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峰拱衛,此處參天!
這是「太行山」脈中的主峰絕頂!
「太行山」主峰,在山西晉城縣甫,雄奇峭拔,頂端素少人蹤,但近些日來,每逢月白風清之夕,卻時現幢幢魅影!
這些幢幢魅影,既非妖魔鬼怪,也非異獸山魈,只是一些功力不凡的武林人物,故從遠遠望去,彷彿舉止輕捷,飄忽如魅!是「太行絕頂」之上,有甚麼重要的武林集會麼?
不是!是以前偶在「太行絕頂」現出的淡寶氣,如今不僅經常出現,且光氣越來越濃,象徵著有如甚異寶奇珍,即將出土。
於是,這「太行絕頂」,便不寂寞了,四海群豪,均不辭千里地,紛紛趕至!
這一夜,夜色初籠,「太行絕頂」之上,彷彿尚保持靜寂,未出現那些飄忽人蹤!
但這只是遠望,其實絕頂之巔,卻早已有了兩個人兒,在一片峰壁上,執筆作畫!
邊兩個人,彷彿一般高矮,一般胖瘦,並一般地身著黑色長袍!但年齡貌相,卻有分別。一個是高顴削顎,五下來歲的微鬚老叟,另一個則是白淨百皮,四十才過的中年漢子!
如今,在壁間作畫執筆的,是那中年漢子,他用一瓶色似人血的朱紅液汁,在石壁上面了一個圓圈,圓圈中並畫了一雙五指箕張的血手!
中年漢子剛把圓圈及圈中血手畫完,那削顎老叟便向峰下傾耳一聽,低聲叫道:「四弟,峰下又有人來,我們且藏在一旁,看看來的是甚麼人物?以及我兄妹的『血手錶記』,有無驚世之力?」
中年漢子聞言,輕靈無比地微一飄身,便與老皇一同藏入大堆亂石之後!
兩盞熱茶時分過後,「太行絕頂」又現人蹤,跟上三條黑影!
這三條黑影,是兩僧一道,道人身量特商,約莫六尺有餘,身著青色長袍,肩露劍柄!兩位僧人則身量奇矮,僅有五尺左右,各披一件土黃僧衣,與那道人站在一處,恰好相映成趣!
石後老叟及中年漢子,一看便知這兩僧一道,是近年崛起江湖的黑道凶人,名叫「神力雙僧」、「掣天一道」。
道人從登「太行絕頂」,唸了一聲「無量佛」號,向站在自己身左的奇矮僧人笑道:「降龍大師,我們適才分明看到峰頭寶氣衝霄,奇光大盛,怎地人到此處,反而看不出任何進象了呢?」
那法號降龍的奇矮僧人,揚眉怪笑說道:「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至寶奇珍,決不會輕易到手,我與掣天道兄及伏虎師弟三人,且分頭仔細搜索一番,看看有何值得注意之處……」
他話猶未畢,那法號伏虎的奇矮僧人,突然發現了石壁以上所畫的血圈血手錶記,不禁失聲叫道:「降龍師兄,掣天真人請看,這石壁上所畫的赤紅血圈,是不是『五毒盟,中那五個怪物所留表記?」
降龍大師及掣天真人循聲注目,均不禁微吃一驚,眉頭深蹙!
伏虎大師道:「五毒盟兄妹,名頭雖然極大,但究竟有多厲害,卻未會過!這『太行絕頂』藏寶,屬於無主之物,人人均可搜尋,難道他們僅僅畫了一個血圈,及一隻血手,便不許其他人物插手了麼?」
降龍大師及掣天真人,聽完伏虎大師所說,互相看了一眼,尚未答盲,忽然聽得有人怪聲問道:「你們難道不服?」
這怪聲並非來自那老叟及中年漢子所藏身的亂石堆中,面是來自「太行絕頂」另一面的絕壁之下!
降龍、伏虎二僧及掣天真人,因自覺功力不弱,頗想試會扛湖上平時輕易難見、享有大名的人物,遂互相略一示意,由掣天真人發話答道:「江湖闖蕩,各憑藝業爭雄,尊駕何人?請出一見!」
絕壁以下之人,哼了一聲,哈哈笑道:「好一個『江湖闖蕩,各憑藝業爭雄』,你們這些坐井觀天的孤陋寡聞之輩,也配說這兩句話麼?」
伏虎大師性情較暴,聞言之下,厲聲叫道:「尊駕怎的只敢說話,不敢出頭?神力雙僧及掣天一道在此等待賜教!」
絕壁之下,語音轉厲地,又突然唸了一聲「阿彌陀佛」,獰笑說道:「不識死話的小毛賊,你佛爺就等你這句話兒才好現身!如今,『神力雙僧』四字既已出口,若不趕緊叩頭服輸,改名易號,全身上下便連根整骨都保不住了!」
語音未了,又是一聲「阿彌陀佛」,佛號起處,便由絕壁之下,縱上一位身量中等,但卻枯瘦不堪,手拉一根細細長杖的灰衣老僧!
這灰衣老僧的身形一現,降龍、伏虎雙僧,及掣天真人,不禁均覺愕然!
因為一來從未聽說:「五毒盟』兄妹之中,有這樣一種老僧,二來弄不懂「神力雙僧」四字,究竟犯了甚麼莫大忌諱?
灰衣老僧巍然卓立「太行絕頂」,並未理會面前的雙僧一道,卻目光微注石壁上的血圈血手,含笑問道:「五毒盟兄妹既留表記,不知是哪位來此?」
老叟自石後率領中年漢子,一面緩步走出,一面向灰衣老僧,抱拳含笑道:「是老二『毒鷲』龍化及老四『毒狼』徐嘉,想不到多年未見的達空大師,也由『仙霞嶺九盤峰』遠來這『太行絕頂』!」
「達空大師」四字入耳,降龍伏虎雙僧,及那掣天真人,方自恍然大悟,井心頭狂跳,臉色如土!
他們恍然大悟的這看來毫不起眼的灰衣枯瘦老僧,竟是佔據「仙霞嶺九盤峰」的南七省綠林道總瓢把子,號稱「不壞金剛神力活佛」的達空大師,怪不得他嫌降龍大師及伏虎大師的「神力雙僧」外號,犯了忌諱!
他們心頭狂跳,是因為不僅「五毒盟」兄妹以內,來了「毒鷲」龍化,及「毒狼」徐嘉,再加上達空大師這樣一位威震天南的綠林魁首!雙方人數相等,以三對三,則自己所處形勢,便成了極端不利!
達空大師又唸了一聲佛號,指著降龍、伏虎雙僧及掣天真人,向「毒鷲」龍化,含笑問道:「龍二兄,這三個東西,輕視『五毒盟』兄妹所留血圈、血手錶記,應該怎樣處置?」
「毒鷲「龍化向雙僧一道,看了兩眼,冷然答道:「死!死後化屍成血,配製毒藥!」
達空大師笑道:「貧僧因同是佛門弟子,想替這降龍大師及伏虎大師,同龍二兄討個人情,不知龍二兄可否賞我一個薄面?」
「毒鷲」龍化早就知道達空大師心意,遂點頭笑道:「大師何必客氣?這兩個禿……東西,但由大師處置便了!」
達空大師聞言,遂向降龍大師伏虎大師笑道:「你們聽見沒有?你們沾了三寶弟子便宜,還有一條活路!這位三清門下的掣天真人,卻是死定了呢!」
掣天真人聽對方所說言語過分驕狂,根本來把自己看在眼內,不禁怒吭一聲,狂笑說道:「死的未必是我?難道你們就不許死麼?」
一面發話,一面發動突襲,左手道袍大袖抖處,飛起一片黑霧,罩向達空大師,右手則凝足自己頗為得意的「巨靈掌」力,照準「毒鷲」龍化、「毒狼』徐嘉,劈空擊去!
在他以為降龍,伏虎雙僧,與自己交稱莫逆,定然隨同出耳,合力夾攻,或許會於出人意料之下,有所救護,倘若能就此除去這當世武林中的三位惡煞凶神,豈不轟動江湖,聲威大振?
哪知降龍、伏虎雙僧,估於情勢不妙及敵方聲勢太高,竟來了個袖手旁蔑,坐看成敗!
首先是達空大師張口一吹,罡風拂處,拂散了那片以「黑藥毒砂」所化成的漫天黑霧!
繼面是「毒鷲」龍化神出一隻直虹右手,用奇熱掌風,硬接他宛若駭浪驚濤般的「巨靈掌」力!
「毒狼」徐嘉,面色陰沉地,向他悄然彈指,所發何物?竟難看清,只見三縷極細銀芒,一閃即沒!
掣天真人挨了「毒鷲」龍化的一記「五毒血手」,胳膊間已受極重內傷,哪裡還能閃避「毒狼」徐嘉所發,幾近無聲無形的「化骨狼毛?」
他被這三根「化骨狼毛」打中以後,彷彿竟是見血封喉,喊不出聲,只是老面漲出凶厲神色,緊咬牙關,全身顫抖!
抖了僅約半盞茶時,便即「噗通」一聲,栽倒在地,從眼、耳、口、鼻等七竅之中,大量流出黑血,把個碩大身軀,縮成十一二歲的孩童大小!
降龍、伏虎雙僧看得好不膽戰心驚!方自暗念「阿彌陀佛」之際,「毒鷲」龍化忽從身邊取出一隻玉瓶,及一根特製吸管!
廄來就在這展眼之間,掣天真人業已骨肉全消,變作了一堆衣服,一些毛髮,及浸泡著衣服毛髮的一攤紫黑血水!
龍化用吸管取黑水,裝入瓶中,等玉瓶滿後,便塞好瓶塞,揣入懷內,向達空大師含笑說道:「達空大師,一道已除,雙僧猶在,我弟兄獻醜已畢,要看你的了!」
達空大師轉頭,向降龍、伏虎雙僧,緩緩問道:「你們用的是甚麼兵刃?」
降龍大師不得不答,只好應聲說道:「貧僧用『降龍圈」,我師弟用『伏虎環』!」
達空大師笑道:「如今有兩個辦法,我都說將出來,由你們隨意選上一個,來解決今夜之事!」
降龍大師點頭說道:「大師請講,我弟兄願聞高論!」
達空大師演淡笑道:「第一個辦法是,你們只要把『降龍圈』及『伏虎環』,放在地上,並跪下三拜,宣誓從此不稱『神力雙僧』,便可安然離開這『太行絕頂』,我保證絕不動手,連『五毒盟』中的龍老二及徐老四,也不會傷損你們半點皮肉!」
降龍、伏虎是最近崛起的黑道惡僧,更因橫行東西,不屬南北綠林總寨統轄,哪裡肯去盡顏面?
達空大師見狀笑道:「你們既然不同意這第一項和平解決的辦法,則第二項辦法;祈有一戰!但我總會給你們相當便宜就是!」
伏虎大師厲聲問道:「甚麼便宜?」
達空大師笑道:「我們只打一招,我以這根神杖,旌展『泰山壓頂』下擊,你們分用『降龍圈』及『伏虎環』,施展『日月雙擎』,合力上迎……」
話猶未了,降龍大師便接口冷笑道:「你用甚麼招術?隨你自己!但我們用甚麼招術?卻怎能由你規定?」
達空大師笑嘻嘻地答道:「規定有規定的好處,我們均以神力自負,這一招『泰山壓頂』對『日月雙擎』,便是雙方較力!
何況只要你們能合力接得住我這當頭一擊,我不僅立即折斷禪杖,脫去袈裟,把『不壞金剛神力活佛』名號,分送給你們兩位,並連南七省綠林道的總瓢把子,也讓給你們做呢!」
伏虎大師一來見達空大師人既枯瘦,所用禪杖又不粗巨,二來自恃勇力,暗忖自己與降龍大師兩人,合力施為,哪裡會接不住這瘦和尚細細禪杖的當頭一擊?遂在聞言之後,獰笑連聲說道:「這個法兒倒好,但不知你是否說話算數?」
達空大師雙目一翻,縱聲狂笑說道:「無知鼠輩,竟連你家佛爺一向金口玉言,都不知道,足見是井蛙之類,哪堪一擊?為了使你們有個想點,及死得心安起見,我便先給你們一個憑證也好!」
話完,取出一面上烙七個紫黑圓圈的方形竹牌,凌空拋與「毒鷲」龍化,並朗聲笑道:「龍老二,請你作個見證,他們只要合力接我一杖,你便把這面『七環竹令』交給他們,讓他們統率南七省的綠林人物!」
「毒鷲」龍化臉上現出一絲一閃即逝的奇異笑容,接過那面「七環竹令」,仔細看了兩眼,便自舉在手內!
事到如今,降龍、伏虎雙僧只有各探僧袍,撤取兵刃!「嗆啷啷」一陣生鐵交鳴,降龍大師手執一隻上鑄龍頭龍尾龍爪龍鱗,看來極為粗巨沉重的「降龍圈」,伏虎大師手執一隻上鑄虎頭虎尾虎爪虎牙的「伏虎環』並肩巍立,足下站穩子午樁,凝神待敵!
達空大師則舉起手中那根細細禪杖,似乎漫不經意地,向降龍、伏虎雙僧,當頭擊下!
招式雖是「泰山壓頂』,但禪杖既細,來勢又極緩慢輕飄,哪裡有絲毫岳頹山崩的威勢?
但降龍、伏虎雙僧,自從目睹掣天真人慘死之後,業已深知對方這幾位黑道魔煞,絕非浪得虛名,心中早存戒意!
如今,雖覺兩個合力,足可硬接一招!雖覺對方杖細勢緩,遠非意料之威!但仍絲毫不敢怠慢,各自全力施為:「降龍圈」、「伏虎環」交叉井舉,一式「日月雙擎」往上迎去!
達空大師不愧身為南七省綠林道的總瓢把子,有「不壞金剛神力活佛」之稱,竟能勁道隨隱,力從念生!他發招之初,雖然輕緩,但在降龍、伏虎雙僧,兵刃才舉之際,便化一座泰山地,禪杖空然轉快轉重,快得如神攫物,重壓五嶽,當頭挾著一片懾人心魂時的銳嘯罡風,雷疾劈落!
又是一陣震天價的金鐵交鳴起處,跟著便是星雨橫飛,光華亂閃!
震天價的金鐵交鳴,是禪杖與降龍圈、伏虎環等三樣兵刃的撞擊之聲!
星雨橫飛、光華亂閃,是降龍圈與伏虎環,硬被那根看來毫不起眼,其實是「萬年寒鐵」所鑄的細細禪杖,砸成寸寸碎片!
降龍圈與伏虎環,既被砸碎,則那因號稱「神力雙僧」而惹禍的降龍大師及伏虎大師,又便如何?
「毒鷲」龍化一陣哈哈大笑,把手中「七環竹令」,交給達空大師,並向他雙翹拇指,揚眉讚道:「大師果然神威蓋世,『寒鐵杖』一擊之下,便把這兩個無知鼠輩的全身骨節,一齊震散!他們如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真比中了我的『五毒血手』,及我徐四弟的『化骨狼毛』,還要慘呢!」
達空大師目中精芒電射地,怪笑說道:「龍二兄……」
三字剛出,忽然臉色一變,閉口不言,向降龍、伏虎雙僧身前急急走去!
原來本在全身顫動,慘哼不絕的降龍,伏虎雙僧,此時竟既不再哼,也不再動。
這種事情,不僅使達空大師驚詫萬分,就是「毒鷲」龍化與「毒狼」徐嘉,也頗為錯愕。
等到他們走到近首,方知那全身骨節皆被震散,痛苦萬分,求死不能的降龍,伏虎雙僧,業已脫離苦海,雙雙委化!
達空大師與龍化、徐嘉,見情之下,均自眉頭暗蹙!
因為降龍、伏虎雙僧,功力已散,不能自行解脫,定是有人在暗中出手!但此人何時首來?身在何處?竟能使自己等毫無覺察,豈非可怕?並令人慚愧無比!
達空大師與「毒鷲」龍化,方自相視苦笑,那位「毒狼」徐嘉卻似有所知地,冷笑說道:「我明白了,這兩個鼠輩,是死在『彈指神通無形罡氣』之下!」
達空大師聞言瞿然,細一住目,果見降龍、伏虎雙僧的眉心部位,均僅有如芝麻大小一個小小紅點!
由於「彈指神通無形罡氣」之技,他已知道來者何人。由於雙僧仰臥,傷在眉心,他已知道來者何在,遂抬頭目注一株參天古木的濃枝密葉之中,先唸了一聲「阿彌陀佛」佛號,然後怪笑叫道:「游大坤,你這窮不死的老花子,也來湊這場熱鬧了麼?」
達空大師的語音剛了,那株參天古木的枝葉叢中,果然發出一陣哈哈大笑,縱下一位鶉衣百結,手持探碧竹杖的年老花兒。
「毒鷲」龍化因認得這位老花兒,就是一向遊戲風塵,以「彈指神通無形罡氣」、「天威七掌」,及「降魔九九杖法」等三種絕技,名震武林的「四海窮神」游大坤,即以「五毒盟」兄妹的特有隱語,向四弟「毒狼」徐嘉,暗打招呼,要他切莫輕舉妄動,除非萬不得已之下,不必樹此強敵!
游大坤身形落地,伸手指著達空大師,怪笑說道:「你這不守清規的酒肉和尚,自從仗恃幾斤蠻力,作了南七省的強盜頭子後,果然更添了一身強橫霸道氣味!這『太行絕頂』,又不是你家的假山石,難道只許你來?我老花子就來不得麼?」
達空大師皺眉問道:「老花子不要口沒遮攔,你是何時來的?」
游大坤猜出達空大師的問話用意,遂搖了搖手,怪笑連聲說道:「瘦和尚,你不必向,我老花子若是剛來,無論手腳如何輕巧,也會被你和『五毒盟』中的龍老二及徐老四,聽見一些聲息!」
「毒鷲』龍化「哦」了一聲,向游大坤抱拳笑道:「這樣說來,莫非游兄比我弟兄,到得還早?」
游大坤點頭笑道:「我因飲酒過多,於黃昏以前,便跑來尋了株高大樹木,準備在枝葉叢中,痛痛快快地睡場大覺,誰知竟被你們吵醒!」
達空大師聽了,目中微閃精芒,凝注在「四海窮神」游大坤的臉上,沉聲正色問道:「老花子,說老實話,你到底是睡覺來的,還是尋寶來的?」
游大坤雙眼一翻,縱聲狂笑答道:「五毒盟兄妹,富甲婁山!你這身為南七省強盜頭兒的瘦和尚,更是大碗吃酒肉,大秤分金銀地,快活得要命!連你們都動了貪念,趕來太行尋寶,老花子整日乞討,早已窮瘋了心,難道還不想找點便宜,撈點油水?」
達空大師「哼」了一聲,揚眉說道:「寶物尚未出土,眼前已有四人,少時若不得手,自然作罷!但萬一得手,彼此又將怎樣分配?確屬極費斟酌……」
游大坤怪笑說道:「你是專門分贓的強盜頭兒,不妨就由你想個辦法,不論文分也好,武分也好,反正我老花子既不想佔人便宜,也決不吃虧就是!』達空大師聽游大坤如此說法,正自皺眉尋思,那位在「五毒盟」兄妹之中,排行第四的「毒狼」徐嘉,忽然含笑叫道:「游兄、達空大師,小弟徐嘉對於此事,有點淺見!」
游大坤一揚眉,怪笑叫道:「淺見?徐老四未免太客氣了,誰不知道黃鼠狼急智多端,連放個屁兒都有相當妙用!你既有『毒狼』之稱,所謂『淺見』定極高明,老花子願意聽聽你是怎樣放屁?」
徐嘉被他調謔得心中冒火,但因向知老花子太難鬥,剛才又曾聽二哥龍化暗中警告,遂也就強自忍耐地,依然微笑說道:「小弟認為目前只宜合力尋寶,不宜爭論分寶方法!因為若不得寶,自然不談,萬一寶物竟有四件之多?豈不就可皆大歡喜?故一切問題,須到寶物出土,不敷分配,或是價值有異,分配難勻之際,才會發生!倘若此刻彼此即起了爭鬥,可能將鷸蚌相爭,而使漁人得利了!」
游大坤點頭說道:「徐老四說得對,我老花子贊同這先尋寶物,然後再談分配的高明意見!」
達空大師唸了一聲佛號說道:「老花子既然贊同,貧僧也不反對!」
徐嘉大喜說道:「游兄與達空大師,既然贊同小弟拙見,我們便應及早南北東西地,趕緊發掘,免得再有甚麼江湖人物趕來,多生許多周折!」
達空大師點頭笑道:「開始發掘也好,貧僧擔任東面,老花子擔任西面,尤徐兩兄則擔任南北兩端!」
游大坤見他這樣分配,不禁暗想這位達空大師,能統率南七省的綠林群寇,身為渠魁,果然處事有力,頭腦冷靜!
因為「太行絕頂」既非圓形,也非正方,地勢是東西略狹,南北較長!如今把「毒鷲」龍化及「毒狼」徐嘉等盟兄弟南北一分,便可使他們相距較遠,不易在驟然發現寶物之下,互相呼應,施展甚麼令人猝不及防的陰謀毒計!
四人分頭在東西南北的土石山壁之內,挖掘了約莫半個時辰左右,驀然聽得「毒狼」徐嘉發出一聲歡悅驚呼!
這聲歡悅性的驚呼中,雖然未有任何語言,但已說明了他有所發現!
達空大師、游大坤及「毒鷲」龍化等人,聞聲之下,一起停手趕來,只見「毒狼」徐嘉是在一片山壁之上,挖出了一角黑色鐵匣!
徐嘉見一角既現,遂用一柄鋒利匕首,慢慢剔那些業已被自己掌力震酥的散裂山石,現出了整個鐵匣平面!
這隻鐵匣長約四尺,寬約一尺,厚度則因鐵匣尚還深嵌在壁內,無法猜測。
「毒鷲」龍化、「毒猿」徐嘉、達空大師及游大坤等四人,初見鐵匣一角之時,俱大為欣喜!
但及至看見整只鐵匣表面之後,卻又都大為驚愕了!
原來這只恢匣,雖然深嵌壁中,外有山石遮護,但不知怎地,匣面上竟巳被人作丁記號!
這記號是一張散發披頭的可怖人臉!
在場四人,誰不認識這散發披頭的人臉表記?
他們都是當世武林響噹噹的一流角色,但這張散發披頭的可怖人臉的名頭和威勢,卻比他們還要高大響亮,是第一流以上的特殊人物!
「毒鷲」龍化首先失聲叫道:「九幽妖魂宇文悲!」
達空大師也眉峰深皺地,向游大坤笑說道:「老花子,真想不到,『九幽妖魂』宇文悲這老怪物也對此事伸手?並早在寶匣之上,書下了表記!」
游大坤抬手在那花白頭髮上,搔了幾搔,目光連轉地,惑然說道:「宇文悲既已來了這『太行絕頂』,並已尋出寶匣,卻為何不把寶匣取走?面僅將他那副尊容,畫在匣上?」
達空大師搖頭失笑道:「這樁怪事,著實令人難解!」
游大坤揚眉笑道:「原因既然難解,便可不必理它!我們四人且商議一下,動不動這只寶匣,買不買『九幽妖魂』宇文悲在匣上畫臉留憑的這本帳兒?」
達空大師聞言,正在沉吟,「毒狼」徐嘉業已冷笑連聲,揚眉叫道:「你們懼怕宇文悲,我們『五毒盟』兄妹,卻敢鬥鬥『九幽妖魂』!既已發現鐵匣,卻哪有不開之理?」
徐嘉話音方了,忽然聽得這「太行絕頂』的半峰腰處,響起一種懾魂厲嘯,好似有人正飛也似地,撲向峰頂!
「毒鷲」龍化,入耳驚心,急急叫道:「四弟,下手要快,『九幽妖魂』宇文悲,業已趕來,這是他名震江湖的『勾魂嘯』呢!」
徐嘉濃眉挑處,右臂猛揮,童欲利用手中匕首的切金洞石鋒芒,劃開鐵匣,攫取匣中寶物!
「四海窮神」游大坤,及「不壞金剛神力活佛」達空大師見狀,互相對看一眼,不但不加攔阻,反面雙雙身飄,退出了一丈六尺!
匕首寒芒一落,寶匣突作龍吟!
一道青蛇似的精光閃起,首先紋碎了那柄鋒芒絕利的森森匕首,以及「毒狼」徐嘉的兩根手指,然後便化作一道奪目精虹,飛投入「太行絕頂」下的千丈幽壑!
徐嘉滿手鮮血,忙哼了一聲,兀自頓足痛惜。一條捷於鬼物,形若幽靈的長長人影業已出現在「太行絕頂」!
這人身著一件雪白長袍,又高又瘦,散發披垂,長及二尺,臉色冷若寒冰,眉目貌相更奇醜不堪,那模樣好似一具陳年死屍,忽然復活,剛自棺中鑽出!
不問可知,這白衣怪人,定是在寶匣以上,留下表記,名列「武林四絕」之一的「九幽妖魂」宇文悲!
宇文悲人到峰頂,那條青色精虹,正好從另一面飛墜絕壑!
宇文悲向那飛墜青虹,看了一眼,便即閃動兩道冷冰冰的目光,電掃峰頂四人,沉聲說道:「你們各自報名,以及江湖外號!」
達空大師合掌當胸,唸了一聲佛號,首先答道:「貧僧達空,人稱『不壞金剛神力活佛』!」
宇文悲哦了一聲,點頭說道:「原來是甫七省綠林道的總「瓢把子,我宇文悲倒是有點失敬!」
他一面說話,一面已把目光移注到游大坤身上,揚眉問道:「你這副形相好認,是不是『四海窮神』游大坤?」
游大坤點了點頭,怪笑說道:「老花子正是游大坤,那兩位是『五毒盟』兄弟中的老二『毒鷲』龍化,及老四『毒狼』徐嘉!」
宇文悲鼻中微哼,軒眉狂笑說道:「原來是些名震乾坤的武林高手,難怪會不把我宇文悲『九幽妖魂』四字微名看在眼內!但不知你們太行尋寶之舉,是合力進行,還是……」
游大坤不等宇文悲話完,便自接口笑道:「我們是各自為政,老花子與南七省綠林遭的賊頭和尚,是單人匹馬,『五毒盟』的老二、老四,是弟兄合力!」
宇文悲靜靜聽完眉中精芒轉厲地,又復獰笑問道:「我來遲一步,劍化龍飛,這筆帳兒應該找誰算?」
「毒狼」徐嘉不得不答地,揚眉叫道:「算甚麼帳?難道匣中藏劍,天生是你的麼!」
宇文悲陰森森地笑了笑,目注徐嘉問道:「這樣說來,是你下手破匣的了?」
徐嘉憤然伸出那隻小指及無名均告斷失的血琳淋右掌,厲聲叫道:「是我便又怎樣?我為了此事,已經付出了相當代價!」
宇文悲見了他那只血淋淋的右掌,不由皺眉說道:「你的運氣真好,只斷了兩根手指,卻暫時保存了一條小命!」
徐嘉一面取藥敷傷,一面訝然問道:「此話怎麼講?」
宇文悲不答所問,反向他冷然問道:「你在開匣之前,可曾見到我所留表記?」
徐嘉雖然久聞這「九幽妖魂」厲害,但倚仗可與盟兄「毒鷲」龍化聯手,以二對一,或可一拚,遂就毫不膽怯地,狂笑答道:「我又不是瞎子,怎會看不見你所留表記?」
宇文悲哼了一聲,又自問道:「既然看見表記,為何還妄自開匣,弄成如今這種損人而不利己的局面?」
「毒鷲」龍化陰惻惻地笑了一笑說道:「我弟兄認為,不能僅僅面上一個表記,便把無主之物的天財地寶,占為已有!」
宇文悲冷然一笑,揚眉說道:「你說得太客氣,大婉轉了,應該說是『九幽妖魂』的名頭,只唬得住一般武林之人,卻唬不住你們『五毒盟』中人物!」
「毒鷲」龍化見對方連遭頂撞,並未發作,還非所聞的那樣凶殘可怕!遂以為宇文悲是怵於眾寡懸殊,索性一挑雙眉,狂笑說道:「你倒有自知之明,說得絲毫不錯!」
誰知語音才落,「九幽妖魂」宇文悲忽然身形電閃,右手疾伸,向他胸前胼指點到!
「五毒盟」兄弟,個個均有一身奇絕武功,「毒鷲」龍化雖非其中翹手,但也算得是上中人物,微一縮胸吸氣,便自退出八尺!
「毒狼」徐嘉見「九幽妖魂」宇文悲,已向二哥「毒鷲」龍化發動襲擊,不禁怒嘯一聲,左掌猛翻,對準宇文悲攻出一招「金狼現爪」!
宇文悲白袍大袖拂處,捲起一股奇勁罡風,把那「毒狼」徐嘉,撞得踉蹌幾步,口中並沉聲叱道:「你運氣太好,在見我之前,先已受傷,宇文悲向來不殺有所藉口的功力不濟之人!」
一面發話,一面卻縱身追撲「毒鷲」老化,向他施展了一招名叫「九幽搜魂」的秘劍絕學!
宇文悲人既凶殘,又極刁惡,他早就看透了目前情況,只有速戰建決,先行制住兩人,方可控制全盤局面!否則若是以一敵四,由於對方個個均是一流高手,自己未必能准佔優勢!
他有了這種打算,故很快便施展出這一招向不輕用,幾乎是仗以成名的奇絕手法,「九幽搜魂」!
「毒鷲」龍化縮胸吸氣,退出八尺,腳尖剛剛點地,正待以獨門煞手,還擊對方之際,卻見宇文悲已跟蹤追到,白衣拂動,十指箕張,幻成了百十條飄飄魅影,把自己前後左右的丈許周圍,一齊密密罩住!
這種招術,本已詭異無儔,再加上「九幽妖魂」宇文悲的震世威名,益發使「毒鴛」龍化,有點心寒膽怯,他厲臂一聲,身形猛拔,想用「潛龍出壑」身法,先遁出對方飄飄閃閃的千重幻影之外,再作其他打算!
誰知他不縱還好,這一凌空縱起,恰好落在宇文悲的算計之中!
原來「毒鷲」龍化拔起三丈有餘,仍未脫出宇文悲那招「九幽搜魂」的威力變幻範圍,竟與宇文悲成了一個凌空相對之勢!
宇文悲原招未變,依舊是十指箕張,當胸抓到!
龍化再難變式閃避,只好硬愛接硬架,一招「日月雙懸」砰然擊出!
雙方以一對一,「毒鷲」龍化的功力火候,委實遠非「九幽妖魂」宇文悲的對手,四隻手掌才合,便被宇文悲震得慘嚎一聲,狂噴鮮血地,翻跌出六七尺外!
宇文悲自知這一掌雖已使「毒鷲」龍化,身受重傷,卻仍未能致其死命,遂冷笑連連地,繼續飛撲下手!
龍化身形落地,便即撲倒,眼花耳鳴,已難支撐起立,宇文悲再一跟蹤追撲,自是無可倖免!
「毒狼」徐嘉也因剛才被宇文悲拂袖震退,臟腑間翻騰未定,對他搶救不及!
但就在「毒鷲」龍化的性命懸於呼吸頃刻之際,救星忽來!
宇文悲追蹤飛撲,欲將「毒鷲」龍化,毀於掌下,身後忽有一片濛濛的漫天杖影,疾攻而至!
宇文悲何等身手?他根本不用回頭,一聽杖風,便知來勢極為凌厲!遂顧不得再殺「毒鷲」龍化,先自猛提真氣,半空中變成橫飄,脫出了漫天杖影!
等他腳尖點地,回身看時,方知攻擊自己之人,竟是「四海窮神」游大坤!
宇文悲好驚疑地,詫聲問道:「游老花子,你與『五毒盟』兄妹,並非一路之人,卻為何要管這樁閒事?」
游大坤手橫深碧竹杖,一面防範這位「九幽妖魂」對己突施襲擊,一面正色答道:「宇文朋友說得不惜,我老花子雖與『五毒盟』兄妹,氣味不投,但既以江湖俠士自居,總不能見死不救!」
宇文悲臉色一沉,目光移注到達空大師身上,陰森森地問道:「達空大師,你的立場如何?」
達空大師身為南七省綠林道的總瓢把子,總算識得時務,懂得利害,合十當胸,先唸了一聲「阿彌陀佛』,然後狂笑答道:
「我們四人三路,立場不同,平時可能尚站在敵對地位!但今夜在這『太行絕頂』,卻必然各盡其力,合作無間地,應付閣下!」
宇文悲冷笑一聲,緩緩說道:「你們覺得鬥得過我『九幽妖魂』宇文悲麼?」
游大坤應聲笑道:「我們有自知之明,倘若單打獨鬥,誰也不是你的對手!但若合力施為,你卻未必能勝!」
宇文悲聽完這話,忽然目光連閃,發出一陣懾人心魄的厲聲狂笑!
游大坤冷然問道:「你笑甚麼?難道你認為我們聯手施為之下,依然鬥不了你?」
宇文悲「哼」了一聲,搖頭說道:「鬥得了我也好,鬥不了我也罷,宇文悲平生不作吃虧之事,我今夜不向你們下手,但過了今夜,下了此峰,你們還能不分散麼?」
語音至此微頓,目光中凶芒更厲地,電掃諸人,獰笑說道:
「你們聽清楚一點,凡與宇文悲敵視之人,或早或晚,必入九幽!我如今且把你們死期,預報一下!」
「不壞金剛神力活佛」達空大師,「四海窮神」游大坤、「毒狼」徐嘉、以及身受重傷,業已醒轉的「毒鷲」龍化等人,聞言之下,均自凝神傾聽,靜聽這位凶名蓋世的「九幽妖魂」,如何規定他們的死期!
宇文悲首先手指游大坤,冷笑說道:「游老花子,你是個貧無立錐,飄流四海之人,今宵一別以後,可能難以相尋?但必須記住,無論是海角天涯,只要再見我宇文悲之時,定將身遭慘禍,魂歸地府,最少也必廢去你今夜持杖向我攻擊的這只右手!」
游大坤點頭笑道:「妙極,妙極,我老花子又窮又老,委實活得毫無趣味,要想自求解脫,卻又有些下不了手!還望宇文朋友莫要忘了今夜諾言,對我早加超度才好!」
宇文悲蹬了他一眼,又伸手指著達空大師,及「毒狼」徐嘉,「毒鷲」龍化等三人,厲聲說道:「明年或後年的『中元鬼節』,就是你們拿命、獻給我以了斷今夜之事的吉日良辰,務必在『仙霞嶺』及『伏牛山』中,多作準備,迎接我這勾魂使者!」
最後一個「者」字,剛剛出口,雪白長袍飄處,已自捷如電閃風飄般地,縱下了「太行絕頂」!
游大坤見這「九幽妖魂」來得也快,去得也快,不禁長歎一聲,指著地下降龍、伏虎雙僧遺屍,及掣天一道所化黃水,向達空大師及龍化、徐嘉等人,苦笑說道:「世間多少煩惱,多半都是為了一個『貪』字而起!如今人生死,劍化龍飛,又與那難纏難惹的『九幽妖魂』宇文悲,結下樑子,真所謂『偷雞不著蝕把米』,可以傳為世戒的了!」
「毒鷲」龍化,固服下了幾粒靈丹,又得略為靜氣調息,內傷已無大礙,遂向游大坤抱拳笑道:「多謝游兄今夜相救之德,龍化必有後報!」
游大坤怪眼雙翻,哈哈笑道:「龍老二,你不必對我老花子有所答報,但望今後能把手下的陰損狠辣,滅卻幾分,莫使我心中常存救虎傷人之愧,也就是了!」
說完,含笑揮手,竹杖點地,人化煙飄,也自縱往峰下!
第三個走的是南七省綠林魁首達空大師,只剩下「五毒盟」中的「毒鷲」龍化及「毒狼」徐嘉,仍留在「太行絕頂」!
「毒狼」徐嘉,滿面關切神色地,向「毒鷲」龍化說道:「二哥是否能提氣下峰?我們也該走……」
話猶未了,「毒鷲」龍化忽然眉頭雙挑,發一陣哈哈大笑。
徐嘉見他不但發笑,笑聲中還滿含得意意味,不禁好生驚訝地,皺眉叫道:「二哥你為何這樣高興?難道你適才所受內傷,竟是假的不成?」
龍化搖頭答道:「宇文悲功力之高,出人意料之外,我所受內傷,絲毫不假,只是調治及時,無甚大礙而已!」
徐嘉苦笑問道:「小弟斷去兩指,二哥又受內傷,今已把『五毒盟』兄妹威譽,折在此間,二哥還發笑作甚?」
龍化揚眉笑道:「我笑那『九幽妖魂』宇文悲、『四海窮神』游大坤,南七省綠林盟主『不壞金剛神力活佛』達空大師,都是些見聞淺陋的酒囊飯袋!」
徐嘉不解問道:「二哥何出此言?」
龍化滿臉得意神色,笑道:「我有件事,因恐洩露機密,至今尚未告訴賢弟!」
』徐嘉「哦」了一聲,攤手苦笑說道:「如今人傷劍失,所望成空,已無秘密需守,二哥有甚事兒,可以告知小弟了吧?」
龍化笑道:「我在來此之前,曾對『太行藏寶』大下功夫,搜尋各種有關傳說,及昔年武林軼聞,加以綜合考證……」
徐嘉連連點頭,接口說道:「二哥便是因為考證出這『太行絕頂』確有藏寶,才約小弟同來?」
龍化哈哈笑道:「我不僅考證出『太行絕頂』確有藏寶,並也考證出何人所藏,及所藏何物。」
徐嘉目注龍化,方將問話,龍化已又復笑道:「在太行藏寶的人,是約莫百餘年前,名滿武林的『逍遙劍客』齊千里……」
徐嘉插口說道:「齊千里的故事,我聽說過!他不是被他徒兒所殺,激起了當時武林人物公憤,遍地追擒那殺師逆天之徒,在『泰山南天門』當眾問罪,白刃分屍的麼?」
龍化點頭笑道:「四弟說得不錯,但『逍遙劍客』齊千里,因早看出他徒兒心如梟狼,遂預作提防,乘著到處遊歷之便,把一柄『青玄劍』,一冊『七珍圖』,及一件『天孫軟甲』一起埋藏在『太行絕頂』,果然埋寶不久,便被他那逆使用毒害死!」
徐嘉恍然大悟,驚喜叫道:「照二哥這樣說來,這『太行絕頂』的所藏寶物,不止僅有那業已飛墜絕壑的『青玄劍』了?」
龍化笑說道:「當然不止,『青玄劍』雖已化龍飛去,但『七珍圖』,及『天孫軟甲』,極可能仍在鐵匣之中!宇文悲、游大坤及達空大師等人,居然無一動念搜尋,怎叫我不笑他們是群見聞淺陋的酒囊飯袋呢?」
徐嘉問道:「一聽『天孫軟甲』之名,便知其可避刀劍掌力,甚或能入水不沉,入火不焚,但『七珍圖』卻是何物?是拳經?是劍譜?還是……」
龍化搖頭笑道:「四弟不曾說對,這『七珍圖』並非劍譜拳經等武林秘笈,而是七種罕世的地形繪圖!」
徐嘉大喜說道:「我去看看,這兩件東西,是否真的也藏在那貯劍鐵匣以內?」
他一面說話,一面走到石壁間所嵌的鐵匣前面,伸手向匣中摸去!
這隻鐵匣匣蓋,已被劍光沖毀,但「毒狼」徐嘉手方伸到匣蓋裂口,卻又雙眉微蹙,縮手不前!
龍化看出他畏縮之意,遂含笑叫道:「四弟不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青玄劍』巳化龍飛,所剩下那『天孫軟甲』及『七珍圖』是不會傷人的了!」
徐嘉臉上一紅,毅然伸手匣內,果然有所接觸,遂驚喜萬分地,向「毒鷲」龍化揚眉叫道:「二哥,你所說果然不差,那兩件東西,在這裡了!」
龍化聞言,自也頗為歡喜,目光凝注徐嘉,見他自匣中取出一疊白色輕紗,及一本小絹冊!
鐐嘉異寶入手,方是眉飛色舞,卻忽然聽得龍化失聲叫道:「四弟小心!」
隨著這「四弟小心」四宇語音,一條綠衣人影,向「毒狼」徐嘉,電撲而至!
徐嘉本來毫無所覺,經龍化這一提醒,連忙提氣飄身,一式「柳殘搖青」,向左方閃出丈許!
但來人身法太快,就在徐嘉剛剛飄身縱起之時,業已凌空伸手,把那疊白色輕紗,及小絹冊抓住!
「毒狼」徐嘉雙眉猛挑,冷哼一聲,左掌凝勁疾發,拍向來人臂下!
來人是位長髮垂腰,風華絕代的極美綠衣少女。
徐嘉左掌才發,她已右掌猛翻,一招「拒虎當門」迎著來勢擊去!
「五毒盟」兄妹,久享盛名,今夜卻在「太行絕頂」之上,一再受挫,徐嘉心中,充滿了憤怒不服意味!何況來人是位年歲輕輕的綠衣少女,縱令輕功神妙,來勢不凡,也決不會在內力方面,再復勝過自己!
徐嘉有了這種想法,遂不收勢變招,雙掌當胸迎出!
「砰」然巨聲起處,徐嘉悶哼一聲,竟被震得向後方連退幾步,胸腑翻騰,面色如土!
人既震退,手上那疊白色輕紗,及小書的一半,也就到了綠衣少女的手內!
「毒鷲」龍化見分明業已到了手的至寶奇珍,竟又被人趁火打劫,中途搶去!不禁痛惜萬分,凶心大起,探手腰間,迅即無儔地,解開腰帶上所懸的豹皮囊口!
綠衣少女妙目微翻,雙目中現出兩道碧光閃射的懾人眼神,向「毒鷲」龍化,沉聲說道:「你莫要找死,難道你不認識我是誰麼?」
龍化從對方那兩道精芒如電的微碧眼神之上,猛然想起一人,不禁心神生懾地,苦笑問道:「姑娘莫非是『碧目魔女』淳於琬?」
綠衣少女微一點頭,沉聲說道:「我是淳於琬,看你們這身打扮,像是『五毒盟』中的人物?」
「毒鷲」龍化聽說對方果是名列「武林四絕」之一的「碧目魔女」淳於琬,趕緊一面暗以目光制止「毒狼」徐嘉,不得有所妄動,一面向淳於琬抱拳賠笑說道:「淳於姑娘慧眼無差,老朽龍化,在『五毒盟』兄妹之中,排行第二,那是我四弟徐嘉!」
淳於琬見龍化對自己詞色頗恭,遂低頭向手中奪來的一疊白色輕紗,及半本娟冊,看了兩眼,揚眉含笑說道:「據我適才查出,太行寶物,乃是昔年『逍遙劍客』所藏,則我手中之物,該是所講的『天孫軟甲』,以及半冊『七珍圖』了!」
龍化點了點頭,尚未答話,淳於琬又復問道:「你們尋得寶物,並似曾受到相當傷損,僅僅到手半冊『七珍圖』,是不是有些心中不服?」
龍化老奸巨猾,酌情度勢,知道慢說自己身帶內傷,徐嘉新斷兩指,便算兄弟二人在毫無損傷的情況之下,也決非這來自『雪山』,威名蓋世的『碧目魔女』淳於琬之敵,故而一聽她語氣以內,似已對徐嘉手中的半冊『七珍圖』不再覬覦,趕緊裝出滿臉笑容,抱拳說道:「這等無主之物,本系各憑福緣爭取,我兄弟能護得半冊『七珍圖』,聊勝於無,已算不虛此行,哪裡還會對淳於姑娘,有甚不服之念?」
徐嘉聽得龍化這般說話,也就異常機警地,把手中半冊「七珍圖」,揣進懷內!
淳於琬收起一疊「天孫軟甲」,及半冊「七珍圖」,目注「毒鷲」龍化,含笑問道:「逍遙劍客齊千里的太行藏寶之中,『天孫軟甲』與『七珍圖』既在,則應該還有一柄『青玄劍』呢?」
龍化聽出碧目魔女淳於琬是剛剛趕到,對於先前之事,茫無所知!靈機動處,忙賠笑道:「那柄『青玄劍』,已被『九幽妖魂』宇文悲,恃強奪走!」
「碧目魔女」聽得頗感意外地,訝聲問道:「宇文悲的蹤跡,也在這『太行絕頂』,出現過麼?」
龍化指著「九幽妖魂」宇文悲所去的方向,點頭答道:
「宇文悲在淳於姑娘趕到之前,剛去不遠!」
淳於琬秀眉微挑,忽然提足真氣,向宇文悲所去方向,高聲叫道:「宇文悲,你敢不敢再回『太行絕頂』?」
她把這兩句話連叫三遍,峰壑之間,一片回聲,傳送極遠!
龍化心知只要「九幽妖魂」宇文悲聽得「碧目魔女」淳於琬這兩句指名挑鬥的話兒,定然立即趕回「太行絕頂』,遂心中暗覺得意地,向淳於琬含笑說道:「淳於姑娘,你若無其他指教,我弟兄就此告退!」
淳於琬雖覺「五毒盟」兄妹的陰狠毒辣,一向名滿江湖,今日忽對自己神色甚恭,其中必有花樣,但也不顧深思,不屑多問地,點頭微笑說道:「我要在此等候『九幽妖魂』宇文悲,龍朋友和徐朋友若是有事,儘管請便!」
龍化、徐嘉雙雙退下「太行絕頂」,而「九幽妖魂」宇文悲所去方向,已傳來一聲悠長厲嘯!
淳於琬雖知這嘯聲定是「九幽妖魂」宇文悲所發,但所距路途尚遠,最快也要半個時辰以上,才能趕到,遂轉身踱向一邊,安心等待!
如今這「太行絕頂」之上,只有「碧目魔女」淳於琬一人,她獨自負手徘徊,思潮起伏不止!
第一件想起的事兒,自然是誤中「黑煞真人」朝元子的毒計,在「碧城道觀」的西廂配殿之中,身遭奇險!
第二件想起的事兒,是與「金手書生」司空奇,同臥一棺,被他偎頰親唇,便宜佔足!
第三件想起的事兒,是自己設法制住「金手書生」司空奇,宣稱要打他十記耳光,以警輕薄!但只打了兩記,便因「太行絕頂」的寶光又盛,匆匆趕來,還留下未打的八記耳光,記在司空奇的帳上!
第四件想起的事兒,是自己與「玉面哪吒」岳吟風,雖然毫無感情,但既經指腹為婚,總有夫妻名份,應該替他報卻身遭慘死之仇!如今,「中州三煞」以內,「黑煞真人」朝元子業已伏誅,「飛天蜈蚣」尤洪及「鐵筆黃巢」鮑玉書在逃,等這「太行」尋寶事了,自己便走趟北六省綠林道的泰山總寨,拜會「天香公主」楊白萍,搏殺尤洪,然後再海角天涯,追尋鮑玉書的蹤跡!
她所想起的四件事兒之中,第一件事她驚,第二件事她羞,第三件事她津津有味,第四件事使她豪情勃發!
淳於琬想來想去,漸漸地,驚止、羞消、豪情暫遏,心頭上只剩下那第三件津津有味之事!
她又在想了!
她想「金手書生」司空奇是否也會趕到這「太行絕頂」來奪寶?
她想司空奇若是趕來,自己要不要向估索那八記耳光的欠債?
若想向他索討這八記耳光的欠債,必須有特殊下手妙策才行……
碧目魔女正在深思之中忽聽宇文悲怪笑說道:「是哪一個不知死活的小姑娘,敢向我『九幽妖魂』挑戰?我倒要看看你是王母侍兒?還是閻羅愛女?」
淳於琬脆笑幾聲,說道:「宇文悲,你全說錯了,我就是我,對於天宮王母,及地獄閻羅,有何關係?只要一意所至,我或許還會闖闖『瑤池』、鬧鬧『森羅殿』呢?」
語音方落,一條白色人影,業已從峭壁之下,飄飄然地飛登上「太行絕頂」!
這兩位絕世奇客,雖然一同名列「武林四絕」之中,但還是初次見面!
宇文悲一來因服裝怪異,形相特殊,二來事先曾報名發話,淳於琬自能想到眼前便知他是「九幽妖魂」!但淳於琬的目內碧光,隱而未現,卻使宇文悲無法猜出這位風範絕美,疑為天人的綠衣少女,就是與自己齊名震世的「碧目魔女」。
淳於琬見他目注自己,滿面驚奇神色,不禁失聲笑道:「宇文悲,你這樣看我則甚?」
宇文悲既驚於淳於琬的出塵儀容,又驚於她那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側而目不瞬的沉穩氣度,知道這陌生綠衣少女,決非尋常!遂冷笑一聲問道:「姑娘怎樣稱謂?你杷我叫回這「太行絕頂」為了何事?」
淳於琬嬌笑說道:「宇文悲,你是名震乾坤的當世高手,心眼卻怎會如此笨拙?你怎不想想四海八荒,三山五嶽以內,膽敢指名找你麻煩之人,能有幾個?還用得我來向你報來歷不成麼?』她說話之際,微運獨門「天寒冰魄神功」,使一雙妙目之中,閃爍碧芒,儼如森森冰電!
宇文悲這才恍然頓悟地,「哦」了一聲,揚眉怪笑道:「莫非姑娘便是『碧目魔女』淳於琬麼?」
淳於琬嫣然一笑,曼聲說道:「雪山有魔女,南海有書生、江心有毒婦、地下有妖魂!除了我這綠眼睛的雪山女魔以外,還有哪個女娃兒,敢向你這宇文妖魂叫陣?」
宇文悲聽得對方果是「碧目魔女』淳於琬,不禁又復向她打量幾眼,皺眉說道:「淳於姑娘,我與你齊名當世,既無一天兩地之仇,更無三江四海之恨,你為何傳聲相呼?把我叫回『太行絕頂』來?」
淳於琬微笑答道:「這道理極為簡單,你我及海北天南的武林人物,無非均是被劍氣寶光,引來這『太行絕頂』!淳於琬來遲一步,宇文朋友業已得手離去,故才特地出聲相呼,想見識見識你新到手的那柄『青玄劍』,究竟是怎麼樣的神物利器!」
宇文悲怪嘯一聲,搖手說道:「淳於姑娘,你切莫再提起來,否則真會把我氣個半死!」
淳於琬詫然問故?宇文悲指著石壁的鐵匣,苦笑說道:「這『太行絕頂』的藏劍鐵匣,原是我最先發現,但因看出匣中寶劍的鋒芒過利,一旦破匣而出,不易控制,或將被其所傷,乃在匣上蓋了表記後暫時離開,去向友好求借一面『靈蛛網』作為攔截劍光之用!」
淳於琬目光凝注,看出藏寶鐵匣雖毀,但宇文悲所書表記,仍有殘留,知道他所言是實!
宇文悲怒氣滿百地,繼續說道:「但等我借得『靈蛛網』趕來,寶匣巳被『五毒盟』中的『毒狼』徐嘉劃破,『青玄劍』化虹飛出,不僅絞碎一柄極好匕首,割斷徐嘉二指,並從這『太行絕頂』之上,飛投入千丈絕壑!』淳於琬聽完宇文悲這番話兒,知道「毒鷲」龍化、「毒狼」徐嘉所說「青玄劍」業已被他取走之語,全屬虛言,遂揚眉問道:「青玄劍既化虹墜壑,你為何不下壑搜尋,竟甘心空手而歸?」
宇文悲苦笑答道:「壑深千丈,誰知道劍墜何處?」
淳於琬因宇文悲未曾得劍,也就不提自己巳把一件「天孫軟甲」及半冊「七珍圖」弄到手之事,只是秀眉微挑,向這位「九幽妖魂」含笑說道:「宇文朋友,我們彼此聞名,但始終緣慳一面,今日在這『太行絕頂』相逢,總得留點紀念才好!」
宇文悲聽出她心中之意,目內厲芒電閃,怪笑問道:「淳於姑娘你這留點紀念之語,是不是要和我切磋幾招?」
淳於琬點頭笑道:「碧目魔女遇著九幽妖魂,除了一較所學以外,難道還有甚麼更好的紀念之舉?」
宇文悲怪笑說道:「淳於姑娘打算怎樣賜教?」
淳於琬微笑說道:「像我們這等名頭身份之人,倘若只較一技,定必難盡所長,敗者或有不服!故而最好是把兵刃、手掌、暗器、玄功,內力,輕功等等,全部加以比鬥!」
宇文悲聞言,眼球微轉,「哦」了一聲,恍然說道:「原來淳於琬姑娘不是要為這『太行』相逢,留點紀念,而是要與我宇文悲一決雌雄!」
淳於琬秀眉微揚,微笑說道:「我早就認為宇文朋友,『江心毒婦』歐陽美,『金手書生』司空奇,及我等四人,在當世武林之中,被稱『四絕』,但有些含混不清,不妨彼此略加比試,一分上下,並比量出一個『四絕之尊』美號,豈不是『能居四絕之尊者,便是乾坤第一人』了?』宇文悲靜靜聽完,目注淳於琬,怪笑說道:「淳於姑娘傲骨冰心,真好雄圖大志!但你根本不必和我比鬥,因為如今你已是『武林四絕之尊』名為當世第一了!根據『雪山有魔女,南海有書生,江心有毒婦,地下有妖魂。』這傳誦江湖的四句歌謠看來,你豈不是早已排名在先了?」
淳於琬失聲笑道:「這四句歌謠的排名先後,是為了順口,並非以功力高低列序!我們應該加以合理重編才對!」
宇文悲笑道:「淳於姑娘,與我們齊名於世的,共有四人,你我便是在今夜分出了上下,似乎仍不足自居『四絕之尊』?莫如……」
淳於琬不等他說完,便自含笑說道:「無妨,無妨,我們不要錯過了今夜這種難得相聚機會,敗者不談,勝者自去尋找司空奇、歐陽美,再作比鬥,如此豈不便可試出究竟誰能傲視乾坤,藝冠齊輩?」
宇文悲見她再三逼迫,知道難免一戰,遂暗中靜氣凝神,緩緩說道:「淳於姑娘既然定欲較量,我們便即開始,你打算在第一陣上,比些甚麼?」
淳於琬含笑答道:「武林百技,手掌當先,我想先領教宇文朋友威震八荒的『遊魂掌法』!」
宇文悲抬頭一看天時,微笑說:「我們這一場手掌之鬥,恐怕要打到紅日高懸……」
淳於琬搖手笑道:「我們不必持久纏戰,大可各出奇招,期在三十照面之內,分出勝負,倘若到時均無失手,這第一陣手掌較技,便算平分秋色!」
宇文悲點頭笑道:「這個辦法甚好,淳於姑娘盡智放心施為,宇文悲自忖或許還能接得住你三十招暴雨狂風的凌厲絕學!」
淳於琬嬌笑說道:「我用的是『魔女摧心掌』,你用的是『遊魂幻影掌』,這場較技,可以稱得上是『太行魔女』絕頂斗『遊魂』!宇文朋友先接我一招『無相降心』,試試『雪山』秘學,是否還有點不俗威力?」
招隨語發,綠衣長袖飄處,伸出一支晶瑩如玉的纖纖右掌,直向「九幽妖魂」宇文悲當胸拍去!
宇文悲久聞「碧目魔女」盛名,知道淳於琬心高氣傲,這第一招出手,所挾威力,必非等閒,最好不予硬接,才是上策。
他心中雖作如此想法,但實際上卻因被對方用話拘住,不好意思在一開始時,便自示弱!
既不示弱,只有接架,宇文悲遂凝聚十一成左右功力,用一式「孽海逃魂」翻掌迎出!
雙方掌力一交,半斤八兩,軒輊難分,但「九幽妖魂」宇文悲眉頭微皺,暗叫上當,覺得有片無影無色的徹骨奇寒,把自己週身包沒!
他全身一顫以後,純陽真火立提,功隨意指,電布百穴,準備把適才疏神失備之下,所中寒毒,自毛孔之中逼出!
些許「天寒冰魄神功」所化寒毒,自然奈何不了這位「九幽妖魂」,但就這提聚純陽真火,散佈週身,逼出所中寒毒的瞬刻遲延,卻使他盡失先機地,被淳於琬連攻八掌,雖然宇文悲的「遊魂身法」詭妙無儔,但淳於琬連攻八掌之威,非同小可!直把這位大名鼎鼎的「九幽妖魂」,打得在「太行絕頂」之上,宛如豕狼奔走,到處逃竄!
宇文悲又驚又怒之下,好不容易用了一招最得意的絕學「含沙射影」,才在極度艱危中,發動逆襲,把淳於琬逼退七八尺外!
乘著這剎那良機,宇文悲正想施展生平絕技,一吐胸頭惡氣,靜夜空山之中,突然響起了一陣風移沉吟的突聲狂笑!
淳於琬與宇文悲聞聲之下,同自一驚,知道對方定是乘著自己動手打鬥之際,悄悄登上「太行絕頂」!
兩人暫停繼續動手之念,循著笑聲來處,向一株參天古木看去!
只見那株參天古木的最高一根橫枝上,站著一位衫袖飄飄,風神絕秀的白衣秀士!
宇文悲只知來人不俗,不知來人是誰?
淳於琬則臉上微紅,心頭微跳,認得這白衣秀士,正是那佔盡自己便宜的「金手書生」司空奇!
司空奇飄身落地,先向淳於琬笑了一笑,然後目注宇文悲,微抱雙拳說道:「宇文兄,在下久仰高明,今日幸會!」
宇文悲看出這白衣秀士,神情高華沖朗,是位絕頂奇人,遂也不敢傲慢地,一面抱拳還禮,一面又發話問道:「兄台怎樣稱謂?」
司空奇笑而不答,只從白色儒衫衣袖中伸出一隻右手!
他這隻手剛剛伸出之際,秀美已極,但轉瞬間,忽然略為精漲,並又成了淡淡金色!
宇文悲大吃一驚,退了半步,目光深注司空奇,雙眉微蹙地,詫聲問道:「兄台莫非就是來自南海的『金手書生』司空奇麼?」
司空奇神功一收,右手膚色立即由金轉白,恢復原狀,向宇文悲點頭笑道:「宇文兄猜得不錯,『武林四絕』之中,已有三絕同聚『太行絕頂』,只差一位『江心毒婦』歐陽美了!」
語音方落,三人同時愕然凝神,只覺得夜空之中,傳來一陣陰森森的怪笑,說道:「你們三人都到,我歐陽美怎會不來湊湊這場熱鬧?但慚愧的是我竟有偏三位,獨自得了甜頭,這不是那柄業已化龍飛去的『青玄劍』麼?」
語音是來自「太行絕頂」,左側一片十來丈的峭壁之上,壁頂又尖又小,極難容人,但如今卻站著一位紅衣紅裙的中年美絕婦人,正是那住在「小孤山天刑宮」的「江心毒婦」歐陽美!
歐陽美傲立壁頂,風飄衣袂,飄飄欲仙,手持一柄青芒奪目的奇形古劍!
「金手書生」司空奇、「碧目魔女」淳於琬、「九幽妖魂」宇文悲等,聽完所說,並看清這位「江心毒婦」歐陽美,心中均覺又驚又愧!
愧的是歐陽美怎樣到達這「絕頂之上絕頂」,而自己等三位負有盛名之人耳目極聰,竟無一人覺察!
驚的是「青玄劍」既已化龍入壑,怎麼又會被歐陽美弄到手內?
淳於琬首先發話,抬頭叫道:「歐陽宮主,『青玄劍』是無主之物,既已被你取得,此事便不必再提!側是『武林四絕』齊聚『太行』,是樁難得的事,我們不可錯過這段緣法,應該……」
歐陽美不等淳於琬話完,便在壁頂之上,向下提氣高聲叫道:「淳於姑娘,你是不是想由我們四人互相比劃比劃,依功力高低,排名定序,爭奪一人『四絕之尊』美號!」
淳於琬揚眉笑道:「歐陽宮主猜得不惜,難道會不贊成這樁建議?」
歐陽美含笑答道:「贊成,贊成,我早就有這種想法,但卻不贊成在此時此地,匆促舉行!」
淳於琬朗聲問道:「歐陽宮主有何高見?」
歐陽美目光如電,一掃三人,軒眉微笑說道:「爭奪『四絕之尊』美號,也就是爭奪『天下第一人』之稱,關係何等重要?決不可草率行事,何況以我們這種有身份功力之人,必須展盡所學,確不如人,才捨甘心認敗,因而我打算在明年六月初一,奉請三位到我『小孤山天刑宮』中小聚,以十日光陰,各盡所長地,爭奪這當世武林的量高榮譽!」
淳於琬想了一道,抬頭說道:「這個辦法甚好,但不知他們幾位是否贊同?」司空奇面含微笑地,莊聲說道:「我以淳於姑娘的意見為意見,決不拒受歐陽宮主的這項邀請!」
淳於琬聞言,白了司空奇一眼,偏過頭來,向宇文悲問道:
「宇文朋友,你意下如何?」
宇文悲點頭狂笑道:「我同意這『荷花開盛夏,四絕會孤山』的時間地點!」高居「太行絕頂」之嶺上的「江心毒婦」歐陽美,見淳於琬,司空奇、宇文悲等均已同意所約,遂頗為高興地,一舉手中那柄精芒奪目的「青玄劍」,向他們揚眉笑道:「既然三位均已接受這樁邀約,歐陽美為了添趣助興起見,願意把這柄『青玄劍』,懸為綵頭,我們誰能在明年六月初一的『四絕大會』之上,獲得『四絕之尊』的榮譽,誰便是這柄『青玄劍』的永久主人!」
淳於琬聽完話後,搖手叫道:「歐陽宮主,我對你這件懸劍為彩之事,有點修正意見!」
歐陽美含笑道:「淳於姑娘請講!」
淳於琬又道:「凡事必須公平,要懸彩不能由你一人獨懸,應該由我們四人,各攜一件奇寶,作為向奪得『四絕之尊』之人的致賀禮物!」
司空奇撫掌笑道:「淳於姑娘的這種提議極為有理,我們所帶之物,並須與這柄『青玄劍』的價值相當才對!」
宇文悲連聲說道:「這樣也好,我等計議既定,便不先再在這『太行絕頂』,多作停留,各自散去,設法搜尋與『青玄劍』價值相當的罕世青寶吧!」
歐陽美點頭一笑,揚聲說道:「既然如此,歐陽美必先行一步,在『小孤山天刑宮』中,恭候各位!」
語音方落,忽然清嘯一聲,身形高拔六丈有餘地,凌空縱起!
司空奇、淳於琬、宇文悲等三人見了歐陽美這種動作,均不禁為之愕然!
因為她這樣身形一拔,必然落向千丈絕壑,縱然輕功再好,也難免粉身碎骨!
就在「碧目魔女」、「金手書生」、「九幽妖魂」等「武林三絕」,相顧驚疑之際,忽然聽得夜空中又起啪啪振翼之聲!
一隻尾拖長長綵帶,似風非風的絕大怪鳥,驀地快如電閃一般,自絕壑沖天飛起!
鳥往上飛,人往下落,「江心毒婦」歐陽美輕飄飄地,恰好落身鳥背,回頭向司空奇等人,略一拱手,隱沒不見。
宇文悲「哦」了一聲,怪笑說道:「原來歐陽美是收服了這樣一隻可供乘騎的通靈怪鳥,難怪她能及時趕下絕壑,取得『青玄劍』,並悄悄飛上絕頂之巔,而使我們毫無所覺!」
這位「九幽妖魂」,在話完以後,向「金手書生」司空奇,「碧目魔女」淳於琬,微抱雙拳,也自提氣飛身,施展一種「入地飛魂」的怪異身法,袍袖拂處,化成一縷白煙射下。「太行絕頂」之上,淳於琬見已只剩下自己與「金手書生」司空奇兩人,不由玉頰微紅,欲言又止!
司空奇自從在「碧城道觀」之內,享受了那場頗為奇妙的棺中艷福之後,對於這位「碧目魔女」,業已情苗漸茁,如今見了她這滿面嬌羞之狀,不由地跨前幾步,涎著臉兒,向淳於琬長揖為禮地,賠笑說道:「淳於姑娘,你難道還在對我生氣?……」
一語未了,淳於琬便柳眉雙挑,冷然叱道:「我怎麼不對你生氣?我還要打你八記耳光!」
司空奇因巳嘗過兩記脆生生的耳光滋味,見淳於琬一面發話,一面玉掌欲揚,不禁大吃一驚,趕緊吸氣縮胸,以一式「急流回丹」退後丈許!
淳於琬原來當真想打他,見了司空奇這副吃驚之狀,不覺為之嫣然失笑!
在有情人眼裡,連嫫母都可以變作西施,何況淳於琬本就風華絕代,美似天人,她這回嗔作喜地嫣然一笑,簡直百媚皆生,把個「金手書生」司空奇看得呆呆失神,不知應該向對方說些什麼才好?
淳於琬得號「碧目魔女」,便是由於她曾經習練過一種旁門絕學,惑人心神的「碧目魔光」!此劉她見司空奇失神呆立之狀,不由心中一動,暗想這種情勢,正是自己施展「碧目魔光」的大好機會,何不對這位顯然已對自己頗生愛意的「金手書生」,再復略施懲戒?
念動功凝,一雙妙目中的微碧光芒,立即轉變為深碧色澤!
司空奇何等武學?何等定力?本不會被淳於琬施展的「碧目魔光」,惑亂心神!但因他心中巳對淳於琬生情,這個情字的天然魔力,比「碧目魔光」的人為魔力還高,內魔既生心底,外魔再現眼前,自也就迷裡迷糊地,被對方目光控制,入了魔道!
淳於琬看出他業已入魔,遂緩緩走到司空奇的面前,揚眉冷笑說道:「司空奇,我以為你有道天徹地之能,神鬼不測之機,原來你也不過只有這點能為定力?如今你所欠我的八記耳光,總該讓我打個痛快了吧!」
說完,右掌一舉,便向司空奇的左頰之上,狠狠摑去!
司空奇此時心神被制,欲拒無能,欲避無力,只得把兩道充滿真摯情意的迷茫眼神,凝注在淳於琬的玉頰之上。
並自嘴角間,浮現一絲苦笑!
他不曾練過什麼「碧目魔光」,但兩道眼神之中,居然也發出了一種由情而生的無形魔力!
淳於琬與他眼神一對,忽然心軟起來,不忍重重打他,竟把那只狠狠摑出的玉掌,勁力一斂,只在司空奇半邊俊臉之上,又似摑掌,又似撫摸地,輕輕碰了一下!
這一碰,碰得「金手書生」司空奇心中好不適意。
這一碰,碰得「碧目魔女」淳於琬臉上好不羞紅。
淳於琬眼內碧光一收,微咬銀牙,向司空奇揚眉說道:「司空奇,我要走了,去搜殺『鐵筆黃巢』鮑玉書,去處置『飛天螟蚣』尤洪,並實踐諾言,拜訪北六省綠林道總瓢把子『天香公主』楊白萍的泰山大寨!你最好轉回南海,莫再跟來,因為淳於琬言出必行,你還欠我七記耳光,倘若再次被我制住,便沒有今天這樣便宜了,非把你打掉兩顆大牙,以儆『碧城道觀』的棺中的輕薄之罪不可!」
說到「棺中輕薄」四宇,淳於琬霞飛兩頰,紅上加紅,又復對面前這位風流俊逸的「金手書生」司空奇,狠狠盯了幾眼,秀眉微蹙,柳腰輕旋,化成一朵碧雲,飄然而去!
伊人已逝,香澤猶存,那陣縈繞在司空奇鼻中的女兒香氣,竟代替了「碧目魔光」,依然發揮魔力,使得這位久經百戰,初涉情場的「金手書生」,仍然迷迷惘惘地,獨自呆立在這「太行絕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