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空和尚見來人問的是卓王孫父子。「哦」了一聲,道:「原來檀越找卓大善人,檀越白跑了,卓大善人有年餘未曾光臨過小寺了,聽說是……」
南宮隱截口笑道:「他父子如今也許改名換姓了,大和尚,貴寺之中,可曾有兩位外來的客人,借宿在此?」
大空和尚點頭說道:「這個倒有,不過,他兩位已經走了。」
南宮隱一怔,道:「怎麼說?」
大空老和尚道:「他兩位本是借宿的,可是沒坐一會兒,便又走了。」
南宮隱雙眉微軒,道:「大和尚可知,他兩個從哪兒走的?」
大空老和尚搖頭說道:「這個貧僧不知,不過,當是由前山走的!」
南宮隱淡淡一笑,抬手指向呼延明,道:「我這要飯的朋友,跟他兩個上了玄武山,一直守在前山,並未看見有人走出!」
大空老和尚神情微震,呆了一呆,道:「貧僧失言,那麼,該是後山。」
南宮隱笑道:「大和尚,我後山也有個更難纏的朋友守著!」
大空老和尚又復一震,隨即苦笑:「那麼,就非貧僧所能知了,因為小寺通往山下的幽路僻徑,為數頗多。」
南宮隱沉吟了一下,道:「大和尚,我說句不該說的話,出家人慈悲為懷,與人方便,那是千萬個對,可是那要看對誰。倘若對十惡不赦之人,再加以窩藏,便非佛門本旨!」
大空老和尚臉色一變,忙道:「多謝檀越明教,貧僧不敢,也絕無檀越所說的事情……」
南宮隱截口道:「大和尚,我再說一句,出家人不打誑語!」
大空老和尚神情一震,默然不語,半響始滿面羞愧地道:「檀越神人,貧僧不敢再行欺瞞,那兩位施主的確仍在小寺,但卻並非檀越所謂之卓大善人。」
南宮隱呆了一呆,旋即笑道:「既然如此,何妨請出一見?」
大空老和尚尚未答話,殿旁一間禪房中,突然傳出一聲輕咳,緊接著,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不敢當一個『請』字,老朽自知躲諸位不過,這就出來。」
禪房豁然而開,一名像貌清,氣宇不凡的青衫老者,神色端肅,昂然行出,背後,緊跟著一名僕從模樣的中年漢子。
這兩個人一出門,南宮隱與呼延明便自一怔,哪裡是什麼「金陵卓家」的卓王孫?分明是一陌生人物!
青衫老者未等南宮隱等發話,行至老和尚身邊,向著老和尚拱手施禮笑道:「老朽為老師父增添麻煩,心中至感不安,如今這裡自有老朽應付,老師父請安歇去吧!」
大空老和尚欲言又止,終於合十躬身,率同中年和尚退去,轉過殿角不見。
大空老和尚一走,青衫老者立即再度拱手,目注群雄問道:「老朽昔日曾在朝為官,食俸祿,報皇恩,理應克盡職守,蕩平賊寇,也明知道得罪過不少武林朋友,但在何時何地得罪諸位?都非老朽所能記憶,不知那位為首?敬請明告!」
這簡直是牛頭不對馬嘴嘛!南宮隱、呼延明互瞪一眼,為之哭笑不得,略一遲疑,南宮隱道:「臭要飯的,你這回是栽到了家了!」
立即轉向青衫老人拱起了手:「閣下怎麼稱呼?」
青衫老者呆了一呆,道:「怎麼?諸位尋仇而來,難道不知老朽何名何姓?」
南宮隱赧然說道:「這是一場誤會,我等找錯了人!」
青衫老人神情一鬆,「哦!」了一聲忙道:「原來如此,老朽只當諸位是老朽昔日在朝為官時,所開罪的一班武林朋友。老朽姓董,草字鳳鳴,昔日曾任朝廷開封知府!」
南宮隱暗暗苦笑,方待答話!
冷寒梅突然裊裊行前,深深看了董姓老者一眼,笑道:「董老先生何時辭官歸隱的?」
董姓老者拱手笑道:「老朽辭官歸隱,於今已有五年……」
冷寒梅略一沉吟,說道:「這就不對了,據我所知,五年前的開封知府姓龔!」
董姓老者神情一震,笑道:「想必姑娘聽錯了,那也許是『龔』、『董』之誤。」
冷寒梅點了點頭笑道:「那也許是我聽錯了,不過,兩位臉上戴著的特製的人皮面具,我該是不會看錯!」
此言一出,南宮隱與呼延明恍然大悟,又羞又愧,呼延明一聲怪笑,叫道:「酒鬼,不是我栽了,而是你走了眼了!」
南宮隱冷哼一聲,方待動手。
青衫老者突然怪笑說道:「畢竟是愧煞鬚眉的『無垢玉女』高明,巴井天,咱們闖!」
話落,騰身而起,直上夜空。
南宮隱冷冷一笑,道:「老兔崽子,你還想跑麼?」
緊跟而起,單掌飛探,含怒出手,功力十成,疾襲青衫老者背後大穴!
那名喚巴井天的漢子厲笑一聲,騰身而起,半空中橫截南宮隱,他想攔住南宮隱,好讓青衫老者脫身。
只可惜他打錯了算盤,呼延明帶著怪笑撲至,揮動兩隻又肥又厚的大巴掌,把他臨空截住。
只聽得砰然兩聲大震,四人雙雙落地,南宮隱訝疑目光方閃,青衫老者已然冷冷說道:「南宮隱,若非老夫內傷未癒,你便難接下我一招,如今算你命大就是!」
話完,單掌一翻,作勢再度擊出!
南宮隱真力一凝,便待蓄勁接架!
豈料青衫老者忽地沉腕收手,身形一折,直向大殿之中撲去!
南宮隱一聲怒笑,閃身便追!
這時,清叱忽揚,匹練排空,綠紅二婢閃電撲至,雙劍並出,飛斬青衫老者雙腿!
與此同時,群豪也紛紛發動,撲向了與呼延明激鬥中的巴井天!這倒非以多為勝,而是對這種頑凶巨孽,不能有太多的顧慮,否則一旦漏網,後患定將無窮。
「白衣四靈」既似不欲隨眾動手,又似不便袖手旁觀,略一猶豫,方待撲上!
冷寒梅冷眼旁觀,立即含笑相攔,說道:「實力已夠,他兩個絕難漏網,四位不必再出手了!」
這一來,「白衣四靈」自然不便再行出手,只得一齊止步收勢。
那青衫老者突然叫道:「蠢東西們,事到如今,還猶豫怎地?」
「白衣四靈」身形齊震,一聲:「屬下遵命!」
他們圖究匕見,正要加入戰圍,冷寒梅已然冷笑說道:「燕大俠果然料事如神,你四個還敢妄動麼?」
皓腕抬,指風劃空而出,疾襲四靈大穴!
「白衣四靈」大駭,陰常失聲叫道:「快躲,這是『蘭花指』,擋它不得!」
語落,閃身,倉皇避過!
他是僥倖躲過,但另外三個,卻躲得慢了一步,悶呼數聲,相繼倒地!
陰常心膽欲裂,方自一怔,旋聽青衫老者揚起悲笑,叫道:「姓卓的跟你們拚了!」
抖手打出一宗黑忽忽的球狀物,並趁著群豪驚顧之際,騰身而起!
南宮隱觀狀大呼:「諸位快躲,這玩意兒太損太毒,千萬不可沾惹!」
群豪猛悟所以,慌忙四散,望著青衫老者與巴井天的騰起身形,紛紛頓足!
驀地裡,一聲怪笑,起自夜空:「你兩個,下去吧!」
一條黑影飛撲而下,只聽得砰然兩聲,青衫老者與巴井天悶哼而落,無巧不巧,此時那球狀之物,正好爆炸,轟然一聲,砂飛石走,大殿晃動,星月無光。俟一切靜止後,再復細看,只見「白衣四靈」悉被炸死,那青衫老者與巴井天二人,也手折腿斷地,仰臥不動!
大殿之前,石階上,站著個一身黑衣的瘦小老者,他目瞪口呆,抱臂而立,驚愕得幾乎說不出半句話來!
南宮隱與呼延明雙雙撲上石階,面上失色,神情緊張地,齊聲叫道:「老遊魂……」
黑衣老者一皺眉,突然說道:「放心,我公冶羊死不了,也沒有事兒,只是……」
餘悸猶存地,搖頭歎道:「我沒想到下面有這玩意,厲害,好歹毒的東西!幸好我躲得快一點,要不然我這條老命怕不糊塗地賠了進去?不過,饒是如此,你兩個看看……」
抱臂之手一鬆,鮮血湧出,左臂上沒了一大塊肉,他語落手起,隨即自行閉穴,止住了血!
南宮隱神情一鬆,哈哈笑道:「有道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一塊肉換來無窮後福,到也值得,便算賠上整只胳膊,或是賠上半條腿兒,都不虧本!」
敢情他還說風涼話呢!
公冶羊剛瞪老眼,南宮隱已然又復說道:「老遊魂,少說兩句吧,及時馳授,一手除害,你的功德無量,冷姑娘在此,還不見個禮去?」
當著冷寒梅,公冶羊自不便再裝瘋賣傻,慌忙趨前見禮。雙方見禮畢,群豪方對殿前六人的慘死之狀,一齊搖頭感歎!
南宮隱軒眉叫道:「這就是為虎作倀,替人賣命的下場,今兒個要不是堵住了卓王孫,逼出老兔崽子的一句話來,他四個還不知要裝到幾時呢。如今好,沒等到咱們下手,卻死在自己人手下,足見昭昭天理,畢竟不爽!」
公冶羊目注地上卓王孫與巴井天之屍體,滿面詫異地搖頭說道:「我老遊魂簡直不敢相信,一巴掌竟能除去兩個大害,看來,不是觀音菩薩顯聖,便是卓王孫虛有其名!」
南宮隱笑道;「你哪裡知道,這老兔崽子內傷未癒,要不然,就算再有兩個你,也難在他手下抵敵十招!如今老兔崽子已除,小兔崽子便比較好辦……」
呼延明道:「我要飯的總算覺得今夜之事,似乎太容易了些!」
「容易?」南宮隱叫道:「要不是冷姑娘慧眼獨具,一語點破,咱們便難免失之交臂,要不是我出聲快一點,說不定連大夥兒都要進入『枉死城』中。臭要飯的,這能叫容易麼?」
呼延明默然不語,南宮隱又道:「我倒要看看這老兔崽子長的是怎麼個驚人之貌,能駕馭這多武林敗類!」
說著,俯身揭去了青衫老者臉上那張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副雞眼鷹鼻的陰鷙面目!
南宮隱丟下人皮面具,向呼延明問道:「臭要飯的,是他麼?」
呼延明點了點頭,答道:「沒錯,正是他,卓王孫!」
一代梟雄從此消逝,在座群豪無不驚喜萬分!
一陣沉默之後,冷寒梅道:「清靜佛門,不能沾惹血腥,冷寒梅想請諸位幫忙,把他們六個的所遺殘屍……」
話猶未完,南宮隱已然揮手叫道:「冷姑娘說得對,人死孽消,一了百了。來,來,來,凡是大男人們,都動動手吧!」
就在群豪伏身,方欲抬屍出寺之際,老遊魂公冶羊忽地輕「噫!」一聲,目光似有所注!
那被他凝視而目不轉睛的一點,是在卓王孫的額頭!
原來,卓王孫的額頭近發處,有塊頭皮,微微隆起!
群豪相隨注目之下,呼延明搖頭歎道:「好厲害的玩意兒,連頭都給掀了……」
他是驚歎那球狀的暗器,一震之威,力道如此!
但,冷寒梅卻突然閃身而前,黛眉高挑,說道:「只怕這不是一震之威所掀起的真頭皮,南宮大俠請……」
「請」字方出,南宮隱已然欺身而前,手抬處,那塊所謂被掀起的頭皮,應手而起,赫然又是一張特製面具!
在此刻的青衫老者,已不是雞眼鷹鼻,長像陰鷙的一代梟雄卓王孫,而是個像貌平庸之中年漢子!
此一突變,驚得群豪一齊怔住,忽地,呼延明就近下手,再加細察,發現那名喚巴井天的,也戴了兩副特製面具!
至此,全明白了,費了那多工夫,險些賠了不少性命,所誅之人,仍只是那卓王孫的替身而已!
還好,幸虧公冶羊的眼尖,不然大夥兒豈不都被蒙在鼓中,以為大凶巨孽已除,沾沾自喜!
卓王孫夠狡猾的,群豪的這個跟頭,也栽得夠難堪的了!
南宮隱猛一跺腳,丟了手中面具,恨恨叫道:「這是怎麼回事,臭要飯的,你是怎麼跟的?」
呼延明滿面詫異地,怪叫道:「我老化子敢賭咒,我明明是一直跟著他兩個進了雞鳴寺!」
公冶羊道:「前山後山他沒一處可溜,八成兒在『金陵卓家』就掉了包坐車出門的,根本就不是他兩個!」
呼延明正色抬頭:「不,我老化子敢以這條性命擔保,出門坐車的,是真的,進入雞鳴寺的,也如假包換……」
南宮隱冷冷說道:「可是躺在這兒的,卻是兩個西貝貨,這怎麼說?」
呼延明道:「酒鬼,別問我,我不比你明白,你問我,我卻問誰?」
南宮隱道:「那就怪了,難道他兔崽子會升天遁地不成?」
公冶羊冷哼一聲,道:「酒鬼、化子、咱們搜,把這雞鳴寺的每一寸地皮,都翻它兩遍!」
說完,便與南宮隱、呼延明三人,閃身而去!
雞鳴寺沒多大,前後也不過兩進,不消片刻工夫,三人便自滿面羞怒地轉了回來!
南宮隱叫道:「真出了鬼兒,真出了鬼了!鬼影子也未瞧見一個……」
群豪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忽地,冷寒梅美目中異采一閃,道:「南宮大俠,也沒看見那老和尚與中年和尚麼?」
南宮隱搖頭說道:「沒有……」
倏地一怔,訝然接道:「對了,老花子,老遊魂,咱們怎未見著那兩個和尚?」
呼延明,公冶羊兩人,如今也方始想起,呆了一呆,呼延明翻身又折了回去,轉瞬間疾步而返,臉色陰沉,說道:「沒有和尚,到見著了這個!」
一翻腕,自袖底掣出兩束頭髮,一束已呈灰色,一束猶自漆黑!
群豪再度恍然,再度怔住,半響,南宮隱始苦笑說道:「夠了,夠丟人的了,人家是從咱們眼前大搖大擺走的,這老兔崽子,真夠沉穩狡猾,我簡直有點服了他……」
公冶羊搖頭歎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孝之道也,如今為了保命,這兩個東西竟不惜落髮,委實是……」
呼延明搖頭說道:「我老花子又不懂了,憑他兩個,似乎可以跟咱們放手一搏,怎麼老是躲躲藏藏地,如此畏事?」
南宮隱道:「八成兒老兔崽子自忖不是咱們的對手!」
呼延明搖搖頭,又道:「我要飯的不以為然,縱或他自忖不是咱們的對手,倘換你酒鬼是他,會為保全性命而剃落你那一頭頭髮麼?」
南宮隱瞪眼說道:「你臭要飯的拿什麼人不好比,怎麼單拿我老人家比?你臭要飯的要知道,他跟我老人家不同,我老人家可是頭可斷,血可流的英雄人物,他是個什麼東西?」
呼延明默然不語,公冶羊卻一旁說道:「也許,這就是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也正是他被稱為一代梟雄的大奸大滑之處!」
南宮隱道:「不管怎麼說,我老人家認為,此中內情絕不簡單,說不定如這兔崽子所說,他受了極重內傷,尚未痊癒,不能妄動真氣,才避免與人過手!」
呼延明點頭說道:「這樣倒有可能,咱們快追,因為他們兩人中,既有一個負傷,不能妄動真氣,應該走不太遠!」
南宮隱一點頭說道:「對,臭要飯的,老遊魂,來,大夥兒賣勁點兒!」
說著,他們自己先動了手,扛起一具屍體,便往外走。
人多好辦事,沒多久雞鳴寺後那一片山坡之上,便營就幾座新墳。
事畢,南宮隱道:「臭要飯的,你眼尖,走,跟我老人家先上山頂瞧瞧去!」
他是想得上山頂,居高臨下,藉那廣闊視界,先行四處搜索!
此際東方透光,天已微明,在這等武林高手眼中,可以看得極遠!
呼延明點了點頭,毫不猶疑地跟在南宮隱身後,直上山頂。
須臾,二人聯袂而下,滿臉懊惱神色!
群豪正待問故,呼延明突地身形上搖,失驚叫道:「酒鬼,不好,我老花子著了他的道兒!」
說完,閉口不言,連忙盤膝坐下,合上雙目!
南宮隱一驚,張口要問,突然,他鬚髮俱張,也自咬牙切齒的一句:「好兔崽子,連我老人家也敢暗?……」
身形一幌,連忙坐了下去!
緊接著,公冶羊也依樣畫葫蘆地,與南宮隱等,採取同一動作!
這一來,群豪人人驚詫,個個震動,均要趨前探視!
冷寒梅忙道:「諸位不可驚擾,他三位正在運功逼毒!」
此言一出,群豪立刻止步不前。
小紅訝然問道:「姑娘,甫宮隱大俠他三位是何時中的毒?怎麼別人均未中毒,單單他三位中毒呢?」
冷寒梅道:「怎見得單是他三位中了毒?」
小紅道:「眼下除姑娘外,無一人的修為,能高過他三位,他三位毒性已發,別人猶無所覺,足見中毒的,只有他們三位!」
冷寒梅頗為讚許地,點頭說道:「小紅,你到底知道用腦筋了,不錯,咱們之中,就只他三位中了毒;至於他三位是什麼時候中的毒,那就非我所能知的了!」
小紅嬌顏上掠過一絲緋紅,問道:「姑娘,他三位,要緊麼?」
冷寒梅遲疑了一下,道:「以他三位的修為,諒無大礙!」
小紅點點關,默默不語,但旋即又是一臉煞氣地,瞪圓了美目,高挑了桃眉,切齒狠聲說道:「好陰險毒辣的東西,下次要再讓咱們碰上,小紅就第一個饒不了他,我非砍下了他的雙手不可!」
冷寒梅淡淡地笑了笑,沒說話。
未幾,南宮隱三人,各出一身大汗,緩緩站起。
南宮隱神情狼狽,首先搖頭苦笑說道:「好厲害的東西,幸虧咱們三人發覺得早,還費了這大手腳,倘若發覺得再晚一點,就都要去見『閻老五』了!」
呼延明一邊抹汗,-邊笑道:「那好,適才咱們埋人,如今該由冷姑娘等幾位,埋咱們了!」
九死一生,危險萬狀以下,他竟仍在說笑,似未放在心上。
公冶羊皺眉說道:「酒鬼、花子,你兩個想想看,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呼延明道:「不用想,你沒見冷姑娘幾位麼?幾位至今沒事兒,那足證是咱們三個沒跟她幾位在一起時中的毒,由此可見,分明是咱們三個到各處去搜尋之際,就著了道兒,咱們三個之中,我花子毒性發作得最早,那又證明我花子中毒最深,則毛病就出在老和尚的禪居中了,因為我花子到那地方去了兩次!」
公冶羊皺眉說道:「老和尚那禪房中,並沒有什麼異狀!」
呼延明冷笑說道:「老遊魂好健忘,你不是說,老和尚房裡點了什麼檀香麼?你可曾看見香爐?分明是那盞油燈……」
「對!」南宮隱大叫說道:「那是燈油味兒,不是什麼檀香味兒!」
呼延明聳肩笑道:「這不就是了麼?」
南宮隱沉吟問道:「臭要飯的,你可知那叫什麼毒?」
呼延明尚未答話,冷寒梅忽地說道:「那該叫『鉤魂銷魄散功煙』,不知對也不對?」
呼延明、公冶羊神情一震,南宮隱已然點頭應聲地道:「對,對極,那玩意兒正叫『鉤魂銷魄散功煙』!」
呼延明動容說道:「酒鬼,那不是當年萬無極的獨門玩意兒麼?」
南宮隱冷笑說道:「誰說不是?萬無極當年那幾樣玩意兒,又在『金陵卓家』人手中,一再出現,這委實耐人尋思!」
呼延明驚聲叫道:「酒鬼,你是說當真……」
南宮隱冷冷笑道:「誰知?那有待咱們去找證明!」
呼延明轉望冷寒梅,道:「冷姑娘高見……」
「不敢當!」冷寒梅忙道:「南宮大俠說得對,一切有待咱們去設法證實。」
呼延明回首望了望南宮隱,默然不語。
公冶羊忽地搖頭說道:「我不認為以『萬魔之魔』那身份,以他當年那睥睨宇內,縱橫武林,不可一世的桀傲,他會被區區一個『金陵卓家』所用!」
「用?」南宮隱冷笑說道:「遊魂,你別糊塗,誰用誰還很難說呢!」
公冶羊神情一震,一時未能說出話來。
冷寒梅卻點頭笑道:「南宮大俠高見,是認為萬無極要憑他的智慧及一些獨門毒物,再加上卓王孫父子等的功力,稱霸武林麼?倘真如此,那真正意欲一網打盡天下武林豪雄之人,不是卓王孫父子,該是那萬無極了!」
呼延明動容說道:「萬無極自當年被前輩仙俠『一尊』廢去一身詭異高絕的功力之後,雄心該已早灰,他怎麼會?……」
冷寒梅接口笑道:「萬無極昔年之為人行事,不容於天下武林,雖然睥睨宇內,縱橫四海,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多麼孤寂,多麼為世共棄,這卻成了反作用,他認為這是一種刺激,因而他的性情更壞,為人行事,也變本加厲,這才激出仙俠『一尊』,遠下『六詔』,百招之內,廢去他一身功力。他要是自那時起永伏不出,則表示他雄心已死,壯志已灰。如今既有跡象顯示他已復出,則這萬惡魔頭,可能遷怒移恨於整個天下武林,意圖報復。倘我不幸言中,後果定極可怕,他會為使天下武林再無噍類而絕不肯罷休!」
這不是番話,這等於是一重逾千鈞重的鉛塊,沉澱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幾乎讓每個人都透不出氣來!
還是冷寒梅首先打破了這份靜默,她嫣然一笑說道:「諸位不必如此,有道是:『邪不勝正,道必降魔』,縱或偶有道消魔長的時候,但最後的勝利,仍然屬於正義,否則,茫茫濁世,何謂天理?燕大俠超凡脫俗,蓋世英豪,我們在他領導之下,只有協力同心,就沒有不可消滅的邪惡大敵!」
「對!」
南宮隱跟著振臂大呼:「有我老人家那小龍兒在,咱們還擔心什麼?真是杞人憂天,自尋煩惱,夥計們,散散心吧,別那麼哭喪著臉,讓我老人家瞧著就不舒服!」
這兩番話,使每個人的心頭,竟當真地輕鬆了不少。冷寒梅說得對,當世中,既有個「鐵血墨龍」燕小飛,就該不容有過分凶毒霸道的邪魔存在!
正邪自古同冰炭,水火由來互不容,就憑那「鐵血墨龍」四個字,委實令人起了種足能蕩平妖氛,綏清武林的堅定信念!
在群雄頻頻點頭之際,南宮隱忽又叫道:「姑娘,下一步咱們怎麼走?你請下令吧!」
冷寒梅淡淡一笑,道:「不敢,我以為,咱們還該在北方一帶搜搜!」
南宮隱猛一點頭,笑道:「主帥有令,末將焉敢不遵?走了,臭要飯的,老遊魂,咱們三個充充馬前先鋒去!」
說著,與呼延明,公冶羊等,聯袂馳下了山坡,群豪也緊隨在後。
望著這些個為義不畏犧牲的武林同道,冷寒梅不禁慰然而笑。
但,笑容剛自浮現,卻又突然凝住,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淡淡的憂愁,和淡淡的情愁……
那倒不是她不信賴燕小飛,而是,她知道,今後將是艱苦的一場智力綜合大搏鬥,雖有必勝信心,但卻難料這必由艱苦獲得的勝利,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實現!
旭日已東山爬起,陽光照射下,一切都安寧、寂靜,山,巍巍地峙著,水,潺潺地流著。
時光移,地卻異,這時,有男女六人,一路談笑地,下了紫金山中峰。
這兩男四女的六個人,正是仲孫雙成、霍如霜、樂長宮、與號稱「一俊二嬌」的柳少白、孟嵐君、陳紫雲!
她六人剛剛行至「聞善寺」前,美姑娘陳紫雲便突然輕「呵」一聲,首先停了步,抬手往左一指,道:「師父,仲孫姐姐,快看!」
仲孫雙成等人,聞聲停身,循指望去,只見聞善寺前那露珠未消的草地上,停放著一輛兒小車!
小車上,一邊放著個行李卷兒,一邊坐著個以青布包頭的青衣老者,青衣老者面前,則垂手侍立著一名黑衣漢子,說他是中年,看樣子,年紀也快近五十!
這兩個人似是夜晚趕路至此,在這兒停下來稍作休息的,而且看樣子是一主一僕!
一看之下,仲孫雙成沒好說什麼,身為師姐的孟嵐君卻道:「雲妹也真是,我以為是什麼呢,人有什麼好看的?」
她可沒說兩個大男人!
「這兩個人一大早,跑到這兒來幹什麼?」
孟嵐君笑道:「許你起早,就不許入夜晚趕路?別大驚小怪了!……」
這時,那青衣老者,忽地開口翕翕地,不知他說些什麼,只見那黑布包頭的黑衣漢子,恭謹地躬下了身!
有道是:「無巧不成書」,就在這時,一陣強勁山風過處,那黑衣漢子的包頭黑巾,忽然被吹落在地,看得仲孫雙成等人,齊齊一怔!
原來,那黑衣漢子,竟是個光頭和尚!
由這一個看那一個,那青衣老者當必也是個光頭出家人,不然他為何也一樣以青布包住頭頂?
出家人不犯法,當和尚也不丟人,幹什麼不穿僧衣,卻穿俗裝?不露光頭,卻以布裹?又復於清晨時分,在此停歇?
有了這些怪處,就不能說不啟人疑竇的了!
仲孫雙成與眾人訝然互覷一眼,向霍如霜含笑問道:「霍前輩有何高見?」
霍如霜尚未答話,陳紫雲已然說道:「不是我大驚小怪,是他們太以奇怪,走,看看去!」
語音方落,便拉著孟嵐君的手兒,當先行了過去。
這一來,仲孫雙成等人,只得一齊跟上。
此時,那青衣老者與黑衣漢子一見有人,立刻變色,黑衣漢子連忙包上了頭,推著青衣老者和行李便走!
仲孫雙成連忙和樂長宮丟過一瞥眼色!
樂長宮會意,大步提前揚聲喚道:「二位請留步!」
如此一來,那黑衣漢子不便再走,只得停了下來,冷冷地望了樂長宮一眼問道:「這位施……兄台有何見教?」
樂長宮往後一指道:「我家主人有事請教!」
黑衣漢子道:「彼此素昧平生,『請教』二字似不敢當,我師……主僕還要趕路,失禮之處,兄台願宥。」
他剛推車想走,仲孫雙成等已至近前。
柳少白開口說道:「相逢何必曾相識?能得相逢便是緣!閣下何必定要拒人千里,吝於一談?」
黑衣漢子沒說話,青衣老者開了口:「這位小哥兒說的是,禮不可失,把車放下!」
青衣老者移身而下,一拱手,強笑說道:「不知諸位有何見教?」
「好說!」仲孫雙成淡淡笑道:「我等有一事不明,敢請老人家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