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天馬行空

    因為,若說是鳥類,絕不會有這等龐大,這等具備人形,何況還發出人的長嘯。

    若說是人,人的身法何有這等靈巧,司馬-自度本身的輕功,雖未登峰造極,也算得第一流的健者,但卻也不能在空際盤旋不落,更沒有這等快捷,眨眼已在數十丈之外。

    也許這深山窮谷之中,真的有意想不到的怪事發生。

    想念之際,司馬-身隨意動,凝聚真力,展開向那黑影起落之處射去。

    為了探個究竟,在遠距林子尚有十丈左右,他收功斂勢,落在一叢亂草之中,然後蛇行鶴伏,隱蔽著向林子內摸去。

    果然迎而一個怪石疊成上下大小的倒置石塊,形狀十分特別。

    石面上一男一女,只因夜色茫茫,司馬-又不敢暴露行藏,所以看不清他們的面目,分不出他們的美醜。

    但聽那男的未語先笑道:「嘻嘻!這是第三天了,我的功德已經圓滿了,要看你那『龍門十劍』的成績如何了!」

    話音有些兒蒼老,但勁氣有力,也透著十分得意的口氣!

    那女的「啐」了一聲道:「呸!每天都是吃了你的虧,討了便宜還要賣乖!」

    男的驚奇地道:「你這話從何說起,吃了我什麼虧?」

    女的又道:「你自己瞧,現在已經入夜,該是我的時間,偏生他那鬼畫符似的『天馬行空』還沒練完,又不便半途而廢,每天如此,在時間上,我不是吃虧是什麼?」

    男的揚聲一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女的搶著道:「什麼其一其二的?」

    男的道:「你可知道每天拂曉時,他要先練一趟『龍門十劍』然後再做我的功課!照理,白天的時間該是我的呀!」

    女的像生氣地道:「我才不相信咧!」

    男的忽然一回身,向司馬-隱身的大石上指了指,認真地道:「每天……噫!什麼人?」

    那女的也幾乎是同時喊道:「誰?」

    敢情他二人同時發現了隱身石後的司馬.司馬-並無惡意,只不過是隱身暗處,竊聽別人的秘密,有些兒不好意思。如今行藏被人看破,只好一長身站在大石之上,訕訕地苦笑道:「在下司馬-!」

    這時那一男一女已雙雙離了怪石,逼近了司馬-隱身之處。

    那男的,乃是「天馬行空」岳震天,女的是「竹劍夫人」

    梅芳。

    司馬-一見他二人一臉的正氣,拱手又道:「不知二位前輩在此論道,晚輩並非有意竊聽,還請二們前輩海涵!」

    「竹劍夫人」梅芳,曾在諸葛蘭口中,聽到過司馬-的名字,因此,口氣平和地道:「你就是『玉金剛』司馬-!」

    岳震天不知就裡,沉聲道:「隱身偷聽別人秘密,鬼鬼祟祟意欲何為?」

    司馬-忙陪笑道:「在下誤人螺螄谷,偶爾至此,並非存心!」

    岳震天冷笑道:「誤入螺螄谷,笑話,既然誤入,為何不大大方方的明來問路,難道隱身石後,也是並非存心!」

    司馬-的玉面飛紅,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恰在此時凌空一聲長嘯,諸葛蘭由十餘丈外,一式「飛雲出岫」落向怪石。

    她的人還未到,已朗聲叫道:「前輩,十餘招天馬行空……咦!」

    她也發現了司馬-站在大石之上。

    岳震天叫道:「姑娘!你認識這個司馬-嗎?」

    諸葛蘭秀目含悲,柳眉緊鎖,望著亭亭嶽峙的司馬-,卻想起「鬼愁洞」外自己所聽見的那段情景,一時又氣又惱,無限哀怨的盯了司馬-一眼,卻連連搖頭,咬緊了牙關道:「不認識他!」

    此言一出,司馬-不由一怔,忙道:「蘭妹……」

    諸葛蘭不等他開口,已嬌叱道:「住口!誰是你的蘭妹!」

    「竹劍夫人」梅芳也感到奇怪,對諸葛蘭道:「你不是說你與司馬-乃是……」

    諸葛蘭搶著道:「前輩!晚輩所認識的那位司馬-,乃是正人君子,可惜,他已死了,這個司馬-,乃是無恥的小人,他與『女天蓬』西門素娥的門徒『白花蛇』柳倚人是一對無恥的狗男女!」

    她一口氣娓娓道來,侃侃而談,一句比一句高朗,一句比一句嚴厲,神色凜然,粉面是鐵青的。

    分明是動了真火,沉痛萬分。

    司馬-聞言,莫名其妙。

    他以為是因為自己被柳倚人擄去在「翼德祠」的那一段事。

    他心想:要不是你無緣無故的點了我的睡穴,十個柳倚人也擄不去我呀,怎會發生這種事出來呢。

    因此,他也氣在心頭,朗聲道:「蘭……」

    他不敢直喊「蘭妹妹!」話已出唇又改口道:「蘭姑娘!你這是從何說起,你……」

    諸葛蘭怒火更盛,喝道:「就從鬼愁洞說起,你與柳倚人搞七捻三,是我親耳聽到的,還假的了嗎?」

    司馬-更加糊塗地道:「你親耳聽到的?那就奇怪!」

    諸葛蘭冷冷地道:「奇怪嗎!要叫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不知道大路上說話須防草堆裡有人嗎?哼!哼!」

    司馬-急道:「你……你血口噴……」

    岳震天沉聲喝道:「鬼鬼祟祟在此竊聽,我就知道你不是好東西!」

    「竹劍夫人」也道:「與『白花蛇』連在一起,就沒有好事!」

    司馬-又羞又急,又怒又氣,也不禁提高廠嗓門,大聲喝道:「在下尊重兩位年高德劭,在事實未弄清之前,請二位不要看錯了人!」

    「竹劍夫人」個性稍微緩和,含笑問諸葛蘭道:「真是你親耳聽到的嗎?」

    諸葛蘭氣鼓鼓地道:「假不了!若不是我身為女兒,當時我就來一個當場出彩!」

    岳震天暴躁地喝道:「看你像是正流,卻不料少年初涉江湖,就犯了武家的大忌,真是沒出息!」

    司馬-哪曾受過這等叱喝,何況又有一肚皮的委屈,因此,也勃然作色道:「請說話留些分寸,不要欺人太甚。」

    岳震天身子一震道:「你敢頂撞老夫!」

    司馬-道:「敬人者,人恆敬之,你不尊重我,我就沒有必要尊敬你!」

    岳震天怒吼道:「狂徒!竟敢如此!」

    說話之際,已抽出他的鋼骨摺扇。

    司馬-沒好氣地道:「莫非還要試在下幾招?」

    岳震天越發震怒,摺扇一抖,「唰」打開了來,大吼道:「以為老夫的摺扇不利嗎?」

    司馬-既已動火,態度越發的從容,從容得有些兒傲慢道:「慢說是摺扇,縱然是吹毛的寶刀,在下也沒有放在眼下!」

    這句話像一把野火,更把「天馬行空」岳震天的火性引發了。

    他震腕抖扇,高喝道:「狂徒!發招!」

    司馬-也是滿腔怒火,高聲道:「就憑這雙肉掌,接你一百招!」

    岳震天當年在武林之中雄居首席,「天馬十八扇」算是江湖一絕,從來沒有人敢對他正目而視。

    他見司馬-那份豪情,不由振腕揚扇,吼道:「不怕你嘴硬!」

    話出,招隨,一式「翻天覆地」,摺扇泛起千萬扇影,橫空掃出。

    司馬-冷笑道:「少俠的嘴硬,手上也硬!」

    真的雙掌疾分,左揚罡風,右手斜地插出,硬捏岳震天執扇的手腕。

    破招、護身、閃避、攻敵,一氣呵成,乾淨利落。

    站在一旁的「竹劍夫人」也不由暗暗點頭,口中道了一聲:「好!」

    諸葛蘭此時說不出內心的矛盾。

    擔心司馬-以空手對岳震天成名的絕學。

    她更恨那「鬼愁洞」外耳朵裡不願聽的淫聲浪語。

    「天馬行空」一出手,已看出司馬-不是等閒可以打發的,因此他的扇招如同風起雲湧,招招貫上了真力,式式都盡力而為。

    一代絕學,焉能小可。

    但見他的人在扇招之中,不停的奔騰跳躍,扇招裹住了人,捲起陣陣狂濤。

    周圍五丈之內,勁風如潮,落葉浮塵,四下飛濺,被那勁風激得像是無數的羽箭,四射盈丈外。

    司馬-雙掌如風,使盡通身解數,在陣陣扇風之中穿梭遊走,一面閃躲來勢,一面尋隙鑽空,出招襲敵。

    真是一場武林難得一見的龍爭虎鬥。

    「竹劍夫人」不眨眼的凝神觀戰。

    諸葛蘭的心裡患得患失,忐忑不安,一顆心有如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跳個不已。

    這時岳震天的第一招,已經用完,勁風稍熄,狂潮稍退。

    司馬-朗聲一笑道:「不過如此!」

    語出,人如一道長虹,陡然由三丈之外,疾射如矢,撲向扇招已收的岳震天。

    岳震天雖是成名已久的武林一絕,但他一十八招扇式用盡,尚未能逼退一個赤手空拳的司馬-,臉上已有些掛不住。

    如今,耳聞司馬-的輕視之言,又見他用極為罕見的「平沙落雁」來攻,不由怒火中燒,大喝道:「狂徒!大膽!」

    喝聲中,第二個扇招又已發動。

    他這第二扇招,乃是遊走搶攻,變化萬端,人如飄絮,扇似流星。

    司馬-的「金剛十二式」也已展開。

    兩人如同走馬燈似的,殺了個旗鼓相當。

    但見來來往往,穿梭不停,醬紫夾著雪白,雖在夜晚,也十分鮮明,蔚為奇觀。

    高手過招,快如閃電。

    兩人轉瞬之間,又走完了十餘招。

    「嘎」

    但聽「天馬行空」岳震天一聲長嘯,如同掠地大鵬,陡然上衝五丈,半途中折腰疊式,突的身子一平,罩在司馬-的頂端。

    司馬-未明來意,不由神情一怔。

    就在他一楞之際,岳震天的鋼骨摺扇憑空而下,威猛難當,勢如奔雷。

    司馬-以為他這乃是上盤的一招攻勢。

    因此,雙掌聚上十成功力,橫空上托,朗聲喝道:「好怪的招法!」

    岳震天已瞧出司馬-的心理。

    猛力拒敵,怎知我有上空的連綿一十八招,看你如何抵擋!

    岳震天果然猜中了司馬-的心事,因此,他一招過後,接連三招齊出。

    唰!唰!唰!

    扇勢如狂風暴雨奔雷疾電。

    司馬-猛拒一招,料定岳震天會落地出手,想不到突然頂上如巨雷擊下,不由大驚失色,暗喊了聲:「不好!」

    急切之際,雙掌上托,人已霍地飄出五丈。

    怎奈,一招忙亂,先機盡失,眼看「天馬行空」岳震天如同泰山壓頂,附影隨形的跟蹤而至。

    先機既失,完全被動。

    因此,司馬-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擊之力,腳下也站樁不牢,只好隨著岳震天的力道,左躍急閃,右跳忙躲,十分狼狽。

    幸虧司馬-功力火候都已登峰造極,換了別人,怕不早已七步濺血,橫屍在鋼骨摺扇之下了。

    就在這萬分危殆之中。

    岳震天的「天馬行空十八扇」第三度攻勢,已經一氣使完,情形稍稍一頓。

    就在微微一頓之中,司馬-人如游龍,快如長虹射空,騰身出了扇力圈外。

    「天馬行空」岳震天臉泛驚疑地喝道:「好狂徒,居然逃出我一連三套十八扇,總算你命不該絕!」

    司馬-也紅著臉怒道:「來!再接你一百八十招,也無所謂!」

    「竹劍夫人」梅芳橫劍而前,含笑道:「算了,他不會再找你拚命!」

    司馬-道:「沒有分勝負!何必罷手?」

    「竹劍夫人」道:「岳震天有個規矩,不論十惡巨凶,能逃過他的『鋼扇三波』,也就是上中下三路各十八扇,他就饒他一死。」

    司馬-冷冷一笑道:「誰饒誰一死,還看不出來!」

    「竹劍夫人」微笑道:「你不必強辯,以情勢而論,你已經敗了!」

    司馬-不服地道:「不見得,說不定,在下我還不願饒他一命呢!」

    「竹劍夫人」的臉色一寒道:「不難!你衝著我好啦!」

    她手中的長劍一掄,泛出一道七尺左右的寒芒,咄咄逼人。

    司馬-先前在岳震天手下落個手忙腳亂,這份難過,積成憤怒,聞言冷笑道:「車輪戰嗎?在下奉陪!」

    「竹劍夫人」聞言,收招撤勢,後退半步道:「你是不是已精盡力疲,我等你靜坐復原,再動手也不遲,不要說我欺負你!乘你之危!」

    司馬-豪氣干雲地道:「三五十招鬼畫符的扇子,還累不倒在下!」

    「竹劍夫人」道:「既然如此,你亮兵刃!」

    司馬-雙掌一拍道:「我的兵刃就是這雙肉掌!」

    「竹劍夫人」手中竹劍晃了一晃道:「你別逞強,這柄劍鋒利得緊!」

    司馬-毫不在意地道:「那怕是干將莫邪,司馬-不懼!」

    「竹劍夫人」道:「既然如此,就讓你見識見識!」

    她語落人已右斜三步,竹劍在手腕疾振之下,一連三次,劃了九個圈子,口中柔聲道:「不要怕,我劍下有分寸!」

    她這話似乎是對著司馬-說的,又好像是對諸葛蘭說的。

    因為,她已看出諸葛蘭雖然恨司馬-,而卻在他危殆之時,雙目凝神,柳眉深鎖,分明耽著心事,有十分焦急之色。

    司馬-朗朗一笑道:「在下手上可沒有分寸!」

    答話之際,反而長舒猿臂,化掌為指,逕指「竹劍夫人」

    的中庭大穴點去。

    「竹劍夫人」喊了一聲:「好!」

    於是,一場空前的惡鬥,又已展開。

    「竹劍夫人」梅芳的一柄竹劍,揚起青芒參半的光芒,像煞一個絕大無匹的靈珠,翻翻滾滾。

    司馬-賽過一條彩虹,繞著那個絕大的靈珠起落游繞,穿梭不已,片刻不停。

    先前,還分得開兩人的身影。

    半盞熱茶時份過去。

    兩人的身影已無法分辨,只見一團旋風似的氣流,在荒坡上滾動。

    諸葛蘭看得心驚肉跳。

    他生恐司馬-一時失手,也怕「竹劍夫人」有個閃失。

    岳震天也看得呆了,瞪大了眼睛,一眨也不眨。

    他低聲對諸葛蘭道:「今晚雖耽擱了最後一天練劍,但這場拚鬥,『竹劍夫人』可用了十成功力,難得一見,你不妨仔細的領略,大有裨益!」

    諸葛蘭道:「這麼快,怎麼看得清!」

    岳震天道:「八十四路龍門劍,最後十招才是『龍門十劍』,乃是精華所在!喏!快了呀!」

    果然不錯「竹劍夫人」快逾追風的劍招陡然一收,突的遠撤五步,腳下「單鳳朝陽」右手竹劍高舉微垂,左手捏著劍訣,屏息凝神,一雙鳳目眨也不眨,逼視在司馬-的臉上,隱隱泛著電芒。

    司馬-突然一楞。

    他由快而慢,毫無心理準備,一時莫名其妙。

    也不過是一分半秒的時光。

    「竹劍夫人」忽然一聲朗叫道:「看劍!」

    快如隱兔,手中劍忽然起了一陣刺目生輝的劍芒,直撲而出。

    司馬-忽覺眼前一炸,金光亂繞,有數不清的萬點寒星,每一顆寒星,都像竹劍的劍尖,平鋪著刺向自己,佈滿了正面。

    他不由大吃一驚。

    因為,這一劍忽然變化為千萬柄劍的陣勢,叫人摸不著頭腦,如何閃避。

    百忙之中,已見「竹劍夫人」似緩實疾的身影,已欺至切近。

    那千萬朵寒芒似的劍花,更是逼得人透體生寒,隱約之中有著吃吃破風之聲,使人不寒而慄。

    他此刻除了快速後退之外,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因此,他連連後撤,口中叫道:「怪哉!怪哉!碰到鬼了!」

    「竹劍夫人」淡淡一笑道:「這招竹劍凝輝你不認識嗎?少見多怪!」

    她的話未落音,臂揮腕翻,又叫道:「再看這一招『光被四方』!」

    喝聲中,竹劍快如飄風的左右前後,各劃一個光圈,腳下連番前欺,已到了司馬-的身前五尺不到之處。

    同時,竹劍的劍尖,已距司馬-的肩頭不足三寸。

    只要「竹劍夫人」手臂一長,司馬-非死必傷。

    諸葛蘭早巳手心滲汗。

    她一見這招「光被四方」把『五金剛』司馬-的視力完全混淆得模糊不清,心知司馬-無法閃躲。

    因此,不由自己的嬌呼一聲:「左肩要廢!」

    司馬-雙目閃閃全是竹劍的光芒,正摸不清劍從何來,試著左肩壓力奇絕,又聽得諸葛蘭的呼叫,不由暗喊了一聲:「糟了!」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人影亂竄,四聲驚呼,同時發出。

    司馬-情急之下,驚呼一聲,身子平仰倒下,右腳一式「鯉魚疊波」,索性把肩頭迎著「竹劍夫人」刺來的竹劍,腳尖認定她的肋下踢去。

    這是個捨命的打法,存了個兩敗俱傷的心理。

    「竹劍夫人」並無傷人之心,這一招「光被四方」雖然凌厲,但她是以「點到為止」的手法,並未打算真的要廢司馬-一肩。

    此刻,她一見司馬-這一招,不由也大吃一驚,失聲高叫「咦!」

    料不到「天馬行空」岳震天一見司馬-仰天倒下,已看出他的心意。

    因此,他大喊了聲:「不可造次!」

    喊聲中,人也撲上前去,兩指輕點,直指司馬-揚起的右腳。

    幾乎是同時,諸葛蘭生恐司馬-真的廢了一肩,急切問發出驚叫,人也飄勢向前,雙手抱向「竹劍夫人」執劍的手腕。

    這一連串的動作,完全在一剎那之際,同時不先不後的發生。

    真應了鼓兒詞上的一句話:「說時遲,那時快。」

    人影乍合即分,四個人分向四方閃出丈餘。

    這先後兩代的武林四個絕世高手,八隻眼睛都泛出既驚還喜的神光,彼此互視一眼,久久默默無言。

    司馬-由於已顯露敗象,不由羞紅了臉,十分尷尬地向「竹劍夫人」拱手道:「這招劍法,在下領教過了,多蒙手下留情,司馬-永懷不忘!」

    說完,起勢欲去。

    岳震天搶上一步道:「慢走!」

    司馬-不由一震道:「前輩還有什麼指教嗎?」

    岳震天道:「我想問你的師承門派!」

    司馬-的一張臉更漲得血紅,十分羞憤地道:「在下已經落敗,不敢辱及師門……」

    「竹劍夫人」忙道:「勝敗乃武家常事,何況……適才那一招乃是平分秋色的局面,若不是他二人出手,大不了是個兩敗俱傷的局面……」

    不等她說完,司馬-搶著道:「晚輩與人動手,從來不願第三者插手,衝著這一點,我甘心情願承認失敗!」

    他說完之後,一雙俊目,不知不覺的瞟向諸葛蘭。

    諸葛蘭的心理也十分高傲,一聞此言,不由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難道我出手錯了?」

    司馬-苦笑道:「蘭……蘭姑娘之賜,終生難忘,只好容圖再報了……」

    說完,他又待起勢。

    諸葛蘭此刻的心理極為矛盾。

    想起以往司馬-對她的一往情深,以及化裝為「病金剛」

    焦健,贈送千年紫芝給她的一片苦心。

    然而,她也想起「鬼愁洞」外的一陣竊語。

    因此,她愛、恨交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恰在此時,岳震天插口對司馬-道:「這話說得遠了,咱們出手,可不是誰幫誰,誰救誰,老實說,各有各的目的!」

    司馬-莫名其妙地道:「噢!是嗎?」

    岳震天臉色一正道:「不瞞你說,我是看上了你。」

    司馬-更加糊塗地道:「看上了我?」

    岳震天道:「對,我先問你一件事!你認為老夫的天馬十八扇,上中下三路的招數還不壞吧?」

    這沒頭沒腦的一問,司馬-怔住了。

    他略一沉吟道:「何止不壞,一代絕學,當之無愧!」

    岳震天不由仰天一笑道:「哈哈!好!只要你還識貨,我想……」

    他的話忽然一頓,雙目如電,凝視著司馬-,半晌不言不語。

    司馬-被他看得臉上紅到耳根,訥訥地道:「前輩的興致末盡,咱們改一天再見也不晚呀!」

    岳震天搖頭道:「我無意與你動手!」

    司馬-尷尬地一笑道:「那……你的意思……」

    岳震天也皺了皺眉,欲語還休。

    片刻……

    他終於大聲道:「我想,我想把我這上中下五十四路天馬扇,全傳給你!」

    他十分誠摯,也十分正經。

    說完之後,臉上也紅得像紫豬肝,楞楞的,等著司馬-回答……

    司馬-不住地搖頭道:「在下已有師承,你那幾招,不能算不絕妙,可是……」

    他心存忠厚,不願形之於言語克薄,只是搖了搖頭,似笑非笑。

    岳震天十分難堪,微怒道:「你看不起老夫的這扇子!」

    司馬-忙道:「不!不!這是武林的規矩,師門的忌禁!」

    提起武林的規矩,岳震天便一時無法開口。

    因為,「改師別抱」,就是欺師滅祖,為武林中之大忌。

    「竹劍夫人」也只好勸道:「你怕什麼!老對頭,此地不留客,自有留客處,還怕賣不掉嗎?」

    司馬-乘著岳震天臉色稍霽又道:「青山不改色,綠水長流!後會有期!」

    語落,人已如一溜青煙,絕塵而去。

    諸葛蘭嬌呼道:「你出得了螺螄迴旋谷嗎?」

    然而,司馬-的人已去遠,早消失在煙樹茫茫之中,影蹤不見。

    岳震天不由歎了口氣道:「唉!真是,『相交滿天下,知心有幾人!』想不到我岳震天這手玩藝……」

    「竹劍夫人」道:「你的天馬扇法,不是已經交給蘭兒了嗎?」

    岳震天道:「蘭兒……唉,她難以把這套扇法發揮到極致。」

    諸葛蘭忙安慰道:「前輩!憑前輩的威望,技業,只要一開山門……」

    岳震天不等她說完,搖手不迭地道:「談何容易,品德、人材、天資、心地,武林人材,實在太難得了!」

    諸葛蘭道:「照前輩說,那司馬-是個十全十美的人了!」

    岳震天連聲道:「是!是的,他真是一株武林的奇葩,上等的人選,可惜無緣!」

    他搖頭歎息道:「所以說,武林有一個不成文法的法則,說是『師訪徒三年,徒訪師三年!』可見徒訪師固然不易,師訪徒,也同樣的艱難!」

    諸葛蘭真想把在「鬼愁洞」外所聽見司馬-與「白花蛇」

    的一番香艷對白說出來……

    「竹劍夫人」催促道:「岳震天,你該走了,我教劍的時間,被剝削得沒有了!」

    岳震天戀戀不捨地道:「事情不如意,話得讓我說個痛快!」

    諸葛蘭笑著道:「老人家就盡量的說好啦!」

    岳震天又頷首道:「竹劍夫人把劍法傳給了你,可算是一大奇遇。」

    諸葛蘭忙道:「這真是晚輩的一大奇遇!」

    岳震天指指「竹劍夫人」道:「也是她的一大奇遇!」

    「竹劍夫人」得意地一笑道:「你有點眼紅是不是?」

    岳震天苦笑道:「那倒不是,因為,我這『天馬扇』,雖已傳給了蘭兒,卻最適宜那個司馬-呀!」

    諸葛蘭不由道:「老人家對司馬-卻念念不忘!」

    岳震天道:「千軍容易取,一將最難求,我的天馬扇,完全要陽剛之氣,而那司馬-卻充滿了這股陽剛之氣,何況,他還是個童體,練起來特別容易!」

    諸葛蘭心中不由一動,私忖:童體?我分明聽見他……

    想著,口中不自覺地道:「童體?」

    岳震天毫不猶疑地道:「老夫一打眼,就從他的眉宇之中瞧出,才有這個念頭,不料他……唉!拘泥於一般的忌禁!」

    他的神態十分認真,十分可惜。

    諸葛蘭心知這位「天馬行空」乃是江湖前輩,閱人甚多,他的話,必然可信。

    然而,那「鬼愁洞」外……又是誰?

    「竹劍夫人」忽然一拍手道:「岳震天!我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不知你肯不肯這樣做?」

    岳震天楞楞地道:「說出來研究研究!」

    「竹劍夫人」娓娓地道:「你把那柄破扇子交給諸葛蘭,再把你那鬼畫符的招數畫出來,加上說明,一齊要諸葛蘭交給那個你認為十全十美的司馬-!」

    岳震天不以為然地道:「當面他都拒絕了,何況……」

    「竹劍夫人」笑吟吟地道:「我有下文呀!」

    岳震天忙不迭地道:「願聞高見,願聞高見!」

    「竹劍夫人」十分有把握地道:「在諸葛蘭交給司馬-的時候,可以採用一種激將法!」

    諸葛蘭道:「什麼激將法?」

    「竹劍夫人」道:「蘭兒就說已練成了『龍門十劍』,找他一分高下,並且指定要用『天馬十八扇』!」

    岳震天忽然跳起來道:「對!司馬-心高氣傲,必然接受,既接受,就得日夜用功,苦苦習練!」

    「竹劍夫人」又向諸葛蘭道:「當你把話說出時,假做氣鼓鼓的,丟下鋼扇圖形,不妨厲言厲色地說:『我們十天以後,在某某處一見真章!』說完之後,既刻離去,包那司馬-上鉤呢!」

    諸葛蘭尚未答言。

    岳震天大喜道:「夠了,夠了,十天的時間,加上司馬-的根基智慧,準保沒錯,多承指教,我去畫圖形去了!明天之後,再見!」

    他的語落人起,龐大雄偉的影子,沒人蒼茫夜色之中。

    銀河滾滾,繁星滿天。

    諸葛蘭此刻心中,反而不平靜起來。

    她回想「天馬行空」岳震天對司馬-的評語,也回想她自己所聽到的一段恨事。

    因此,她目望岳震天的去處發呆。

    「竹劍夫人」卻道:「來!我們把最後一招練一練!」

    諸葛蘭如夢初醒,忙肅容應道:「是!」

    「龍門十劍」共有十招,諸葛蘭已把前九招熟悉了,現在只剩下「狂龍升天」這最後一招了。

    這最後一招,乃是「龍門十劍」的收尾一招,當然也是最凌厲的一招,所謂一招,內中含著九個不同的變化,可以從這一招之中,變化為前九招的運用,也可以說是前九招的精華。

    所以,這一招「狂龍升天」,變化莫測,奇異萬端,練起來也十分複雜。

    足足練了兩個更次。

    眼見東方發白。

    「竹劍夫人」含笑道:「你的『龍門十劍』,已記個滾瓜爛熟,這三天三夜,難為了你,現在該歇著了!」

    諸葛蘭不由依依地道:「晚輩恨不能與前輩終老此谷,只因……」

    「竹劍夫人」攔住她的話道:「哪裡話來,江湖上風雨欲來,武林中大事需人,你怎能長居泉林!像我一樣的空誤一世!」

    說完,她忽然將那柄竹劍再三凝視。

    片刻面色忽然一正道:「你認為這柄竹劍如何?」

    諸葛蘭不假思索地道:「武林至寶不亞於連城之璧!」

    「竹劍夫人」笑道:「好,既然如此,我把它送給你!」

    此言一出,諸葛蘭不由大吃一驚,反而愕然向後退了一步,忙道:「前輩!這如何使得!」

    「竹劍夫人」道:「如何使不得!」

    諸葛蘭道:「這竹劍既是舉世無雙的至寶,又是前輩數十年寸步不離的兵刃,我怎能受此重賜!」

    「竹劍夫人」幽然道:「話是不錯,可是,我今後用它不到了,放在身邊,豈不成了廢物!」

    諸葛蘭道:「不會!不會!」

    「竹劍夫人」侃侃言道:「我的畢生精華,就是『龍門十劍』,如今既傳給了你,這竹劍也應該交給你,因為『龍門十劍』的招數,非竹劍無以顯出它的精華來,這柄竹劍非『龍門十劍』也不能發揮威力,這是二者不可片刻或離的道理!」

    諸葛蘭道:「可是!前輩!你……」

    「竹劍夫人」又道:「我已與事無爭,與事無礙,帶它在身邊,絲毫無益,說不定: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別人看上我的竹劍,反而遭了禍事呢!」

    諸葛蘭忙道:「誰?吃了虎膽!也不敢找死呀!」

    「竹劍夫人」又接著道:「我所以朝夕苦練,不中輟劍法,就是要與岳震天鬥一鬥苗頭……」

    「噗吃!」

    諸葛蘭不由失聲笑了起來。

    「竹劍夫人」也自覺好笑道:「如今,岳震天既然看上了司馬-,情願把那柄寒鋼摺扇與招數傾囊相傳,我的這柄竹劍,可以說已沒有了對手,也可以說是沒有了嘔氣的『伴』了!」

    這句話不但把諸葛蘭引得大笑不止,連她自己也笑彎了腰。

    接著,「竹劍夫人」的笑容一斂,十分莊重地道:「我把竹劍交給你,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你不知可能領會?」

    諸葛蘭略一沉吟,徐徐地道:「我不知猜得對不對?」

    「竹劍夫人」見她不答反問,也不由興趣橫生,微笑道:「聰明絕頂!你一定猜對了!」

    諸葛蘭面含微笑,朗聲細語地道:「前輩是不是要我用這柄絕代竹劍,與司馬-的鐵扇比比苗頭!」

    「好!」

    「竹劍夫人」不由大笑起來,將那柄竹劍,硬塞向諸葛蘭的手裡,喜不自禁地道:「憑這一句話,你就深得我心,也就有資格接受這柄劍!」

    說完,她又指指大石上道:「坐下來!坐下來!」

    遠處,雞鳴,犬吠,隱隱可聞。

    諸葛蘭一指林木深處道:「前輩!岳老人家已經來了。」

    果然,一溜煙,飛矢一般。向這怪石一直射來。

    「竹劍夫人」道:「他的性子好生急,動作也真快!」

    她的話未落音,岳震天已叫道:「遠遠的已聽到你們笑得發狂,有什麼好事不成,說出來也讓我歡喜歡喜!」

    諸葛蘭笑道:「梅老人家要我用這柄竹劍與老前輩你的寒鋼摺扇鬥一鬥!」

    岳震天一怔道:「使不得!使不得!」

    「竹劍夫人」也逗他道:「怕?」

    岳震天紅著臉道:「我的『天馬行空』她已全部學會,對我的身法步法瞭若指掌,怎能瞞的過她,這個天大的當。我岳震天可不上!」

    「竹劍夫人」笑道:「我說呢?岳震天也有畏懼!」

    岳震天可更急了,面對著諸葛蘭道:「再說,你也不能『教會徒弟打師傅』呀!」

    諸葛蘭見他急成那個樣子,笑得花枝招展,一時說不出話來!

    「竹劍夫人」笑著道:「別著急,不會欺負你年老體衰的人!」

    岳震天莫名所以地道:「那……適才你說……」

    「竹劍夫人」緊接著道:「我說的是要她出谷後,用這柄竹劍,鬥鬥司馬-手中的破扇子!」

    岳震天也不由哈哈笑道:「妙!妙!我們這一代不鬥了,該輪到你們了,哈哈哈哈哈!」

    三個人的笑聲,在晨風裡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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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懸巖,峭壁。

    諸葛蘭把繞指柔的「竹劍」纏在腰際,沿著千峰百轉的「螺螄谷」,專在深山幽壑中飛奔著。

    她一面飛奔,一面不停地發出清嘯。

    日上三竿,彩霞滿谷。

    在竹林深處,她找到了要找的「玉金剛」司馬.敢情司馬-一夜沒有找到出谷之路,人已精疲力疲,正在一道飛瀑之前趺坐運功。

    諸葛蘭落身飛瀑之前,盈盈笑道:「司馬大俠!還沒出谷?」

    司馬-一見諸葛蘭,心中真是說不出是什麼味道來!

    自問,他對諸葛蘭不但一往情深,而且愛護得無微不至。

    適才當著「竹劍夫人」與「天馬行空」之面,她為何竟……

    司馬-自顧想著,不由接不下話去。

    諸葛蘭見他久久不答,不由紅著臉道:「好大的架子!不想出谷嗎?」

    這句氣話,當然說得森嚴厲色。

    司馬-又何曾受過別人這等當面叱喝,因此,他聲色不動,淡然一笑道:「無所謂!」

    這句話雖不是森嚴厲色,但可沒有一點感情,聽來生硬刺耳。

    諸葛蘭越發氣道:「無所謂?什麼意思?」

    司馬-端坐依舊道:「君子除死無大災,只當在『七絕谷』被『七絕神君』吃了!」

    諸葛蘭如同火上加油,大聲道:「七絕谷的輝煌功業,在我面前大可不必擺弄,我欠你的情,我知道!」

    司馬-也是剛直不阿的性子,聞言道:「不必!在人前人後,只請你諸葛姑娘多關照些,也就感激不盡了!」

    這聲「諸葛姑娘」,不亞於一把鋼刀,直刺進了諸葛蘭的心窩。

    起初,諸葛蘭對於「玉金剛」司馬-,並無情誼,只不過要鬥鬥他「強中之強」的這個名號而已。

    因此,自封爐贈寶大會起,諸葛蘭隨時隨地要見識這個「十二金剛」之首。

    第二階段,諸葛蘭誤傷了司馬.那時,才開始對司馬-抱著一種「歉」意,也談不上情愛二字。

    最後是奔赴苗疆「七絕谷」的途中。

    司馬-化裝「病金剛」焦健展露了他的文華武功,贈芝除惡,他的影子,就深印進了諸葛蘭的芳心。

    諸葛蘭已由「斗」「歉」,進一步的產生了真正的情感。

    她之所以產生一種「恨」,也還是愛的表示。

    雖然,諸葛蘭也疑心「鬼愁洞」外的一席「風流髒話」。

    但是,她由岳震天口中的「童體」二字,已動搖了原來的觀念。

    她覺得那「男聲」不一定就是司馬.因此,她愛司馬-的心,並未冷下來,只是等到再見「白花蛇」時把那件事弄明白。

    假若是司馬-,她不惜任何代價,也要與他絕交。

    假若不是他,當然,諸葛蘭會珍重自己的初戀,也尊重司馬-的人格。

    偏生,這件事還沒弄清楚之時,彼此又在窮苦中見了面。

    諸葛蘭也忍不下這口氣。

    她的柳眉一挑,嬌聲道:「贈芝益功之情,無日或釋,遲早,我會有個交代。」

    司馬-苦笑道:「往事不必再提!」

    諸葛蘭眉頭一掀道:「就提目前吧!」

    司馬-道:「有何指教?」

    諸葛蘭大叫道:「請你站起來!」

    司馬-只好苦苦一笑,緩緩而起道:「我就站起來!」

    諸葛蘭由腰中抽出岳震天那柄寒光摺扇,又在袖內取出三張灰色的紙片,塞向司馬-道:「先拿著!」

    司馬-糊糊塗塗的接了過去,怔怔的如癡如呆道:「這是什麼?」

    諸葛蘭一面緩步走開,一面低聲道:「那摺扇你不認識嗎?」

    司馬-像中了魔一般,也低聲道:「認識!」

    諸葛蘭點頭道:「摺扇的主人,托我當面交給你,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司馬-道:「無緣無故,我要他的摺庸幹嘛?」

    諸葛蘭接著道:「還有那三張秘圖,你可以打開看一看,也許有些明白!」

    三張秘圖,不過是每張上畫著三個手舞足蹈的不同人形,十分簡單。

    司馬-一面打開,一面道:「我並不明白!」

    諸葛蘭面對瀑布,朗聲道:「那秘圖乃是岳老前輩一生的心血,三張圖分為上、中、下,三個人像每個包含六式,一共三六一十八式,那是不世之秘的『天馬十八扇』!」

    司馬-忙道:「我已說明,我不希望……」

    諸葛蘭大聲道:「不希望也不成,我再告訴你,你瞧!」

    她說著,由腰際一抽。

    咻竹劍迎面一彈,已筆直生輝,在騰騰水氣之中泛出青黃相間的光芒。

    司馬-笑道:「恭喜你得到這柄武林至寶!」

    諸葛蘭道:「不是得到了,而是接受了!」

    司馬-訥訥地道:「都是一樣!得到接受,都是一樣!」

    諸葛蘭又將竹劍圍著腰際一繞,然後回身道:「因為我接受了竹劍,所以你必須接受這面鋼鐵摺扇!」

    司馬-道:「為什麼一定要我接受?」

    諸葛蘭道:「岳、梅二位前輩,用這折扇、竹劍比試了二十五年!」二十五年,該是一個漫長的日子,司馬-也不由睜大了丹鳳眼道:「二十五年?真的!他們結果是誰勝誰負?」

    諸葛蘭道:「沒有分出勝負來!」

    司馬-也被這故事引起了興致,笑道:「難得!真是一場武林佳話!」

    說到這裡,他的話題轉道:「現在他們把竹劍鋼扇送給我們,他們如何再去爭取勝利呢!」

    諸葛蘭不放鬆地緊接著道:「要看你我誰勝了!」

    此言一出,司馬-不由一愕,略一沉吟,也就領會了其中深意,笑道:「有意思!這二位前輩也真虧能想得到!」

    諸葛蘭淡淡一笑道:「怎麼?你有這份豪情沒有?有這個膽量沒有?」

    司馬-道:「姑娘這是激將法!」

    諸葛蘭不由暗想:好敏感的人,好快的反應!

    口中卻道:「不必問是什麼法,你願不願意!憑你這一句話!直截了當的好啦!」

    司馬-搖頭笑道:「在下無意與姑娘爭長論短!這一點是出自內心肺腑之言!」

    他這句話說得十分誠懇,義形於色。

    諸葛蘭也十分相信這句話的誠意。

    因為「千年紫芝」乃是武家日夜祈求,增長功力的無上珍品。

    假若司馬-有與諸葛蘭爭強比勝的心理,決不會拱手送給她服食。

    然而,此時的諸葛蘭,一心要司馬-接受鋼扇的秘圖,也就言不由衷地道:「人的心,誰也看不見,但是,扇、劍一比高下,是勢在必行!」

    司馬-道:「何苦!」

    諸葛蘭提高語音道:「乾脆說明,十日之後,我們在長沙城外湖心亭上一較長短,你用鋼扇,我用竹劍,遂了他們二位老前輩的宿願!」

    司馬-道:「不可!不可!我要見見岳老前輩,退回他的秘圖鋼扇!」

    諸葛蘭仰天一笑道:「你要哪裡找他!」

    司馬-道:「反正我一時也不離去,搜盡了此谷,總不會找不到他老人家!」

    諸葛蘭笑得前仰後合道:「他二位老人家已連袂雲遊去了,搜盡此谷有什麼用處!」

    司馬-焦急地道:「真的!」

    諸葛蘭道:「騙你不成!秘圖費解,你還是一心皈佛好參詳吧,免得十日之後……哈哈……」

    司馬-十分勉強地道:「姑娘真的要……」

    諸葛蘭自言道:「你的名譽不要緊,可不能把岳震天老人家的一世英名也給毀了!」

    司馬-也是這個想法。

    因為,十日之後這場比拚,是司馬-左右為難的一場決鬥。

    不能勝!

    若是勝了諸葛蘭,以她的個性來推測,不但談不上再親近芳澤,恐怕連見面也見不到,那麼,這一路來的心思與苦苦追求,豈不是白費。

    不能敗!

    敗了,首先被諸葛蘭輕視。

    哪一個女兒家會愛自己所輕視的人?

    何況,還關係著「天馬行空」岳震天的一世英名數十年成就。

    就憑「二十五年不分勝負」這件事來說,一旦毀於自己之手,那多麼遺憾!

    拋開司馬-自己在武林中的地位不談,僅只這些個利害,已無法兩全其美的了。

    諸葛蘭見他默默無言,發呆似的,不由笑道:「話已說明!

    走!「

    司馬-尷尬異常,捧著鋼扇秘圖,怔然道:「到哪兒去?」

    諸葛蘭道:「先出這個神秘鬼谷再說,難道在這兒坐以待斃,等著餓死!」

    司馬-不由大喜道:「姑娘知道出谷的道路?」

    諸葛蘭道:「先前不知才上當,如今,已由『竹劍夫人』指點,易於反掌!」

    司馬-不由憨憨的一揖道:「感激不盡!」

    諸葛蘭認真地道:「你贈芝之恩未報,現在我帶你出谷,你也不必謝,咱們誰也不欠誰,十天之後,就沒有顧及,也不留情!」

    司馬-苦笑道:「人與人之間,並不是為了報償!」

    諸葛蘭道:「縱然施恩之人不望報,而受惠之人絕對不能有所不報!請!」

    司馬-此刻第一件事就是要出谷。

    因此,他苦笑道:「鋼扇秘圖暫且收下,十日之約……」

    諸葛蘭忙接著道:「已成定局,決無更改,請你放心!」

    司馬-毫無說話的餘地,只好苦苦一笑道:「姑娘好傲的性情!」

    諸葛蘭淡然一笑,只道:「隨我來,見了『羅漢竹』向右,見了『紫斑竹』向左!」

    說著話,展開身法,向叢竹中鑽去。

    兩個少年高手,輕功同是上乘,快如星飛丸瀉,在竹林中游龍飛風也似的,銜尾疾馳。

    半個時辰,兩人已到了「螺螄谷」口。

    司馬-囁嚅訥訥地道:「姑娘……適才……」

    諸葛蘭卻搶著道:「不要婆婆媽媽,事既決定,不用再提!」

    司馬-朗聲道:「可是方老人家他們……」

    諸葛蘭又道:「方古驤他們的事,有我!難道你不相信我諸葛蘭有這份能耐!」

    司馬-一連被她搶白了幾次,內心也已燃起了男兒的雄心,不由道:「我相信你,可是,不要為了我倆意氣之爭,耽擱了正邪拚鬥的大事!」

    諸葛蘭撇嘴一笑道:「沒有『玉金剛』,珞珈山我們難道就不用去了嗎?」

    司馬-臉上更紅得像落日晚霞,振聲道:「在下雖無此心,但同道不怕人多!」

    諸葛蘭眼見司馬-面紅耳赤,內心也不由一陣不安,忙道:「十日之約,乃是私事,並不影響我們除邪去惡的武林大事!」

    司馬-豪興既起,顧忌全消,朗聲道:「出口十日之約,閉口十日之約,顯見得姑娘對此事十分熱衷,勢在必行!」

    諸葛蘭含笑道:「言必行!行必果!司馬大俠不反對吧!」

    司馬-爽朗地應道:「好!十日之後,湖心亭候駕!」

    諸葛蘭得意地一笑道:「對!這才是男子漢大丈……」

    她的夫字未便出口,一張臉已血布般的飛紅,嬌羞不勝。

    司馬-並未想到這些,拱拱手道:「再見!」

    諸葛蘭道:「慢著!」

    司馬-收起欲展之勢,問道:「還有什麼指教嗎?」

    諸葛蘭笑了笑,拍拍腰間竹劍,十分調皮地道:「記著,我說的是以竹劍對『鋼扇』!到時不用鋼扇,休怪我口不擇言!」

    司馬-微微一笑道:「放心!至於口不擇言嘛……」

    他含笑說到這裡,拖長了話音,一對劍目凝視著諸葛蘭,放著狡黠的神色!

    諸葛蘭低頭道:「看什麼?為何不說下去?」

    司馬-道:「姑娘從谷內到谷外,哪一句話又『擇言』了呢?哪一句話不是叫在下哭笑不得呢?」

    諸葛蘭回想也不由好笑。

    然而,她女兒家的矜持仍然保持,尤其在「鬼愁洞」外那隱秘疑雲尚未揭開之前。

    因此,她忍著嬌笑,說道:「找一個僻靜地方練功去吧!

    湖心亭之約,預祝你勝利!「

    司馬-爽朗地一笑道:「勝敗並未放在心上,也祝姑娘珍重!」

    語落,揣起秘圖鋼扇,點地騰身而起,認定南嶽山外射去。

    諸葛蘭目送司馬-去遠,芳心之中,說不出是一種什麼味道。一時百感交集。她對司馬-的功夫,氣度,風采,都唸唸在心,尤其是司馬-對自己的一片真情,更是耿耿於懷,深留好感。除了「白花蛇事件」之外,諸葛蘭可以說對自己終身大事除了司馬-之外,再沒第二人想。

    另外,她有一個常人一般的感觸。就是,對著司馬-,彷彿如對春風化日,有一種安全與溫暖的感受。離開了他,相反的,有一種說不出的惆悵。

    就拿此刻來說吧!諸葛蘭像失去什麼似的,頓時感到空虛與惆悵,寂寞與孤單。原野也彷彿太廣闊了,廣闊得不著邊際。她發了一聲無聲的歎息,自言自語地道:「一定要把事情弄明白,不然十日之約如何能決定動手的分寸呢?」

    諸葛蘭想念及此,不再遲滯,她一款柳腰,認準「鬼愁洞」奔去。

    「鬼愁洞」在深山大澗之中,懸巖峭壁之下,諸葛蘭雖然曾一度到過,但偌大的衡山,也費了半個時辰,才找到那條深澗。

    澗下水聲雷吼,風聲呼呼。

    沿著澗勢,已到了「鬼愁洞」。

    諸葛蘭正待發話喊叫「女天蓬」西門素娥出洞答話。

    忽然黑影連翻,由深澗洞中登!登!登!躍出三個漢子來!

《劍道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