉力,還有雪山老鬼呢。」
邱道嶺道:「就在你。」
吳峰暗道:「好厲害的老鬼,日後如不令你受盡我折磨,難消此恨。」想時目光落在李如淵的身上。望了一眼,對邱道嶺道;「還是一句老話,先放了小女與拙徒再說不遲,乘人於危,我吳峰豈是搖尾乞憐之人。」
邱道嶺道:「好,你我一同前往。」在花起身後摘下兩柄劍囊,望了背上的巨蠍一眼,又縱出殿外。
吳峰緊隨邱道嶺身後,轉眼無蹤。
荒廟之東,塹壁懸崖,林木茂密,形勢險絕,懸崖之上站著三男一女。
冷月橫空,四外似披上一層薄霧,越發淒迷動人。
三男都是三十二三、面目陰冷的中年人,惟有那女的年方花信,長得清麗脫俗。
只聽少女曼怨一聲,長歎道:「我爹看來尚未悔悟,再出武林行惡,帶著蠍子無疑是想害人,可憐我娘白白死了。」
一人低聲答道:「只有師妹你敢說話,如我等腹誹師尊,那刑罰就是鐵石人兒也難禁受,以後師妹千萬別說了。說實在話,人生在世,不過數十年歲月,如不做下一番轟轟烈烈事業豈不虛度此生。」
少女冷笑道:「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多行不義必自斃,你等難道都不知道嗎?」
那人笑道:「難怪師尊說師妹好做迂腐之言,婦人之仁必難成大事。」
少女伸手掠了鬢邊亂絲,哼了一聲道:「什麼大事,無非是殺人放火的勾當,為天下正派人物所不齒。」
其餘兩人只冷著一張臉,不聞不答。
說話那人搖了搖頭,歎息道:「話不投機半句多,還是別說吧。咦,師尊怎的還不見回轉,不知雙劍到手了未?
以師尊蓋世武功,劫取雙劍易如反掌,怎麼去了這麼老半天。」
一聲冷笑,從不遠處飄送人耳,猛感一片奇寒的山風,撲身而來。
不知怎的,四人都感手足不能動彈,心知中了暗算,不禁大驚,抬眼望去,只見一條黑影緩緩走來,耳目口鼻都被黑布蒙住,宛如山魈鬼魅。
那人立身丈外,陰陰一笑道:「你師父已來涉足武林,此次現身西川,決非無因,不純為雙劍而來,還有別的動機嗎?」
一人冷笑道:「我等只奉命同行,不知其他,你我無怨無仇,暗算偷襲,有失前輩高人身份,稍時家師轉回,必難逃公道。」
蒙面人笑道:「令師昔年兩手血腥,被他暗殺之武林高人不知多少,暗算偷襲是從他開始的,老夫東施效顰也不為過,你等權在此委屈一時,待老夫見過令師再說。」說時目光注視少女兩眼道:「你就是吳峰之女嗎?好,好。」說時,人已凌空騰起,似一片風中落葉般飄下萬丈懸崖,隱入荒廟中。
少女的目光疑視著三人的臉,櫻唇動了兩動,欲言又止,忽然幽幽一歎,淌下兩行淚水。
左邊一個漢子歎了一聲道:「師妹,你哭什麼,這老鬼稍時自有他的報應。」
少女輕輕搖頭,道:「這就是你們說的轟轟烈烈的事業嗎?妄逞狠毒,只求博得一時之名譽。」這時,一條黑影掠至,只一撈,挾著少女遁空而去,去勢如風,眨眼隱入森林之中。
少女被那人掠去,耳邊風聲呼呼,先是一驚,又覺出身子在男子懷中,不禁又羞又怒,欲待掙扎,無奈先已被人制住,動彈不得,出聲叱道:「還不趕快放下姑娘,你要怎地?」
那人朗聲答道:「姑娘別急,在下實無惡意,你中了十方閻羅邱道嶺陰風制穴手法,如不及時解開救治,日後必受遺毒之害。」說時已經站定,在一塊山石上,放下少女。
少女抬眼一望,見是一位瀟灑俊逸的美少年,臉一紅把目光轉向別處。只聽少年道:「姑娘,方纔你與三位師兄所說之話,在下聽得一清二楚,足見姑娘心地善良,出污泥而不染,稍時邱道嶺必向令尊以姑娘要挾,所以在下才救出姑娘,讓邱道嶺無所施技,令尊也可從容對敵。」
少女幽幽一歎道:「你知我爹是什麼人?」
少年微笑答道:「令尊天蠍宮主吳峰,環宇三絕,無人不知。」
少女歎息道:「可惜你的心用錯了,我爹極毒極險,殺人無算,不如讓邱道嶺挾制他,也可減少些許囂張之氣,不然不知多少人要受他荼毒,天下無不是的父母,我怎可貶損他老人家。」
少年微微一笑,道:「姑娘說話不無道理,可是姑娘你知道你若一旦受邱道嶺挾制,能忍受失卻清白凌辱之苦嗎?」
少女不禁心頭泛起一陣寒意,道:「難道是真的?」
少年正色道:「在下怎會騙你。」
少女淒然道:「尊駕大名可否見告?」
「在下岳洋,姑娘呢?」
「我叫吳秀雲。」
岳洋趁著吳秀雲說話時,右掌按向吳秀雲頭頂的百會穴。
吳秀雲只覺一陣陽和之氣由頂門緩緩透人,氣流雷宮紫府,運行百穴,舒泰無比,有頃,四肢立感微能動彈。
岳洋撤去右掌道:「姑娘,你現在可導氣葉納,務使真氣運用自如,不生梗阻,才可行走,稍時邱道嶺與分尊必四出搜尋姑娘下落,姑娘切勿出聲相引。」
吳秀雲點點頭,閉目睹運真氣。
岳洋背手站立,仰面夜空,只見圓月吐輝,星斗滿天,山風送濤,一片淒迷景色,不禁泛起黯然歎息。蓋多林已持雙劍返回螺旋谷中,不知賀束蘭他們現下如何了?
此時,相思無限,欲訴無語,忍不住有一種無限惆悵之感。回想往事,歷歷如畫,萬里萍蹤,倍嘗酸辛,只覺任重道遠,師恩未報,大仇未雪,不覺淚水盈眶,眼前景物一片模糊。
驀地,只聽兩聲刺耳的怪嘯劃空而來,岳洋陡地一驚,從沉思中醒過來。
他倆藏身之處異常隱秘,在一山凹中,林木環繞蔭蔽,不怕為雙凶找到。
吳秀雲搖頭嫣然一笑道:「我全好啦!剛才兩聲嘯言其中之一似為我爹所發,我意欲窺探他老人家與邱老魔意向。」
岳洋暗歎一聲道:「姑娘,你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吳秀雲淒然一笑道:「我如不在我爹身邊,不知我爹要做下多少大孽。」
岳洋道:「這樣說來,姑娘倒有把握制止令尊倒行逆施了。」
吳秀雲一怔,搖頭說道:「我並無此把握,我爹極畏懼我娘,他老人家做壞事必須偷偷摸摸的,自我娘死後如釋重負,直似離籠之鳥,從此無人管束。」
岳洋微笑道:「如此,姑娘是無辦法了。」
吳秀雲道:「有我在旁規勸,聊勝於無。」
岳洋道:「姑娘是一廂情願的說法,在下不敢謬問。姑娘,在下之意請姑娘暫避一時,待在下略施小計,使令尊回頭相善。」
吳秀雲眉一揚,道:「是麼?」
岳洋點頭道:「在下向無虛言。」
刺耳的怪嘯又起,聲回山谷,岳洋伸手一把抓住吳秀蘭皓腕,道:「你我同去瞧瞧。」隨之身子一振,帶起吳秀蘭星奔而去.
在一塊突出的懸崖上,疾風般落下兩條人影,正是天蠍宮主吳峰與蒙面通體墨黑的十方閻羅邱道嶺。
吳峰向十方閻羅邱道嶺冷笑一聲,眼中凶光逼射,殺機頓生,道:「老賊,小女為何不見,分明是你搗的鬼,須知你與我齊名,武功亦不見得稍遜,今日你若不交出小女來,準有你的苦頭吃。」
邱道嶺心裡暗暗叫苦,答道:「你那女兒被人掠去,干邱某何事?」
吳峰陰陰地一笑,道:「如非你無恥暗算,小女怎能無還手之力任人掠去,你藉詞推托,強詞在理,當真欺人太甚。」說著,搶步攻出兩掌,掌出風生,一揮之間頓起漫天掌影,威猛之至。
十方閻羅早有準備,防他翻臉不認人,左手抱著兩柄寶劍,右臂伸出,單掌應敵。
這兩人都是凶名久著,武功卓絕。兩人相搏捲起一片風沙,月色茫茫之下,簡直分不出孰此孰彼。
岳洋和吳秀雲就在五丈外一叢棘莽內窺視,那兩人雖招式奇快,但岳洋目力極好,瞧得異常真切,一招一式,都暗孕無數巧妙的變化,融合了天下武學的奇招。岳洋默記體會,不禁瞧得出神。
吳秀雲看了心頭很焦急,唯恐其父不敵那十方閻羅邱道嶺,眼眸中流露出焦灼之色。
突然,兩個人身子一分,相對站在丈外,風沙漸息,只見邱道嶺背上搭著一隻巨蠍。
吳峰咧著嘴陰陰地一笑,道:「邱老鬼,雖然你及時封住穴道,週身堅如精鋼,但蠍毒無比,暗存於經絡之內。
乘時而動,只一不慎,立即滲入,這就夠你受用的了。」
邱道嶺沉聲道:「吳老兒,你也別自嗚得意,邱某二十四雙奪魂針釘入你二十四處穴道,已隨經血攻入內腑,你如不信,不妨運氣即知。」
天蠍宮主吳峰一怔,露出不相信之色,卻又不能不信,暗運真氣搜索體內有無異狀。吳峰面色大變,露出狠毒目光,逼射著邱道嶺蒙面紗巾上,似兩道寒電悸人心神。
吳秀雲低聲道:「不好,我爹真個中了奪魂針,怎麼是好。」
岳洋低聲勸慰道:「姑娘別慌,兩雄相拼,哪有如此輕易受害,下面必還有文章。」
只見邱道嶺笑罷,厲聲道:「吳老兒,你上當了,你不運氣搜索還不礙事,如今奪魂針已攻入體內,須知奪魂針是邱某獨門暗器,極厲害,越是功力高的人受害越深。」他得意之極,對背上的巨蠍不以為意。
吳峰忽然冷聲道:「邱道嶺,別妄想吳某會向你搖尾乞憐,大不了兩敗俱傷,可惜你忘了最要緊之事。」
十方閻羅邱道嶺一怔,道:「老夫忘懷何事?」
吳峰笑道:「如今你是武林中的大孽,意圖霸尊江湖,不料你壯志未酬,竟為吳某所制,看你有何顏面去見同道,吳某與你不同,雖死猶榮,受盡萬千同道的敬仰。」
邱道嶺一聽不禁心神激盪,如波濤翻湧不可遏止,暗暗忖道:「這話倒是不錯,霸業未竟,就此樹一強敵,實在是划不來之舉,不過斷言邱某就為巨蠍所制卻也不見得。」
思忖之間,略為躊躇。
吳峰似洞察邱道嶺的用心,突撮嘴發出一聲淒厲的嘯音。
邱道嶺猛感後胸命門穴起了一陣痙攣的劇痛,痛入骨髓,禁不住低低哼了一聲,軀體微微振撼。
吳峰獰笑道:「我知道你不信被我天蠍所制,要知天蠍的尾鉤銳利如精鋼寒鐵,其尾無比劇毒,一經注入人體後,百藥無效,緩緩蝕骨腐腸而死,非需吳某獨門解藥無可施治。」說罷仰天發出震天狂笑。
十方閻羅邱道嶺的面目被玄巾蒙住,不能看見他驚恐之色,但從腳尖不停地轉動,可知其內心不寧之極。良久,邱道嶺才輕笑一聲道:「邱某早說過你我兩人合則有利,分則不利,今晚之事傳揚開去,不見得與你面上增添什麼光彩。」
吳峰臉上泛出一絲得意的陰笑道:「形勢如此,也由不得你見風使舵,也罷,吳某現有三個條件,接納與否,悉憑於你。」
邱道嶺暗中皺了皺眉道:「吳兄有什麼條件,你已說將出來,待邱某斟酌。」
吳峰冷笑道:「第一個條件,小女失蹤,因你而起,限三月之內,你須探盡小女下落,無恙救出,否則莫怪吳某無情。」
邱道嶺大感為難,卻在心裡另有打算,三月期內足可做出不少驚天動地、駭震武林之舉,那時,吳峰陷溺已深,再想拔腿已來不及了,遂才連聲應諾。
吳峰又道:「第二,事無大小,須經吳某同意才能行動。」
邱道嶺笑道:「這本是邱某心意,何勞你親自煩問。」
吳峰沉聲道:「事成之後,你我分掌武林,非經兩人同意,令出無效。」
邱道嶺苦笑道:「件件依從,吳兄沒有話說了吧?」
吳峰冷哼一聲,邁步走向邱道嶺身後,右手五指迅速抓下巨蠍,左掌微揚,笑道:「人無害虎意,虎有傷人心,你我之間誰也不能信任誰,吳某雖將天蠍抓下,卻在你後胸命門穴上針了一針蠍尾針。」
邱道嶺知道他必暗中做了手腳,不由將吳峰恨入骨髓,卻只得故作大方,微笑道:「吳兄,你別忘了二十四根奪魂針,為何你我不能坦誠相與,共圖大事。」
吳峰哈哈大笑道:「人貴有自知自明,你號稱環宇一絕,不但內外武功均臻絕頂,心術方面更是狠毒機詐絕倫,才有此譽,你表面雖說此大方話,內心無時無刻不在用心置吳某於萬劫不復之地。」
邱道嶺強作乾笑道:「哪有此理,此時強辯無用,日久見人心,吳兄到時就知。」
吳峰流聲道:「這樣就好,你得手兩柄劍,先分一柄給我。」
邱道嶺毫不遲疑,分出一柄「太阿」劍交與吳峰。
吳峰接劍在手,兩指一攏劍上啞簧,正欲掣劍出鞘察視,忽聽遠處飄送過來一聲響亮的佛號。
兩人不禁一怔,抬眼望去,是一個鬚眉皓白的僧人疾掠而來。
那僧人止步在兩丈開外,目視著兩人手中的兩柄劍上,合掌稽首道:「敢問兩位檀越掌中寶劍來歷。」
吳峰目光炯炯,沉聲道:「你是何寺之僧?」
老僧合掌道:「老衲乃少林法本。」
吳峰冷笑道:「一雙利劍可是從少林竊取來的?」
法本道:「老衲不敢說此話,物各有主,故而請示來歷。」
吳峰望了邱道嶺一眼,道:「武林傳說,少林諸僧恃技凌人,好管閒事,今日一見果然。」說時已掣劍出鞘,揮劍攻出,劍勢隨手展開,奇襲法本週身的要害重穴。
法本也不知這兩人就是十方閻羅邱道嶺和天蠍宮主吳峰,不然他怎敢貿然前來,吳峰突然襲擊,劍勢迅疾如電,不禁大驚,一聲「阿彌陀佛」,兩掌分推出少林絕學無相金鋼掌。陰柔勁力一擋吳峰劍勢,雖被逼開尺外,但劍勢依然四下襲來,綿綿不絕。
吳峰內家劍學已臻化境,手法極快,劍勢變幻無窮,掌中的「太阿」劍一彈一震,變幻成千百條劍影,流轉飛動,圈住法本的身形。
法本不愧為少林高僧,老練沉著,將少林絕學「無相金剛掌」一招一招施展開來,心內卻忖思這兩個怪人來歷?又漸漸認定吳峰掌中之物不是太阿劍。
一霎那間,十幾招過去,吳峰手法突變,法本只覺有力不從心之感,掌法漸是散漫。
吳峰向邱道嶺道:「你看我此劍法比峨嵋兩種鎮山絕學『七巧迷魂』、『真進八劍』如何9」
邱道嶺道:「大巫見小巫,雲泥霄壤之別。」
吳峰狂笑一聲,劍法益發加緊,大喝道:「法本,你還不束手就戳!」
法本頭上冒出巨大汗珠,默不出聲,用心化解來劍掌招。
吳峰正在得意順手之際,忽覺一片無形潛力緊吸自己的劍勢,不禁詫異,大喝一聲,真力貫注在劍身之中,疾揮而出。
那片阻力突然消失,但法本卻猛彈出劍勢之外,向十幾丈外激射而去。
法本像是被一種外力推出,不像本身所為,吳峰不由一愣,法本已不見,消失於蒼茫夜色中。
吳峰劍勢一收,空中突飄下一張白紙,不由面色一變,縱身一躍,一把抓下,只見白紙上書寫兩行字跡:
「強中更有強中手,能人自有能人磨,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吳峰二人看著字跡,心頭同時冒上一股寒意,作聲不得。
這情形太奇突,幾乎將吳峰、邱道嶺一雙蓋世的妖邪困惑住。
還是邱道嶺機靈,忽冷笑道:「附近必有高手隱藏,你我之事諒已為他所見,快搜!」
吳峰知邱道嶺判斷無誤,雙雙分樸而去。
過了一會兒,邱道嶺撲入岳洋、吳秀雲藏身之處,鼻中忽嗅得一種淡淡脂粉香味,心內不由一怔,暗道:「隱藏在此的競是一婦人嗎?」
吳峰也搜尋到這裡,見邱道嶺站著不動,情知有異,道:「邱兄,可是有所發現?」
邱道嶺點頭道:「此人已去,空氣中遺留一種脂粉香味,看來必是一大流之輩。」
吳峰也嗅得縷縷脂粉香味,面色一變,大喝道:「這是吳某小女使用的脂粉香味,擄她之人也同在此,諒離去不久,你我追去。」邱道嶺明知追不上,而且不知去向,但不忍違抗吳峰,便騰空而去。
在一處洞穴中,岳洋和吳秀雲都在裡邊,吳秀雲平臥地上,昏睡不醒。
岳洋身前點著一堆火,火光熊熊,映得洞裡光亮異常。他蹲在火前,一手加添柴枝,一面想著方纔之事。
原來,吳峰與邱道嶺兩人拚搏時,姑娘屢欲躍出相助其父,被岳洋阻止。當那兩人都被對方所傷,吳秀雲一動,便欲加入爭鬥,岳洋有防,眼疾手快,兩指虛空一點姑娘的腰眼,姑娘只覺腰眼一熱一痛,身才離地,便頭暈目眩,墜落地下。岳洋伸手扶住,把她放倒地上,自己繼續窺視兩人爭鬥,最後聽得兩人合手,共圖霸業,但邱道嶺身邊又多一眼中釘,行起事難免礙手礙腳,如若乘間挑撥,必然引起一場火拚。
只見吳峰索得「太阿」劍後拔劍出鞘,少林法本不期撞來,竟然動手相搏。他目睹吳峰精奧奇絕的劍招,與伽葉劍法及恩師玄天七星劍法相較,並不遜色,大為驚駭。
他觀察吳峰劍招,不由得出一結論,即是一半火侯,一半實學,絲毫勉強不得。吳峰數十年修為,這套劍法一式之微都精練異常,似天織綿帛嚴謹無隙可尋。他見法本陷入危境,險象環生,怎能見死不救,暗中兩掌分施而出,右掌展出「彌勒神功」吸字訣,一吐一引,逼向吳峰凌厲的劍勢。另一手掌展出彈字訣,推向法本,他用出十成功力,哪知右掌竟吸不住吳峰的劍勢,刻不容緩,不能使法本有性命之危,左掌立即盡力施力,將法本彈出圈外,自己則提起吳秀雲迅速離開,翻過兩座山峰,發現-個隱秘的洞穴,深藏在水簾飛瀑之內。
他將吳秀雲放平之後,撿來一束乾柴樹皮,亮開火招子,燃起一堆火,就在火前沉思。
他想起智狐常柏呈的話,武林之間,最是雲譎波詭,有很多事井非全仗卓絕武功可操勝算,須機智權謀並用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幾月經歷,果然不假。今晚所見尤可證明。以環宇三絕的登峰造極的武功,還須依仗詭毒心術互相克制,不由升起了一種莫名的感慨。他又想到,吳秀雲醒來後如何解釋,如何巧布離間之計,使吳峰與邱道嶺自相火拚,甚至使峨嵋諸人與邱道嶺互相猜忌,各不相容。忽然想到:「我不妨暫返螺旋谷中,問計於常柏呈,較為萬全。」
他伸出手點向吳秀雲,姑娘睜眼醒來,發現自己臥在一山洞中,身旁不遠生著一堆火,岳洋蹲在火旁沉思,詫異道:哦怎會在此處?」
岳洋一聽,「啊」了一聲,道:「姑娘到底是醒過來了,真險。」
吳秀雲眼中露出驚異之色,道:「我怎麼了?」
岳洋道:「姑娘前受十方閻羅邱道嶺制穴,傷勢並未全愈,突運真氣,立即發作,如非在下緊急施救,只怕姑娘已遭不測了。」
吳秀雲將信將疑,一挑雙眉道:「這又要感謝你了,我爹呢?」
「他與十方閻羅邱道嶺兩敗俱傷,後又暫時說和,各奔前途。」
吳秀雲道:「我爹從未作事半途而廢,你是存心欺騙我,你莫非是另有存心不成?」
岳洋臉上一紅,正色道:「姑娘何出此言,請從此別!」
立即轉身欲向洞外走去。
吳秀雲嬌叱道:「且慢。」
岳洋回過身來問道:「姑娘還有何話說?」
吳秀雲道:「非是我所疑你言不實,怎奈事實不可無疑,方纔我欲竄出相助我爹,分明你不願我現身,猝施暗算,哼,你還以為我不知道?」
岳洋很尷尬,正色道:「姑娘一口咬定,在下分說亦是徒然,你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吳秀雲冷笑道:「你能走麼?」手一伸,五指如電,向岳洋「肩井」穴抓去,手法奇快無比。
岳洋腳步一錯,讓開姑娘來勢,反身如離弦之箭穿出洞外。
他穿出飛瀑水簾,剛站在亂石上,姑娘疾如影子般隨形跟至,面罩濃霜,忿然搶攻出手。
男女之間的心情微妙之極,吳秀雲對岳洋有說不出的感覺,是愛、是恨,她自己也不清楚,只覺岳洋舉動可疑,言語閃爍,似不利他們父女兩人,尤其是岳洋對她自己若即若離,最傷她的心。
此刻,岳洋施展「玄天七星步」閃避,毫不還手,井正色道:「姑娘難道不嫌此舉咄咄逼人,是非不分嗎?」
吳秀雲鐵青著臉,一語不發,掌勢凌厲,如驟雨怒潮,招招不離重害要穴。
岳洋按耐不住,右掌一式「分葉摘桃」撥開姑娘攻來雙掌,迎胸欺入,正要到胸前之際,忽地一沉一翻,一把扣住了姑娘「腕脈」穴。
吳秀雲只覺遍體酥麻,真力逆攻,不由「嗯」了一聲。
眼裡頓時流露出怨憤悸驚之色。
岳洋扣住了吳秀雲的腕脈穴,不由失悔自己輕率粗魯,真是打蛇不死反成仇,放手不是,不放手也不是。如放手抽身遠走,少女心窄,必引起軒然大彼,全盤計策定蕩然而廢,再圖補救已嫌太遲,倘然挾持吳秀雲返回螺旋谷中,千里長途,一路上非但多有不便,而且極易遭歹人之毒手。
他腦中想著,不由生起快刀斬亂麻之決心,暗道:「成大事者不計小節,何能畏首畏尾,自亂腳步。」遂五指一帶,姑娘一個嬌軀不由自主地傾入他的懷中,左手點了她的三處穴道。
吳秀雲只覺全身不能動彈,岳洋此種舉動使她魂飛天外,花容失色,顫聲道:「你要……做……做什麼?」
岳洋微微一笑,將姑娘一挾,返身又進入洞穴。
他將吳秀雲仰睡在地上,火堆即將熄滅,又添些柴技,重新燃起熊熊火焰.
吳秀雲驚得失神,只見岳洋看著她,面現神秘笑容,點點頭道:「在下並非聖賢,姑娘絕世姿容,令在下神魂顫抖,每欲染指,均強行抑制,如今在下已想透,人生幾何,當及時行樂,美色當前.怎能不取,何迂腐之極,姑娘,恕在下非禮了。」說著五指緩緩落向她的胸前,欲撕開胸衣。
吳秀雲見岳樣眼中充滿貪婪的欲焰,使她身心振憾著,如遇蛇蠍,罵道:「你這人面獸心……」眼裡流出兩行淚珠。
岳洋道:「姑娘,此時罵有何用?可惜姑娘冰清玉潔,轉眼即是白璧沾污。」
吳秀雲悲聲哭泣,淒楚動人。
用洋落下的手勢一止,道:「姑娘可是嫌在下不配嗎?」
吳秀雲兩眼紅腫,尖聲罵道:「姑娘就是身化厲鬼也不饒你。」
岳洋笑笑,靈機一動,兩指向姑娘三處穴道點去,矮身一閃,揀出洞外,撲向那座荒寺而去。
寺內靜寂無人,峨嵋群小、青門十九凶已杏無蹤跡,立即縱身出寺。奔行約摸半個時辰,漸現平野,稻浪翠碧。
詢問田間老農,離這三里地就是集鎮,岳洋又疾奔而去。
不久,岳洋置身於集鎮中,走進一家客棧,店主迎入送茶倒水,慇勤備至。
他知道這類車、船、店、腳、牙這等人物最可利用,遂即和顏一笑道:「店家,你倒和氣得很。」
店小二餡笑道:「客官說得那裡話來,做我們這行買賣的,不和氣豈不是鬼也不願上門。」
岳洋道:「這話不錯,有道是和氣生財。」說著伸手取出一綻五兩許紋銀,遞與店主,又道:「替我叫數味精緻菜餚,及最上大曲,多餘的就賞給你吧。」
店小二眉開眼笑,暗暗連聲而退。
岳洋不待店小二退出門外,又喚住店主,眉梢皺了皺,道:「尚須相煩一事,不知你能否辦到?」
店主道:「只要小的力所能及,無有不能辦到。」
岳洋笑道:「那就拜託你了,我意欲在此購買一些藥材,準備運往荊州,相煩你代我覓一套騾車,唯須買斷。」
店主笑道:「只道是什麼大事?騾車多的是,只要客官能出價銀……」隨即詫異道:「客官自己駕車嗎?」
岳洋含笑點了點頭,店主當即哈腰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