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失之交臂

    青衣老者忙道:「不敢當,姑娘只請下問,老朽知無不言。」

    仲孫雙成道:「老人家來自少林?」

    青衣老者臉色微變,強笑搖頭:「不!老朽主僕並非來自『少林』!」

    「那麼……」仲孫雙成接道:「老人家是下自『峨嵋』?」

    青衣老者連忙又搖了頭:「不,不,老朽等也非下自『峨嵋』!」

    仲孫雙成道:「兩位大和尚一非來自『少林』,二非來自『峨嵋』,那麼?……」

    青衣老者臉色一變,連忙搖手說道:「姑娘弄錯了,老朽主僕並非出家人,乃是……」

    仲孫雙成笑了笑,道:「大和尚何必如此矯情?適才風落包頭黑布,我等均已看清,再說這位大和尚剛剛又幾乎說出『施主』二字,還不顯示兩位正是出家人麼?」

    青衣老者神色大變,方待再說,仲孫雙成臉色微沉,已然又復說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二位身為佛門弟子,竟否認出家,更以布包頭,身穿俗裝,我不知二位日後在『三寶殿中』,如何面對佛祖?」

    青衣老者一震,滿面驚恐,無詞以對!良久始道:「多謝姑娘明教,天下到處皆淨土,出家人不一定非來自『少林』『峨嵋』不可!」

    他到底是承認了僧人身份。

    仲孫雙成淡淡一笑,道:「那麼,二位是主持那座寶剎?」

    青衣老者又復一驚,答道;「這個,這個,貧僧恕難奉告,女施主原諒!」

    這就越發啟人疑竇了。

    仲孫雙成雙眉一挑,道:「大和尚是有難言之隱?還是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

    「阿彌陀佛。」青衣老者連忙合了什:「先賢司馬光說得好,『書有未曾經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你說出家人四大皆空,六根清淨,與人無爭,怎會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

    仲孫雙成道:「那麼,大和尚是有難言之隱了?」

    青衣老者略一遲疑,搖頭說道:「女施主諒鑒,貧衲也沒有難言之隱!」

    仲孫雙成黛眉又挑,道:「大和尚該知道,這令人難信!」

    青衣老者道:「貧衲不敢相強,相信不相信全憑女施主!」

    「大和尚好會說話!」仲孫雙成淡笑說道:「倘若我以為兩位大和尚是做了愧對佛門之事,畏罪潛逃的呢?」

    青衣老者忙道:「阿彌陀佛!貧衲等不敢,有道是『天理昭彰分善惡,舉頭三尺有神明』,貧衲等倘若做了什麼愧對我佛之事,我可逃得過人,但絕逃不過天,貧衲等問心無愧,女施主能夠信麼?」

    看來,這和尚不但好會說話,而且是守口如瓶!

    仲孫雙成略一思索,立刻沉下臉色,冷冷說道:「大和尚,說不說由你,我也不便相強,但你二人形跡可疑,啟人疑竇,金陵是個有王法的所在,前幾天有兩個佛門敗類來自五台,在金陵為非作歹,無惡不作,官府正到處緝拿,大和尚若不實說,說不得我等只好送二位去見官了!」

    青衣老者聽得面無人色,忙道:「女施主明鑒,貧衲等不是來自五台!」

    仲孫雙成冷笑說道:「大和尚不必對我舌辯,你且去見了官府再說!」

    說罷,她就要揮手,青衣老者退了一步,顫聲忙道:「女施主何必苦逼兩個出家之人?也罷,貧衲直說就是。」

    頓了頓毅然接道:「貧衲等來自鎮江金山寺!」

    「古剎大寺嘛!」仲孫雙成道:「為什麼二位這樣打扮,費人尋思?」

    青衣老者老臉抽搐,默然片刻,一歎說道:「女施主有所不知,貧衲二人是逃難至此。」

    仲孫雙成呆了一呆,道:「大和尚,出家人六根清淨,『逃難』二字,卻是怎講?」

    青衣老者歎道:「女施主說得是,出家人六根清靜,何『難』之有。但這種『劫難』,不關他人,是單單降在金山寺的寺僧身上。」

    仲孫雙成道:「大和尚此話怎講?」

    青衣老者道:「前些日子,知府長公子,不知由何處擄來一批婦女,寄於金山寺內,貧寺住持師兄,憐此無辜,悉予縱脫,但忤逆權勢,知難免禍,遂遣散寺中僧徒,嚴令不可向人洩漏身份,致遭不測!」

    仲孫雙成雙眉一剔,道:「竟有這等怪事,大和尚的主持師兄,真是媲美當年『嘉世血影和尚』,令人可佩可敬,那麼,大和尚來此是?……」

    青衣老者一指聞善寺,道:「貧衲等主持師兄,特囑貧衲等來此投靠同門,暫時寄身,因天色過早,山門未開,故而貧衲等只有坐此等候!」

    原來如此,仲孫雙成不好再問了,無限歉然地道:「大和尚,我等不知,多有得罪,冒犯之處,尚望大和尚海涵!」

    青衣老者忙道:「女施主言重,是貧衲等行動鬼祟,叫人生疑!……」

    仲孫雙成道:「大和尚別這麼說了,否則我等將更為不安。」

    言畢,便與霍如霜等人,告辭而去,走了一會兒,望望不見「聞善寺」,仲孫雙成方始搖頭道:「大清早便找人麻煩,如今想想,心中好生過意不去。」

    霍如霜道:「都是雲兒大驚小怪,惹出來的事情。」

    仲孫雙成搖頭笑道:「霍前輩別怪雲妹了,委實是那兩個和尚行跡鬼祟,啟人疑竇,別說雲妹妹,換了任何人,也會問個清楚。」

    霍如霜笑了笑,沒再說話。

    陳紫雲卻挑起了柳眉,頗為氣憤地道:「師父,您還忍心責怪雲兒,要不是雲兒,怎會牽出這麼一個該殺的糊塗官吏來?這件不平之事,我們非要管管不可!」

    霍如霜回顧叱道:「雲兒,大事要緊,不許胡鬧!」

    陳紫雲無限委屈,顧自氣憤地道:「師父,我輩忝為俠義,管的就是人間不平,難道這等該殺的官吏,就任他胡作非為下去麼?」

    霍如霜呆了一呆,失笑說道:「你這孩子就是這樣兒,為師的什麼時候說過,教你不管了麼?只因目前有關天下武林安危的正事要緊,咱們不能避重就輕,捨此就彼,只能說順便去一趟鎮江看看,或者是等大事了後,再去一趟鎮江,現在你急什麼?」

    陳紫雲笑了,小臉兒紅紅地道:「您又不是不知道雲兒的脾氣,雲兒就見不得不平事,聽不得不平鳴,一有見聞恨不得即時伸手管管!」

    霍如霜笑道:「這脾氣不算壞,但有些事不能操之過急,你年紀輕輕,日子長得很呢。伸手管人間不平的機會,也多得很,如今不許再多說了,先辦正事要緊。」

    陳紫雲雖然有點不願,但懾於乃師威嚴,卻不敢再自多話,只得暫時強忍滿腹不平之氣。

    又走了好一會兒工夫,忽地陳紫雲又停步前指,高聲叫道:「師父,仲孫姐姐快看!那不是南宮大俠與冷姑娘幾位麼?」

    仲孫雙成聞聲前視,只見冷寒梅與南宮隱等人,正轉過一處山坳,往西行去,她只覺心中一震,暗道:「久聞『無垢玉女』風華絕代,清麗若仙,今日我總算看清楚了,果然強過我仲孫雙成多多,看來是……」

    倏覺嬌靨一熱,沒好意思再想下去。

    只聽柳少白揚聲叫道:「南宮大俠,仲孫谷主及家師在此!」

    遙見南宮隱等聞聲回顧,一怔之後,立即揮手招呼,然後跟冷寒梅說了幾句,大夥兒一起飛步趕了過來。

    霍如霜回顧仲孫雙成笑道:「谷主,咱們不好不動,迎過去!」

    仲孫雙成有點矛盾,她既想見見冷寒梅,早想躲避不見,但略一猶豫之後,終於點頭。

    本來嘛!就算不想見,事到如今,她怎好搖頭?這種深藏於心的微妙情事,怎好讓人知道?

    轉瞬間,雙方已自會合,只聽南宮隱大笑說道:「這地方未免太小了點兒,昨夜剛剛分別,今朝竟又相逢,怎麼樣?霍老婆子,可有所獲?」

    霍如霜笑道:「南宮老兒性何大急?該為雙方幾位沒見過面的,介紹介紹才是!」

    她話聲方落,南宮隱咧嘴一笑,尚未說話——

    呼延明已然冷冷說道:「霍老婆子你是老了,怎麼昔年一別以來,連要飯的跟老遊魂全忘了?」

    霍如霜笑道:「我哪是忘了,是根本不想理你兩個嘛!」

    呼延明與公冶羊聞言大笑,立即與霍如霜談在一處。

    南宮隱望了望仲孫雙成,又望了望冷寒梅,雙肩聳聳,嘿嘿笑道:「你兩個這是幹什麼?分明都早已互相仰慕,一見了面,又裝的哪門子蒜呢?咳,我說兩位姑娘,你兩個如今就該親熱親熱,免得日後為難我老人家這個大……」

    不能讓他那一個要命的「媒」字出口,仲孫雙成立即羞紅了嬌靨,美目剛瞪,冷寒梅已經落落大方地走了過來,伸出玉手,握住了她的柔荑,含笑說道:「谷主,我……」

    仲孫雙成不知從那兒來的一股激動,脫口說道:「我小兩歲,您要是看得起我,就叫我仲孫妹妹,或是成妹!」

    冷寒梅美目中異采一閃,也自激動地道:「固所願也,未敢請耳,妹妹,我求之不得。正如南宮大俠之言,我仰慕妹妹已久,今日一見,我不但已慰生平,而且歎為……」

    「姐姐!」仲孫雙成忙道:「別讓我無地自容,不瞞姐姐說,往日,我很自負,但今日,我卻有點自慚形穢的了!」

    冷寒梅嫣然笑道:「那麼,妹妹,我求求你,你也別讓我難受!」

    此言一出,兩個人執手笑了,好甜,好美,一位清絕,一位艷絕,真能令天下紅妝廣盡皆失色!

    突聽南宮隱笑道:「我老人家這就放心了,小龍兒他這小子,不知幾生修來的福氣了,前一輩子準是個不知敲破了多少木魚的和尚,沒我老人家的事兒了,該坐往一旁歇歇腿兒去了!」

    逕自轉身,向霍如霜那邊行去。

    冷寒梅與仲孫雙成四目交投,心裡不知感受如何,臉上的神色卻是好不自在,不過有九成九,表裡不會一樣。

    又談笑了一會兒,仲孫雙成遊目四顧,忽地問道:「姐姐,怎未見『白衣四靈』?」

    冷寒梅心中一震,笑容凝注緩緩說道:「妹妹,你要原諒,他四個等於死在我的手!」接著,遂將昨夜各事詳述一遍,最後又道:「妹妹,我知道你不會怪我,可是……」

    話未說完,仲孫雙成已自截了口,而且那模樣兒有點怕人地說道:「姐姐何出此言?別說他四個該死,縱不該死,姐姐殺了他們,我也不敢怪姐姐,如今正好,果然被燕大俠料中了。多虧有了這件事,否則,真不知道還要被他們潛伏多久?燕大俠不肯胡亂屈人,凡事均講事實證據,我正愁拿他四個沒辦法呢?」

    冷寒梅淡淡一笑,道:「多謝成妹寬懷大度,這樣我就放心了!」

    仲孫雙成還待再說,忽地心中一動,改口叫道:「姐姐……」

    隨著南宮隱也同時叫道:「姑娘…姑……」一仲孫雙成正要說話,立刻住口!

    大夥兒均自失笑,南宮隱道:「二位姑娘,你要說什麼?先說吧!」

    仲孫雙成道:「我要說和尚!」

    南宮隱大笑說道:「和尚跟咱們有緣,可巧我老人家也要說和尚!」

    仲孫雙成道:「我說的和尚,是今天早上所遇見的!」

    南宮隱笑道:「我老人家說的和尚,也是今天早上所遇見的!」

    仲孫雙成笑道:「那麼還該由我先說!」

    南宮隱也笑道,「我老人家不跟你爭,你請吧。」

    仲孫雙成笑了笑,遂將適才所遇之事,說了一遍。

    話落,南宮隱立即叫道:「臭要飯的,老遊魂,你們想想看,是不是那兩個兔崽子?」

    呼延明點頭說道:「八九不離十!」

    南宮隱急道:「英雄所見略同,霍老婆子,你幾個也真好哄,什麼鎮江金山寺?還有當年捉白蛇的法海呢!若非碰見我們這一夥兒,那『鎮江』知府,難免倒楣,夥計們,走啦,快逮和尚去!」

    說罷,他一揮手,便要領著大夥兒就走。尤其是美姑娘陳紫雲,她又羞又氣,定要趕在前頭。

    冷寒梅突然笑道:「南宮大俠,不必白跑這一趟了!」

    南宮隱一怔止步,道:「怎麼,大姑娘?」

    冷寒梅笑道:「南宮大俠是難得糊塗,他們會在聞善寺等咱們麼?」

    南宮隱一震說道:「這麼說,兔崽子又溜了?」

    冷寒梅點了點頭:「霍前輩跟仲孫妹妹沒看破他兩個,他兩個可能認得霍前輩與仲孫妹妹,心知咱們兩方面一旦碰上,必會說穿,所以,我認為他兩個根本沒敢進聞善寺大門,便趕緊溜走!」

    仲孫雙成忽地說道:「這種人狡猾得很,可虛可實,姐姐看,會不會他兩個針對咱們這種想法,真的躲在聞善寺,讓咱們往別處找去?」

    冷寒梅點頭道:「不能說沒有可能,但這可能性極小……」

    南宮隱大叫說道:「管它怎地,跑一趟就跑一趟,咱們乾脆先到聞善寺瞧瞧去!二位姑娘,你兩個以為如何?」

    冷寒梅略一沉吟,方待點頭,突然十餘丈外,一處樹叢中,有人怪笑說道:「不必了,拿賊要往南去,兔崽子們早跑了!」

    大夥兒聞聲,剛剛一震,南宮隱立即破口罵道:「好哇,老猴兒,你還有膽敢來見我老人家?快給我出來,讓我老人家抽你的筋,剝你的皮!」

    樹叢中又是一聲怪笑,南偷尉遲奇縮著頭,鑽了出來,對南宮隱說道:「酒鬼,別衝我發橫,我及時報信,應該記上一功!」

    南宮隱冷哼一聲,便欲閃身撲去!

    小紅突然笑道:「南宮大俠,留心葫蘆!」

    南宮隱一驚,沒敢動,嘴裡卻不肯示弱:「他老猴兒敢,他若再敢碰我老人家的葫蘆一下,我老人家這一輩子就跟他沒完……」

    尉遲奇沒理他,轉向冷寒梅,道:「姑娘快點吧,往南去,再遲就溜遠了!」

    南宮隱卻不肯放鬆,叫道:「你老猴兒還有臉兒來報信兒,你剛才幹什麼的?」

    尉遲奇「嘿嘿」笑道:「雙拳難以敵四手,好漢不吃眼前虧,與其沒把握,白賠上一條老命,反而打草驚蛇,不如忍著氣兒,來報訊息!」

    「好算盤。」南宮隱冷哼說道:「咱五個之中,數你最奸最滑,專為自己打算!」

    尉遲奇又復「嘿嘿」笑道:「你酒鬼倘若碰上這樣事兒,我不以為你會不替自己打算!」

    南宮隱出了名的難纏,神鬼俱愁,可是他自己明白,要說耍嘴皮,他可還比尉遲奇差了一段,情知再說下去,絕對討不了好處,是故哼了一聲,閉口不言。

    霍如霜這時目注冷寒梅說道:「冷姑娘,請下令吧,咱們該開拔了!」

    冷寒梅笑了笑道;「敬遵霍前輩法諭!」

    於是一行往南浩浩蕩蕩地追了下去。

    這個地方,名喚「天王寺」,既稱寺,絕非無因,實際上,這地方的的確確有一座規模頗大,香火頗盛的寺院!

    「天王寺」,是一座小鎮,鎮不大,屈指算算,不過百來戶人家。

    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天王寺」既不靠山,也不靠水,所以全鎮都是靠雙手,憑勞力,養活一家老小的樸實莊稼漢。

    那座「天王寺」就在鎮西,裡面供俸的是「托塔天王」李靖,也就是「西遊記」與「封神榜」中,那位腳踏「風火輪」手舞「乾坤圈」,三太子哪吒的天倫老父。

    這一天黃昏,暮色初垂,「天王寺」小鎮上,走來了冷寒梅等一行人,由於女的清麗美艷,或雞皮鶴髮,男的俊美英挺,氣宇軒昂,或鬚髮蒼蒼,寒酸猥瑣,所以很扎眼,很引人注目!

    也有可能,這小地方外人足跡罕至,所以他們才一進鎮,那些個樸實的莊稼漢便紛紛注視,甚至於奔走相告,一時間全鎮皆動,真有點人心惶惶,雞犬不寧之感!

    眼見這等情況,冷寒梅黛眉微皺,向南宮隱丟過一個眼色,南宮隱清醒的時候不糊塗,立時會意,輕咳了一聲,向著佇立路旁觀望的那一夥莊稼漢走去!

    那伙莊稼漢見南宮隱走過來,人人面有不安之色,竟然不約而同地,往四下裡紛紛亂退!

    南宮隱苦笑一聲,停住腳步,又復輕咳一聲,拱起雙手,道:「我老人家,咳,咳,不,老朽等人是來貴地『天王寺』進香的,哪位可以告訴老漢一聲,往『天王寺』怎麼走法?」

    一聽說是來「天王寺」進香的,那伙莊稼漢,人人臉上的不安神色,剎時間一掃盡淨。一名短小精壯,身穿青布衣褲的中年漢子,越眾而出,搓著手,道:「這位老爹怎不早說?我還以為幾位是……既是來『天王寺』進香的,請等等,我回家招呼一聲,再回頭帶諸位前去!」

    說完,不等南宮隱答話,他便扭頭走了。

    南宮隱忙道:「不必了,我老人……老朽等不敢勞動,請告訴一聲怎麼去法就行了!」

    那中年漢子充耳不聞,一轉眼間,沒了影兒。

    南宮隱暗暗苦笑,向寺外另外幾個莊稼漢子一拱手,走了回來!

    南宮隱剛到近前,小紅「噗哧」一聲笑道:「南宮大俠,你怎麼不對他們自稱『我老人家』呀?」

    南宮隱瞪了小紅一眼,道:「我老人家這『老人家』三字,是對武林人物說的,人家種田莊稼漢,可不吃我老人家這一套!」

    小紅又「格格」一笑,道:「南宮大俠,咱們往哪兒走呢?」

    南宮隱道:「你丫頭聾了?沒聽見那莊稼漢要替咱們帶路麼?」

    小紅眨了眨眼,道:「不是小紅說你,這種事,南宮大俠怎好讓人帶路?」

    南宮隱道:「我老人家可沒讓他帶路,是他自己一廂情願的,我老人家連攔都來不及攔!」

    小紅揚了揚柳眉,沒說話。

    尉遲奇突然說道:「看不出,這小地方到有難得的好心人!」

    南宮隱橫了他一眼,話中帶刺地道:「莊稼漢人人樸實憨厚,不像咱們武林人物個個奸猾刁詐!」

    尉遲奇鼠目一眨動,笑道:「酒鬼,別忘了你也是武林人物,這便宜你佔不到哪兒去!」

    南宮隱一怔,吹了鬍子瞪了眼,他剛要反唇相罵,適才那名短小精壯的莊稼漢,已然快步走來,老遠地便招呼叫道:「諸位,請跟著我走,還得走快點兒,再遲『天王寺』要關門了!」

    說著,他逕自轉身,往西行去!

    幾人緊跟著邁了步,南宮隱越前一步,趕上了那莊稼漢,道:「這位老哥,請問一聲,『天王寺』裡有多少和尚?」

    那名短小精壯的莊稼漢,隨口回道:「以前是十個,如今該說是十二個了!」

    南宮隱目中一亮道:「這位老哥,這話怎麼說?」

    那莊稼漢道:「以前連燒飯的老和尚,打掃的小和尚都算上,大大小小只十個,可是今天晌午,又來了兩個,這不是十二個了麼?」

    南宮隱挑了挑眉,道:「你老哥知道這晌午來的那兩個和尚,是那兒來的呢?」

    莊稼漢搖頭說道:「聽說是金陵來的,至於是來自金陵哪座寺院,就不知道了。」

    南宮隱沉吟了一下,道;「你老哥可見過,那來的兩個和尚,長的是什麼模樣?」

    那莊稼漢又復搖頭說道:「沒見過,我是聽人說的。怎麼,你老爹認識他們?……」

    南宮隱「哦」地一聲,忙道:「不認識,不認識,我只不過是隨口問問!」

    莊稼漢哪會留意那麼多,應了一聲,未再說話。

    南宮隱也未再開口,卻轉過頭來向身後的冷寒梅等人,眨了眨眼,冷寒梅則報以淡淡一笑。

    走沒多久,來到鎮西,「天王寺」已近在眼前,它既宏偉,又莊嚴,靜靜地雄峙在暮色之中。

    抬眼望去,那「天王寺」裡,已見燈火,那兩扇高大的寺門,,也已然關了起來,南宮隱剛一皺眉,只聽那莊稼漢道:「咱們還是來遲了一步,看,寺門都關上了。」

    南宮隱道:「我幾個遠道而來,豈可空回?說不得只好敲門的了!」

    那莊稼漢搖頭說道:「那沒有用,你就是敲破了寺門,喊破了嗓子,也沒人加以理會。」

    南宮隱呆了一呆,又道:「這又為什麼?難道寺門一經關上,便不再開了麼?」

    那莊稼漢子點頭道:「你老爹不知道,這是『天王寺』上代住持留下來的規矩,暮鼓聲中關寺門,不聽晨鐘不再開,別說是來遲了的進香客,就是與本寺有關之人,也只有等待明天再復進廟!」

    南宮隱皺眉說道:「這是什麼怪規矩?」

    莊稼漢點頭道:「誰知道,想必是有一年『天王寺』裡,遭了強盜……」

    南宮隱截口說道:「那有什麼用?強盜個個有一身高來高去的本領,縱令『天王寺』關了寺門,難道人家不會從牆上進去?」

    那莊稼漢愣了一愣,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不過,這種『天王寺』的規矩,卻由來已久。」

    南宮隱沒有再說話,便回身向冷寒梅投過探詢的一瞥。

    冷寒梅笑道:「你老人家讓這人回去吧,咱們遠道而來,又不能等到明天,敲得開敲不開寺門,那是咱們自己的事了!」

    南宮隱點點頭,當即向那莊稼漢拱手說道:「我家姑娘說得是,你老哥請回吧,勞駕陪我走了這麼一大段路,老朽心中,至感不安,多謝了!」

    自然,莊稼漢不便相強,也不好再說什麼,拱了拱手,告辭而去。

    一直望著那莊稼漢短小精悍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不見,仲孫雙成突然說道:「梅姐,對這莊稼漢,梅姐以為如何?」

    冷寒梅淡淡笑道:「談話很世故,對事很老練,不類一般農民!」

    仲孫雙成道:「那梅姐何必放他走?」

    冷寒梅笑道:「成妹也未必真願跟他這等人物為難!」

    這一來,大夥兒都明白了,南宮隱跺腳恨聲說道:「你兩個女娃兒怎不早說?虧得你兩個能憋到這時候!」

    尉遲奇「嘿嘿」說道:「也虧你酒鬼還是個成名多年的老江湖,狗尿蒙住了老眼,你怪得了誰?我偷兒剛才就提醒過你了,你卻點不透,若之奈何?」

    南宮隱老臉一紅,瞪眼罵道:「你老猴兒少放馬後炮,說風涼話,我老人家點不透,難道你老偷兒沒有爪子,不能動手麼?」

    尉遲奇聳了聳瘦削的雙眉,攤手笑道:「我偷兒都能看得出,兩位姑娘自然更看得出,兩位姑娘既看得出而不發話,那必然存有深意,我偷兒怎敢自作聰明,輕舉妄動?」

    一句話堵住了嘴,南宮隱頓時張口結舌,作聲不得。

    霍如霜這時笑道:「好了,你兩個老弟兄別鬥嘴了,事不宜遲,咱們靜聽冷姑娘下令吧!」

    一語解了圍,南宮隱忙道:「姑娘,你說吧,咱們怎麼辦?」

    冷寒梅笑了笑,道:「我請尉遲大俠,呼延大俠,公冶大俠,霍前輩四位,帶著柳少俠,君雲二妹與小紅,小綠,在四周等候,我跟南宮大俠,與成妹妹前去敲門,進內拿賊,諸位以為如何?」

    霍如霜笑道:「主帥將令,唯命是從,還有什麼如何不如何的?去吧!」

    話落,她偕南偷、北丐、東魂,率一俊二嬌與紅綠二婢,閃身掠向「天王寺」四周,把「天王寺」團團圍住!

    周圍已然佈置妥當,冷寒梅與仲孫雙成等,卻並未即時去敲那「天王寺」兩扇緊閉的寺門。

    南宮隱詫聲說道:「冷姑娘還等什麼?」

    冷寒梅搖了搖頭道:「南宮大俠,請稍候片刻!」

    語音至此略頓,又向仲孫雙成低低說道:「成妹,我覺得有點奇怪!」

    仲孫雙成略一眨動美目,點頭說道:「我也有此感覺!」

    冷寒梅道:「按說,他不該領咱們到這兒來,既領咱們到這兒來,那該表示那兩個東西,未落在『天王寺』中,咱們該尾隨他去,可是他並未遠離,卻隱身左近,不知是何道理?」

    仲孫雙成點頭說道:「姊姊說得對,我們應該好好想想……」

    南宮隱當即醒悟,運功默察,立即發覺適才那名莊稼漢果未遠離,而是隱身在十餘丈外,一處樹叢之後。

    他冷哼一聲,閃身欲動,冷寒梅忙自低聲叫道:「南宮大俠,真像未明之前,不可造次!」

    南宮隱聞言未動,卻哼了一聲,低低說道:「便宜了兔崽子!」

    仲孫雙成道:「梅姐,以我看,那兩個有八成不在『天王寺』中,否則他絕不會領咱們到這兒來,很可能另有甚麼陰謀!」

    冷寒梅點頭說道:「該是這樣才對,他遠遠逗留不去,似乎是在等著咱們上當去!」

    仲孫雙成道:「那麼,梅姐,咱們該怎麼辦?」

    冷寒梅沉吟了一下,說:「只有先這麼試試再說了!」

    說到此處,立又揚聲喚道:「小綠,過來!」

    小綠應了一聲,嬌軀閃動,輕盈靈巧地掠了過來!冷寒梅向她低低吩咐了幾句,小綠美目中奇光一閃,施禮告退,縱身掠了回去!

    小紅最是忍耐不住,她忙問原由,小綠卻搖了搖頭,低低地說-了幾句。

    不知道她說了些甚麼?只是小紅沒再問了。

    冷寒梅望在眼內,微微一笑,才與南宮隱,仲孫雙成,邁步直趨寺門。

    到了寺門之前,冷寒梅點頭示意,南宮隱舉掌便拍!

    敲了好一陣子,方聽寺內步履響動,由遠而近,緊接著,有人喝問道:「是那一位敲門?」

    南宮隱淡淡應了一聲:「我!」

    步履聲及門而止,只聽那人又問道:「幹什麼的?」

    南宮隱未答,卻道:「和尚,哪有隔著門說話的,出家人怎麼不懂得待客之道?」

《梅花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