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巧遇神偷

    南宮隱語聲蒼勁鏗鏘,激盪夜空,震得這偌大一座深沉宅院,嗡嗡迴響,卻不聞絲毫動靜。

    剛自恢復的沉寂,又被南宮隱一聲冷哼打破:「兔崽子們,別害怕,也別龜縮不出,我老人家索性告訴你們,小龍兒沒有同來,他往別處去了,不信,你兔崽子們露出頭兒瞧瞧!」

    「哈」地一聲,小紅第一個忍俊不住,本來嘛,讓人家出來瞧瞧,說那麼傻?接著,大夥兒全樂上了。

    最後,連南宮隱自己也覺得好笑,癟了癟嘴,方待再度出聲呼喚,冷寒梅已然含笑說道:「南宮大俠不必再勞神了,就算他們已經回來,也不會露出形的,還是下去搜搜吧!」

    南宮隱老臉一紅,有點猶豫:「小龍兒告訴你姑娘過,兔崽子們下面的埋伏可多得很,而且防不勝防,要是大夥兒一擁而下,我老人家只怕……」

    冷寒梅道:「那麼,以南宮大俠之見?」

    南宮隱道:「我老人家以為,不如先下去幾個,其他的留在屋上,倘發現兔崽子們,就出聲打個招呼,然後……」

    話未說完,「白衣四靈」以陰常為首,突然趨前請命:「南宮大俠,我兄弟願先下去走走!」

    南宮隱老眼一翻,道:「別問我老人家,今兒個掛帥的是冷姑娘!」

    十足地一塊老薑,他不知道該不該讓「白衣四靈」下去,早不便當面問冷寒梅,這一說,絲毫不著痕跡。

    「白衣四靈」哪裡明白此老用心?立轉向冷寒梅請示!

    冷寒梅淡淡一笑,道:「既然四位有意身先同道的,冷寒梅不敢阻攔,不過,偌大一座宅院,四位恐有顧此失彼之處,也顯得有點薄弱,這樣吧,我命小綠,小紅陪四位同下去看看,彼此間也好有個照顧!」

    名雖照顧,實為監視,但這說法合情合理,也一般地不著痕跡,南宮隱不禁為之暗暗點頭!

    話落,輕揮柔荑,小綠,小紅翩若椋鴻,輕盈虛妙地,當先翻下屋面,「白衣四靈」毫不猶豫,跟蹤射落!

    院中埋伏,已幾乎全為燕小飛與南宮隱在一個更次之前破去,故而六人毫無驚險地落在地面。

    甫一落地,陰常便道:「容陰常四兄弟帶路,二位姑娘請緊隨身後!」

    說完,偕同那三個胞弟,一閃沒入暗隅之中。

    二婢不敢怠慢,互相一使眼色,飛快跟上。

    二婢與四靈不見,南宮隱忽有所思,忙道:「姑娘,不該讓兩個女娃兒跟去的,我老人家也下去走走!」

    話落,便要翻身掠下,冷寒梅突然伸手攔住,笑道:「南宮大俠難得糊塗,她兩個和我情逾姐妹,我要是沒有把握,豈會令其輕易涉險?南宮大俠請留屋上以便接應,人多了不好辦事,我也有意試試他四個,倘若他四個沒把小綠跟小紅放在眼內,而有所異動,那是最好不過!」

    南宮隱恍然大悟,赧顏一笑,停身未動!

    二婢與四靈隱入暗隅中後,便如同石沉大海,不但未曾再見蹤影,便是連一絲聲息也無!

    漸漸地,南宮隱有些不安起來,數望冷寒梅,而冷寒梅神色泰然安祥,卻一如往昔!

    一個成名多年的風塵奇人,反而不如一個女兒家來得鎮定,南宮隱不禁自感羞愧,暗暗搖頭!

    須臾,突然砰地一聲大震,院左屋內那兩扇門兒,豁然大開,屋頂群雄方自一驚,白影閃動,「白衣四靈」首先掠出,身後,緊跟紅綠二婢。

    南宮隱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揚聲問道:「丫頭們,如何?」

    話聲未落,四靈二婢已掠上大廳,四靈躬身覆命:「冷姑娘,四下裡全都搜查遍了,未見卓家人物的半點蹤影!」

    冷寒梅忙道:「有勞四位了。」

    四靈一聲「不敢」,閃身後退,南宮隱立即皺眉道:「看來,是果真被小龍兒料中了,姑娘,如今何處去?你請吩咐吧,我老人家笨鳥先飛,打頭陣了。」

    冷寒梅略一沉吟,道:「先離開這兒再說吧。」

    話完立即率領群豪,飛射而去。

    剎時間,「金陵卓家」偌大一座庭院,又恢復了寂靜。

    但,未過多久,驀地裡,一條瘦小人影,自那深沉黯然的庭院中,劃空射起,直上夜空,他半空中方待掉頭轉身。

    突然一聲蒼勁大笑,起自左近:「兔崽子,饒你再狡猾,也是喝……我老人家的洗腳水!」

    左近一處屋脊後,隨之射起綠紅兩條纖小人影,匹練怒卷,也截向半空中那瘦小人影!

    瘦小人影猛震,身形一頓,便要折下,南宮隱已然撲至,抬掌便拍,只聽得瘦小人影一聲怒罵:「酒鬼,你罵我一句兔崽子,我不在乎,你要敢動我一個指頭,小心我摸走你的酒葫蘆當夜壺用!」

    隨聽南宮隱一聲輕「咦」,道:「老猴兒,怎麼是你?」緊接著揚起輕喝:「丫頭,慢點,是我老人家一個不爭氣的朋友!」

    話落,抓住瘦小人影,一起落在「金陵卓家」那座大廳之上!

    綠紅二婢與冷寒梅等人,也隨即先後掠至!

    只見南宮隱手裡抓著的,是個一身粗布衣褲,神情猥瑣乾枯瘦小老兒,短眉、鼠目、山羊鬚,那長相,讓人皺眉,也讓人想笑。

    此刻,他滿面窘迫尷尬,手臂直掙:「咳,咳我說酒鬼,你死命抓著我不放,是何道理?難不成我偷了你的,摸了你的?你簡直是存心的給我難堪,讓我出醜嘛,快放手,要不然我可要不乾不淨的抖出來了!」

    小紅要掩耳朵,瘦小老頭衝著她齜牙一笑,道:「這位姑奶奶,日後倘若再有這種事情,您那雙杏眼可瞧清楚點兒,別拿我這吃飯的傢伙當做西瓜切!」

    小紅嬌顏一紅,衝著他橫了一眼。

    一句話大夥兒全笑了,笑聲中,南宮隱向冷寒梅道:「姑娘,這是我老人家倒了八輩子霉,當年交上的那個不爭氣,替祖宗丟臉的三隻手朋友,老偷兒尉遲奇。」

    此言一出,群豪大震,齊齊瞪目。

    有道是:「人名樹影」,提起這塊招牌,宇內無人不知。

    眼前這位讓人皺眉的猥瑣乾枯土老頭兒,竟會是南偷、北丐、東魂、西鬼、中醉仙風塵五奇中的南偷?

    小紅沒了脾氣,尉遲奇鼠目一翻,哇哇大叫:「好哇,酒鬼,你倒八輩子霉,難不成我交了八輩子好運?不爭氣,丟人,誰讓你交的?現在咱們劃地割袍還來得及,你等著瞧,我跟你酒鬼沒……」

    「完」字未出,南宮隱手腕一頓,帶得尉遲奇一個蹌踉,輕喝說道:「少裝瘋賣傻說廢話,見過冷姑娘!」

    尉遲奇面對「無垢玉女」不敢怠慢,未便嬉皮笑臉,掙脫南宮隱掌握,斂態上前,唱個肥喏!

    冷寒梅連忙還禮,道:「冷寒梅該先見過尉遲大俠,我久仰俠名,只恨無緣拜謁,今宵得觀俠駕,足慰生平!」

    尉遲奇就怕這一套,抓腮撓頭急紅了臉,半響逼出一句:「姑娘,你這是罵我老偷兒……」

    「你怎麼不懂好話歹話?」南宮隱突然說道:「這是抬舉你,姑娘,這種人天生賤骨頭,抬舉不得的,你給他三分顏色,他能拿去開染坊!」

    大夥兒想笑,但沒有人笑出聲來,只有小紅,她才不管,「噗!」

    地一聲,連忙掩上檀口。

    尉遲奇鼠目一瞪,剛欲反唇,南宮隱臉色忽沉:「老猴兒,我老人家沒工夫跟你裝瘋賣傻打哈哈,如今當著大夥兒,你有一句答一句,倘有半句不實,小心我老人家剁了你那只仗以吃喝的賊爪子!」

    尉遲奇一怔,道,「酒鬼,你要問什麼?」

    南宮隱老眼一翻,道:「你什麼時候賣身投靠?跑到賊窩兒裡,跟他們……」

    「放你的狗屁!」尉遲奇跳腳大叫,那只又黑又瘦的手,差點兒點上南宮隱的酒糟鼻子,他嗔目叫道:「你酒鬼是喝多了,還是被狗尿蒙了眼睛?我尉遲奇雖然天生是賊,可不是那種賊,你這個朋友我白交了,睜大你的狗眼瞧清楚點,我是那種人麼?」

    他反客為主,罵得南宮隱直愣,道:「那你跑到這兒來幹什麼?」

    一句話問得尉遲奇紅了臉,囁嚅說道:「酒鬼,我老偷兒是幹哪一行的?這還用問麼?」

    南宮隱找到了報復機會,仰天一個哈哈,道:「我老人家明白了,原來你這老猴兒是來趁火打劫收贓貨的,老猴兒,這種髒錢你也要,不怕沾污了你那雙乾淨手麼?」

    尉遲奇一瞪眼,道:「你酒鬼只知道灌黃湯,還懂什麼?這叫做『黑吃黑』,這種人要是不偷,那會天誅地滅,懂麼?」

    「好話!」南宮隱大笑說道:「瞧不出你老猴兒還挺懂事兒的。

    有道是:賊不空手,你老猴兒這一趟該不會空來,撈著些什麼了?」

    尉遲奇老臉一紅,搖頭說道:「說得是,我做沒本兒的生意,多少年來,哪一趟也沒有空過手,可是這一回栽了,我碰上了厲害的,那些傢伙,大概連條纏腳布都帶走了,別說什麼值錢之物!」

    老偷兒口沒遮擋,可難煞了冷寒梅主婢三人!

    南宮隱一瞪眼,連忙岔開話題:「老猴兒,他們留的埋伏可不少!」

    尉遲奇面有得意之色,短眉一陣飛舞,道:「這話難不倒我,全讓我給破了,要不然,適才他們六個,能那麼安穩地東奔西跑,毫無驚險麼?」

    原來如此,南宮隱呆了一呆,道:「你老偷兒剛才躲在何處?他們怎麼沒瞧見你!」

    尉遲奇更得意了,嘿嘿笑道:「打你們還在十丈以外,我老偷兒便自有了警覺,就躲在你酒鬼兒腳下的那根橫樑之上,他們不往上瞧,若之奈何!」

    一句話不但聽得綠紅二婢紅了臉,便是「白衣四靈」等人,也覺得掛不住地,連忙低下了頭。

    南宮隱自有所覺,忙道:「丫頭,別害臊,看不見老偷兒,不算丟人,你們不知道,老偷兒一身『縮骨功』,能躲在耗子洞裡!」

    這回誰也忍不住笑了,尉遲奇剛想罵,南宮隱已然接著說道:「老猴兒,別瞪眼,說,可曾見著那些兔崽子們?」

    尉遲奇未答,閉著嘴巴,也不說話。

    南宮隱呆了一呆,道:「老猴兒,你聾了?」

    尉遲奇道:「我聽得清清楚楚,我要是『龍』就早上天了!」

    南宮隱道:「那麼,你啞了?」

    尉遲奇道:「啞了我還會說話麼?」

    南宮隱道:「那麼,你老猴兒怎麼不答我問話?」

    尉遲奇再度閉口不言!

    南宮隱急了,方待叫罵,尉遲奇突然冷冷說道:「你酒鬼損夠了我了,如今要求我了,天下哪來的那麼多便宜事兒?」

    南宮隱一怔道:「好老猴兒,原來你在這兒等著我老人家呢!

    以你之見,要我如何?」

    尉遲奇道:「乖乖地爬下去,給我姓尉遲的叩三個響頭?」

    南宮隱叫道:「老猴兒,你也不怕折壽,你說不說?」

    又肥又厚的大巴掌一揚,當頭便要拍落!

    尉遲奇一縮脖子忙道:「說,說,說,酒鬼,你是吃定了我了,好吧,這回記在帳上,下次現算也罷……」

    話鋒微頓,接道:「半個更次之前,一輛馬車停在了門口,上去兩個人,然後叫開了東門,走了,還說什麼生急病的!」

    南宮隱道:「是誰,瞧見了麼?」

    尉遲奇道:「我生就一雙夜眼,別說是兩個大人,就是兩隻螞蟻,我也能瞧得清楚它有幾條腿呢!」

    南宮隱著了急,忙道:「那麼是誰?你到是說呀!」

    尉遲奇道:「你猴急個什麼勁兒?是卓王孫跟另一人!」

    南宮隱道:「你老猴兒認得卓王孫?」

    「廢話!」尉遲奇瞪眼說道:「我要不認得,我會知道他是卓王孫?」

    南宮隱不暇爭辯,忙道:「老猴兒,你可知道,他倆往那兒去了?」

    尉遲奇緩緩搖頭說道:「不知道,你沒聽說生急病?八成兒是延醫去了!」

    「放屁!」南宮隱跺腳說道:「老猴兒,你,你,你糊塗得該死,你怎麼信……」

    尉遲奇鼠目一瞪,道:「誰說我信了?」

    南宮隱呆了一呆,道:「那你為什麼不跟?」

    尉遲奇眨眨眼,道:「我為什麼要跟?我是來撈寶的,不是來跟人的!」

    南宮隱又火了,指著他鼻子,氣得白了臉道:「老猴兒,你該死,為著幾個臭錢,你竟置天下武林於不顧,這種朋友,我老人家……」

    「這種朋友怎麼樣?」尉遲奇冷冷說道:「誰告訴你我不顧了!」

    南宮隱道:「那你為什麼不跟?」

    尉遲奇道:「我要是跟了,你酒鬼還能遇上我麼?」

    南宮隱一怔說道:「如今我老人家遇上你了,有甚麼用?」

    「自然有用,」尉遲奇冷哼說道:「我看你才是糊塗得該死,我不跟,難不成我不會讓別人去跟?我要是連這點腦筋都沒有,還混個什麼勁兒?」

    南宮隱怔住了,哭笑不得,忙道:「老猴兒,快說,你讓誰跟去了?」

    尉遲奇慢條斯理道:「你酒鬼找那兩條腿扛著一張嘴,行萬里,吃十方,又老又臭的臭要飯的,他跟去了!」

    南宮隱神情一震,大喜說道:「怎麼?老猴兒,臭要飯的也來了?」

    這「臭要飯的」四字,在場莫不瞭然,都知是「風塵五奇」中的「北丐」!

    尉遲奇點頭說道:「我來了,自然他也來了,我倆個向來焦孟不離,不像你這個只知道灌黃湯的酒鬼,無主遊魂似的,一個人到處遊蕩!」

    南宮隱又復一喜,叫道:「老猴兒,這麼說,老冤鬼跟老遊魂也來了?」

    尉遲奇道:「你酒鬼並沒有被黃湯迷了心竅,還不太算糊塗!」

    南宮隱哈哈大笑:「你幾個來幹什麼?莫非了為了那『蟠龍鼎』不成?」

    尉遲奇冷冷說道:「怎麼?許你來就不許我幾個來?我幾個才不像你酒鬼安那麼沒出息呢!那『蟠龍鼎』又不能當飯吃,你送給我,我都不要!」

    「好!」南宮隱拍一巴掌,打得尉遲奇一個蹌踉,笑道:「衝著你這一句,我這個朋友總算是沒白交,老猴兒,說吧,往那兒找臭要飯的去,怎麼個找法?」

    尉遲奇道:「我又沒跟著他,怎知往那兒找?怎麼找,你酒鬼自己動腦筋想去?我就只能奉告這麼多!」

    南宮隱笑道:「好吧,老猴兒,你不說,我自己去找,你老猴兒不準備跟大夥兒一道去,咱們也好敘敘舊?」

    尉遲奇道:「我看見你酒鬼就討厭,還會願意跟你一路?要去,你去吧,我還有幾件正經大事待辦呢!」

    南宮隱老眼剛瞪,隨又堆起滿面笑容:「那麼,老偷兒,最後答我一句,臭要飯的是由那門兒出去的?你老偷兒說了我就去!」

    尉遲奇搖頭說道:「看來還是得說,為求早點清淨,說了吧,酒鬼,南門!」

    「夠了!」南宮隱叫了一聲,隨即轉望冷寒梅。

    冷寒梅向著尉遲奇,嫣然笑道:「多謝尉遲大俠指點,容後再謝,我等告辭了!」

    說完,施了一禮,率同群雄馳離金陵卓家!

    尉遲奇慌忙還禮,望著諸人不見,「嘿嘿」一笑,瘦小身形一閃,便沒了影兒,好快的身法!

    南宮隱領路,帶著冷寒梅等,直奔南門,到了南門,猶隔十餘丈,小紅突然朝著城門樓那一角飛簷之下,叫道:「南宮大俠快看,那兒掛著的是什麼?」

    南宮隱聞言抬頭,不覺一怔,連忙往腰下摸去。

    這一摸,立即羞紅了老臉,跳腳大罵,好不窘迫。

    原來那高高的城門樓,一角飛簷之上,懸掛著一隻紅漆葫蘆,隨風不住擺動,正是南宮隱那朝夕隨身、珍若性命之物。

    那不會是別人幹的,必然是老偷兒尉遲奇,此老能在南宮隱身邊下手,而不為覺察,足見「偷」技之高,並世無兩。

    偷而反還,那也足見是存心開開南宮隱的玩笑,讓他丟丟醜。

    真氣得這位「嵩陽醉客」怒罵一聲,騰身而起,把朱紅葫蘆,取回掛好。

    小紅突然輕笑說道:「南宮大俠,何必罵呢?要是讓他聽見,再把酒葫蘆摸去,就沒有這等便宜,將一去無回的了!」

    這句話比什麼都靈,南宮隱果真不敢再罵,連忙忍氣吞聲,閉上了嘴。

    此時,夜空中「嘿嘿」一聲怪笑,道:「還是這位姑奶奶機靈,說得對,酒鬼,你要是再敢狗嘴裡不乾不淨,下回你那命根兒被我摸來,我就砸碎了它,丟到狗尿堆裡去!」

    敢情老偷兒尉遲奇猶自隱身左邊。

    「你敢?」南宮隱一驚,索性厲聲叫道:「老猴兒,你是膽上長了毛?你給我老人家站出來,我老人家先斫掉你那兩隻賊爪子,然後再剝掉你一身賊皮!」

    叫了半天,夜空中寂然無聲,沒反應,八成兒,老偷兒尉遲奇說了那句話後,便已悄悄溜走。

    南宮隱一個勁兒地跺腳,卻是無可奈何!

    看得大夥兒全笑了,尤其小紅,她笑得最為厲害。

    南宮隱回身瞪眼,道:「丫頭,有什麼好笑?再笑,我老人家就讓你哭都哭不出來,走吧,打高處過!」

    話完,當先騰身,掠出城去!

    出了城,南宮隱沒即刻就走,站在城門口,眼望城門附近四處打量,忽地,他有所發現,咧嘴笑說道:「這玩藝兒多年沒見了,虧他臭要飯的還記得……」

    忽又一搖頭,挑眉說道:「這老兔子猾,出南門,卻往北走,得了,咱們繞城走吧,別讓他溜得太遠!」

    冷寒梅暗暗點頭,吟笑不語。

    綠紅二婢,則跟群豪一般茫然,但群豪都不便問,只有小紅,卻是不管那麼多,立即問道:「南宮大俠,你讓我們開開眼界好麼?」

    南宮隱笑道:「丫頭好會說話,要想問我老人家表記何在,就乾脆一點,儘管明言,何必繞甚彎子,弄甚詞令?」

    抬手一指,接道:「看見麼?……城牆邊上有只破碗,破碗上有個缺口,那缺口正朝著北方!」

    南宮隱語音至此略頓,怪眼一翻,接著說道:「這是臭要飯的當年幾種付信方法之一,往後去多著呢?要開眼界,有的是機會,我們走吧!」

    綠紅二婢與群豪,這才恍然大悟,誰也不會留意的一隻破碗,竟會有這等妙用,「風塵五奇」,委實奇怪妙絕,名不虛傳!

    繞過了城,一條官道由北門直進正北,南宮隱又在路邊發現一種小草被捆為一束、草尖兒北指的「路標」。

    於是,不再猶豫,當先領路,與群豪順官道往北方,一直追了下去。

    轉眼間,已是六里過去,「路標」一直北指,方向毫未變換,又過一會兒,一座山矗立眼前,擋住去路!

    南宮隱再搜尋「路標」,只見一把光禿禿的竹子,枝葉全無地被人攔腰折斷,尖端直指山頂!

    南宮隱呆了一呆,回顧冷寒梅道:「冷姑娘可知道這是什麼所在?」

    冷寒梅含笑說道:「此地名『玄武山』,又叫『履舟山』,因形而得名!」

    南宮隱點頭笑道:「不錯,這上面還有一座古剎『雞鳴寺』,名傳遐爾,香火迄今尤盛,還有樂游池,甘露寺等,難道那兔崽子會躲到廟裡當和尚不成?」

    冷寒梅道:「難說,何妨上去看看。」

    南宮隱挑眉點頭,大步踏上了登山道!

    但他第一腳剛踏上登山道,只聽得一陣砰砰連響,似是有什麼東西由上而下,滾了落來!

    南宮隱剛剛一怔止步,隨見一宗黑忽忽之物,由上翻滾而落!

    南宮隱雙眉一剔,方要揚掌,那宗黑忽忽之物,突然在兩三丈外,停止不動!

    這一停住不動,形像立現,冷寒梅不禁搖頭失笑,綠紅二婢更是各以柔荑,掩上檀口,群豪也都想笑,可全不敢笑出聲來!

    那登山道上,兩三丈外的黑忽忽之物,是個烏衣白結,蓬首垢面,鬚髮如霜的矮胖老叫化!

    他躺在那兒一動不動,兩隻限瞪得比銅鈴還大,咧著嘴,齜著牙,望著南宮隱直樂!

    南宮隱明白了,怒罵一聲,道:「臭要飯的,你是找死?」

    罵完,便欲閃身撲上,老叫化突然坐起,以指髒唇,「噓」了一聲說道:「酒鬼,別嚷嚷,倘若驚跑了兔崽子,你可別找我!」

    南宮隱一驚停身,沒敢再動,再看老叫化,業已搖動著那矮胖得活似個肉球的身軀,走下山來!

    來至近前,南宮隱老眼一瞪,伸手要抓!老叫化突然向冷寒梅拱拱手:「老要飯的呼延明,見過冷姑娘!」

    南宮隱只得停了手,冷寒梅忙還了一禮,道:「不敢當,冷寒梅久仰俠名,只恨無緣得識,尚未謝過呼延大俠沿途指點之情呢!」

    呼延明道:「冷姑娘好說,為了天下武林,我老要飯的應盡一份綿薄!」

    南宮隱瞪眼叫道:「少咬文嚼字,臭要飯的,說,那兔崽子在哪兒?」

    呼延明衝著他咧嘴一笑,道:「酒鬼還是當年脾氣,故人見面,難道你不敘敘舊,互道相思一番,可見面就瞪眼呢?」

    南宮隱道:「我沒那麼好心情,誰叫你見面就裝死狗?」

    呼延明笑道:「你酒鬼可別冤枉人,你要是裝糊塗,那更沒良心,我老要飯的一路跟到這兒,大半夜未進滴水粒米,飢渴得頭暈眼花,一腳踩空,滾了下來,這身老骨頭差點沒拆散了,你知道麼?」

    這,自然是假的,「風塵五奇」個個擅於裝瘋賣傻,南宮隱一瞪老眼,喝道:「少廢話,我等不及了,那老兔崽子在哪兒?」

    呼延明搔了一頭草般的頭髮,伸手往後一指,道:「山上,有本領你自己去找好了!」

    南宮隱呆了一呆,道:「臭要飯的,你存心難人,偌大一座山,你叫我往哪找去?」

    呼延明道:「沒本領就放客氣點兒,廟裡找去!」

    南宮隱雙眉一軒,道:「兔崽子平日殺人不眨眼,黑透了心,今夜卻躲進佛門避難,真好不要臉。臭要飯的,他們是兩個麼?」

    呼延明搖頭說道:「不,是一對兒!」

    大夥兒都笑了,南宮隱也為之展顏,道:「臭要飯的,你真糊塗,你一個人守住前山,就不怕那兩個兔崽子打後山溜了?」

    呼延明瞪了他一眼,道:「誰說我老要飯的糊塗?我適才燒了一道符,請來了無主遊魂,把守住後山,他們溜不掉的!」

    南宮隱恍然大悟,笑道:「臭要飯的,有你的,老遊魂也來了?」

    呼延明冷哼說道:「怎麼樣,我要飯的不糊塗吧?」

    南宮隱不再說話,一把拉起呼延明,當先馳上山道!

    未片刻工夫,便到了「雞鳴寺」前,南宮隱回顧冷寒梅,冷寒梅含笑說道:「雖屬敵對,不可失去磊落俠風!」

    南宮隱一點頭應道:「對,俠風絕不可失!」

    應完,大步行向寺門!到了門前,南宮隱舉起巴掌便拍,空山夜靜,砰砰之聲,分外響亮震耳!

    未幾,只聽得寺內一陣步履聲由遠而近,及門而止,有人以朦朧未醒的話聲問道:「誰呀?」

    南宮隱道:「我,燒早香的!」

    以這時候的天光來說,燒早香也未免太早了些,後面群豪啞然失笑,唯一沒笑的,倒是那「白衣四靈」,他四人臉上神情向來陰沉,難見一笑!

    門內那人似乎是怔了一怔,未即答話。南宮隱又道:「和尚,開門啦,是衙門裡捉賊的!」

    那年頭,百姓畏官如虎,他不這麼說還好,有這一句話,門裡的和尚,立即嚇呆了,半響未敢再應出聲來!

    南宮隱雙眉一挑,方待再說,忽聽廟內另一個低沉話聲說道:「一心,開門!」

    隨聽門內應了一聲,兩扇廟門忽然而開,一名中年和尚,倦眼半睜,滿臉驚恐,直望著南宮隱!

    南宮隱沒有即時進去,也沒往裡看,只向對方說道:「和尚,勞神請你住持一見!」

    中年和尚未答話,適才那低沉聲音又起:「貧僧在此,老檀越深夜光臨,有何見教?」

    南宮隱覺得此僧不俗,抬眼望去,始才發現廟內十丈處大殿之前,站著個雙手合十的瘦削老僧!當下說道:「和尚,你站得太遠了!」

    瘦削老僧道:「小寺納十方香火,但山門不敢拒人,老檀越請入內奉茶!」

    這和尚好談吐,南宮隱略一猶豫,當先行進門內,冷寒梅等,隨即跟了進去。

    瘦削老僧似未料到後面還有這多人,呆了一呆,急忙說道:「阿彌陀佛,今夕何夕,小寺竟蒙這多位施主降臨,諸位施主請至客堂奉茶!」

    說完,他就要轉身帶路!南宮隱欺身而前,忙道:「大和尚深夜打憂已是不安,怎可再勞清神?大和尚不必客氣,我們即刻就走!」

    瘦削老僧一怔止步,訝然說道:「那麼諸位施主光臨小寺,是為了……」

    南宮隱截口說道:「大和尚怎麼稱呼?」

    瘦削老僧忙又合十答道:「貧僧大空!」

    南宮隱道:「原來是大空禪師,失敬了。」頓了頓,接道:「大和尚,我等深夜打憂,是來找兩個人!」

    大空和尚道:「但不知老施主找小寺中的哪兩位?」

    南宮隱道:「不是貴寺中師父,是『金陵卓家』的卓王孫卓少君父子!」

《梅花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