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廂較技

    一面紫旗,一面黑旗,一面黃旗!

    這三面旗兒,是插在「太行山五丁峽」的一片小山坡上。

    紫旗上繡有一條生翅蜈蚣,黑旗上繡有一截手指,黃旗上則繡有一支巨筆!

    在插有三面旗兒的峭壁之下,陳設著一隻巨鍋,鍋下乾柴畢剝,火光熊熊,鍋中沸油滾滾,油香四溢。

    鍋口有圓桌面般大小,足可煮下一個人呢!

    圍著這只巨鍋,坐有三人,一個是中年黃衣秀士,一個是黃袍老道,另一個則是瘦削枯乾的紫衣老叟!

    那黃衣秀士首先自腰間解下一隻油包,包中取出兩顆血跡未乾的新鮮的人心,投入那沸滾的油鍋之內!

    紫衣老叟嗅了一嗅由於油炸人心所發出的異香氣,目注黃衣秀士,軒眉含笑問道:「鮑三弟,在你『鐵筆黃巢』鮑玉書身邊,所取出的人心,必然不是尋常人物所有。」

    鮑玉書狂笑說道:「尤大哥,你是北六省綠林道的副總瓢把子,『飛天蜈蚣』尤洪六字震江湖,總該聽說過『魯中雙龍、沂山二俠』吧!」

    尤洪聽得微吃一驚,指著鍋中人心,失聲說道:「這兩顆人心竟是『天罡劍』蕭楠,『玉面哪吒』岳吟風所有的麼?」

    「鐵筆黃巢」鮑玉書點頭微笑答道:「小弟在這太行山內,巧遇『天罡劍』蕭楠,『玉面哪吒』岳吟風,險些遭他們的毒手!但終於是我奪命筆中的『追魂三絕』殺死這既號『沂山雙俠』,又稱『魯中雙龍』的兩個對頭,並取兩顆人心,帶來給尤大哥、朝元二哥用酒!」

    黑袍道人靜靜聽完「鐵筆黃巢」鮑玉書所說,不禁面帶重憂地回頭問道:「鮑三弟,你殺死這『魯中雙龍』之際,有沒有被其他人物看見?」

    鮑玉書搖頭答道:「當時並無人在場,二哥問此則甚?難道憑你『黑煞真人』朝元子的名頭,還怕哪一個不成?」

    「黑煞真人」朝元子聞言,方透了一口長氣,說道:「幸虧無人看到,否則鮑三弟這場禍事,可就闖大了!」

    「鐵筆黃巢」鮑玉書不解問道:「二哥為何這樣說法?蕭楠與岳吟風一向狂傲自大,無甚同黨友好,何況他們之師『神劍天尊』萬象函,又已逝世,縱或有人看見小弟殺了他們,也不會有甚滔天禍事。」

    「黑煞真人」朝元子冷笑一聲,目注自己這位結盟三弟「鐵筆黃巢」鮑玉書,神色沉重地緩緩問道:「鮑三弟,你知道當世武林中黑白兩道的出類拔萃人物,共有多少?」

    鮑玉書揚眉笑道:「我們這『中州三煞』,算不算得上一份?」

    朝元子搖頭說道:「像我們這等武學造詣之人,為數太多,我問的是無論在名頭功力方面,都比我們『中州三煞』更高明的人物!」

    鮑玉書微笑說道:「更高明的人物,可就不太多了!黑道中計有南七省綠林總瓢把子『不壞金剛神力活佛』達空大師,北五省綠林總瓢把子『天香公主』楊白萍,關外綠林總瓢把子,『三爪飛雕』刁振吉,以及『五毒盟』中的五位兄弟!白道中計有『武當』、『少林』的兩派掌門,『四海窮神』游大坤、『洞庭隱叟』顧龍庵,以及住在『北天山』深處,不大出世的兩名怪人而已!」

    朝元子冷然問道:「比這些黑白兩道領袖,更高明的還有四個人呢?鮑三弟不會不知,怎地來曾說出?」

    鮑玉書微吃一驚問道:「二哥此話,是不是指『雪山有魔女,南海有書生,江心有毒婦,地下有妖魂』等四句話兒?但『碧目魔女』淳於琬,『金手書生』司空奇,『江心毒婦』歐陽美,『九幽妖魂』宇文悲四人,卻會和小弟所殺的『天罡劍』蕭楠,『玉面哪吒』岳吟風,有何關係?」

    「黑煞真人」朝元子冷笑一聲,緩緩說道:「鮑三弟,你方纔所說的『金手書生』司空奇,便是『沂山二俠』之中,『天罡劍』蕭楠的姨母所生表弟!」

    這幾句話兒,聽得鮑玉書全身一顫,面如死灰地,呆了片刻以後,方自苦笑說道:「小弟想不到『天罡劍』蕭楠竟會是『金手書生』司空奇的表兄,但還算萬幸,小弟在殺蕭楠與岳吟風之時,決無第三人在場!只要我們不聲張此事……」

    朝元子面色如霜地,搖手截斷鮑玉書的話頭,皺眉苦笑道:「鮑三弟,不是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以你這身功力,慢說獨鬥『魯中雙龍』,就算-個對一個,也決非『天罡劍』蕭楠,『玉面哪吒』岳吟風的對手!」

    鮑玉書愧然說道:「二哥所料不錯,但方纔已說明,蕭楠與岳吟風,是死在我那雙『奪命筆』中的『追魂三絕』以下!」

    朝元子歎息一聲說道:「鮑三弟的奪命筆中的『追魂三絕』除了『追魂毒煙』與『追魂毒雨』或許發後無蹤,不留痕跡以外,關於蕭楠和岳吟風身上所中『追魂毒釘』,可全數起回來了麼?」

    鮑玉書「哎呀」一聲,垂頭無語!

    朝元子繼續歎道:「蕭楠與岳吟風屍身上既留有『追魂毒針』只消稍有江湖經驗之人,一驗便知是你『鐵筆黃巢』鮑玉書的傑作!何況由於人心被挖一舉,更會聯想到我們這一年一聚,每聚必然大煮活人,或是油炸人心,以大快朵頤的『中州三煞』身上!」

    「鐵筆黃巢」鮑玉書忽然抬起頭來,目光如電地,揚眉狂笑說道:「常言道:拼著一身剮,敢把皇帝打!殺死一個『金手書生』司空奇的表兄,也算不得什麼大事,來來來,我們且大嚼這『魯中雙龍』人心,等到聚會散後,鮑玉書便向江湖揚言,是我『鐵筆黃巢』殺害了『天罡劍』與『玉面哪吒』,好漢做事好漢當,讓『金手書生』,單獨向我尋仇,決不致連累尤大哥,及朝元二哥頭上!」

    說完,拿起鍋旁特製長長竹箸,在沸油以內,挾起一顆人心,用刀切開,蘸些醬醋,便即送入口中大嚼!

    「飛天蜈蚣」尤洪一面也自津津有味大嚼人心,一面卻向「鐵筆黃巢」鮑玉書含笑說道:「鮑三弟,你何必說出些如此氣語,『中州三煞』既然義結金蘭,一盟在地,便應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豈會見你闖了大禍,便怕受累之理?你朝元二哥告知你『天罡劍』蕭楠與『金手書生』司空奇,是姨表兄弟一事,無非要你提高警覺,彼此細商萬一『金手書生』司空奇得訊尋仇之際,如此應付才是妥策之意!你怎麼反面對你二哥有此誤會了呢?」

    「鐵筆黃巢」鮑玉書聞言,連忙赧然起立,向「黑煞真人」朝元子,長揖謝罪!

    朝元子微笑說道:「金手書生司空奇雖然厲害,但他生平蹤跡,向在南海一帶,縱或得訊尋仇,也必有相當時日!你我弟兄只要計議周密,對他固難力敵,或可智取?」

    「飛天蜈蚣」尤洪,微笑說道:「朝元二弟,你一向足智多謀,關於應付『金手書生』司空奇之事,便由你負責籌劃!必要時,我還可趕回『秦山大寨』,請總瓢把子『天香公主』楊白萍親自出手相助!」

    朝元子苦笑說道:「倘若只是『金手書生』司空奇一人,倒還較易應付!但我還風聞……」

    話猶未了,臉色突變,用手中長長竹箸,在那煮人鍋中,輕挾了一隻長約三寸的黃金人手!

    這只「黃金人手」的表記,在「煮人鍋」中出現,等於是說那位使四海八荒惡煞凶魔,聞名喪膽的「金手書生」司空奇,業已到了這太行山五丁峽的左近!

    絕世強仇既到,一切陰謀毒計,均已不及安排,遂使「飛天蜈蚣」尤洪、「黑煞真人」朝元子,「鐵筆黃巢」鮑玉書等「中州三煞」,一齊膽戰心驚地,站起身子,均自雙掌設胸,張惶四顧!

    首先是插在石壁上的一面紫旗,突然齊腰折斷,飄落在「煮人鍋」內!

    然後便在這片峭壁頂端,傳下一陣宛若鳳嘯龍吟,清越無比的長嘯!

    「飛天蜈蚣」尤洪、「黑煞真人」朝元子、「鐵筆黃巢」鮑玉書等,一齊循嘯抬頭,只見峭壁頂端,有位俊逸無比的白衣書生,正自負手而立,衣袂飄飄,似欲乘風仙去。

    白衣書生見「中州三煞」抬頭仰視自己,遂手指著身著黃色儒衫的鮑玉書問道:「你就是『鐵筆黃巢』鮑玉書嗎?」

    鮑玉書無法推諉,只得硬著頭皮答道:「在下正是鮑玉書,尊駕有何見教?」

    白衣書生聲冷如冰地,繼續問道:「我閒遊太行,發現我表哥『天罡劍』蕭楠,及『玉面哪吒』岳吟風二人,被人慘挖心死,屍身上並曾中了不少『追魂毒針』!這件事兒,是不是你所做的?」

    聽了這番話,證明壁頂這位神清高華無比,相貌俊逸如仙的白衣秀士,果是『金手書生』司空奇,鮑玉書只好一橫心,狂笑說道:「尊駕如此說法,大概便是在當世武林中,頗負盛名的『金手書生』司空奇了!鮑玉書敢作敢當,決不推托,蕭楠、岳吟風等『魯中雙龍』,是我親手所殺!」

    司空奇冷冷「哼」了一聲說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們既殺了『魯中雙龍』,我便殺了你們這『中州三煞』!」

    鮑玉書伸手入懷,把自己的得意兵刃「奪命筆」撤在手中,仰望「金手書生」司空奇厲聲叫道:「司空奇,你且下來比劃比劃,『中州三煞』未必便束手待斃!也許我們會把你煮在這『煮人鍋』內!」

    司空奇哂然說道:「爾等小賊,彈指即碎,我要殺死你們,還不是易於反掌折枝?但你們『中州三煞』也算在江湖上闖蕩過,小有名頭,怎會尚不知道我『金手書生』替天行道,或彈劍復仇時的一貫作法?」

    鮑玉書正待再問,朝元子卻把他止住,用竹箸將那隻小小金手翻轉,使其掌心向上!

    金手一翻,只是在金手中指的第二截上,鐫有-個紅色的「三」字!

    朝元子見了這紅色「三」字,面色忽寬,稽首當胸,向巍立壁牆的「金手書生」司空奇,朗聲說道:「中州三煞遵命於三日後,在『太行山陰風谷』的碧城道觀之中,敬候司空奇朋友賜教。」

    話音甫落,一聲冷笑起處,那位「金手書生」司空奇,便自失去蹤跡。

    鮑玉書方待發問,朝元子業已指著那小小金手,微歎說道:「金手書生司空奇自恃藝冠乾坤,對於任何深仇大敵,從不當時下手,必然留給對方一些時辰,使其盡量準備,或是邀人助陣!」

    鮑玉書恍然說道:「原來這中指上所刻的紅色『三』字,便是給我們三日期限!」

    朝元子點頭說道:「這個三字示給我們三日限期,但『紅色』卻表示『必死無赦』!」

    鮑玉書聽得毛骨悚然。遂問道:「這金手上所刻宇跡,在色澤上,還有甚麼講究?」

    朝元子應聲答道:「這表示必死無赦!字跡若是黑色,表示尚可寬恕,勒令立刻改惡從善,黃色表示友善,到時必來相助!」

    「飛天螟蚣」向「黑煞真人」朝元子問道:「朝元二弟,你約那『金手書生』三日後在碧城道觀相鬥,有無禦敵妙策?」

    「因為僅僅三日限期,我想趕回『泰山大寨』請總寨主楊白萍出手為助,已自不及!至於尋常友好,慢說毫無作用,而又大都怕這個『金手書生』……」

    話方至此,身後有一個嬌脆語音說道:「天香公主楊白萍算個甚麼東西?她除了淫蕩絕倫,不是『金手書生』司空奇的百招之敵!」

    「中州三煞」聞言,俱皆大驚,只見在身後八九尺外,一位年約二十左右,容貌美艷,風神絕艷的長髮綠衣少女。

    「飛天螟蚣」尤洪等人,一身武功,並非等閒。如今竟不知這長髮綠衣少女,是怎樣出現?從何而來?不禁相顧驚詫,各自深懷戒意!

    長髮綠衣少女妙目凝光,看著「黑煞真人」朝元子腳下那小小金手,嬌笑說道:「這隻小小金手,鑄造得頗精緻可愛!」

    說完,玉指微伸,凌空一撮,那只體積雖小,份量卻還不輕的「金手」表記,便從地上飛起,直投這長髮綠衣少女手內。

    「飛天螟蚣」尤洪因身為北六省綠林道副總瓢把子,不能聽任人家對總瓢把子「天香公主」楊白萍,出言侮辱,故雖明見這長髮綠衣少女,凌空攝物,武學極高,卻仍不得不一抱雙拳,發話說道:「姑娘怎樣稱呼?『天香公主』楊白萍領袖北六省綠林豪雄,不容人輕加侮辱!」

    長髮綠衣少女一面把玩那隻小小金手,一面柳眉微揚,嬌笑說道:「我罵了楊白萍,你大可向她報告,叫她邀集北六省的綠林好手,向我興師問罪!但問題卻在你們活不活得三日以後?能不能從『金手書生』司空奇的手下逃生去見那楊白萍?」

    尤洪濃眉一挑,厲聲叫道:「中州三煞弟兄,是否逃得出『金手書生』司空奇的手下,屬於另外一件事,與姑娘風馬牛毫不相關,尤洪如今是在請姑娘敬告名姓!」

    長髮綠衣少女,眼波微抬,以一種在奇異之中,微帶碧光的美艷眼神,略掃尤洪,朝元子及鮑玉書等三人,格格嬌笑道:「我對你們是否逃得出『金手書生』司空奇手下之事,怎會沒有關係?因為我叫『賽觀音』,可以如同廣大靈感的『觀世音菩薩』一般,對你們救苦救難!」

    朝元子見了這長髮綠衣少女的微碧眼神,不禁驚得臉色大變,退了兩步,顫聲說道:「你……你不是甚麼『賽觀音』,你是來自『雪山』的『碧目魔女』淳於琬!」

    淳於琬妙目中微閃碧芒,點頭笑道:「你居然有點眼力,但『碧目魔女』淳於琬,難道就不能充當一次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幫助你們鬥鬥那『金手書生』司空奇麼?」

    「飛天娛蚣」尤洪,與「鐵筆黃巢」鮑玉書,聽得這長髮綠衣少女,竟是「雪山有魔女,南海有書生,江心有毒婦,地下有妖魂」等武林四絕之中的「碧目魔女」淳於琬,並表示願意幫助自己抵敵,不禁心花怒放,驚聲喜絕。

    但「黑煞真人」朝元子卻並未有甚高興神色,只在喃喃自語道:「魯中雙龍、金手書生、碧目魔女,為甚麼這麼多武林好手會一齊趕來「太行」?……」

    淳於琬不等朝元子說完,便向他冷笑道:「朝元子,你裝甚麼糊塗?你一向住在『太行山陰風谷』的『碧城道觀』以內,難道還不知道『太行』絕頂時有寶氣沖天,象徵著必有罕世奇珍,即將出土!」

    「飛天蜈蚣」尤洪,生恐「碧目魔女」淳於琬動怒,慌忙向她賠笑說道:「承蒙淳於姑娘慨允相助尤洪兄弟,抵敵那『金手書生』司空奇,委實感激不盡!便請淳於姑娘,做主安排,我等悉聽尊命!」

    「碧目魔女」淳於琬閃動著一雙微碧妙目,向「飛天蜈蚣」尤洪略一注視,嬌笑問道:「尤當家的,你不怪我罵了你們總瓢把子『天香公主』楊白萍了麼?」

    尤洪抱拳欠身,賠笑答道:「淳於姑娘雄威,謄重四海,本寨『天香公主』楊總寨主,也對淳於姑娘,極為欽佩!」

    這兩句話兒,答得極為得體,『碧目魔女』淳於琬一時不便再說甚麼,只得柳眉雙揚,抬起一隻欺霜賽雪的纖細玉手,指著「黑煞真人」朝元子格格嬌笑說道:「朝元子,你不要眼珠亂轉,我知道你是在猜想我的,竟會自動願意幫助你們去斗那『金手書生』司空奇?」

    朝元子自嘴角下浮起半絲陰笑,應聲說道:「這原因並不難猜,『武林四絕』各不相讓,淳於姑娘恰巧遇上『金手書生』司空奇向我兄弟尋仇之事,遂想故意和他搗亂,幫助我們,鬥他一鬥!」

    淳於琬微笑說道:「你猜得不錯,如今我便幫助你們斗那『金手書生』,但你們卻須完全聽命,倘若稍有違拗,我立即袖手不管!」

    朝元子點頭笑道:「淳於姑娘儘管吩咐就是!」

    淳於琬揚眉說道:「你是太行巨寇,對於左近一切,必甚熟悉,先替我找一口上好棺木!」

    朝元子失驚問道:「淳於姑娘,你要用棺木則甚?」

    淳於琬雙眉一挑,妙目中碧芒電射,冷笑答道:「金手書生司空奇名震江湖,一代人傑!倘若死在我的手中,還不應該弄口上好棺木,埋葬他麼?」

    朝元子「哦」了一聲,微笑說道:「這太行山中,富戶甚多,並多半備有壽材,要弄副上好棺木,不算難事!」

    淳於琬把那隻小金手,揣入懷中,向朝元子點頭微笑說道:「不難就好,弄到棺木以後便陳設在『碧城道觀』中那座底鐵窗鐵門,暗藏機關的西廂房內!」

    朝元子悚然一驚,暗忖這位「碧目魔女」,真夠厲害,怎會把自己「碧城道觀」之中情形,均弄得如此清楚?

    淳於琬嬌笑說道:「你們趕快照我所說,準備一切,我還要另外尋點東西,必於後日正午時分,趕到『碧城道觀』幫助你們與那金手書生司空奇作一死鬥!」

    尤洪、朝元子、鮑玉書等人聞言,亦即恭身領命,辦理一切!

    「碧目魔女」淳於琬則在他們走遠以後,柳眉雙揚,頗為得意地,嬌笑自語說道:「這幫助中州三煞惡鬥金手書生之舉,確是一件神鬼難測的奇妙事兒!」

    說完以後,綠衣微飄,亦自宛著一朵碧雲般,冉冉凌空升登峭壁頂端,失去蹤跡!

    三日後,天光正值黃昏!

    一輪斜日,把萬里長天,映照成一片血紅慘淡景色,「太行山陰風谷」中的奇寒陰風,也從谷內「呼呼」作嘯,一陣一陣地,捲向谷外!

    「碧城道觀」是一座既不太大,也不太小的三清弟子修真之所,但如今卻啞然無聲,觀門緊閉!

    「陰風谷」口,突現人蹤!

    來人白衣飄拂,氣宇高華,正是「武林四絕」之一,威震乾坤的「金手書生」司空奇!

    司空奇剛到「碧城道觀」門前,那兩扇緊閉的觀門,便「呀」然一聲,自行開啟!

    門內仍是寂無人影,只在門頭垂下一面似廟中所塑無常惡鬼手內持有的「勾魂鐵牌」,牌上寫著「請入西廂」四個血紅大字!

    「金手書生」司空奇見了哂然一笑,不入正殿,改向西廂走去!

    這西廂配殿,頗為寬大,但殿中神像,均已拆除,只擺設著一席盛筵,以及曾在「五丁峽」中所見過的那具「煮人巨鍋」,鍋下業燃燒著大堆乾柴,那半鍋菜油,燒成滾沸!

    盛筵設在稍右,「煮人鍋」設在稍左,當中則放著一具巨大紅棺木!

    「飛天蜈蚣」尤洪、「黑煞真人」朝元子、「鐵筆黃巢」鮑玉書等中州三煞並立盛筵之前,向金手書生司空奇,恭身迎迓!

    司空奇劍眉微挑,目光一亮,自嘴角上浮現起半絲冷笑,向「中州三煞」說道:「想不到你們『中州三煞』兄弟,居然全數到場,一個不少,總算還有些骨氣了!」

    「黑煞真人」朝元子因自己身為「碧城道觀」的觀主,份屬主人,遂稽首當胸,唸了一聲「無量佛」號,陰森森地怪笑說道:「司空大俠放心,常言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弟兄敢做敢當,哪裡會叫司空大俠失望?如今天光還早,應該先盡江湖禮,後論生死仇,但不知司空大俠敢不敢入席欣啖?」

    司空奇失笑說道:「慢說是美酒佳餚,即使你們擺設了甚麼點滴封喉的毒藥,司空奇也一樣要嘗嘗滋味!」

    一面說話,一面入席就座,但目光注處,見席上準備了五份杯筷,遂恍有所悟地,揚眉笑道:「原來你們另外約有高人,難怪竟能把邊碧城道觀之中,佈置得簡而不俗,充滿了森森鬼氣。」

    說到此處,語言微頓,雙目精芒電射,道:「既有佳客,怎不請出?司空奇倒願你們飲酒以後,活動得痛快點!」

    朝元子怪笑說道:「這位佳客早到。」

    司空奇點頭微笑,揚聲說道:「這位朋友,請現身一見,共飲幾杯!」

    語音未了,從那具朱紅巨棺的沉重棺蓋裡,出來一位面貌極為猙獰可怖的綠衣女鬼!

    司空奇絲毫不懼,反面撫掌笑道:「姑娘大可把這猙獰鬼臉取掉!姑娘絕代傾城,決不會如此醜怪!」

    天下女人無不愛人讚美,女鬼聽後在臉上輕輕一抹,果然出現了比花解玉的面目。

    這張春風俏面,果然美得撩人。

    司空奇只覺眼前一亮,趕忙長揖到地,問道:「在下南海司空奇。」

    長髮綠衣少女向司空奇看了一眼,遂客氣地入席就座,一面冷冷說道:「司空奇你太狂……」

    司空奇聽得一愕,不禁凝目看去,淳於琬哂然一笑,揚眉說道:「你能在南海,遠遊太行,難道我就不能來太行?」司空奇從對方兩道清澈如水的眼睛,看少女果然正是自己久仰其名的魔女,說道:「司空奇對於淳於姑娘的盛謄芳名,願仰敬淳於姑娘一杯!」

    淳於琬舉杯笑道:「江湖人物的四句歌譜,把我們稱為『武林四絕』,可惜他倆不在面前,否則……」

    她話猶未了,司空奇便接口笑道:「你我既由『雪山』,『南海』遠來,那歐陽美和宇文悲也一定會來太行。」

    淳於琬柳眉雙揚,嬌聲說道:「他們能來,讓我們較量出個『四絕之尊』,豈不比尋獲什麼絕世珍寶強得多?」司空奇著實對這位「碧目魔女」淳於琬有很好的印象,說道:「淳於姑娘若有稱尊於『武林四絕』之心,司空奇願讓姑娘當四絕之首。」

    淳於琬「咦」了一聲,妙目中微閃奇光,說道:「司空奇大俠,你我萍水相逢,今夜初識,怎會時我這等友好?」

    司空奇文武兼通,一向辯才無礙,但如今卻因想不到對方有如此一問?不禁俊臉微紅,含羞囁嚅難答!

    淳於琬見狀,微微一笑,乘機說道:「司空大俠既然對我淳於琬垂愛,淳於琬有事向你求個人情!」

    司空奇猜出她定是想為「中州三煞」講情,不由劍眉深蹙,伸手指著尤洪、鮑玉書等人問道:「淳於姑娘,你莫非想為這沖州三煞講情?」

    淳於琬點頭笑道:「他弟兄與我頗有淵源,司空大俠能不能愛屋及烏,網開一面?」

    司空奇頗感為難地,略一尋思,軒眉笑道:「既有淳於姑娘尊言,司空奇願網開二面。」

    淳於琬見他居然給了自己面子,方自梨渦雙現,笑生玉頰!但聽完話後,忽然問道:「甚麼叫網開二面?」

    司空奇飲了一杯酒兒,目射神光,朗聲笑道:「新交之情不可卻,這網開二面之意,就是撇開『飛天蜈蜈』尤當家的,『黑煞真人』朝元道長。至於『鐵筆黃巢』鮑玉書鮑朋友,為他仗恃『奪命筆』中所藏歹毒暗器,暗算我表兄蕭楠,及『玉面哪吒』岳吟風等『魯中雙龍』,並於死後挖心,我要點公道!」

    鮑玉書聽得「金手書生」司空奇竟要單尋自己復仇,不禁臉色慘變,機靈靈地打個寒顫!

    誰知「碧目魔女」淳於琬卻「呀」了一聲,又向司空奇秋波流注地,嫣然笑道:「你已經網開兩面,照說淳於琬應該識趣知情了!但偏這位『鐵筆黃巢』鮑玉書,是我的表姨孫,卻又怎麼辦呢?」

    鮑玉書聽得「碧目魔女」淳於琬竟把自己認成她遠房姨孫,不禁又驚又喜地哭笑不得。

    司空奇劍眉深蹙,尋思有頃,忽然目光一閃,向淳於琬苦笑說道:「淳於姑娘的芳名盛譽,絕世仙姿,雖然萬分仰慕,極願攀交!但對我表兄蕭楠被人挖心的深仇是不能不報!」

    淳於琬點頭笑道:「司空大俠,你是『天罡劍』蕭楠的表弟,我卻是『鐵筆黃巢』的表姑奶奶!你要為死者復仇,固屬理所當然,而我要為生者異護,也似未出情理,這事兒到底應該怎麼辦呢?」

    司空奇因適才尋思之際,早已決定對策,如今遂毫不躊躇地,應聲說道:「此事恐怕只有按照武林中的一般慣例辦理了!」

    淳於琬妙目之內,電閃神光,笑道:「司空大俠,你是要與我互較功力,不垂愛與我了麼?」

    司空奇苦笑答道:「事須分作兩談,關於爭奪『四艷之尊』之事,司空奇必然讓你,為我表兄復仇方面,卻不得不盡力周旋!尚請淳於姑娘,見諒我這不得已的舉措。」

    淳於琬靜靜聽完,把臉一沉,滿面的春風笑意,立化寒霜,眉梢眼角之間也顯出殺氣!

    一雙妙目之內,更自閃射出懾人心魄的炯炯碧芒,向「金手書生」司空奇,聲冷如冰地緩緩說道:「司空大俠,誰要你垂愛?誰要你獻甚慇勤?施甚人情?誰要你矢誠擁護,不與我爭『四絕之尊』寶位?你要殺『中州三煞』,替你表哥報仇,就得先勝了我『碧目魔女』,否則不但所願難成,並須替我把『金手書生』四字,留在這『碧城道觀』的西廂以內!」

    司空奇苦笑問道:「淳於姑娘,你真要逼我出手?」

    淳於琬冷然答道:「你要把事情分作兩談,我卻要並為一講!『金手書生』與『碧目魔女』,在這西廂之內,較技三陣,不僅以勝負之數,決斷『中州三煞』命運,並也算是『武林四絕』互鬥神功的第一回合!」

    司空奇被淳於琬逼得也自傲氣高騰,豪情勃發,揚眉狂笑說道:「淳於姑娘既然如此說法,司空奇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淳於琬「哼」了一聲說道:「你如今何必恭敬,等我戰敗『江心毒婦』歐陽美,『九幽妖魂』宇文悲,做了『四絕之尊』以後,你再對我恭敬不遲!」

    語音方落,纖手一揮,「隆隆」巨響起處,這座西廂配殿的鐵鑄門窗,便告自行封死!

    司空奇冷笑問道:「這算何意?」

    淳於琬微笑說道:「你我三陣未畢,賭鬥未了,誰也不准逃出西廂!」

    司空奇一陣狂笑,搖頭說道:「淳於姑娘,你這個『逃』字,用得有欠高明了!彼此在八荒四海,一向齊名,你若是看不起『金手書生』,也就是看不起『碧目魔女』!」

    淳於琬指著鮑玉書,向司空奇含笑說道:「我知道你不會逃,這封閉西廂之舉,只是為了我這不成材的表姨孫子!換句話說,也就是為了向你示信,只要你能在三陣之中,勝得兩陣,便不怕不能盡誅『中州三煞』,能把他們照樣挖出心肝,下鍋烹炸,快意恩仇!」

    「中州三煞」聞言,均自毛骨悚然,但心頭所思卻異!

    「飛天蜈蚣」尤洪與「鐵筆黃巢」鮑玉書,均渴盼「碧目魔女」淳於琬能勝得過「金手書生」司空奇,以逃過殺身大禍!

    「黑煞真人」朝元子用心中另有一種奇異想法,嘴角之間,不時浮現起陰森森的獰笑!

    司空奇聽完淳於琬所作解釋,「哦」了一聲,揚眉笑道:「這三陣較技,是怎樣較法?淳於姑娘定然早有高見!」

    淳於琬點頭答道:「第一陣席上斗玄功,第二陣鍋邊較內力,第三陣則來個別出心裁的滅燈換掌!但司空奇大俠若有其他意見!便可加以更換!」

    司空奇搖了搖頭,微笑說道:「這樣安排最好,司空奇毫無其他意見!」

    淳於琬笑道:「司空大俠既無更換意見,我們不妨開始第一陣『玄功之鬥』,淳於琬拋磚引玉,理應先行獻醜!」

    說完,向那滾滾油鍋以內,舀取兩杯沸油,分了一杯,遞向司空奇,柳眉微挑,含笑說道:「司空大俠,你我『雪山』『南海』久所神馳,今夜相聚西廂,喝酒未免太俗,我就敬你一杯油吧!」

    語音方了,便舉起那杯沸油,湊向唇邊,徐徐飲盡!

    司空奇面含微笑,擎杯相看,並未傚法淳於琬的飲油動作!

    淳於琬好生詫異,等把沸油飲盡,向司空奇一照空杯,訝聲問道:「司空大俠,你為何不接受我這點敬意?」

    司空奇微笑答道:「一來先乾為敬,淳於姑娘既稱敬我,我自應等你先行乾杯;二來沸油大熱,司空奇內五行功力,尚未練到爐火純青境界,不敢立即下喉,必須延遲片刻,使杯中沸油,熱度略散,涼上一些,才可勉領盛意!」

    說完,又故意向杯中沸油,吹了兩吹,方自舉杯就唇,一傾而盡!

    淳於琬柳眉雙軒,臉色微變,知道「金手書生」司空奇果然武學絕世,自己在這第一陣玄功比鬥以下,業已輸他一著,落了下風!

    因為油既滾沸,散熱不易,而司空奇一飲而盡之舉,卻比自己徐徐入口,難出不少!

    對方在內五行功力火候之上,顯然高出自己,但卻故意設詞,圓了場面,使自己敗於無形,委實做得漂亮已極!

    淳於琬心中雖對司空奇微覺感激,但也微覺不服,遂綠衣一閃,離座飛身,俏生生站在那具沸滾油鍋的鍋邊之上,向司空奇含笑叫道:「司空大俠,第一陣玄功之鬥,淳於琬甘心認敗,我們且在這油鍋邊緣,再較內力!」

    司空奇點頭一笑,飄身縱上油鍋邊緣,伸出一掌,與淳於琬的玉掌相貼!

    他一面凝聚內力,緩緩傳向掌心,一面暗忖自己本以「金剛五行手」的傲世絕技,得號「金手書生」,對方又是女流,這第二陣互較內力,豈非穩護勝利?

    但自己對這「碧目魔女」淳於琬的印象不惡,倘若使其連敗兩陣,則由於女孩家的臉皮較薄,心腸較窄,彼此間定然永世成仇!不如設法讓她一陣,做成和局,再在第三陣滅燈換掌以上,點到為止,便不致過分傷了和氣了!

    司空奇想到此處,掌上業已感受到奇強壓力!

    原來「碧目魔女」淳於琬求勝心切,已施展出了獨門絕技「天寒冰魄掌」力!

    這種絕技一施,司空奇先是覺得對方掌心壓力,漸漸增強,然後又有一種令人難禁的奇寒勁氣,向自己掌心,透骨而入!

    按照司空奇決心做成和局之想,此時豈非正是認敗良機?但他卻一剔雙眉,以純陽克純陰地加強了「金剛五行手」力!

    這不是司空奇突變初衷,有意與淳於琬爭勝!而是他委曲求全的一片苦心!

    因為在第一陣上,淳於琬已略知自己功力,如今倘若敗得太快,反會使她生疑!

    而碧目魔女,名列「武林四絕」,不是尋常身份,她若是發琬自己故意讓她,必然不好意思再鬥第三陣,而將含恨認敗!

    司空奇有了這兩點顧慮,才一面加強「金剛五行手」力,抵擋淳於琬的「天寒冰魄神掌」,一面尋思如何才是使對方無從發覺的認敗妙策?

    這「金手書生」與「碧目魔女」,對立油鍋邊上,互鬥神功之際,在旁觀戰的「中州三煞」,卻無不提心吊膽!

    因淳於琬已敗一陣,倘若再告不敵?則自己便將難逃慘禍,聽憑「金手書生」司空奇任意處置,報仇雪恨!

    故面「鐵筆黃巢」鮑玉書一面觀戰,一面用手指蘸酒,在桌上作書,通知尤洪、朝元子等,只要「碧目魔女」淳於琬一落下風,便發動三人身邊所有厲害暗器,向「金手書生」司空奇,拚命進襲!

    「中州三煞」毒計方定,那具碩大無比的煮人巨鍋,忽然微生裂響!

    原來淳於琬久鬥司空奇不下,柳眉雙挑,正把「天寒冰魄神掌」,全力施為,司空奇卻已思得妙計,裝做拚命提氣抵衛,以致腳下用力稍濁,把巨大油鍋,踏出了一聲欲裂響聲!

    裂響一起,司空奇便目注淳於琬,搖頭苦笑道:「淳於姑娘『天寒冰魄神掌』,果是絕世奇能,司空奇甘心認敗,我們玄功內力,秋色平分,且再鬥第三陣吧!」

    淳於琬果未發現對方是有心相讓,遂縮掌解勁,一面與司空奇雙雙縱下油鍋,一面含笑說道:「這場比鬥,淳於琬只是幸勝!倘在異地較功,我這『天寒冰魄神掌』,真還未必能贏得了司空大俠的『金剛五行手』呢?」

    司空奇微笑道:「淳於姑娘太謙,且飲上幾杯,再舉行第三陣的滅燈換掌如何?」

    這時,「中州三煞」兄弟方自略放寬心,朝元子並親自持壺向「碧目魔女」淳於琬敬了三杯美酒!

    三杯飲罷,淳於婉便向司空奇含笑說道:「司空大俠,請你先把西廂之中,一口棺木,一桌筵席,及一具油鍋的方位記情,我再命他們滅燈熄火!」

    司空奇揚眉道:「淳於姑娘儘管滅火,邊等擺設方位極為簡單,不須加以細記!」

    淳於琬聞言一笑,便向「鐵筆黃巢」鮑玉書吩咐道:「鮑姨孫,且勞動你去把鍋下柴火,及這西廂配殿中的所有燈完全熄滅,並與這兩位盟兄,退立在棺木以後!」

    「鐵筆黃巢」鮑玉書雖覺這「表姨孫」三字,太難聽,使自己憑空矮了兩輩,但也只好唯唯領命,先把鍋下柴火熄滅,再吹滅西廂配殿中的所有燈光,並偕同「飛天蜈蚣」尤洪,「黑煞真人」朝元子,退到朱紅巨棺之後,貼壁而立!

    這時,殿中因門窗緊閉,燈火全熄,業已熏得伸手不見五指!

    「碧目魔女」淳於琬,發出一陣銀鈴似的嬌笑,「金手書生」,淳於琬叫道:「『中州三煞』是在朱紅巨棺以後,貼著西牆而立,我們則你南我北,先分別走到兩端,然後再各憑機智,尋見對方,互相接招換掌!」

    「金手書生」司空奇朗聲答道:「淳於姑娘說往北行,司空奇遵命便是,在南牆之下候教!」

    淳於琬忽又嬌笑說道:「司空大俠,我幾乎忘了,我們還需加上兩種限制!」

    司空奇笑問道:「甚麼限制?」

    淳於淳說道:「我們這滅燈換掌,不能打得無了無休,是否以各發十招為限?倘若不能在十招之內,制倒對方,便點燈罷手,算是場和局!」

    司空奇點頭笑道:「這第一種限制,非常合理,司空奇極表贊同!第二種呢?」

    淳於琬笑著繼續說道:「沉沉暗影,方位難明,我們互相發招攻敵之際,只許用巧妙玲瓏的掌法指法,不許用內家重力,或是劈空罡氣,以免誤傷旁人,誤損他物!」

    司空奇朗笑說道:「合理,合理,司空奇完全同意。」

    淳於琬「哼」了一聲說道:「司空大俠既然同意,我們這就開始,你要小心一些了!」

    話完,便即聽得她離席輕身,往北牆緩緩走去!

    司空奇也就遵照約定,慢慢走向南牆!

    他剛剛走到南牆,便聽得「碧目魔女」淳於琬嬌笑叫道:「司空大俠,我已經手觸北牆,不知你準備好了沒有?」

    司空奇聞言,未作深思,應聲笑道:「淳於姑娘儘管發動攻擊,我已經站在南牆之下!」

    誰知話音剛了,忽覺暗影之中,微有異狀!似乎「碧目魔女」淳於琬業已到了身前,已發招進襲!

    司空奇這一驚非同小可,尚幸他一身功力,確已登峰造極,爐火純青,趕緊猛提真氣,背臂南牆,悄無聲息地,平升六尺,像只大壁虎般,貼在牆上!

    他所警覺之事,果然絲毫不差,就在貼壁平升六尺以後,「碧目魔女」淳於琬的纖纖玉指,便點到南牆之上!倘若司空奇未曾及時趨避,則對方所點部位,恰好是他胸首左乳下的「期門」重穴!

    原來「碧目魔女」淳於琬太機智聰明,她在北牆之下,把話說完,料準「金手書生」司空奇,必然應答,遂在自己話音剛了之際,便移步悄悄前行,等司空奇把話答完,她已走到南牆四五尺首,循聲認穴,向對方胸前發指!這種情形下,哪有不中之理?「碧目魔女」淳於琬十拿九穩地,喜溢雙眉,認為定可一舉把這與自己同稱「武林四絕」的「金手書生」點穴制住!

    誰知司空奇在武學方面,確實要比淳於琬高上一籌,目力特聰,耳力特明,居然能從毫無跡象之中,生出警覺!

    等到淳於琬玉指觸物,發覺不是「金手書生」司空奇軟綿綿、暖烘烘的胸膛,竟是硬邦邦,冷冰冰的南牆石壁以後,她不禁臉上一燒,由雙頰直到耳根,全覺一片灼熱!

    淳於琬本就具有絕代容光,天人顏色,這一羞紅滿面,自是更加嬌媚無倫。只可惜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沉沉暗室之中,否則定使那位風流倜儻、俊美多情的「金手書生」司空奇,對她更加傾倒!

    就在「碧目魔女」淳於琬嬌羞欲絕,尚未收回玉手之間,突然覺得有件東西,自上而下地觸及自己手掌!

    雖只輕輕-觸,已使淳於琬覺得出這件東西,是只鞋底。

    換句話說,就是自己設計暗襲,未曾點中的「金手書生」司空奇,如今正站在自己的手掌之上!

    淳於琬目高於頂,傲視江湖,何曾受過人如此戲弄?簡直羞怒得幾乎哭了出來,急忙雙手駢指疾出,準備抓「金手書生」的這隻腳兒,點上他的「三隱焦穴」!

    但說時遲,那時快,「金手書生」司空奇何等乖巧?他只是在淳於琬玉掌之上,微一借力稍拈即縱,已不知縱向何處去了。

    淳於琬見彼此尚離如此之近,對方從自己掌上騰身,居然能使自己聽不出絲毫聲息,不禁於羞怒之中,添了幾分敬佩!暗忖雖不知這「金手書生」司空奇的一身武功,究竟如何?但輕功方面,確實勝過自己。

    以她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面言,理應甘心認敗,不必再鬥。但淳於琬卻因別有苦衷,必須勝得此陣,只好帶著滿腹羞慚,凝神傾耳地靜聽「金手書生」司空奇人在何處?準備繼續發動攻擊!

    殿中寂靜無聲,但「碧目魔女」淳於琬卻耳根發熱,頰上紅霞又起!

    因為她雖未昕得任何聲音,卻已知道「金手書生」司空奇人在何處了。

    原來當她心神一靜,百感俱靈,覺得左面冷冰冰,右面也冷冰冰的,唯獨身後卻似比較暖和一些,無甚寒意。

    李商隱說得好,胸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點通。男女之間的事,委實往往不可言傳,只可意會。如今「碧目魔女」淳於琬除了覺得身後較暖以外,並也隱隱約約地,似乎嗅得身後有一種足令自己神慵意懶的男性體香。

    這點溫和熱力,及這點體性,均非實質,只是在虛幻飄渺間的一種意識感覺。

    但「碧目魔女」淳於琬就憑這心有靈犀一點通的意識感覺,判斷「金手書生」司空奇正站在自己身後。

    她銀牙微咬,右臂一圈,身形電疾翻轉。

    判斷對了,「金手書生」司空奇果然是站在「碧目魔女」淳於琬的身後,靜默無聲,自我銷魂地,領略從她身上幽幽散發出來的女兒香味。

    淳於琬名列「武林四絕」,是第一流中第一流的人物,她這圈臂轉身之舉,自然捷如電掣。

    但常言說得好:「強中自有強中手,能人背後有能人。」淳於琬雖然動作極快,司空奇卻比她更快一點!

    司空奇既然更快,淳於琬驀然圈臂之舉,自然又告無功,只觸及對方所著儒衫的一點衣角。

    就憑觸及這點衣角,淳於琬已可猜出司空奇所遁方位,遂施展出一招「瑤池摘花」手法,追蹤進襲。

    這招「瑤池摘花」,是淳於琬得意絕學,交化繁複,妙用無方。並可如影隨形地,糾纏對方,不使輕易逃脫。

    淳於琬這種打法果然有效,司空奇身形三飄,她也手法三變,雖然未點中對方,卻也沒讓這位「金手書生」從容遁去。

    第三次變招以後,淳於琬因「金手書生」司空奇始終未曾進招,分明意存輕視,戲弄自己,遂又羞又惱地,蓄意逼迫對方動手,竟用了一式「剪月裁雲」,猛向意料中「金手書生」司空奇所立之處撲去。

    誰知司空奇並非躲不開淳於琬那招「瑤池摘花」的精妙變化,而無法從容遁去,他所以讓她躡跡追蹤,連攻三次之故,只是覺得這位「碧目魔女」有點不識好歹,過分驕蠻,想使她知難而退。

    而淳於琬分明料準司空奇立身之處,但一式「剪月裁雲」,玉掌揮去,卻只擊中一隻酒杯,未曾擊中人體。

    原來她幾度閃退進撲,業已回到適才對坐飲酒的筵席所在。

    淳於琬一掌擊中酒杯,芳心大驚。

    因為只要這只酒杯碎倒,盤碗亦必紛飛,自己哪裡還好意思再不認敗呢?

    她正自雙眉緊皺,暗地心驚,卻已無法收拾之際,又有妙事發生。

    那只磁質酒杯,不僅宛如生根,在桌上未曾被她擊倒,更復變成精鋼所鑄一般,未被她擊碎。

    淳於琬何等聰明,知道這種怪異事情,又是「金手書生」司空奇暗中弄鬼。

    定是他用手扶住酒杯,不使酒杯被自己擊倒。

    定是他用玄功貫注酒杯內,不使酒杯被自己擊碎。

    她明白這種手段,雖然再度替自己保全了臉面,卻也把自己弄得羞慚無地。

    「碧目魔女」淳於琬如今業已知難,但她卻不知難而退。

    她明知「金手書生」司空奇人在桌邊,手扶酒杯,但卻不再逞強發掌!

    只是悄無聲息地,一閃而退,退到來紅巨棺之首,暗從懷中取出一方絲帕。

    司空奇以為淳於琬發覺酒杯不碎不倒之後,定會恍然悟出自己立身所在,再次施展辣手。

    但凝神片刻,居然毫無動靜,他遂也好奇心起,慢慢向四外摸索。

    摸來摸去,摸到了朱紅巨棺之前,也摸到了羞慚憤怒交迸的「碧目魔女」淳於琬的身側。

    如今,淳於琬是靜,司空奇是動,加上司空奇藝高膽大,並沒過分掩飾地緩步走來,哪還會不立即察知對手方位所在。

    司空奇剛剛走近淳於琬,淳於琬手中絲帕忽揚。

    一陣淡香拂處,司空奇便自足下踉蹌,神智不爽。

    淳於琬一面駢指點中司空奇的穴道,一面招呼「中州三煞」,把這西廂房配殿之中的所有燈光,完全點起。

    燈光一亮,淳於琬捧起司空奇,把這位「金手書生」納入朱紅巨棺之內。

    這時,「中州三煞」一齊笑逐顏開,眉飛色舞。

    其中最高興的,自然是那罪魁禍首的「鐵筆黃巢」鮑玉書,他暗幸多虧這位「碧目魔女」淳於琬,從天外飛來,作了自己的救星,否則……

    鮑玉書思念未了,淳於琬業已放好「金手書生」司空奇,然後緩緩轉身,冷然說道:「鮑玉書,你去把油鍋之下已熄的乾柴,再復燃起!」

    「鐵筆黃巢」鮑玉書雖猜不透她為何要點燃鍋下乾柴,但因淳於琬面寒似水,目中碧芒懾人,便連問都不敢問,立即如言照做!

    淳於琬見他燃起了乾柴,遂走到桌邊坐下,取了一杯美酒在手,向「中州三煞」揚眉笑道:「你們知不知道我方才為何不揮手段,不顧身價地,用那條命你們事先準備的『迷香帕』兒,把『金手書生』司空奇迷倒?」

    「飛天蜈蚣」尤洪與「鐵筆黃巢」鮑玉書,均自搖頭,但「黑煞真人」朝元子卻含笑說道:「淳於姑娘,你請飲了邊杯酒兒,貧道或能答覆。」

    淳於琬看他一眼,秀眉微挑,舉杯飲盡。

    朝元子微笑說道:「淳於姑娘甘心不顧身份,不揮手段地如此作法,是為了挽救我鮑三弟,不使他死在司空奇的手內!」

    淳於琬「哼」了一聲說道:「我又不真是他的姑奶奶,為何要對他這等施恩?」

    朝元子向淳於琬臉上看了兩眼,怪笑說道:「淳於姑娘,你不是對我鮑三弟施恩,只是想留下他這條命,讓你親手殺死而已。」

    這幾句話兒,聽得尤洪,鮑玉書二人,俱皆驚愕失色,不知朝元子怎會這樣說法?

    淳於琬柳眉雙挑,目中殺氣森森地冷笑問道:「頗有點聰明,但不知是從何處看破了我的心思?」

    朝元子笑道:「你這心思,本難看破,但因我在江湖上見聞甚廣,知道一種事情,故能對你心中妙策,瞭如指掌。」

    淳於琬揚眉問道:「你知道什麼事情?」

    朝元子應聲答道:「你與魯中雙龍中的『玉面哪吒』岳吟風,曾由雙方老母,指腹為婚,訂過姻緣之約!」

    這時,尤洪與鮑玉書二人,均已面色如土。

    淳於琬又復冷然問道:「你是不是剛剛知道這件秘密?」

    朝元子搖頭笑道:「我早就知道,當你在『五丁峽』中現身,自願幫助我們斗『金手書生』之時,我便猜出你的用意了!」

    淳於琬指著鮑玉書道:「他好像不知道這種事情,否則決不會這等鎮靜!」

    朝元子微微一笑,點頭答道:「這種秘密,只有我一人知道,不敢預先告訴我鮑三弟及尤大哥,是恐萬一他們略現驚慌,便可能會被你看出破綻。」

    淳於琬因這西廂配殿的出路已閉,自己的一身武功,又綽綽有餘地,足可制住「中州三煞」,遂仍慢條斯理地揚眉問道:「你既然早就知情,為何不趕緊逃走?竟還遵照我的一切安排為甚?」

    朝元子苦笑答道:「逃非上策,我們既與『金手書生』司空奇,『碧目魔女』淳於琬,這等武林高手,結下深仇,還有哪裡可以逃遁?」

    淳於琬冷然說道:「你說得對,八荒四海,無處可逃。上天我追你到靈霄殿,入地我追你到鬼門關。」

    朝元子接口說道:「既然無處可逃,就只有籌思妙策,來個準備窩弓擒猛虎,安排香餌釣金鱉!」

    淳於琬笑道:「我願意聽聽你這老雜毛,有什麼巧妙打算?」

    朝元子怪笑答道:「我們打算是絲毫不動聲色,先完全遵從你的去做,使你能制倒『金手書生』,然後再設法把我幹掉,『中州三煞』弟兄便可強仇雙滅,高枕無憂了!」

    淳於琬失笑說道:「確實高妙,但可惜只是癡人說夢而已……」

    朝元子不等淳於琬說完,狂笑說道:「如今猛虎業已入棺,金鱉已經上鉤,分明件件稱心,怎說是癡人說夢?」

    淳於琬茫然問道:「聽你這等說法,莫非竟認為有把握將我制住?」

    朝元子雙眉一揚,哈哈笑道:「我若沒有把握,怎敢把這秘密,對你揭穿。」

    淳於琬柳眉連軒,硒然笑道:「像你們『中州三煞』這點螢火微光,淳於琬彈指即滅……」

    朝元子搖首笑道:「你不必發狠,你記不記得在你與『金手書生』司空奇第二陣鍋邊較力以後,我曾經親自提壺,敬了你三杯美酒。」

    淳於琬悚然一驚,厲聲問道:「難道你曾在酒中搗鬼?」

    朝元子猙獰面目全露地,厲聲狂笑說道:「淳於琬,你那心思瞞不過我,你因那司空奇生得風流瀟灑,對他眉來眼去,分明業已生情,乃故意暫時用迷香絲帕,把他迷倒,點了穴道,暫放棺中,打算等你害了我鮑三弟,報卻殺夫之仇,然後再救醒司空奇,對他解釋情由,言歸於好!」

    說到此處,轉面向鮑玉書微笑說道:「鮑三弟,你如今大概已明白這位『碧目魔女』淳於琬適才要你點燃袖鍋下的已熄乾柴之意,便是要把你照樣挖出心肝,入鍋烹炸,為她未婚夫婿『玉面哪吒』岳吟風,報仇雪恨了吧!」

    鮑玉書聽得全身一顫,毛髮皆緊。

    淳於琬用咬牙叫道:「朝元子,你不要得意,你打算把我怎樣處置?」

    朝元子獰笑答道:「換了尋常女子,落在我弟兄手中,少不得先要輪番樂上一樂,再做處置,但你威震乾坤,名列『武林四絕』,我們不便犯江湖大忌,我想對你特予成全,賠償你的損失,並完成你的心願!」

    淳於琬柳眉微蹙,問道:「你成全我甚麼心願?賠償我甚麼損失?」

    朝元子濃眉雙揚,怪笑說道:「因我鮑三弟在陽間殺了你一個未婚夫,我遂打算在陰間賠償你一個有情郎!」

    淳於琬聽得玉面微紅,有些會意地,向那口朱紅巨棺,瞥了一眼。

    朝元子狂笑說道:「淳於姑娘,如今請你自動入棺,與司空奇同臥一處,然後由我弟兄釘好『長命釘』,抬進油鍋,就用鍋下乾柴,替你們舉行火葬。司空奇無論在品貌、功力,或是武林聲譽方面,都遠勝岳吟風,你們魂歸地府以後,可能還會對我這位以棺為媒,以火為禮的『黑煞真人』大為感謝呢。」

    淳於琬咬牙說道:「朝元賊道,此時且由你賣狂,但萬一我能不死,你應該想得出你會得到什麼樣的報復。」

    朝元子縱聲狂笑說道:「淳於琬,你不要再做夢了,莫說這『碧城道觀』絕無人來,就算有你及司空奇的好友趕到,又怎能進得了我這巨石之牆,鋼鐵門窗均已閉死的西廂配殿呢?」

    淳於琬聞言,覺得對方毫無誇大之語,自己與司空奇二人,委實已毫無生望,遂失聲一歎,幽幽起立。

    朝元子點頭道:「對了,你還是識相一些,乖乖聽話的好,否則敬酒不吃,吃起罰酒來,便越發不划算了。」

    語音至此微頓,目注尤洪及鮑玉書二人,揚眉笑道:「尤大哥,鮑三弟,你們且把司空奇弄為側臥,替這位淳於姑娘,在棺中留上一個位置!」

    尤洪與鮑玉書均以一種又驚又喜的心情,如言上前搬動司空奇的身軀,司空奇被迷香迷昏,又被淳於琬點了穴道,自然毫無知覺地,任憑他們擺佈。

    這時,淳於琬業已走到朱紅巨棺之前,見狀不禁憤然作色地,失聲歎道:「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司空奇,你是一代大俠,淳於琬也是巾幗英雄,想不到……」

    朝元子接口狂笑說道:「一代大俠也好,巾幗奇英也好,怪只怪你們生不逢辰,才會遇上我這『太行黑煞』!」

    鮑玉書因恐夜長夢多,有甚變故,遂向淳於琬揚眉厲聲說道:「淳於琬,你怎麼還不入棺?難道竟要鮑玉書來個霸王請客?」

    他一面說話,一面竟向淳於琬的身前欺去。

    淳於琬秀眉微剔,目射神光地,冷然說道:「鮑玉書,你休要欺我內力難聚,你敢不敢走近我身前三尺?」

    她這句話兒,本是虛聲恫嚇之語,但因「碧目魔女」四字,一向威震八荒,竟使鮑玉書那狠毒凶狂的江洋巨賊在聞言之下,也悚然卻步!

    淳於琬目光一轉,冷掃「中州三煞」,向其中心計最狡詐的朝元子沉聲說道:「朝元賊道,凡屬江湖人物,無不視死如歸,你若當真用火焚棺,讓我和司空奇死得乾乾淨淨的,淳於琬決不皺眉,否則,我卻仍有手段,和你們拚個同歸於盡!」

    朝元子雖知淳於琬被自己妙藥所制,功力暫失,不會有甚厲害手段,但也不願再和她爭辯,點頭怪笑說道:「淳於琬,你儘管放心入棺,我朝元子能夠設計把武林四絕中的『金手書生』及『碧目魔女』同釘一棺,用火燒死,業已足夠稱傲於天下的了!」

    淳於琬「哼」一聲,不再多說,跨入朱紅巨棺,與司空奇相對側臥。

    這時尤洪與鮑玉書,早已抬著棺蓋等待,淳於琬才一臥倒,他們便即蓋棺,並用「長命釘」在四角釘死。

    跟著便覺棺木被人抬起,向前移動。

    淳於琬知道這是「中州三煞」兄弟要把棺木抬到油鍋位置,架柴焚燒,不禁苦笑一聲,自言自語地,向那位與自己同臥一棺,接額親唇的司空奇,喃喃說道:「司空奇,想不到我和你居然會有這樣一段棺中之緣,更想不到『金手書生』與『碧目魔女』竟會這樣冤枉地,一同死在『太行山陰風谷』的『碧城道觀』之內。」

    如今棺蓋業已釘死,棺內漆黑無亮,自然難有所見。

    但淳於琬雖無所見,卻有所覺。

    這種感覺是生平所經,是她從未嘗試,使得她雙頰發燒,使得她芳心狂跳!

    原來,淳於琬忽然感覺到司空奇的嘴唇,竟在自己的香唇之上,極為溫柔熱情地微微吮吻!

    這種不可思議的怪事,自然使淳於琬驚羞欲絕,但因兩人同擠一棺,根本沒有絲毫退避轉動的餘地,她遂只好一面聽憑對方佔盡便宜,一面低聲叫道:「司空奇……」

    這「司空奇」三字,剛剛出口,那位正自領略溫柔滋味的「金手書生」,便即低聲笑道:「淳於姑娘放心,我們雖然有了這段太不平凡的棺中之緣,但卻絕不會冤枉死在『中州三煞』手內。」

    因為棺中漆黑,彼此雖兩唇相接,亦無所睹,淳於琬遂漸奇多於驚,驚多於羞地,訝然問道:「你不是中了我的迷香絲帕兒了麼?」

    司空奇也不再輕薄,低聲笑道:「淳於姑娘,你上當了,那第三陣『滅燈換掌』根本不能算數,因為我幼年跌入『蝙蝠谷』中,困居半月,無物充飢,曾經吃了幾隻蝙蝠,以致雙目能夠在暗中視物。」

    淳於琬聞言,這才恍然頓悟的,明白司空奇在適才「滅燈換掌」之際,為何會有那等不可思議的神奇身法。

    她想到此處,司空奇又復笑道:「我既然能暗中視物,自然能看見你站在朱紅巨棺之旁,取出迷魂絲帕,既看見你取出迷魂絲帕,自然氣息早閉,怎會被你迷倒。」

    淳於琬問道:「我還點了你的穴呢?」

    司空奇笑道:「我神智未失,遂將機就計,催血過宮,詐做被你點倒,其實你所點中的只是空穴而已。」

    淳於琬聽得又羞又氣,又驚又佩地,繼續問道:「你為什麼這樣挖空心思,對我戲弄?」

    司空奇道:「我不是有意對你戲弄,只是弄不懂你為何要幫助『中州三煞』,才想聽幾句背後之言,藉知究竟。」

    這時,棺木已起了「畢剝」之聲,司空奇的嘴唇,似因嘗出滋味地,又復有所異動。

    淳於琬嬌羞叱道:「司空奇,你還敢輕薄?」

    司空奇低聲笑道:「我不是輕薄,是想度給你口純陽真氣,幫助你祛解所中『鎖元散』的毒力!」

    淳於琬牙關緊咬,櫻唇不開,不願領受對方這番情意。司空奇又向她低聲說道:「淳於姑娘,事非得已,人貴從權,如今棺木已有『畢剝』之聲,你若不趕緊祛解『鎖元散』恢復功力,難道當真死在烈火之內?」

    淳於琬萬般無奈,只得微張櫻口,與司空奇四唇相接,讓他不斷度入「純陽真氣」,周達於自己的五臟六腑四肺百穴之間,驅除大意誤中的「鎖元散」毒。

    司空奇度完一遍真氣,覺得淳於琬巳可自行運功,慢慢復元,才把嘴唇移開,低聲笑道:「淳於姑娘,你的一顆心兒,怎麼跳得如此厲害?」

    淳於琬簡直是玉頰全紅,嬌羞欲絕,尚幸是在彼此不能見物的棺木之中,她「啐」了一聲說道:「你不要廢話,我們何時破棺而出?」

    司空奇笑道:「這口朱紅巨棺的木質既好,木料又厚,一時不易燒透,且等它燒酥一些,比較省力,何況淳於姑娘尚未完全恢復,我們再略候半盞茶時,也無甚大礙!」

    話雖如此,但棺底業已起火,棺內也漸漸奇熱如焚。

    「中州三煞」則持杯對飲,興高采烈,那位「黑煞真人」朝元子,更是得意萬分,向尤洪鮑玉書,揚眉狂笑說道:「尤大哥、鮑玉弟,這「太行」絕頂之上,據說藏有武林異寶,近日寶光時起,上衝重霄,似乎即將出土。故引待不少江湖好手,紛紛趕來,我們且等把這『金手書生』及『碧目魔女』燒成灰燼,永除後患以後,再行籌劃怎樣與武林群雄,逐鹿於『太行』絕頂,奪取異寶之事。」

    語音剛了,忽聞「波」的一聲,那門朱紅巨棺,突然爆裂成無數細碎木塊。

    棺下柴火,自然也往四下飛濺,但最驚人的,卻是那位中了「迷香帕」的「金手書生」司空奇,及那位中了「鎖元散」的「碧目魔女」淳於琬,竟安然無恙地,雙雙面含冷笑,攜手而立。

    朝元子等,這一驚豈同小可?紛紛離席而起,各取兵刃暗器。

    但對方哪裡還肯容情?司空奇身形微閃,宛若游龍,一式「飛光掠影」,便把「中州三煞」,完全點倒在地。

    司空奇點倒「中州三煞」,轉向淳於琬抱拳笑道:「淳於姑娘,請你來處置這三個萬惡巨寇!」

    淳於琬姍姍走近,揚眉笑道:「任憑我怎樣處置你都不反對麼?」

    司空奇點頭笑道:「淳於姑娘儘管快意恩仇,小弟無不同意。」

    淳於琬伸手抓起「黑煞真人」朝元子來,微咬銀牙,柳眉雙挑地,冷笑說道:「你這老雜毛,心機太毒,絕對不可輕饒,平時又最喜大煮活人,生炸人心,今天我遂也讓你嘗嘗油炸活人是甚麼滋味。」

    語音落處,揚手一拋,便把朝元子拋落在那具碩大無朋的「煮人鍋」內!

    這具「煮人油鍋」如今雖然鍋下無火,但鍋中沸油,猶在滾滾起泡!

    朝元子身形一落,慘叫便起,但僅嚎得兩聲,便嚎不出口,只剩下鼻中厲哼!轉眼間,哼聲亦止,人已被炸成一隻捲曲龍蝦模樣。

    尤洪與鮑玉書二人,看得心魂俱顫,不知這位「碧目魔女」,是否也要以同樣手段來處置自己。

    淳於琬走到尤洪身邊,向他冷笑說道:「尤洪,你今天可以不死。」

    尤洪狂喜說道:「姑娘開恩……」

    話猶未了,淳於琬便哂然說道:「我與你們『中州三煞』,仇深似海,怎會開恩?只因你認為你們北六省綠林道的總瓢把子『天香公主』楊白萍,武功了得,可以與我抗衡,才暫時饒你不死,好讓你帶信給那楊白萍,叫她把北六省綠林道的出類拔萃好手,完全約到『泰山』,我『碧目魔女』淳於琬在百日以內,要單人獨自地,掃蕩她『泰山大寨』!」

    尤洪應聲答道:「姑娘放心,在下一定把話帶到,請『天香公主』楊總寨主,在『泰山大寨』,準備接待。」

    淳於琬「哼」了一聲問道:「你叫甚麼外號?」

    尤洪莫名其妙,但又不敢不答,只好低聲說道:「江湖人物叫我『飛天蜈蚣』!」

    淳於琬臉色如霜,揮掌疾落,只聽「喀嚓」一聲,把尤洪的右腿腿骨,生生砸碎,疼得尤洪滿地翻滾,不住鬼叫!

    淳於琬冷笑說道:「你這條『飛天蜈蚣』,不如可以改叫『獨腳螟蚣』,莫要裝甚膿包,還不快滾。」

    話完,制動機關,把這西廂配殿的鐵門鐵窗,完全啟開。

    尤洪強忍劇痛,連滾帶爬地,逃出殿外,這時朝元子手下徒黨,紛紛趕來接應,但從尤洪口內,聽了殿中情勢以後,一個個都嚇得屁滾尿流,東逃西竄。

    司空奇目注淳於琬微笑說道:「淳於姑娘,你對朝元子及尤洪等兩名惡寇,處置得均頗妥當!如今所剩下的這名『鐵筆黃巢』鮑玉書,是啟事元兇,我倒要看你是怎樣在他身上,報仇雪恨?」

    淳於琬妙目微翻,神光電閃地,朗聲答道:「我也不想殺他!」

    司空奇聽得雙眉略軒,微覺驚奇,但旋即點頭笑道:「殺他也好,放他也好,完全由姑娘決定。」

    淳於琬面罩寒霜地,向鮑玉書咬牙說道:「鮑玉書,你今日在我們之中,佔了便宜,因為司空大俠要殺你替他表哥『天罡劍』蕭楠報仇,我也要殺你替我未婚夫『玉面哪吒』岳吟風雪恨,而淳於琬向來不愛因人成事,才決定把你放走,再由我與司空大俠,各憑本領機智,對你搜擒,誰能擒到,就由誰快意恩仇,免得我在報仇之前,又受了別人恩惠。」

    司空奇撫掌狂笑叫道:「好志氣!淳於姑娘這種處置方法,委實令我司空奇無比欽佩!」

    淳於琬白了司空奇一眼,又向鮑玉書沉聲說道:「但你在此僥倖不死之後,必然潛蹤匿跡,隱姓埋名。為了將來不致找錯了人起見,我必須在你臉上,留下一些無法改裝的特殊記號!」

    鮑玉書聽得今日竟能不死,自然喜出望外,但喜心才起,卻立即慘叫一聲,血流滿面地,昏死過去!

    原來淳於琬語音剛了,玉手連伸,先是重重一拳,把鮑玉書的鼻子搗扁!接著纖指一鉤,把鮑玉書的左眼挖出!最後順手一扯,又把鮑玉書的右耳,生生撕下!

    司空奇一旁看得劍眉微蹙,暗覺淳於琬雖然是處置深仇,但也未免下手太辣了些!

    淳於琬把「中州三煞」,一齊處理完畢,螓首微回,妙目流波地,向司空奇嫣然微笑說道:「你認為我這番處置,是否合情合理?」

    司空奇心中雖嫌她下手過辣,但因彼此尚屬新交,口中不便率直批評,遂點頭含笑說道:「淳於姑娘靈心惠質,冰聰雪明,你所處置之事,哪有不妥之理?」

    淳於琬揚眉笑道:「多蒙誇獎,但我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兒,尚沒處理!」

    司空奇「咦」了一聲問道:「還有甚麼重要之事?我怎麼想不起了?」

    淳於琬眼皮微霎,嬌笑說道:「你比我更聰明,不妨細細想上一想!」

    司空奇聞言,方自皺眉尋思,淳於琬玉指忽伸,疾如石火電光般,已點向他脅下「麻穴」!

    司空奇未防她有突襲,猝然驚覺,想避已遲,「吭」地一聲,應指木立!

    淳於琬格格笑道:「呆頭鵝,你想明白了麼?我所謂尚未處置的重要之事,就是要處置你呢!」

    她所用點穴手法絕妙,司空奇身不能動,口卻能言,聽完話後,苦笑說道:「淳於姑娘,我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卻要對我處置則甚?」

    淳於琬柳眉雙挑,「哼」了一聲說道,「我縱橫海宇,向來佔盡上風,想不到今日在這『碧城道觀』的西廂配殿之中,竟一時大意,被你這只呆頭鵝,把便宜占夠!」

    司空奇想起兩人同臥棺中的旖旎風光,知道淳於琬惱羞成怒,不知她將用甚麼手段,向自己報復!

    想到此處,目光忽然觸及昏死地下,滿面血污的「鐵筆黃巢」鮑玉書,不禁有點毛髮悚然,不寒而粟!

    淳於琬委實聰明絕頂,已從司空奇臉色之上,猜出他心頭所思,嘴角微撇,哂然說道:「司空奇,你不要怕,我不會用對付『中州三煞』的狠辣手段,來向你施為!只是要重重打你十記耳光,看你下次還敢不敢自作風流,對我輕薄。」

    說到「輕薄」二字,淳於琬又不禁羞紅滿頰,玉手連揮,「啪啪」兩聲,在司空奇的俊臉之上,脆生生地打了兩記!

    司空奇正被她打得啼笑皆非,忽然窗外夜空之中,騰閃起一片青濛濛的奇光,遠遠並聽得人聲鼎沸!

    淳於琬停手笑道:「太行絕頂的寶光又現,武林能手又有不少趕來,我自也不肯放棄這種機會!你在盞茶時間過後,穴道便解,不妨也去湊湊熱鬧,但務必記住我還有八記耳光,記在帳上,不會不打呢!」

    語音一落,嬌軀微閃,已自縱出西廂,失去蹤跡!

《金手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