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川鄂境的驛道上,一輛騾車風馳電掣奔行,車輪轆轆,蕩起一片滾滾煙塵。
車轅上高坐著岳洋,面戴人皮面具,眉目森冷,頭戴一頂闊沿斗笠,一身藍布短裝,手持一桿長鞭,對空叭叭連揮,儼然趕車把式。
套車內倚坐著吳秀雲。穿了男人衣裝,面色慘白無神,像生了一場大病。
路上不時碰上江湖人物,快馬騁馳,對騾車並未生疑。
武林中傳出雙劍被峨嵋得去,賀束蘭也被峨嵋所擄的謠傳,也是越傳越玄,又傳說十方閻羅邱道嶺獲有「伽葉劍譜」,刻意修練,圖武林稱尊。消息如燎原之火,瀰漫了整個武林。
岳洋心頭暗喜,揚鞭疾揮,騾車一過漁洋關,迎面道上忽出現黑旗會會主洪點鰲領著九個手下能人,如飛地掠來。其中一人背著一受傷的奄奄一息的人,兩下裡正要相錯而過,忽聽洪點鱉大喝道:「那趕車的給我停下。」
岳洋充耳不聞,仍是揚鞭策馬,一轉眼就衝出十幾丈外,只聽車後喝叱之聲傳來,心知匪徒趕來,怒哼一聲,轡頭一勒,騾車立時緩了下來。
但見兩條人影一晃擦車而過,翻身仰面阻住騾車。
這兩人約莫四十上下年紀,輕裝打扮,面相栗悍,左邊一個濃眉一挑,喝道:「趕車的,你可是耳聾了嗎?」
岳洋心知不能善了,冷笑道:「老朽耳並不聾,無奈車內有重病之人,急奔就醫,耽誤不得,老朽與你們並未相憮之處,攔車則甚。」
兩人不禁一怔,看岳洋面目森冷,神光逼射,才知不是趕車把式,竟遇上武林人物.他們卻是狂妄之輩,一點不把岳洋放在眼裡,那人沉聲道:「尊駕既是會家子,事就好辦了,掌駕想必聽說過黑旗會主洪點螯!」
岳洋冷笑道:「聽是聽說起,不過洪點鱉關老朽何事?」
此刻洪點鰲等人也已趕到。洪點鰲望了岳洋一眼,哼了一聲道:「本座就是洪點鰲,攔車並非為別故,只為手下一人患染重症,背負不起,擬欲權借騾車一用!」
岳洋冷笑道:「閣下說得好輕鬆。我車內也有一病重就醫之人,難道將他棄於路邊嗎?一會之主,黑道領袖,竟形同劫匪,無怪為武林所不齒了。」
洪點鱉被罵得面色一紅,惱羞成怒,獰笑道:「尊駕出口肆無忌憚,想必大有來歷,我倒要見識見識尊駕有甚真才實學。」
岳洋冷笑道:「老朽趕路要緊,難於從命。」說時鞭稍一揚,忽見那負傷的人像是肖七,不禁一怔。
這時,一彪形大漢出聲大喝,穿空撲來,掄刀就劈,刀光如雪,嘯聲劃空。
岳洋冷笑出聲,長鞭如龍蛇一般,往外一引。只聽那大漢「啊呀」一聲驚呼,手裡的刀已被鞭梢點出手外,鞭勢迅疾一卷,太漢登時被長鞭卷束。
岳洋擰腕一抖,那大漢龐大的身軀被甩向半空,墜落於十幾丈外。
這不過是一霎間的事,匪徒來不及出手救援,洪點鰲大驚,不用說,岳洋不是一般人物。
岳洋哈哈大笑,飄身落地,看著洪點鰲道:「老朽向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眼前之事,若是往日,老夫決不與你干休,無奈車內有重病急待就醫之人,不能耽擱……」
說著,望了肖七一眼,文道:「也罷,你那重傷待救之人,老朽一併帶去施救,痊癒之後,老朽命他回返。」
洪點鰲冷笑道:「尊駕心意可感,怎奈老朽不領此情。」
岳洋微笑道:「見死不救,你於心何忍?」說著身子一晃,落在背著肖七的匪徒面前。
洪點鰲一見倒吸了口冷氣,而岳洋又回到原處,眼裡閃出道懾人的寒光,冷笑道:「洪會主,老朽看此受傷之人並非你的手下。」
洪點鰲臉色一變,大喝道:「將他拿下。」
眾匪徒紛紛猛撲過去。
岳洋不把這些人放在眼裡,身子一欺,左手直劈而下,掌勢如斧,一匪徒右臂應手被齊肩砍下,血流如注,慘叫倒地。
岳洋左掌如飛,身法奇快,七個匪徒就有六人重傷不起。
洪點鰲大驚,還沒反應過來,忽見剩下的一個匪徒,被岳洋一掌打得斃命,岳洋飄風似逼近洪點鰲身邊,一招「丹鳳朝陽」踏中官,直攻前胸。
洪點鰲看得真切,此招「丹鳳朝陽」是峨嵋絕學,不由暗感驚訝,忙斜身一塌,讓出五尺,喝道:「且慢……」
喝聲未了,岳洋手法一變,又使出三招都是峨嵋鎮山絕學,手法奇詭,掌風指向洪點鰲三處重穴。
洪點鰲見他毫不住手,激得面色鐵青,雙掌迎攻而出,立時掌影漫天,勁風如雷,冷笑道:「原來尊駕竟出身峨嵋,本座與貴派掌門金頂上人交情莫逆,念在彼此大有淵源!……」
突然,岳洋眉目一變,沉聲道:「洪點鰲,你有目無珠,認錯人了!」手法又是一變,五指微屈,往外一引,又使出「軒轅十八解」。
洪點鱉雖是武林高手,仍被岳洋指鋒掃及臂肘,只覺一陣麻木,不由驚出一身冷汗.但是,任他使盡巧妙身法閃避,岳洋的指風如附骨之蛆隨風而至。
這樣一來,洪點鰲被迫處於挨打局面,岳洋不讓他有半點緩手之機,突出一招「天龍伸爪」,出手奇詭,一把扣住了洪點鰲「曲池」穴,未等他哼出聲,伸出五指,疾點在他的死穴上,洪點鰲心脈一斷,立即氣絕斃命。
背著肖七的匪徒,目睹幫中高手及會主先後橫死,嚇得魂飛魄散,丟下肖七拔腿就跑。他怎能逃出岳洋手心。
岳洋忙躍到肖七身旁,檢視之後知道肖七中了極重的內家掌力,內臟已壞。肖七睜開暗淡無神的雙眼,緩緩地轉了兩轉,欲語未語,岳洋忙道:「不要說話……」伸手入懷取出小瓶,倒出三顆長春丹,餵入他的口中,並伸指點了十九處穴道後,捧起肖七躍上車轅,橫擱在轅後,揚鞭策馬疾奔而去。
時值七月,秋風未動。而峨嵋半山已是紅楓奪錦,絢爛無比,在滿山蒼松翠柏掩映之中,分外顯得艷麗悅目。
在石階蹬道上飛馳著花起、申首等人,逕向金頂奔去。山崖後突轉出皓眉銀鬚的老僧,高喊了一聲佛號,含笑迎著花起等人。
花起等人一見老僧,立即肅立躬身道:「紫竹師叔,禪駕安好!」
紫竹大師捋鬚微笑道:「老衲軀體頑健,長安憚悅,並無不好,倒是你等此行辛苦了。」
說著,望了花起一眼,又道:「風聞你們得了『靈兔』、『太阿』雙劍,引動黑白兩道高手,紛紛阻劫,掌門人放心不下,派遣多人下山,相助於你等,怎麼未曾相遇麼?」
花起一怔道:「弟子避道而行,錯過未遇,只遇上葛師兄,葛師兄受傷甚重,現在本下院田養.弟子等途中幾乎險遭不測!」
紫竹大師露出詫容道:「途中遇上何等或手人物?雙劍呢?」
花起臉上一紅,面有愧色,將途中經過簡略說出,最後遇上天蠍宮主,險些喪命。
紫竹大師驚道:「這魔頭也出世了麼?後來如何?」
花起道:「幸遇邱老前輩及時趕來,才免遭蠍毒入體之害,不過邱道嶺老師與天蠍宮主吳峰中途雙雙出奪,約莫兩個時辰後同返寺內,始得一一施治,兩柄寶劍二人各持一柄,似已握手言和!」
紫竹大師道:「這就令人費解了,他們兩人為何離去,你知道嗎?」
花起答道:「因邱老前輩向吳峰說,來寺之前,已制住其愛女,迫使他就範,吳峰聞言面色大變,揚言須親見其愛女之後,方能取下弟子等附身天蠍,所以兩人匆匆離去,不過同返時也未見吳峰之女!」
紫竹大師垂目沉吟,良久歎息道:「兩人如攜手合作,居心叵測,尤其雙劍被邱道嶺、吳峰掠為己有……唉!此事不容老相置喙,須稟明掌門人再說,不過棲雲師權及掌門人均已坐關,開關之期尚在二十一天之後!」
花起道:「怎麼掌門人竟坐關了?」
紫竹大師低眉道:「如今武林大亂之像已萌,掌門人正在潛心修練一種絕學,不然無以應付……」說時倏然改口道:「這話暫且不談,倒是你等天蠍附身餘毒未盡,久而久之,心靈均為吳峰控制,是為終身之害.必須向掌門人稟明,設法才好!」
花起等人面面相覷,申首急道:「師叔,天蠍之毒有此厲害麼?您老人家為何知道吳峰並未將全部蠍毒清除?」
紫竹大師看了申首一眼,歎息了一聲,飄然走入林中。
眾人不禁一怔,花起低聲道:「紫竹大師與掌門人近來意見格格不入,遇事推諉袖手,實大有苦衷,乃一伸手出錯,恐掌門人誤認有通敵之嫌,不可怪他老人家!」語聲一頓,又道:「無論掌門人開關與否,我等終須上得金頂,其他師長必在,崇明此行經過詳情,免落罪戾!」
申首點頭附和,一行如流雲奔電般,上山而去。
片刻,皓眉銀鬚的紫竹大師又轉出林外,面色凝重,走向曼因師太所居的神水閣而去。
神水閣外,秀是麗色,丹楓翠柏中隱隱傳來梵唄禪唱,青磬木魚之聲,與滿山風濤之音相互吟和。
紫竹大師駐足於陶外大峨石旁,注目閣中,暗暗歎了一聲道:「峨嵋勝地,靈虛洞天,數百年來清譽不墜,不想掌門為一朝之根,倒行逆施,為我佛蒙垢,如不及早設法,峨嵋即將陷於萬劫不復之地矣,曼因師妹持重自謹,足智多謀,與她商量,看她心意如何?」他走到閣門口,朗聲道:「曼因師妹。」
閣內的青磬木魚和梵唄禪唱之聲嘎然而止,傳出語聲道:「是紫竹師兄麼?為何這般多禮,只管請進。」
紫竹大師飄然而入,只見霜鬢黑髮的曼因師太站在案旁,遂打一稽首,道:「有擾師妹禪課,愚兄致歉。」
曼因師太含笑道:「豈敢,請師兄坐。」
兩人雙雙落座後,曼因師太含笑道:「看師兄面有隱憂,到此必然有因。」
紫竹大師長歎一聲:「浩劫即將應在峨嵋,師妹怎如此坐視不顧?」
曼因一聽鳳眼吐威,冷笑道:「大塌下來自有掌門人承擔,關小妹何事?」
紫竹大師含笑道:「愚兄知師妹是氣話。如坐視峨嵋慘遭沉淪,你我撒手西歸時,以何面目見上代掌門恩師之靈,再說師妹能忍心令蘇大俠拯救武林蒼生之念付諸東流?」
曼因師太一聽,目裡露出驚喜之色,道:「師兄可曾見過蘇大俠麼?」
紫竹大師搖頭道:「雖然未見,有他高足在,足可消彌禍劫。」
「師兄是說在武當所見之岳洋麼?」
紫竹大師微笑道:「看來蘇大俠必有安排,令岳洋依計行事,如今跡象漸明,機不我予,何況也該早點定策相助他才是。」
曼因師太望了望紫竹大師一眼,道:「師兄怎知跡象漸明?」
紫竹大師道:「方纔愚兄相遇花起、申首師侄等人轉返……」便將花起所說,和盤托出。
曼因師太略一沉吟,道:「環宇二絕攜手,武林禍亂更深,與岳洋截然是兩回事,怎可說……」
紫竹大師揮手相阻道:「師妹別心急,你只忖思花起所遇,以師妹睿智,不難思得其中許多可疑關鍵。」
曼因師太道:「師兄請勿故弄玄虛,乞道其詳。」
紫竹大師道:「此事可謂天衣無縫,了無痕跡,任誰均不曾心疑,如非愚兄聽完花起所說後,避至靜處細加推敲,難以找出真像……」
曼因師太側耳傾聽,只聽紫竹大師繼續說下去:「赫連燕侯雖屈居梁邱居士之下,其徒也是不同凡俗,花起糾眾尋仇,雙方各有傷之,然而雙劍脫手飛向屋面,立即追捉,發現雙劍已是化龍無蹤。」
曼因師太笑道:「師兄不是說過花起等從竊賊手中偷獲雙劍,想必這兩個竊賊藏在屋面,雙劍飛落時,恰好他們截獲,匆促逃離……」
紫竹大師附掌呵呵大笑道:「這兩鼠竊能在一千高手眼皮下逃去,身手定然高明得很,卻中了邱元的暗算,豈不顯得有點矛盾了嗎?」
曼因師太恍然大悟,展眉笑道:「莫非這一雙鼠竊有意使花起上當,而這兩個鼠竊八成是岳洋等人喬裝改容扮成?」
紫竹大師接著道:「其次是花起所遇的面掛刀痕的老人武功卓絕,也必是岳洋所為。昔年蘇大俠所制人皮面具甚多,留與蘇少俠使用,岳洋用的當是蘇少使所與……」
曼因師太點頭贊同紫竹大師所說。
「岳洋借此人皮面具,顯露身手,又與花起說他與金頂掌門有舊,此中必有深意在,如所料無錯,岳洋在短短時日內必來峨嵋。」紫竹大師咯略一頓,又道:「最後,邱道嶺以制住吳峰愛女相要挾,吳峰與邱道嶺商量勉強應允解開諸人用身的天蠍之苦,不過須見過其愛女再說,但二次回來後仍未見愛女,吳峰又分得一柄太阿劍,此中疑結,委實難解,恐非待岳洋來時,無法察知真相。」
曼因師太面露疑容道:「此又關岳洋什麼事?」
紫竹大師道:「愚兄料岳洋必隱身在側……」
曼因師太道:「師兄的話大有道理。」
紫竹大師緊接著又道:「雙劍乃掌門急需之物,與棲雲師叔共同參研『天道二十四劍』,更具威力,不想邱道嶺竟霸為己有,居心不可測,你我從中挑明,或可使掌門人醒悟。」
曼因師大笑道:「掌門人陷溺已深,已不可拔,你我只能釜底抽薪,免使本門玉石俱焚……」
忽聽隨風飄來一聲深沉的冷笑,道:「密謀叛逆,該當何罪?」
曼因師太面色一變,紫竹大師端坐不動,笑道:「是白象師兄……」
語音未落,白象師兄神色安詳走了進來,目光注於曼因師太,道:「壁縫有耳,你等也忒大意了。」
曼因師太冷笑道:「就是金頂師兄親耳聽到,他又敢把小妹怎麼樣?」
白象師兄含笑道:「愚兄說笑,師妹請勿見怪,方才在接引殿內,花起等人向二師兄弘明說明經過,就知邱道嶺居心不可測。」
曼因師太鼻中哼了一聲道;「護法四長老,就數二師兄不明大義,與金頂師兄一鼻孔出氣。」
紫竹大師忙道:「此非說氣話之時,本派目前壁壘分明,暗中各不相容,各自為政,如今消息已傳揚開去,本派已得『靈兔』、『太阿』雙劍,我料日內非但廬山高手必來侵犯,而且大批妖邪也將前來,峨嵋已成是非之地,你我須商定兩全之策,不趟這場濁水。」
峨嵋號稱天下秀,景色幽絕,最引人入勝的是峨嵋群峰高低懸殊,景色各有不同,氣候懸殊。
二十天後,日落之際,萬年寺外一條驕健身影掠出古木翁郁之中,是一俊美少年手持烏骨摺扇。萬年寺外已是秋色染林。他四顧了一眼,門入寺內。
紫竹大師在雲房靜坐,忽覺門窗有動,一條人影疾闖而人,不禁一怔,抬眼望去,見是一個丰神俊逸的少年,問道:「施主駕至荒寺所為何事?」
少年躬身長施禮,答道:「晚輩岳洋,意欲向老前輩求教。」
紫竹大師聞言白眉一挑,清的臉上泛出喜色,長長哦了一聲,站了起來,道:「老衲算準你會來。你來寺途中可被人發現?」
岳洋微笑道:「晚輩形蹤異常隱秘,該未曾被人發現,但老前輩從何知晚輩定會前來?」
紫竹大師道:「一雙假劍內藏無比巧計,非你莫屬。此計需逐步施行才能收效,不然功虧一簣,你焉能不來。」
岳樣面色微變,道:「老前輩神目如電,洞察秋毫,晚輩衷心拜服。」暗中卻是心驚不已。
紫竹大師含笑道:「你別怕,若非老衲潛心推究花起所遇,無法察覺是一安排周詳的智計,使花起等人墜入其中而不自覺,如今即使察破也已太遲。」說著,手指一間隱室道:「老納須通知白象師兄、曼因師太說你來此,你可在此隱室中休息。」
岳洋稱謝,邁入隱室中。
紫竹大師正欲出靜室,忽見一個小沙彌形色倉惶而入,稟道:「方纔接引傳下話來,連日來千佛頂下可疑人物頻頻現蹤,請方丈萬萬留意……」
紫竹大師不等小沙彌說完,即沉聲道:「知道了。」
小沙彌緊接著又道:「法身殿內現有三個神秘人物,形蹤異常可疑。」
紫竹大師不禁一怔,急步走出,向法身殿走去。
殿前的楓樹下,站著三個面色深沉,身著黑衣長衫人,紫竹大師走了過去,合掌稽首道:「三位施主光臨,為了何事?」
中立一個瘦長漢子冷冷答道:「明人不做暗事,我實話實說,此來是為了『靈兔』、『太阿』兩劍。」
紫竹大師懼恐地道:「老衲並未得手雙劍,三位施主如此……」
中立那人冷笑道:「我知道非你取得,相煩接引面見掌門。」
紫竹大師道:「三位施主是何宗派?」
那人傲然一笑,截然答道:「廬山。」
紫竹大師面色安詳,微笑道:「老衲方外之人,從不打誑語,雙劍並非敝派所得,乃是十方閻羅邱道嶺取去。」
那人面色如罩一層濃霜,冷森森答道:「誰不知道峨嵋與邱道嶺串通一氣。推在邱道嶺身上,依然脫不了干係。」
這時,突從寺外紛紛竄來十數僧俗,內有一名俗裝老者大喝道:「狂徒,竟敢在本山生事。」拐揚手腕掣出肩頭上兩柄佛手,掄起千重勁風,向中立那人攻擊,一面喝道:「老夫平劍豪向來不讓任何人登門生事。」
中立那人冷笑一聲,身於右閃,讓過來勢,左手疾探而去,一把抓住右拐,左掌同時飛去。
「叭,的一聲大響,掌力朝平劍豪肩頭猛擊。
平劍豪肩骨全碎,禁不住大叫一聲,踉蹌倒出幾步,才把身子穩住。
紫竹大師高喊一聲佛號,道:「三位施主縱然武功蓋世,也難擋敝派數千名弟子之力,萬望三思而行。」
那人冷笑道:「眼前來犯峨嵋之人,非僅我廬山,尚更有三山五嶽黑白兩道高手,和尚還在做夢,交出雙劍,萬事於休,不然思將悔之莫及。」
紫竹大師道:「施主真是專為雙劍而來嗎?」
那人一呆,怒光逼射,沉聲道:「當然不止。」
峨嵋一僧朗聲道:「紫竹師兄與他空耗唇舌則甚?」說著一掃同來之人,大喝道;「還不將三狂徒擒下。」
峨嵋諸人立時猛攻出手,將三人圍在當中,杖影如山,掌風似雷。
那三個廬山高手毫不畏怯,六手同發,施展「風雲八爪」奇招,將圍攻諸人逼得團團亂轉。
一盞茶時間過去,在那顆大楓樹之上,響起一聲陰冷的笑聲……」
峨嵋諸人不禁一怔,只見三廬山高手忽翻仆倒地。他們的背上各有一花斑恐怖的巨蠍。
樹頂瀉落一個穿一寬大黑袍,背插一柄形式蒼古「太阿」劍,陰沉說道:「老夫天蠍宮主吳峰,來……」還沒說完,三隻釘在廬山高手背上的巨蠍自動飛離,飛梭穿電般向峨嵋諸人噬了一口,連袖手旁觀的紫竹大師也不例外。
峨嵋諸人面色大變,望後就倒,三隻巨蠍皆穿空飛去。
吳峰不禁大驚,一鶴沖天而起,向巨蠍飛去的地方追去,瞬間無蹤。
這情形被萬年寺小沙彌看見,一個小沙彌立時撞起緊急的鐘聲,鐘聲震傳山谷雲空。
月已東昇,清冷銀輝下,只見大殿外倒著十數具軀體,一動不動。
不久峨嵋高手相繼趕來,曼因師太、白象大師等也已先後到來,目睹情狀,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白象大師向紫竹大師身前走去,見紫竹大師面顯痛苦之色,兩眼仍然睜開,強運真氣,封閉要穴,免蠍毒入侵,忙伸捐助紫竹大師飛點十數指,問道:「師弟,你遭了何人毒手。」
紫竹大師痛苦之色略平,低聲道:「師兄與曼因師妹暫且留下,小弟還有話說。」繼而高聲道:「師兄請先扶起小弟。」
白象將他兩手挽起,只見紫竹大師冷汗如雨,順頰而下,苦笑一聲,將經過詳情說出,道:「速將眾人送往金頂接引殿中,請金頂師兄施治,遲恐不及,並代陳明經過,老衲要留在此調息靜養。」
峨嵋高手中大乘禪師道:「紫竹師兄何不也去金頂?」
紫竹大師苦笑道:「你等速護送受傷同門趕往金頂,他們蠍毒較愚兄為重。」
大乘禪師歎息一聲,領著同門扶起受傷之人如飛而去。
白象大師向曼因師太示一眼色,扶著紫竹大師轉入雲房而去。
曼因師太會意,獨留不離,緊隨著白象、紫竹兩人,低聲道:「師兄莫非有話要與小妹說麼?」
白象大師道:「是紫竹師弟暗囑你我暫留,且入禪室中再說吧。」
三人同入雲房,曼因師太隨手掩好房門,白象大師扶著紫竹大師倚在木床上,點燃桌上一盞油燈。
只見紫竹大師面色慘白,冷汗如雨,喘息不止。
曼因師太見狀憂心不安,問道:「師兄,你感覺如何,小妹有獨制靈丹,不妨一試。」
紫竹大師喘息漸平,道:「吳峰天蠍奇毒無比,普通丹藥只有催速死亡,愚兄暫死不了,留你們在此,為的就是岳洋現在隱室中。」
曼因師太目光一喜,道:「他竟來了嗎?」說時人已向隱室走去。目光落處,只見室中空無一人,不禁一怔,道:「不在了呀?!」白象、紫竹兩人一怔。
驀地,門扉「呀」的一聲被人推開,走進俊美如玉的岳洋。
岳洋反手拴上房門,走到床前,手托一顆藍色藥丸,向紫竹大師道:「老前輩可先將藥丸眼下,可解蠍毒,不過老前輩仍須佯裝蠍毒未癒,避免同門生疑。」
紫竹大師接過眼下,道:「方纔之事你均曾目睹麼?」
岳洋微笑道:「非但盡落人眼中,三隻毒蠍自動飛起噬傷貴派諸人連同老前輩受傷,也是晚輩使的手腳,情非得已,望老前輩休怪,只如此,才可平息眾疑。」
兩僧一尼不由面現驚詫,互望了一眼。
曼因師太道:「你從何習得驅蠍之法?」
岳洋道:「不敢向三位老前輩隱瞞,吳峰之女為晚輩所擄,由她傳授驅蠍之法。」
白象大師微笑道:「果然名師之下有高徒,你今來此又安了什麼詭計?」
岳洋道:「面見金頂掌門,藉機進身,混入大涼,使他們自相火拚……」說時面現悲憤之色又道:「晚輩風聞仇人王聲平老賊也托身大涼,不手刃老賊,晚輩死不瞑目。」
曼因師太道:「你怎麼使金頂掌門相信,我看此事不大容易。」
岳洋徽微一笑,取出一張人皮面具戴在臉上。
二僧一尼放眼望去,只見岳洋面目森冷,一條三寸長傷疤橫在頰上,一部稀落落的褐灰色短髭,已顯灰白。
白象大師似覺非常眼熟,但一時想他不起,道:「這人皮面具生前必是武林馳名人物。」
岳洋答道:「不錯,老前輩如記不錯,當知三十年前橫行西北、武勇絕倫的獨行大盜。」
白象大師猛然想起一人驚道:「噢,老衲想起來了,此人不就是五行飛鷹手何樂遷麼?」
岳洋點點頭道:「正是。」
白象大師道:「何樂遷當年與金頂掌門人交情莫逆,老衲與金頂掌門行腳江湖,在酒泉曾作何樂遷座上賓,後又在另一處見過面。這兩次對老衲形象很深,故而未忘……」說時,霜眉緊皺,又接道:「何樂遷與金頂掌門相知甚深,你喬裝何樂遷,言語、神態、一武功等等恐瞞掌門人不過。」
岳洋答道:「這點三位老前輩儘管放心,晚輩來此之前得一武林前輩指點,他與何樂遷當年共事多年,模仿的極為相似,晚輩自信不致露出手腳。」
曼因師太道:「你有此自信就好。明晨就是金頂掌門開關之日,你只相機行事便了。」
燈影搖著,四人在議論今後武林局勢。
天色才泛出些許魚肚白,千佛頂雲封霧繞,寒風凜冽,洗象池平常成群的彌猴均走得無蹤無影,換了黑壓壓的一片峨嵋僧俗,肅立無聲。
三聲清磬亮起,金頂上人突出現洗象池對面一削崖上,疾飄而來,悄無聲息落至洗象池畔,含笑道:「有勞在此相候。」說著目注弘明禪師道:「閉關期內,偏勞師弟費神……」
語聲未了,弘明禪師接道:「小弟無能,竟發生甚多重大變故,小弟束手無策,請掌門人治罪。」
金頂上人面色微變,道:「發生了什麼大事,且回接引殿再說。」
峨嵋一干高手緊緊隨定金頂上人疾轉回接引殿內,弘明禪師立即稟道:「花起師侄等已轉返,先須花起稟明經過。」
金頂上人低聲道:「傳花起。」
一個寺憎疾奔出殿,帶著花起進入。
花起躬身稟明得劍失劍詳細經過,繪聲繪影。
金頂上人一聲不語,面色時陰時睛,瞬息萬變。
弘明禪師接道:「本派得手『靈免』、『太阿』雙劍已震驚武林,但一雙寶劍已為邱施主取去,因此引來許多強敵,在本山紛紛現蹤,只是還未正面挑明……」
金頂上人冷笑一聲,目中殺機逼露。
弘明禪師又稟明昨夜天蠍官主吳峰之事,還說本門負傷多人,現仍昏迷不醒,急待有人施救等等。
金頂上人目中殺機更濃,片刻,始顯平靜。但曼因師太深知金頂上人憤怒異常,不禁望了白象大師一眼。
只見金頂上人微微歎息一聲,道:「難怪不見紫竹師弟。」稍一頓,又道:「本派明晨去見邱施主,真像未明,切莫胡亂猜疑,看來其中不無誤會之處。」
殿內無人答言,寂然無聲。
金頂上人目注花起,道:「你途中所遇面有刀痕老者,可與你說過他的來歷姓名?」
花起稟道:「未曾,弟子請問,他避而不答,只說與掌門昔門故舊,相交莫逆。」
金頂上人目露詫容,前南自語道:「此人如若真個還在人世,真乃咄咄怪事。」眼光移注在白象大師身上,道:「白象師弟,你可曾記得此人是誰嗎?」
白象大師搖頭道:「小弟聽來甚熟,似乎在哪兒見過,只是不能憶起了?」
金頂上人道:「師弟可曾記得過去你我二人作客酒泉麼?」
白象大師大悟道:「小弟想起來了,莫非此人就是五行飛鷹手何樂遷嗎?」
金頂上人點頭道:「正是。」
白象大師面露驚詫之色,道:「江胡傳聞何檀越已去世,如今卻又出現於江湖,真是意料不到。」
金頂上人道:「卻也是,愚兄亦有此意,不過向來江湖傳聞為空穴來風,不足令人相信,何檀越之事也當如此。」
白象大師點頭稱是。
金頂上人又低下頭,似在自語,又似對白象大師道:「此人復出江湖,與本門大大有利,只不知此人現在何處?」
忽然聽殿角染上有人冷冷一笑,答道:「我在老和尚頭上已坐多時了……」
全殿之內,金頂上人、白象大師、曼因師太都不禁臉上變色。此人何時進殿,又坐於樑上多時,竟無人知曉。
倒是金頂上人見多識廣,端坐不動,哈哈一笑道:「何檀越別來無恙。」
眾人只覺眼前一花,一人已如鷹隼般飄落於金頂上人面前。
見此人面目森冷,一條刀痕明顯斜掛在頰上,令人不寒而慄。
來人一抱拳,道:「老和尚,多年不見,你依然如故。」
白象大師大吃一驚,看眼前之人之行動與話音,與當年橫行江湖的五行飛鷹手竟無甚區別,心中更加佩服岳洋的模仿能力。
金頂上人道:「閣下真個是失蹤多年的何樂遷何檀樾麼?」
何樂遷道:「正是在下。」
金頂上人目色一遞,已有人搬上座位。
何樂遷座上坐定。
金頂上人道:「江湖傳聞何檀樾去世多年,而且因多年不見,令在下不得不信。」
何樂遷笑道:「當年在下冒生命之險出走塞外,身負重傷,故而留此傳聞。」
金頂上人道:「檀樾一路可有何聽聞麼?」
何樂遷道:「在下身在塞外,但江湖之事卻所知不少。
十方閻羅邱道嶺如今即得伽葉劍法威力莫測,又有雙劍之助,更如虎添翼,輔以阿修羅陣,可縱橫天下,無人能敵。」
金頂上人面色大變,要知金頂上人本心胸狹窄之輩,聯合邱道嶺,本不得已之事,內心對邱道嶺忌恨之極。聞言作笑道:「何檀樾,你從何知道得這麼清楚?」
何樂遷正色道:「天下武林,無不知貴派與十方閻羅、三元幫、黑旗會、點蒼、五台聯手與其他門派為敵,何獨在下不知?在下遠離中原多年,聽聞之下,不獨心疑上人為何與其他門派形成水火,暗中偵察,方知個中原委,數月來在下奔走江湖,所見之跡象對貴派大為不利……」
金頂上人詫道:「為何對敝派不利?」
何樂遷道:「邱道嶺梟雄其心,三元、點蒼、五台諸門派無不投在他的羽翼之下,上人與邱道嶺聯盟,豈不成了與虎謀皮麼?」
這情形早在金頂上人意中。雙雄不能並存,物競天擇,強存弱亡,目前不過存心利用罷。聽了何樂遷之言,金頂上人暗中心驚肉跳,但面上故作鎮靜道:「何檀樾未免過其和詞。」
何樂遷冷笑道:「老和尚你如不信,將蠍毒解藥與你受傷門下分服,當即自然行動如初,但心靈上受吳峰控制,日後倒戈相向,必是他們。」
金頂上人不禁色變,道:「何檀樾,你此言可是當真?」
何樂遷雙目一瞪,冷冷道:「老和尚,聽不聽在你,在下此來不過拜訪舊友,身屬局外,毫不與在下相干。」
金頂上人道:「何檀樾不可見氣,承蒙來告,足見風義可感。」
說著目巡全殿,又低聲道:「此事有關本門絕續危亡,待本座見過棲雲師叔後再作計議,你等各回原寺,如遇犯山強敵,不可先行動手,以免落人活柄,如若必須動手,生擒活捉便可。」
峨嵋僧眾躬身退出,僅留下何樂遷一人,金頂上人問計於何樂遷。
何樂遷微微歎息一聲道:「老和尚,你想將在下拉入深水中麼?」
金頂上人道:「你能忍心袖手不顧麼?事已至此,如箭在弦,不能不發,老衲不願孤注一擲。」
何樂遷微笑道;「最近數月,貴派在外連遭挫折,眼前已見扼於邱道嶺,老和尚不圖懸崖勒馬,反謂孤注一擲,想必已是成竹在胸,穩操勝券.何必問計於在下?」
金頂上人正色道:「不瞞你說,老衲委實忌恨邱道嶺,如今他更得吳峰之助,老衲每思及此,宛若芒刺在背,坐立不安,無奈尚須利用於他……」
何樂遷冷笑道:「要知他也在利用你。」
金頂上人不禁黯然無語。
何樂遷目睹金頂上人神色,心中暗笑,遂道:「也罷!
在下有一借刀殺人,坐收漁利之計,不知上人可依允否?」
金頂上人不禁面露笑容,道:「檀樾,計將安出?」
何樂遷道:「上人修書一封,言各大門派已視邱道嶺如眼中之釘,行動在即,由在下攜信前往,憑三寸不爛之舌,挑動邱道嶺先向各大門派逞兇,使之激起公憤,引起劫殺,那時上人暗中觀望,俟兩敗俱傷之時,才一鼓而出,如此不費吹灰之力當獨尊武林。」
金頂上人皺了皺眉道:「邱道嶺為人狡黠如狐,心機甚深,只恐未必中計,反而平白送了你的性命,老衲實於心不忍。」
何樂遷哈哈大笑道:「在下並非當年之何樂遷.老和尚你太小覷我了!」
金頂上人長歎一聲道:「也只好一試了,事成之後,壇越不啻為老衲大德恩人。」
何樂遷笑道:「老和尚,在下是施惠不圖報,不待事成,在下已遠在南海了。老和尚你即修書,在下趁此須瞻仰雲海景色。」說後邁步出殿而去。
金頂上人立即輔紙需墨,疾揮羊毫,寫就一封文情並茂之書,揣入懷中走出殿外。
此刻,雲開一線,陽光射入,萬千峰頭,簇擁在浩蕩雲海中,果真奇景一片。
只見何樂遷負手立在一處萬仞懸崖之沿,目光凝向遠處,似跌入一片沉思中。金頂上人走來也未覺。
待金頂上人走在近側,何樂遷轉面微笑道:「上人想已將書信寫就。」
金頂上人取出信.道:「何檀樾此去大涼慎勿以身涉險,先去峨嵋邊縣五龍宮,邱道嶺有人專司接引,大涼不比本山,步步皆陷阱,殺機密伏。」
何樂遷接過信置於懷中,待機而動。
驀地,峰下兩聲嘯聲裂雲衝霄而起,只見兩條人影先後追逐拔上金頂。
前行人手執一柄寒光森森的長劍,疾如流星,迅捷無倫地飛拔而上。
後追者是一灰衣老僧,身法亦是絕快,相距不過五丈上下。
金頂上人不由一怔,兩條人影先後登上金頂,為首一人向金頂上人大喝一聲,劍隨手出,揮起千萬朵銀星攻擊。
此招高奧無比,金頂上人當然識貨,疾速後躍三丈。
何樂遷已看清持劍那人正是平兒,出手凌厲,恨不得一劍把金頂上人劈成兩段。
平兒一劍揮空,一劍又出,後追僧人,正是弘明禪師,登卜峰頂,疾掄禪杖,一式「怨龍卷江」,劃帶漫天勁風劈向平兒後胸。
只聽平兒一聲大喝,撤劍回保,一招「烘雲托日」斜出迎擊來杖。
叮叮兩聲金鐵交鳴過處,火花迸出,人影倏分,弘明禪師察示禪杖,不禁心中一顫,原來鵝卵粗細杖身,竟被砍缺一道半寸深的口子。
弘明禪師目放怒光,低聲喝道:「好孽障!」
話才出口,平兒已自欺身攻到,只見劍同飆狂捲,芒星如雨,凌厲奇猛。
平兒一出手就是九劍,將弘明禪師逼開五丈,反身疾躍回撲金頂上人。
金頂上人早就蓄勢戒備,已折下一段樹枝,喝道:「大膽!」
以枝代劍,平胸緩緩圈出一招,似緩甚速,勁力直指平兒胸腹九處大穴。
平兒不禁一驚,暗道:「這老禿驢果然不凡,不愧為一派掌門。」掌中「巨闕」斜揮而出,一溜寒光反削金頂上人手中樹枝。
哪知平兒一出手便感覺不對,劍勢滯阻,只覺金頂上人一截樹枝帶出如潮潛勁,重如山嶽逼來,不由大驚,劍勢連變。
金頂上人一派至尊,數十年修為,火候精深,平兒所學雖堪稱頂尖妙手,究竟年輕,真力修為實不夠爐火純青。
但平兒機警智慧,心知硬拚不得,倏地身法一變,疾走如風,劍勢矯若龍蛇,寒飆颼颼,每三四式中即有一出人意料之奇招。
金頂上人腳步不離徑尺方圓之地,緩緩吐招,逼住平兒不能侵越半步。
平兒佔了掌中一柄春秋神物「巨闕」的好處,一時立間打了一個平手。
弘明撣師曳著禪杖凝神而觀,他目睹掌門人面色凝重,不禁心驚,他知掌門人不遇勁敵,不會有此神色。
何樂遷低聲間道:「大師,你可知此人是誰麼?」
弘明禪師道:「只知多為廬山鼠輩,不悉姓名,但據花起所言,廬山少主手中持的是一柄巨闕劍,瞧此人衣著形象及手中劍,當是廬山少主。」說時一怔,露出疑容道:「檀樾,你不是會過他麼?」
何樂遷點點頭道:「他今番只是獨身一人前來嗎?」
弘明禪師答道:「鼠輩甚眾,共三十餘人,因本山為十方聖地,向例不禁遊人賞覽,所以上門正途仍然開放一如往昔,秘徑險道則設暗卡,但金頂及萬佛頂則設禁,普通遊客仍可通行無阻……。」說著冷笑一聲,又接道:「廬山鼠輩過於狂妄,在金頂之下突施獲襲,攻向本山弟子,此人竟乘人不防潛身撥上金頂,幸為老衲發現。」
何樂遷歎息一聲道:「此時此地還須忍讓才是,不然冤仇一結,何時可解?」
語聲突高,金頂上人字字入耳,暗道:「他是有意點破本座,這話說得極是。」他想變式出招,一擊將平兒致命,心意一定,仍是原樣出式。
何樂遷疾閃而至,微笑道:「少山主,別來無恙?」
平兒撒劍斜躍三丈,怒道:「你又要多管閒事麼?任憑你們三人聯手,少爺絲毫不怯。」
何樂遷笑了笑道:「上次老朽已說過,決不出手傷人性命,如今再度晤面,身居客位更不願出手,老朽只是請問來意。」
平兒面色鐵青,冷笑道:「少爺手下之人無故失蹤,經探明才知是受峨嵋無恥暗算被擒。」
何樂遷微笑道:「你誤會了,你那手下之人是被環宇三絕之一吳峰毒蠍所傷,那時峨嵋門下十數人亦同遭此危運,急急施治,現在……」說時,目注金頂上人問道:「上人,請問他們現在何處養傷?」
金頂上人道:「現在朝霞宮中與本門受傷弟子一處。」
何樂遷目注平兒微笑道:「事經解釋即可冰釋,老朽陪你前往探視……」遂對金頂上人道:「上人有無解藥?」他知邱道嶺所贈解藥還在金頂上人處,故作此問。
金頂上人取出一支小瓶,道:「瓶中只剩十五顆,不知可夠全數中毒者分配?」
何樂遷微笑接過。
平兒突冷笑道:「此事如非峨嵋所為,就此作罷,但還有二事,不容不問……」
何樂遷一怔,目視平兒道:「少山主,還有什麼事,請道其詳。」
平兒面色陰冷,沉聲道:「本山靈免太阿雙劍請即賜還。這事閣下又非不知情,何必明知故問?」
何樂遷哈哈大笑道:「少山主言之差矣,雙劍是奪自下五門小賊之手,並非向少山主手下公然奪取,少山主出言未免不當。」
平兒臉孔一紅,大怒道:「不管取自何人之手,但武林中無人不知雙劍是廬山之物,原主索還怎有不當?」
何樂遷目中逼射出兩道攝人寒光,凝視乎兒面上一陣,沉聲道:「雙劍真個是廬山之物麼?」說著,冷笑一聲,道:「據老朽所知,少山主手中這柄『巨闕』劍亦非廬山之物,以不正當手段獲有,別人亦施不正當手段竊去,有何不可?何況峨嵋並非在自於少山主,強詞在理,傳武為強,難塞人口,老朽以為少山主太不明智。」
平兒不禁語塞,胸中憤怒難忍,只覺週身熱血沸騰。
只聽何樂遷歎息一聲道:「少山主且請息怒,峨嵋掌門本老朽至友,倘雙劍仍在峨嵋,老朽勸言將雙劍歸還本非難事,可惜雙劍亦為吳峰竊去。」
平兒不禁面色一變。
何樂遷哈哈大笑道:「老朽向不打誑言,信與不信但憑少山主,請問其二?」
平兒暗歎了一口氣,道:「風聞家姐賀束蘭亦為貴派擄禁。」
何樂遷大喝一聲道:「只是風聞,又怎可為憑?」
平兒亦厲聲道:「江湖傳聞,言之確鑿,豈能有疑?!」
何樂遷卻和顏悅色道:「老朽本息事寧人,義充魯仲連,但聽信與否,端在少山主。」
平兒暗道:那日客棧相晤岳洋,他說蘭姐無疑與峨嵋及大涼有關,聽他此語,莫非囚在大涼?遂冷笑道:「既然如此,暫且撇開,但在下尚須查個水落石出。」
何樂遷道:「甚好,你我同往朝霞宮去吧!」身形一邁,踏向下峰石級。
平兒仰面發出一聲長嘯,谷鳴山應,久久不絕。嘯聲中,已隨何樂遷掠下峰頂而去。
金頂上人見兩人離去,長吁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弘明樣師且露疑光道:「掌門人,要擒此少年,以掌門人之力易如反掌,卻為何縱之離去?」
金頂上人搖首微笑道:「此非其時,暫且忍耐,如不忍一朝之忿,輕動無名,本派將永無寧日了。眼下最要緊之事,就是邱道嶺將雙劍據為己有,心機難測,俟本座面見棲雲師叔後,商定對策再作道理。」又道:「師弟,你可留守金頂,本座即去萬佛頂上。」兩袖一展,潛龍升天而起,幾個起落,身形便落入後山雲霧迷濛之中。
且說平兒緊隨何樂遷疾掠下得金頂,何樂遷突回頭低聲道:「平哥,小弟岳洋。」
平兒驀地一驚,道:「原來是你。」
何樂遷點首道:「平哥,你無須急急找回雙劍,小弟已查知下落,朝霞宮事完後,小弟即去大涼面晤邱道嶺,托身其內,故作忠誠,暗中探出蘭組及丐幫眾人被囚場所,平哥可如此這般……」他壓低嗓音,邊行邊語。
金頂海拔萬仞,待兩人說完,已近峰下,只見峰下雙方俱已停手住鬥,廬山這方面已聞平兒嘯音,均撒手不攻,形成屏陣相峙之勢,雙方都有負傷者,彼此正怒目相視。
何樂遷目光一掃峨嵋諸人,微笑道:「老朽奉了掌門之命,同這位廬山少山主前往朝霞宮內救治昨晚受毒傷之人,今番此舉皆是一場誤會。」
說完即邁步而出,平兒手勢一招,廬山手下魚貫相隨。
朝霞宮位在九老洞九十九灣洪椿坪側,距金頂約七十里,「洪椿曉雨」亦為峨嵋十景之一。
何樂遷一路疾奔而行,不聲不語,只覽賞沿途怪石嶙峋,飛瀑長掛,松柏遮目,古木夾道奇景。
平兒低聲向尚樂說,何樂遷就是岳洋化身。
尚樂早有丐幫弟子通風於他,不待平兒說明已知何樂遷與岳洋本是一人。
到達朝霞宮已是正午時分,宮外古柏蒼松,叢中人影紛問,刀光劍影隱約可見,峨嵋早有戒備。
一株蒼松之後突閃出一個紅光滿面,手執禪杖胖大灰袍僧人。
這憎人是接引殿上隨侍第二代弟子,方才見何樂遷與掌門人極為敦稔,忙單掌稽首道:「老前輩駕臨朝霞宮,晚輩失迎。」
何樂遷道:「不敢,掌門人已去萬佛頂,托老朽攜藥救治受傷之人……」說時,用手一指平兒,接道:「這位是廬山少山主,三個廬山門下一併施治後交於少山主帶回。」
那僧人目光打量平兒一眼,也不再說什麼,只道:「二位請。」
這話暗示只准何樂遷與平兒兩人進入宮內。
何樂遷微微一笑,平兒回頭喝道:「你們就在此等候。」
兩人疾隨僧人進入宮中。
半個時辰後,平兒帶著三個神態委靡,目光暗淡的黑衣人走出宮外。何樂遷亦隨後邁出,朝平兒道:「少山主,老朽恕不恭送了,望你我後會有期。」
平兒轉身抱拳道:「不敢,但願如閣下所言,江湖道上,重逢有日。」
說罷,率著一干廬山能手快步離去。
途中鬼影子肖七道:「少山主,難道這就罷了不成?」
平兒道:「肖老師有什麼高明之見,只管說來,在下洗耳恭聽。」
鬼影子肖七目睹平兒面寒如冰,目泛殺機,不禁膽寒,噤聲不語。
平兒忽向隨員說道:「在下已探出蘭姑娘及雙劍下落,不在峨嵋,而在大涼十方閻羅邱道嶺老魔處。大涼非比峨嵋,邱道嶺老魔及其黨羽武功高絕,我等恐非其敵,在下先挑選四人隨行大涼,其餘速返廬山回稟山主請即趕來大涼接應。」說後,即指定覺遠大師、周京、東陽真人及尚樂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