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岳和王湧仗著跨下座騎均有千里腳程,不數日已入四川境內,沿著川東平原急急向峨嵋山飛趕。
這天二人來至仁壽城內,因再有一天腳程即可達峨嵋山下,二人就尋一客棧準備好好休息一歹,次日好趕山路。
二人向店小二要來了些酒萊,正要舉杯對酌,忽聽店門外傳來一陣喧嚷聲,闖進一個人來。
來人是一個高大魁偉的中年漢子,那人面如金紙,眼如火球,遍體血污,身體搖搖晃晃的,一望就知是身受重傷。
大漢闖進店後,張口大叫一聲:「水。」
一面用目四處搜尋。
店小二被他這凶神惡煞的樣子,早巳嚇得魂飛天外,哪裡還礅上前,故大漢的叫喚竟無一人應答。
大漢的體內如焚,焦渴難忍,又大叫一聲:「水。」
店小二見狀又恐那漢子發急了要出事,只好怯生生的一指店旁的大茶缸說:「水在那裡,你自己喝吧。」
那大漢一步搶到茶缸旁,拿起木瓢就要把水往嘴裡倒,誰知忽然有人叫聲:「喝不得呀!」
那大漢忽的撒手丟瓢跌翻在地。
接著由店堂左邊走過一個人來,正是凌岳。
凌岳走到大漢身邊,將那人略一察看,立刻叫過店小二吩咐道:「夥計,將此人送到我的房裡去。」
店小二期期哎哎地道:「客官是要把這位爺留在小店,萬一出了事……」
凌岳劍眉一豎,打斷店小二的話,說道:「我叫你把他送進去.嘮叨什麼,有事我負全責,絕對連累不了你們。」
那店小二一見凌岳發了怒,也就不敢再說話了,只好叫過同伴,將那大漢抬進凌岳的房裡。
凌岳待店小二退出去後,忙將那人遍體撫摸一下,然後駢指隔空疾點,再將身邊的玉清續命丸取出一粒,讓那人服下。
不多一會,大漢傷勢若失,翻身起床向凌岳拜倒在地。
凌岳忙將大漢扶起,同時替王湧引見,當即由大漢的口中知道了一個血淋淋的悲慘事件。
原來那大漢乃岷江九怪手下鼓山六盤寨總舵主,「鐵膽尉遲」常晉。
彭山六盤寨是岷江九怪在天南抗清事敗後所立的基業,實力極為雄厚。
天南四皓與雲嶺六鳥等扶保益陽王裔,在十二天塹連環塢重建王基時,「岷江九怪」闖風前往投奔,即將六盤寨大事付予常晉。
不料三日前六盤寨的群雄,正為常晉的四旬壽辰舉行宴慶時,忽然有大批清廷衛士攻入彭山。
來人為首的是「萬毒血魔」褚三黑的大徒弟「三毒居士」龔文勝與「七絕魔君」關鶴汀手下的「黎山二丑」,另外還有一個容貌秀美,陰狠毒辣的書生。
一來因為事出突然,二來群雄都已半醉,所以一上來就被龔文勝和「黎山二丑」的「血魂毒沙」與「落魂毒粉」所逞,紛紛受傷倒地。
那書生更是下手殘忍,他一現身就用那歹毒無比的「天星透骨針」,向彭山的群雄們襲擊。
所以不到半個時辰,六盤寨已經橫屍遍地,血流成河。
常晉一看這情形,知道徒死無益,唯一的辦法還是先行脫身再圖報復。
於是一面大聲喝令群雄撤退,一面拚力以一根豹尾鞭纏住「黎山二丑」。
無如為時已晚,在清宮衛士的圍攻下,竟無一人走脫。
「鐵膽尉遲」常晉一看,曉得自己如再不走,連個向天南四皓報信的人都沒有了。
於是一咬牙,拼著挨了「黎山二丑」一掌闖出重圍,由一條斷崖逃出了彭山六盤寨。
常晉逃出六盤寨後,立刻發現「黎山二丑」那一掌蘊有巨毒,故急忙就近向峨嵋奔逃,意圖請金姥姥解救,萬一不幸喪命也好有人向天南四皓傳信。
無奈逃到仁壽縣,毒性發作,口渴難忍,瞎碰亂闖的走進了凌岳投宿的客店,被凌岳發現,否則必遭慘死。
凌岳聽完常晉之言,不禁劍眉微挑,眼露殺機,問道:「敢問常兄,六盤寨在四川境內可有其他分舵。」
「鐵膽尉遲」常晉說道:「尚有一十八處分舵,不過六盤寨總舵既然已被挑了,其他分舵自然也是絕難倖免的,二十年的基業毀於一旦,常某還有何面目見,岷江九老,與天南四皓。」
言下大有痛不欲生之慨。
凌岳忙好言勸慰常晉,道:「這也不能全怪常兄,好在大舉在即,一旦義師北定,這些鷹犬終將難逃一死,常兄不必再為此事自責。」
常晉正要答話——
王湧忽然接口道:「大哥,剛才常兄說過六盤寨總舵尚有一十八處分舵,虜狗如欲一一破去恐非數日之內就能全部得手的,我們何不趁狗賊們未離川前,將他們等找著,殺他個片甲不歸。」
凌岳聞言,心裡一動道:「這倒是一個很好的主意,不過我們還是要先到峨嵋去再……」
凌岳話未完,臉色忽然一變,喝道:「常兄、賢弟小心。」
一掌向窗外劈去。
只聽一聲爆響,一扇窗子頓時被震得粉碎。
接著窗外傳來一聲慘哼。
凌岳正欲飛身搶出,忽聽屋外一個破鑼似的聲音喝道:「大膽叛逆還不出來領死。」
凌岳轉頭向常晉、王湧道:「鷹犬們已經找來了,倒省掉我們不少事。」
說罷,一抖手一張凳子向窗外飛去。
那凳子才一出窗口,只聽「啪」的一聲,竟打來一排棗核釘。
凌岳見情,忙向常晉、王湧二人道:「二位暫勿外闖,狗賊們竟有火銃。
一面由床上拿起一床被單,用水打濕。
這時窗外又射來一排棗核釘,接著有人喝道:「叛逆,乖乖的束手就擒,否則就讓你們嘗嘗火銃的滋味。」
凌岳避開了棗核釘,對王湧、常晉二人道:「我一出窗口,你們就跟出來。」
王湧、常晉點頭唯唯。
凌岳大喝一聲:「凌大爺來也!」
手中纏著被單,一掄散成一片銀網護住前身,由窗口闖了出去。
火銃手們一見凌岳現身,當即齊聲吆喝,打出一排棗核釘,滿以為這一下定將凌岳生生轟斃。
誰知凌岳手中這條用水打濕的被單,經真力一注,如同一面鐵盾,竟將那排刺核釘震得紛紛向四周激射,站得近的火銃手當場受傷不少。
說時遲那時快,凌岳不等火銃手再裝藥放第二排棗核釘,人影疾閃已到面前,大喝一聲道:「鼠輩敢爾。」
手中被單一掄,竟向那些火銃手捲去。
但聽慘叫之聲震耳,那些火銃手沾著一點被單,輕的是筋骨斷折,重的是當場廢命,當時哭喊連天四處竄逃。
緊跟在凌岳身後的王湧與常晉也飛竄出來.二人一個揮動雁翎刀,一個掄起豹尾鞭,如風捲殘雪般向那些火銃手攻擊。
凌岳一見火銃手散逃,當即摔手丟脫被單,正欲招呼王湧、常晉二人突圍而去,忽聽一聲怪吼:「小賊哪裡走。」
迎面撲來一人。
那人生得獐頭鼠目,面如黃土,年在三旬左右,一望就知是一個奸惡之徒。
那人一揮手中喪門劍,向凌岳心窩直刺。
凌岳冷笑一聲,側身讓過劍鋒,飄身踏洪門走中宮逼進身去,正欲要揚掌劈出,忽覺腦後襲來-陣勁風。
凌岳的身形微微一晃,將襲來的蠍尾鞭輕輕的讓過,轉目一看身後又多了一個矮矮而醜惡的怪人。
凌岳正要向來人喝問——
常晉卻大聲先喝道:「凌小俠這兩個就是『三毒居士』龔文勝和『黎山二丑』丁立。」
立罷,卻向丑矮子撲了過去。
同時王湧也與另一個獨眼矮子打在一起。
凌岳聞言,伸手撤出七寶蕩魔杵,向著瘦長的「三毒居士」龔文勝怒喝道:「萬惡賊徒,今天凌大爺要你替六盤寨的英魂,清償血債!」
手中七寶蕩魔杵一招「海底撈針」分心直搗。
龔文勝不敢以手中喪門劍硬接,一閃身向後飛退丈餘,冷笑一聲道:「小狗速將兵刃放下速手就縛,否則到時求死不得,莫怪龔大爺陰損。」
凌岳一聽,知道這個「三毒居士」龔文勝自恃是褚三黑的徒弟,精通各種毒技,當即朗聲狂笑道:「無知匹夫,你以為褚三黑那一點黔驢之技就可以唬人啦,你不妨把『射影魔沙』,『瘟瘺毒氣』盡量施來,凌大爺管保你死得心服口服。」
龔文勝聞言怒叱道:「小狗找死!」
一抬手一片黑黝黝的麝霧向凌岳當頭罩末。
「萬毒血魔」褚三黑這種「射影魔沙」可算是集百毒之大成當年「天池八怪」與「宇內雙魔」助尚可喜攻入廣州時,「金羅漢」耿明就險些喪在此物之下。
所以,凌岳雖自恃百毒不侵但亦不敢大意,一面暗運玄陽真氣,護住週身要穴,一面單掌輕揮,形成一道氣網,將煙霧似的「射影魔沙」緊緊圈住,不讓其震散。
凌岳神色輕鬆的向龔文勝緩步逼近,一面卻鄙夷的笑罵道:「還有多少絕招,趕快都施出來吧。」
龔文勝一見凌岳竟能以玄陽真氣隔空攝物,不禁嚇得心驚膽戰,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兩步。
凌岳一面向龔文勝逼來,一面用目留意王湧和常晉應敵情形。
常晉敵住「黎山二丑」的老大丁立,還能戰個平手。
王湧對付那被「踏雪無痕」邱麟的龍鳳子母梭打瞎一隻眼睛的丁貴,情形卻大大不利,不到二十招已被丁貴的蠍尾鞭逼得手忙腳亂,險象橫生。
凌岳一看暗叫不好,忙怒叱一聲,掌心一收一吐,一股真力帶著那團「射影魔沙」直向丁貴射去,自己卻一擺七寶蕩魔杵二度向龔文勝撲來。
二丑丁貴見王湧不支,不禁心中大喜,正欲連施毒招,將王湧斃於鞭下,忽感一股真力當頭襲來。
丁貴在百忙之中不辨來物,猛一揮手中蠍尾鞭,向來物捲去。
不料,真力經蠍尾鞭一觸,頓時四散爆射,只聽:「哎喲!」一聲慘號,丁貴那只殘留的眼睛,竟生生叫自己門中的「射影魔沙」打瞎。
王湧一見情形焉肯放過,手中雁翎刀一挺,「噗嗤!」一聲,扎入了丁貴腹部,接著往下猛一劃。
只聽慘叫之聲再起,血花飛濺,丁立急怒攻心大喝了一聲:「狗輩敢傷吾弟,我不將你等挫骨揚揮,誓不為人。」
一招「雲橫海濤」逼退常晉,飛身向王湧撲去。
丁立人還未到,一揚手一片黃霧已先向王湧迎頭罩下。
王湧殺了丁貴心中正在得意之時,竟未注意襲來之物,忽聽凌岳朗聲喝道:「賢弟速退,這是『落魂粉』沾不得。」
王湧忙盡力向後躍退,但已晚了一步。
王湧只覺有一股奇腥的氣味直透腦門,頓時暈暈欲墜;可是,他仍在失去知覺之前,打出一掌子母鏢。
丁立見王湧已經中了「落魂粉」,正欲揮動蠍尾鞭上前為乃弟報仇時,忽然見有暗器迎面襲來。
丁立忙揮鞭隔擋,不料只聽得:「啪」的一聲激響。
一片針雨向丁立激射,饒其身形再快,左腿上已中了數針。
丁立一咬牙,不顧自己的傷勢,竟一提氣閉住穴道,不讓金針隨血竄流入血管,並向搖搖欲倒的王湧撲來。
丁立正揚鞭欲擊下——
忽聽身後一聲叱喝:「矮鬼休傷吾友。」
一股勁風破空襲至。
丁立天性雖凶殘,這時也只好先回鞭自救,反身揮鞭格開常晉的豹尾鞭,與常晉再度展開激戰。
這邊凌岳以玄陽真氣助王湧除去丁貴以後,蕩魔杵一擺,一片杵影將「三毒居士」龔文勝緊緊圈住。
凌岳正欲以武林絕藝「降魔四式」制勝,忽發現王湧危急,一招「彩雲出岫」將龔文勝的喪門劍擊成兩段。
凌岳縱到王湧的身旁,一伸手將王湧扶住,一面駢指疾點王湧的胸剪穴,止住毒性在體內散發。
回頭見常晉和丁立戰得難解難分,不禁怒叱一聲,七寶蕩魔杵一擺,一招「毒龍歸海」向丁立直搗。
丁立見七寶蕩魔杵襲來,急側身揮動蠍尾鞭向蕩魔杵擊去。
凌岳這一杵巳將玄陽真力運足,冷笑一聲喝道:「去吧!」
蕩魔杵一抖,一股摧金毀石的勁道,透過杵尖直向丁立蠍尾鞭逼來。
丁立當即覺得丹田處如中千斤鐵錘,慘哼一聲,向後飛拋丈餘,口中噴著熱血,跌倒在地。
凌岳震傷了丁立以後,忙回頭向常晉招呼一聲,說道:「王湧已中了毒粉,咱們還是救人要緊,走吧。」
轉身便向馬棚撲去。
常晉忙緊緊的跟隨。
凌岳來到馬棚外,捲舌一聲胡哨,只聽一陣馬嘶,一黑一白兩匹駿馬,掙脫韁繩奔到近前。
凌岳和常晉二人飛身躍上了馬背,蹄聲「得得」急響,帶著王湧衝出仁壽城,直向峨嵋山而去。
「三毒居士」龔文勝的喪門劍已毀,哪裡還敢再追,只好眼睜睜的望著凌岳、常晉二人絕塵而逝。
凌岳、常晉二人闖出仁壽城後,凌岳忙以五清續命丸將王湧救醒。繼續又向前趕了半日,來到峨嵋山下。
「鐵膽尉遲」常晉當即向凌岳告辭道:「多謝小俠相救,此德莫齒不忘,惟常某身受岷江九老重托,急於去滇邊向九老報訊,請即由此暫別,異日自當圖報。」
凌岳朗笑答道:「常兄何出此言,凌岳豈是圖報之人,煩常兄帶個口信給天南四皓,即言凌岳兄弟只要中原之事略作安排,即來滇邊共謀大舉。」
說罷與常晉揮手作別。
常晉去後,凌岳和王湧縱馬向山內趕來。
峨嵋山路崎嶇本難能縱馬馳聘。
但是,凌岳和王湧二人跨下所騎,乃「煙波釣叟」衛海客當年得自關東寶馬莊,馬王陳伯樂所贈的千里龍駒,登山涉水如履平地。
凌岳、王湧二人均未來過峨嵋,故入山後一時竟無法找到凝碧崖。
二人入山不久,天色入暮,光線漸暗。
凌岳仰首四顧對王湧道:「天色已晚,山路難行,我們且到前方那古剎暫息,明晨再尋探凝碧崖路徑。」
王湧聽凌岳這麼一說,舉目一看,果然不遠處有一廟宇,當即便與凌岳催馬向彼處趕去。
片刻之後——
凌岳和王湧來到古剎門前,凌岳抬頭一看,只見廟門上巧書「上清寺」三個大字,但那廟門似已年久失修,金色班落破損不堪。
凌岳見狀不禁愕然道:「峨嵋上清寺乃高僧廣慧大師卓錫之處,何以會有這等落寂現象呢!」
當即與王湧將馬繫在廟門外的古松上,向廟內走去。
凌岳進廟以後,只見滿目淒涼,佛像東倒西歪,蛛絲彌牆積塵盈寸,一股老臭之味,使人五臟翻攪。
凌岳仔細觀察,面色驟變,急急向內院撲去。
凌岳一進內院,立刻發現一個驚心動魄的慘象。
原來院中屍體遍地,慘不忍睹。
最使人駭異的是,在殿牆上,用血寫有幾個大字:
「賊禿廣慧,領罪之處。」
字旁並留有一個血色的人影。
凌岳一見那標記,頓時一跺腳,怒聲道:「原來這個老怪出世了,怪不得廣慧大師會遭其暗算。」
當即拜倒在地,口中朗聲禱告道:「老禪師神靈有知,凌岳走遍天涯海角,亦要尋那萬惡的『血影子』陳捨我為禪師復仇。」
王湧在旁被凌岳這突來的舉動,弄得英明其妙,忍不住開口問道:「大哥,你難道和這死和尚認識?」
凌岳傷感地道:「豈止認識,簡直還有極深的淵源呢!」
王湧道:「這些屍體都是些什麼人?」
凌岳聽了不禁暗罵一聲「蠢才」,上清寺除了和尚,還有什麼人,但仍和氣的答道:「當然都是本寺的高僧。」
王湧道:「和尚是出家人與世無爭,怎會遭人殺害。」
凌岳長歎一聲,道:「賢弟,人世間的事,並不是像你我所想的那麼單純,常百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一點的徽因細故往往招來殺身大禍。
本寺方丈廣慧大師,就是因為三十年前,一念慈悲,為了拯救武林一派的劫運,開罪了一個殘忍無比的絕世魔頭,終於招來慘禍。」
王湧疑惑地問道:「大哥,你怎麼知道三十年前的事呢?」
凌岳道:「為兄在九宮島時曾聽家師道及。」
王湧問道:「害死這些和尚的是個什麼人物?」
凌岳道:「這個人麼?在當今武林可算輩份最高,居心最毒的一個厲害人物,他是金姥姥前輩的師叔,峨嵋派前輩掌門人,白猿上人的師弟,『血影子』陳捨我。」
王湧道:「那個陳捨我為何與這些和尚有仇?」
凌岳歎了口氣,道:「提起此事倒也頗有一段因果循環,『血影子』陳捨我天賦極高,可算是武林中百年難遇的奇才,當年與白猿上人同在峨嵋派掌門『玉杖神君』座下為徒,『血影子』天資穎悟,竟在白猿上人之上,自以為未來掌門人非己莫屬,不料『玉杖神君』因陳捨我天份雖高,但天性澆薄,對人刻毒寡恩,決非一代掌門人之才,故終於將掌門人之位,傳於天性淳厚的白猿上人。」
王湧插口問道:「難道『血影子』陳捨我肯甘心麼?」
凌岳道:「這種天性刻薄,唯利是圖的人怎會甘心,且自恃武功造詣,又在師兄之上,故竟在峨嵋門中大會時,公開向白猿上人挑戰,申言應以武功來決掌門之位屬誰。」
王湧道:「大哥剛才不是說『血影子』的武功比白猿上人強嗎?想來『血影子』陳捨我奪得掌門之位了?」
凌岳道:「豈能那麼簡單,『玉杖神君』早料到『血影子』陳捨我終久必叛,所以未將本門內家心法『太乙三清氣』傳於陳捨我,故白猿上人外表看來功力似無『血影子』強,實際上內家真力要較陳捨我強得多多,且『玉杖神君』更將峨嵋門中絕藝『青花八劍』傳於白猿上人。
『血影子』陳捨我向白猿上人挑戰之初,白猿上人因顧念同門之誼不肯應戰,陳捨我只道白猿上人真是技不如己越發苦苦相逼,白猿上人見陳捨我不可理喻,只得答允各以一支桃杖代替寶劍一較長短。
白猿上人與『血影子』陳捨我在碧崖前對折了一千招未分勝負,『血影子』陳捨我見到一向不如自己的師兄,不獨功力深厚,且招式奇異古怪,不禁心中顯得又驚又急又怒。
急的是自己不但掌門無望,從此峨嵋門中,再無自己立足之地,怒的是師父『玉杖神君』心存偏勢,竟將本門絕藝僅傳白猿上人。
白猿上人本可早將『血影子』陳捨我擊敗,只因顧念同門多年,不忍驟下煞手,希望他自己知難而退。
誰知這時『血影子』陳捨我的理智已失,根本沒有察覺白猿上人的用意,只一時瘋狂的攻擊。
白猿上人在萬不得已之下,只好以一招『青花八劍』中的『游龍戲風』點破『血影子,陳捨我的衣衫。
『血影子』陳捨我只好離開峨嵋山。」
王湧道:「後來陳捨我不報復嗎?」
凌岳道:「三十年前白猿上人仙逝之日,『血影子』率領惡徒數人,與幾個著名的武林魔頭再度闖上峨嵋凝碧崖,意欲硬占凝碧石府。
當時峨嵋門中事出驟變,一時措手不及,情勢危殆萬分。
幸經上清寺的廣慧大師受白猿上人遺命,請得家師玉孩兒柳燕影與秦嶺黑芒洞赤髮上人趕來相助。
赤髮上人盡戮『血影子』陳捨我門下惡徒,家師柳燕影獨鬥『血影子』陳捨我與一眾魔頭。
終將陳捨我擊下萬丈斷崖,從此三十年中武林未現『血影子』,蹤跡,天下只道『血影子』陳捨我業已喪生,誰知三十多年後再現魔蹤,上清寺有道高僧竟遭浩劫。」
凌岳講完又連連歎息不已。
王湧道:「這個『血影子』下一步會向何人下手?」
凌岳眉頭微微皺道:「依我所看,家師與赤髮上人均非『血影子』所敢招惹之人,恐怕先以峨嵋門中為對象,不過……」
凌岳忽然又吟哦道:「上清寺被毀,峨嵋門中理應不無動靜,何以此地屍體遍呈,無人收殮?而且這怪禍發生日期不算太短,怎會無人發覺?」
王湧道:「莫非有人故佈疑陣誘敵麼?」
凌岳聞言忙到那老禪師的遺體前,定睛仔細一看,頓時面色一變,轉身向前躍去,同時招手示意王湧緊緊跟隨,不要走開。
凌岳在前殿,再查看一遍,忙走出上清寺的大門,將兩匹馬牽到一個小竹林後隱藏起來。
然後才對王湧輕聲道:「賢弟隨為兄進寺埋伏,待後如發生什麼動靜,為兄出手時你切不可貿然現身,因『血影子』這類魔頭不比等閒,免得為兄一時照顧不暇有所閃失。」
王湧心裡雖老大不願意,但知道凌岳存心忠厚,當即唯唯是聽。
凌岳將王湧安頓在一個菩薩身後,自己飛身縱上屋樑靜候動靜。
果然到了三更時分,在東北方向,傳來一聲淒厲的長嘯,那嘯聲入耳之後,使得王湧頓時毛骨悚然。
凌岳一看來人,一個是身著紅色道袍,面如骷髏的瘦長老人,另外四個卻是形若孩童的矮胖漢子,四人皆著一色的服裝,手中各執一盾一劍。
那瘦老人只剩一條右臂,左臂袖子在晚風中悠悠飄動。
凌岳知道那個瘦長的老人就是「血影子」陳捨我,忙暗暗凝聚真氣,準備隨時發動攻擊。
「血影子」陳捨我一陣狼嗥乾笑,對那四人說道:「你等今日堪探情形如何?凝碧府可有特殊發現?」
四矮子其中一人答道:「魏長素與門下一些賤婢,並未見有何動靜,玉清三院亦未見有何反應?想必是彼此一心只籌備三日後之峨嵋開府大慶,不知上清寺的禿驢已被真人除去了。」
陳捨我乾笑了一陣,道:「老夫此番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先除去上清寺廣慧老賊禿,把此寺改成無人古剎,故我等人可趁機好好蓄備精力,準備在峨嵋開府之日,一雪三十年之舊恨。」
那矮子連聲稱是,道:「真人高見神鬼莫測,想那群小輩至時定將引項待斃,我松蟠四矮,身受真人再造之恩,至時定將為真人全力效命,百死無憾。」
「血影子」聞言面有得意之色,說道:「松蟠四義何必老將那些小事常掛心中,只要陳捨我能奪回凝碧府,願與賢昆仲等分享那峨嵋門中的所得,不過……
「血影子」陳捨我略一停頓,面色故意一整又道:「此番爭鬥關係我等生死存亡,非有必死決心定難有所成就,賢昆仲可曾仔細考慮過。」
「血影子」陳捨我對「松蟠四矮」從未如此客氣過,蓋此人天性刻薄,用人時朝前,不用人朝後,因為他要「松蟠四矮」替自己賣命,所以才會說出一大篇冠冕堂皇的話來。
「松蟠四矮」本是沒有頭腦的化外番人,一聽「血影子」把話說得如此仁至義盡,不禁大受感動。
他們四人齊聲應道:「我『松蟠四矮』隨真人赴湯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血影子」陳捨我見狀心中大喜,道:「好!陳捨我今後若不與『松蟠四義』禍福同享,定遭天誅地滅。」
誰知陳捨我話剛說完,忽聽有人嘿嘿冷笑兩聲,這兩聲冷笑充滿了一種鄙夷和不屑的意味。
陳捨我與「松蟠四矮」聞聲大怒,同吼一聲:「什麼人?」
人影疾分四路,向廟外撲去。
凌岳在「血影子」陳捨我與「松蟠四矮」追出上清寺後,忙飄身來到王湧藏身之所,說道:「賢弟且隨我來。」
帶著王湧翻出上清寺直向東南奔來。
原來凌岳在「血影子」陳捨我與「松蟠四矮」談話時,預備現身挑戰,忽然耳邊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娃兒不可亂動,現在還不是除這老賊的時候,待我將這幾個孽畜引開,你們即離開此處撲奔東南,到時自然有人接引你們上凝碧崖。」
凌岳、王湧行了個把時辰,天光已亮,忽見前面出現了一座梅林,待二人剛剛趕到梅林近前,忽然人影一閃,四個勁裝的美麗少女攔住去路。
凌岳忙收住腳步,定睛一看,不禁心中大喜。
凌岳連忙抱拳當胸,說道:「來人可是魏老前輩門下,小可凌岳由九宮島前來,煩仙姐們代為通報一聲。」
魏長素門下弟子甚多,其中最出色的七個號稱「凝碧七女」。
「凝碧七女」以「姑射仙」夏韻霓武功為最高。
峨嵋派「凝碧七女」在武林中極享盛名。
尤以金姥姥更是峨嵋派近百年的唯一人物,即是現任掌門人亦難與其相比,甚至青出於藍更勝白猿老人。
凌岳與「凝碧七女」曾在九宮島認識。
這四個少女雖然不是「凝碧七女」,但由裝束上已可看出,她們一定是金姥姥魏長素的門下。
凌岳一發話,那四個少女便笑嘻嘻地道:「原來是夏師妹的凌哥哥來了,我們師父早知你要來,特令我等在此候駕,準備給你帶路。」
凌岳忙躬身稱謝道:「有勞姐姐們等候,容凌岳當面謝過。」
言罷,即隨著那四個少女直奔凝碧府而宋。
凌岳隨四女穿過梅林,不久便來到凝碧石府。
凝碧石府是一座天然的石洞,洞內金壁輝煌,建築壯麗,儼然是一座世外仙宮。
凝碧石府是峨嵋派老一輩人物養老清修的所在,與玉清三院同為峨嵋門中最為尊嚴的地方。
凌岳、王湧隨四女進入凝碧石府後,即被接待在一間客室裡,稍息片刻,裡面傳出話來了。
金姥姥魏長素接見凌岳等。
凌岳、王湧來到後面大堂,只見堂上坐了一個黑髮長眉的老婦人,面帶慈祥的微笑,身旁侍立了五個美艷無比的少女,一見二人忙起身相迎。
凌岳目光略轉,發現自己的心上人,正在那五個少女之中,向自己深情脈脈的注視著,心裡這份高興也就大了。
他忙搶前拜倒金姥姥面前,口稱:「岳兒給魏姑姑請安。」
王湧當即也隨著拜下。
金姥姥忙一手拉起凌岳,同時長袖微拂一股暗勁竟使王湧拜不下去。
金姥姥魏長素一面連聲道:「好了!好了!我老婆子生平最不喜歡這份虛禮,你們儘管放隨便些。」
說罷,又將凌岳從頭到腳,仔細的打量了一下。
看了之後不禁頻頻點頭,道:「幾年不見,想不到你有了這樣難得的成就,玉孩兒一點苦心總算沒有白費。」
金姥姥魏長素略略的停頓了一下,又繼續問道:「這幾年你師父可好,你那蔚弟又到什麼地方去了?」
凌岳答道:「師父這些年來起居如常,唯有子午二時的閉室靜坐較前增長,且每次行功已畢,氣色亦較前大差,不知魏姑姑可知道箇中情由,蔚弟現在中原一帶尋訪有志之士,預備共圖滇邊大舉。」
金姥姥魏長素聞言,面色微變。
但她隨即又恢復正常道:「你師父沒有什麼,你只管照他的吩咐去做就是了,你這次來一路可有什麼特別的經過,不妨說來我們聽聽。」
於是,凌岳便將一路經歷從頭說了一遍。
金姥姥魏長素吟哦了好半晌,緩緩地問道:「岷江九怪的川中基地已被清廷攻毀,看起來清廷這次發動的勢力不算小呢!你們今後任重道遠,遂須處處勉力為之。」
凌岳朗聲地答道:「虜狗們的實力固然雄厚,凌岳縱然是粉身碎骨,也要與虜狗們周旋到底。」
金姥姥魏長素與凝碧的諸女,見到凌岳這種豪氣干雲的激昂表情,均不禁暗暗的讚賞他。
魏長素又道:「岳兒,你昨晚在上清寺所遇,我已經知道了,不用再述,你們二人連夜奔波,想必未曾好好飲食。」
接著回頭對身旁的「姑射仙」夏韻霓道:「韻霓!你帶岳兒和這位王壯士,到前堂去吃點東西,休息休息。」
夏韻霓應了一聲是,掉頭向凌岳微一頷首,自顧的在前面領路,向前堂緩緩的走了過去。
凌岳、王湧二人忙向金姥姥施禮後,跟隨著夏韻霓退了下來。
凌岳搶前兩步與韻霓並肩而行,一面搭訕道:「霓妹!九宮島一別我們有四五年不見了.這些日子你好吧。」
韻霓自得信凌岳已到峨嵋後,芳心巳欣喜萬分,但因怕同門取笑,所以處處故意表現得冷冰冰的。
當下她秋波一轉,矜持的一笑,道:「是呀!的確已經好久不見了,柳叔叔他老人家還好吧!」
凌岳本是個忠厚的人,一見心上人頓時心花怒放,也不管旁邊還有個愣小子王湧,竟眉飛色舞的向韻霓喋喋不休的問長問短。
誰知,夏韻霓起先還回答了一兩句,後來竟加快了腳步,把凌岳給撇下,自顧自的向前走去。
凌岳給韻霓這一來,頓時弄得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心裡猜不出心上人為何著惱,但再也不敢隨便開腔。
夏韻霓將凌岳、王湧領到一間石室,含笑對二人道:「二位請在此暫息,有何需要只管吩咐。兩日後峨嵋開府之慶,再請二位到場觀禮。」
言罷,掉頭自顧的走開了。
凌岳望著她窈窕的背影,不住搖頭歎息。
誰知夏韻霓走到快轉彎的時候,忽然回頭向凌岳嫣然的一笑。
夏韻霓這嫵媚的一笑.頓使凌岳再度心神恍惚,飄飄然的。
凌岳這時的心情,豁然的開朗興奮起來了,一股無形的力量,緊緊的扣住了他的心弦,使他心神飛躍著。
王湧見大哥如此高興,也不禁喜孜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