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永年雙目俱盲,他目前,是練的一套由白文山特別指點的聽音劍法。
這種聽音辨位的劍法,自然最好是莫受別的聲音的干擾,所以,週一民才特別將冷無垢迫得遠離其他幾組的鬥場。
林永年在李巧雲的牽引之下,飄落週一民身旁丈遠處。
他,略一凝神,已辨明了雙方的位置,立即沉聲說道:「多謝周兄成全!請退到一旁去吧!」
週一民奮力攻出一招,將冷無垢迫退三尺,踴身飄到林永年身邊,低聲說道:「這匹夫已豁出去了,老弟小心一點!」
林永年點點道:「我知道。」
接著,向著冷無垢的方向,冷笑一聲道:「冷無垢,當年林家堡的血案中,你算是主凶之一,今宵,你必須償還……」
冷無垢眼看目前情況,逃既不可能,戰又無勝望,委實是打算豁出去了,他,聞言之後,截口冷笑道:「廢話夠了!
你一個雙目俱盲的殘廢,要想討還這筆債,恐怕不容易,還是多叫幾個人,一齊上吧!」
這是冷無垢的奸滑之處,在目前情況之下,他逃生的希望很少,因為,儘管他自信不至於死在一個業已雙目俱盲的林永年之手,但卻難逃過週一民、李巧雲二人的圍攻,所以他必須於事先拿話將住林永年,使旁人不致插手。
林永年是何許人,他,志報兄仇,縱然冷無垢不激他,也決不會容許旁人插手,因此,他立即切齒怒叱道:「鼠輩,殺兄毀堡之仇,必須由我自己親自手刃,決不容許旁人插手,你儘管放心!」
話聲中,已亮出肩頭長劍,仰首悲呼道:「大哥英靈不泯,今宵我要替你手刃第一個仇人了!」
冷無垢冷笑一聲道:「做夢!」
林永年大喝一聲:「冷無垢,納命來!」
話聲出口,人已循著對方那「做夢」二字的尾音,飛身一劍劈了過去。
冷無垢沒想到對方突然發難,而招式又那麼快速而凌厲,而因這第一招,幾乎是被迫得以毫髮之差才避了過去。
當然,冷無垢並非弱者,避招不忘攻敵地順式一招「橫掃千軍」,九節鋼鞭挾著破空銳嘯,向林永年攔腰掃了過來。
林永年冷笑一聲:「匹夫找死!」
叱聲中,身形騰拔三丈有餘,不但避過了對方的一式橫掃,而且以泰山壓頂之勢,凌空俯衝而下,迫得冷無垢駭然退後八尺,才避過那雷霆萬鈞的一擊。
但林永年卻於怒叱連聲中,又如影隨形地振劍飛撲過來,展開一場捨死忘生的惡鬥。
林永年志切兄仇和他自己的毀目之恨,因此,在最近這一段日子中,在古若梅、白文山等當代頂尖高手的指點,以及李巧雲的悉心照料之下,他是專心一志地在苦練武功。
也因為有著這些原因,所以在目前與他同輩的群俠當中,算他的進境最快,成就也最高。
這情形,自然使冷無垢心中大感意外地暗中驚懍不已。
他,實在不曾想到,一個雙目俱盲的人,竟然比週一民還要難纏得多。
因此,三招五式之後,冷無垢已是越打越心寒,準備伺機開溜了。
但林永年的攻勢,有若長扛大河似地源源不斷地攻出,而且一招快似一招,也一招狠似一招,使得冷無垢想逃也逃不了,而不得不咬牙苦撐。
也直到此時,週一民才如釋重負地暗中長吁一聲,向李巧雲低聲說道:「弟妹,你多多注意一下,我去幫金駝子去……」
週一民口中的「金駝子」,自然指的是「九指神駝」金石堅。
但事實上,金石堅那邊的戰鬥,已近尾聲,用不著他去幫忙了,只是,因為週一民的全部注意力,都被林永年與冷無垢的惡鬥吸引住,未曾注意到而已。
原來當林永年、李巧雲、文素瓊等三人趕到時,文素瓊卻首先由金石堅手中,將冷無雙接了過去。
金石堅手中少了一個累贅,自然是如虎添翼似地大奮神威,三招五式之下,那圍攻他的兩個青年人當中,已倒下了一個。
那剩下的一個,自然是亡魂俱冒地飛身欲逃,卻被金石堅一旱煙桿擊斃丈外,剛好跌落在正要趕來支援金石堅的週一民身前。
週一民微微一怔之間,金石堅卻忽然聲驚呼:「不好!
文女俠中了毒……」
原來文素瓊手中的冷無雙,是中了毒的,文素瓊事先又沒服過解藥,所以她接過冷無雙之後,也受了感染,不過因為是間接中毒,情況不怎麼嚴重而已。
週一民心頭一驚之下,連忙向周幼梅揚聲喚道:「幼梅,快將解藥扔過來!」
周幼梅與雲中雁這一組的戰況,已到了決定勝負的階段。
雲中雁眼看大勢已去,冷無垢已沒法脫身,同時,就這片刻之間,他那與班侗惡拼著的兩個手下人,也在金石堅的幫助之下,全報了賬。
目前,就只剩下他同冷無垢二人,在孤軍苦戰了,如果再不乘早突圍,則不但救不了冷無垢,連他自己也完蛋啦!
到目前為止,周幼梅已算是穩佔上風,全因為他們兩人功力相差不多,只要別人不插手,雲中雁要想全身而退,是不會有多大困難的。
因此,當週一民叫周幼梅將解藥扔過去時,雲中雁不禁心頭暗喜:「機會來啦……」
他,心中已打算乘機開溜,但招式上卻反而虛張聲勢地更為凌厲了。
這情形,使得周幼梅怒火中燒地大奮神威,「刷、刷、刷」一連三記絕招,將雲中雁迫得連連後退,一面探懷掏取解藥。
雲中雁等的就是這一個機會,他,乘周幼梅掏取解藥,略一分神之間,故裝乘機進擊狀地,虛晃一招,當周幼梅揮劍硬接時,他卻已長身而起,朝客棧後面的荒山上飛射而去,一面呵呵大笑道:「臭丫頭!咱們後會有期……」
他的話鋒,突然一頓,緊接著怒叱一聲:「匹夫找死!」
原來當他飛身逃去時,一旁的金石堅已飛身橫截,並怒喝一聲:「留下命來!」
兩下裡情勢都急如離弦激矢,但聽「砰」地一聲大震聲中,雲中雁被震落地面,腳尖一點而起,繼續向後山飛射。
但金石堅卻是凌空一個觔斗,斜飛丈八之外,落地之後,還連退七八步,才勉強地拿樁站穩。
週一民連忙向作勢欲起的周幼梅,沉聲喝道:「丫頭!
窮寇莫追!救人要緊。」
周幼梅只好一跺蓮足道:「便宜你這賊子!」
接著,與乃父雙雙走向金石堅身前,笑問道:「金伯伯,沒傷著您吧?」
金石堅苦笑道:「不要緊,不過是受了些輕微內傷,我還能挺得住。」
週一民忙道:「那麼,趕快坐下來調息一下。」
金石堅口中說是受了點輕傷,其實,他的內傷可並不太輕,不過是他的底子厚,又在勉強撐持著,還沒倒下而已。
這情形,當然週一民也能看得出來,所以才有這種說法。
但金石堅卻仍然倔強地搖著頭:「不要緊,我還能挺得住。」
接著,又苦笑著長歎一聲道:「方纔,我看我那賢侄女應付得很輕鬆,所以才不服氣地半途攔截……現在,我總算知道我自己有多少份量了……」
週一民強捺著他坐了下去,一面掏出自己帶的療傷靈藥,喂向他口中,一面卻向周幼梅急聲說道:「丫頭,快去救你文阿姨……」
原來就這片刻的耽擱,抱著冷無雙的文素瓊,業已萎頓地倒了下去。
當周幼梅慌忙地趕向文素瓊身邊去施救時,林永年與冷無垢二人的搏鬥,也到了最後關頭。
由於其他的戰鬥都已停止,藉著聽風辨位,志切兄仇的林永年,因為沒有雜音干擾,殺將起來,可更為得心應手了。
相反地,冷無垢卻已抱定必死決心。
事實上,冷無垢不抱必死決心也不行啦!尤其是當雲中雁也鎩羽逸去之後,他要想再逃生,可說是比登天還要難。
因此,儘管他本已被林永年的瘋狂攻勢,迫得失去還手之力,但目前,卻激發了他的全部潛能,放棄防守地全力搶攻。
這兩位,林永年是有若出柙猛虎,銳不可當,冷無垢卻是形同瘋狂,招招都是同歸於盡的殺手,戰況之緊張激烈,使得一旁替林永年掠陣的李巧雲,手心中捏出了冷汗,足下也不自覺地向鬥場欺近。
此刻的林永年,雙耳的功能,已發揮到了極致。
他,不但憑著聽力與冷無垢作生死搏鬥,而且還能察覺周圍的動靜。
也可能是心靈感應所致吧!當李巧雲不自覺地向鬥場欺近時,林永年竟能一口道破就是李巧雲,震聲大喝道:「巧雲不許插手!」
李巧雲微微一怔之間,冷無垢已乘林永年說話分神之際,手中九節鋼鞭,疾如電掣地橫掃過去,左手並同時擊出了一記劈空掌。
一招兩式,既快速,又辛辣,迫得林永年匆促之中,只好一式「旱地拔蔥」,騰升五尺。
可是,他沒想到,冷無垢這一招二式,竟都是虛招。
原來冷無垢眼看周幼梅、週一民父女倆,正在分別照應文素瓊、金石堅等人,目前中有李巧雲與班侗二人在替林永年掠陣,對於班侗,他自信攔他不住,因此,他竟使出聲東擊西之計,借一招迫退林永年之際,手中長鞭,順勢脫手向李巧雲擊去,他自己看也不看一眼地飛身而起,向後山激射而去。
冷無垢這算盤,算得上是既狠又絕。
他,本來就沒打算活著離去的,目前這孤注一擲,能夠逃出性命,固然可撿回一條老命,否則,能殺死李巧雲,也算是撈回一點本錢。
但那位志報兄仇的林永年,卻不容許他打這如意算盤。
他,察覺對方的企圖之後,立即大喝一聲:「鼠輩哪裡走!」
話聲中,人也銜尾疾追。
他曾被迫得騰升五尺,落地之後再飛身迫趕,已略嫌晚了一步。匆促中,只好以長劍作甩手箭使用,脫手向冷無垢背後射去。
由於冷無垢逃生心切,他那身形所激起的激烈破空之聲,使得長於聽風辨位的林永年,能準確無比地將他一劍貫胸。
寒芒一閃,一聲淒厲慘號聲中,結束了這一場激烈的惡鬥。
現場中,沉寂了半晌之後,林永年才仰首喃喃地說道:「大哥,我已經替你殺掉一個仇人了……」
另一邊,李巧雲對冷無垢那「臨去秋波」的脫手一鞭,可委實驚出一身冷汗。
但她的身手,原本不低於冷無垢,這些日子來,又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所以,她儘管是大大地吃了一驚,卻是並未太費勁地避了過去,並將鞭梢抓住,也就在這剎那之間,冷無垢已死在林永年的劍下了。
現場中,有過短暫的沉寂之後,文素瓊、冷無雙二人所中的毒,都已在周幼梅的照料之下,完全解除。
當冷無雙看到乃兄的屍體之後,除了清淚雙流之外,沒有任何反應。一旁的周幼梅,似乎想勸慰幾句,卻又覺得無法措辭而欲言又止地發出一聲幽幽長歎。
半晌,李巧雲走了過來,向著冷無雙歉然一笑道:「冷姑娘,你要看開一點,他們之間的仇恨,實在太深了。」
冷無雙幽幽地一歎道:「我知道,這也算他自作自受……」
說話間,已徐徐站起,淒涼地一笑道:「不論他對我如何不好,總算是我的哥哥,我應該將他的屍體掩埋起來。」
一旁的班侗,連忙接道:「冷仙子,這事情由我來代勞。」
週一民也含笑接道:「人死不記仇,所有的屍體都該掩埋起來,同時也免除客棧方面的麻煩。」
於是,掩埋屍體,賠償客棧的損失…大夥兒又忙了起來,等這些大致弄好之後,已經是三更過後了。
金石堅的內傷,並不算重,經過週一民餵下療傷靈藥,並調息了個把時辰,也已經大致復元,也直到此時,大夥兒才想起那位「毒公子」夏侯坤來。
原來當周幼梅父女和金石堅、班侗等人,對雲中雁採取突擊行動時,是將夏侯坤藏在客棧後的一株大樹上的,可是,當他們想起這位毒公子時,那大樹上卻已經是空空如也。
當然,這一轉變,可使群俠方面,吃了一驚,而且,這一驚還算得上非同小可。
因為,夏侯坤的武功也出自「翡翠船」,其身手之高,比起「三絕幫」的三位幫主來,並不稍遜,加上他那一手施毒絕技,可算是「三絕幫」中最難纏的一個人,目前這一縱虎歸山,後果可不堪設想,這情形,自然使群俠方面大感震驚了!
金石堅不由苦笑道:「如果依我之見,當時撕了他,那是多好!」
周幼梅也苦笑道:「金伯伯,事情已經發生,我們還是商量善後問題要緊。」
金石堅笑問道:「賢侄女有何良策?」
周幼梅沉思著接道:「我想,只要不是被雲中雁救走,我們還有希望將那廝追回來。」
週一民接問道:「梅兒此話怎講?」
周幼梅道:「因為那廝的穴道,是我點的,而可能將那廝救走的,只有那廝的兩個手下和雲中雁,我那點穴的手法,有點特別,功力不夠,是沒法解開的,所以,我才認為,除非那廝是被雲中雁救走,否則,咱們還有希望追回來。」
班侗沉思著接道:「如果周姑娘所說,則救走夏侯坤者,必然是他的兩個手下。」
林永年也點點頭道:「不錯,如果是雲中雁將那廝救走,憑他們兩個的力量,勢必早已趕回來向我們報復的了。」
金石堅連連點首道:「對!對!那麼,我們還是趕快分頭去追吧!」
班侗卻搖搖頭道:「追是要追,但目前我們卻不能將實力分散,此中利害,希望諸位多想想。」
林永年接說道:「我同意班大俠的說法,目前,我們不能再有甚失閃,應該穩紮穩打才對。」
周幼梅目注班侗笑了笑道:「那麼目前,就暫時請你這位『諸葛先生』統籌全局了。」
班侗苦笑道:「周姑娘莫尋我開心,有關今後的行動,咱們還是大家商量著辦吧!」
這一路人馬,且暫時讓他們商量,讓筆者調轉筆鋒,敘一敘「少林寺」那邊的情形。
「少林寺」方面,自邵友梅、朱玫、柳如眉等人,由「伏牛山」趕去之後,群俠方面,實力大增,兼以紀治平、許元良兩人在暗中照應,致使公冶如玉等對「少林寺」接連發動兩次突擊,都是鎩羽而歸。
也因為如此,公冶如玉才不得不施出她的殺手鑭,以飛鴿傳書,想將「毒公子」夏侯坤調過去,以增加自己的實力。
群俠方面,雖然實力大增加,而主要的一個問題,卻仍然沒法解決!那就是林志強的神智,仍在迷亂之中。
由於正邪雙方的主力,都集中在嵩山,因而使得與嵩山僅數十里之隔的「登封」縣城,也跟著熱鬧起來。
不過,最近這幾天,卻是雙方都處於休戰狀態中,形成一種密雲不雨的沉悶局面。
這是七月十七的黃昏時分,也就是周幼梅等群俠在「雙橋鎮」上,大敗夏侯坤、雲中雁等人的同一天!不過,地點卻是「登封」縣城中的「福記客棧」前。
「福記客棧」,是「登封」城中首屈一指的大客棧,不過,如今卻是裡裡外外,都被「三絕幫」的好漢們包租下來了。
初秋的黃昏,已有輕微的涼意,「福記客棧」內,雖然住滿了「三絕幫」的高手,但可能是正在晚膳,或者是舉行什麼會談,除了坐在大門外的一個勁裝漢子之外,整個客棧,顯得頗為寧靜。
大街上,行人並不多,但玩童們卻不少,正三個一群、五個一組地,在街道邊打著、鬧著。
一位頭戴僧帽,身披灰色袈裟的中年和尚,由街的那一端徐徐地走了過來。
他顯然是一位經過長途跋涉的苦行僧,不但風塵滿面,連袈裟上也是塵土。
這和尚,一路上都是目不斜視地向前走著,但一到「福記客棧」的大門前,卻忽然停了下來,向著那坐在門口的勁裝漢子,合十一禮道:「阿彌陀佛!施主請了!」
那勁裝漢子不耐煩地,揮揮手道:「去,去……這兒沒有佈施的。」
中年和尚含笑道:「施主誤會了,貧僧不是請求佈施的。」
勁裝漢子哼了一聲道:「既然不求佈施,跑來-嗦個屁!」
這中年和尚的涵養功夫,算是到了家,他竟然是毫不為忤地含笑問道:「請問施主,這兒不是客棧嗎?」
「是客棧又怎樣?」勁裝漢子反問了一句之後,才微微一愣道:「怎麼?你要住客棧?」
勁裝漢子雙目凝視,向中年和尚週身上下打量著,一副鄙夷不屑的神色。
中年和尚笑道:「施主請放心,住客棧的銀子,貧僧還有。」
勁裝漢子冷冷一笑道:「你有銀子,是你的事,這兒不能住!」
中年和尚訝問道:「那是為什麼?」
勁裝漢子道:「這客棧,已被本幫整個包下了。」
中年和尚苦笑道:「那怎麼辦呢?施主,貧僧是遠道而來,能否請行個方便?」
勁裝漢子冷然接道:「沒什麼方便不方便的,是和尚,就該去寺廟中掛單才是。」
中年和尚道:「施主說得是,但貧僧代人送信而來,暫時不便去寺廟中掛單……」
勁裝漢子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道:「那麼,你另外去一家吧!」
中年和尚忽然「哦」了一聲道:「施主,方纔,您好像說過『本幫』什麼的!」
勁裝漢子點點頭道:「不錯。」
中年和尚接問道:「那麼,施主是不是『三絕幫』的人?」
勁裝漢子注目反問道:「你問『三絕幫』幹嗎?」
中年和尚滿臉堆笑地道:「貧僧是給『三絕幫』的幫主送信來的。」
勁裝漢子怔了一怔,目光深注地問道:「送信?是替誰送信來?」
中年和尚歉笑道:「是替一位姓紀的老人家送來,施主,貧僧只能說到這裡,其餘可得等見到收信人時再說。」
勁裝漢子注目沉思之間,中年和尚笑問道:「施主,您還沒回答貧僧的話哩!」
勁裝漢子只好點點頭道:「是的,我就是『三絕幫』的人。」
中年和尚道:「那麼,敬煩施主,進去替貧僧稟報一聲。」
勁裝漢子笑了笑道:「本幫有三位幫主,你要見的是哪一位?」
中年和尚道:「三位都要見。」
勁裝漢子笑道:「大和尚的胃口,可真不小好,你在這兒等一等。」
說完,匆匆向裡面走去。
約莫是半盞熱茶工夫過後,勁裝漢子又匆匆而出,向中年和尚招招手道:「大和尚,你跟我來。」
在勁裝漢子的前導下,中年和尚到達一個獨院的上房之前。
房門是開著的,室內只有兩人,那是百里源和裴玉霜。
勁裝漢子向室內躬身行禮說道:「稟幫主,和尚帶到。」
百里源點點頭道:「唔!進來。」
中年和尚進入室內之後,向著百里源、裴玉霜二人合十為禮道:「阿彌陀佛!貧僧參見二位幫主。」
接著,又扭頭向勁裝漢子問道:「施主,還有一位幫主呢?」
勁裝漢子道:「還有一位公冶幫主,事出未返。」
中年和尚道:「那麼,這二位,就是百里源幫主和裴幫主了?」
勁裝漢子點點頭道:「正是,正是。」
百里源卻同時說道:「你知道的很不少?」
中年和尚笑了笑道:「哪裡,哪裡,貧僧不過是由紀老施主口中略知一二而已。」
百里源注目問道:「那位紀老人家叫什麼名字?」
中年和尚道:「那位紀老人家說,只要提到姓紀的,百里幫主與公冶幫主就會知道他是誰的,」
百里源哼了一聲道:「信呢?」
中年和尚歉笑道:「貧僧帶的是口信。」
百里源冷笑道:「口說無憑,誰能相信!」
中年和尚笑了笑道:「貧僧只管將話傳到,信不信,那可不是貧僧所能過問的事。」
百里源眉峰一蹙之間,裴玉霜卻搶先問道:「大和尚與那位紀老人家,是何淵源?」
中年和尚含笑反問道:「二位幫主,能否先佈施一個座位?」
百里源沉聲說道:「看座!」-
旁的勁裝漢子,立即拖過一張椅子,請中年和尚坐下之後,裴玉霜才注目問道:「現在,你該答我所問了。」
中年和尚笑了笑道:「貧僧與那位紀老人家,是忘年之交,也算得上是有師徒之實。」
百里源臉色一沉道:「是你救他出來的?」
中年和尚似乎有點茫然地答道:「施主此話,貧僧可聽不懂。」
百里源冷笑道:「既然你是他的徒弟,待會兒,咱們得好好地較量一下。」
中年和尚連忙接道:「施主……啊!百里幫主你可弄錯啦!」
百里源注目問道:「哪一點弄錯了?」
中年和尚苦笑道:「貧僧方纔所說的『師徒之實』,是說紀老施主,事實上應該算是貧僧的徒弟啊!」
百里源一怔道:「你會是他的師父?」
中年和尚正容說道:「一點都不假,不過,我們之間,並無師徒名分。」
裴玉霜接問道:「你說的,是哪一方面的師徒?」
中年和尚笑了笑道:「紀老施主是貧僧替他剃度的,並賜法名為『悟空』,就是這點師徒淵源。」
裴玉霜「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百里源冷冷地一笑道:「『悟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但願他真能大徹大悟。」
裴玉霜卻接問道:「大和尚你呢?」
中年和尚有點茫然地反問道:「裴幫主問的是什麼啊?」
這時,夜幕已垂,店小二正將燃好的燭台送了過來,中年和尚答話之間,微微挪動了一下身子,只以半邊臉部向著燭光。
裴玉霜冷然接道:「我問你的法名是什麼?」
中年和尚「哦」了一聲,肅容道:「貧僧法號『忘我』。」
百里源笑問道:「忘我?你能忘得了嗎?」
忘我大師神色一整道:「百里幫主,貧僧能不能忘我,那是貧僧自己的事。」
百里源笑道:「對!還是說正經的吧!」
忘我大師道:「那位紀老人家……啊!現在,既已說明來歷,貧僧該改稱他為『悟空』大師了。」
百里源笑了笑道:「隨你的便。」
「悟空大師說,」忘我大師神色肅穆地接道:「請百里幫主、公冶幫主二位,看他的薄面,解散了『三絕幫』……」
百里源截口怒叱道:「放屁!」
裴玉霜同時冷笑道:「要他們二位解散『三絕幫』,知道我會答應嗎?」
忘我大師道:「至於裴幫主這邊,悟空大師也另有交代。」
裴玉霜注目問道:「他怎麼說?」
忘我大師莊容說道:「他說,請裴幫主急流勇退,重返『長春谷』去,他將勸導兩位令嬡,回到你的身邊來。」
裴玉霜冷笑道:「他憑什麼管我的家務事!」
忘我大師沉聲說道:「裴幫主,悟空大師實在是為你好……」
裴玉霜截口冷笑道:「謝了!你少-嗦!」
忘我大師長歎一聲之後,又向百里源正容說道:「百里幫主,悟空大師曾一再叮囑,一錯不能再錯……」
百里源冷然接道:「如果他認為我所做的屬於錯事,那我就錯它到底!」
忘我大師道:「百里幫主,這不是鬥氣的事。」
百里源道:「他要我解散『三絕幫』,好讓他們來任意宰割?」
忘我大師道:「悟空大師已遁人空門,還會追究你過去的事嗎!至於你的同門,他也負責勸阻,不再向你們尋仇。」
百里源笑道:「誰能保證?」
忘我大師正容接道:「貧僧願以項上人頭擔保。」
「謝了!」百里源正容接道:「我這個人,除了自己之外,誰也不相信。」
裴玉霜投給他一個嫵媚的白眼道:「這話,有點太過分了吧!」
百里源連忙歉笑道:「是,是……除了我自己之外,只相信裴幫主一個人。」
忘我大師長歎一聲道:「百里幫主,悟空大師曾說,林志強的神智,即將恢復,你如果一意孤行,那對你可是大大的不利。」
百里源冷笑道:「我也不妨老實告訴你,我掌握著一位『毒公子』夏侯坤,至少可抵得上十個林志強,而且,夏侯公子早晚間也就到了。」
忘我大師苦笑了笑!道:「看情形,我這一趟,是白跑了。」
裴玉霜冷笑道:「本來就是多此一舉。」
百里源注目問道:「大和尚,那位悟空大師,目前在何處?」
忘我大師歉笑道:「這個,恕貧僧有違尊命。」
百里源臉色一沉道:「那你就別想走了!」
忘我大師笑道:「俗語說得好,兩國相爭,不斬來使,難道百里幫主竟然甘冒大不韙,而對一個排難解爭的『魯仲連』下得了手?」
百里源冷笑道:「大和尚,除非你說出悟空的下落來,否則,嘿嘿……」
忘我大師淡淡一笑道:「百里幫主既然不可理喻,貧僧就此告辭。」
說著,徐徐站起,轉身向門外走去。
百里源沉聲喝道:「來人!給我拿下這禿驢!」
門外,如響斯應地傳出一聲暴喏,同時,一隻巨靈之掌,已向忘我大師當胸抓來。
忘我大師視若無睹地安詳地跨向門外去,也不知他使的是什麼手法,但聽一聲慘呼過去,門外那揚掌向他抓來的人,忽然如遇蛇蠍似地抱腕而退。
忘我大師卻含笑合十,朗聲道:「阿彌陀佛!失禮!失禮!」
這情形,使得百里源臉色一變地冷笑一聲:「果然不含糊廠忘我大師一笑道:「多承誇獎!」
話聲未落,又「喲」地一聲接道:「百里幫主,這可不敢當……」
話聲中,兩人已隔著門框,快速而又奇幻絕倫地交換了三招。
緊接著,「嘩啦」一聲,忘我大師已騰身衝破屋頂逸去,夜空中,傳來一陣有若天鼓齊鳴的狂笑道:「百里幫主,貧僧告辭啦!」
滿天塵土瀰漫中,百里源怒喝一聲:「禿驢留下命來!」
「算了!」裴玉霜連忙拉住他道:「你未必追得上,追上了,也未必能制服他。」
百里源苦笑著點點道:「這倒是實情,此人分明也是本門中人,我一個人可委實制不了他。」
接著,又注目問道:「玉霜,你想得出此人的來歷嗎?」
裴玉霜沉思著接道:「我以為他就是紀治平。」
百里源搖頭道:「不對,如果是那老不死的,再好的易容術,也瞞不過我,何況,方纔這個人,分明沒戴人皮面具,除了滿面風塵之外,也沒易過容。」
裴玉霜苦笑道:「照你這麼一說,我就沒法去猜想了。」
其實,這位忘我大師,就是裴玉霜的丈夫許元良所喬裝,只是因為他們一別十多年,許元良又成了和尚,算得上是變化太大,同時,裴玉霜也沒想到,許元良居然還活在人間,所以才不但沒認出來,也連猜想都不曾想到。
許元良方才向百里源、裴玉霜二人所說的一切,除了那紀治平的剃度是他的傑作這一點,是信口開河之外,其餘可都是實情。
至於紀治平、許元良這對難兄難弟的出家,自然是最好的出路,不過這兩位,都是塵緣未了,真正要談什麼「忘我」和「悟空」,卻還差了一段距離。
這兩位,雖然都是局內人,而且都是很重要的角色,但由於他們目前是處於旁觀者的地位,所以,對正邪雙方的現況,都相當瞭解。
也就是因為太瞭解正邪雙方的情況了,他們雖然是由局外人進而變成了世外人,但其內心的沉重,卻遠比正邪雙方的當事人,更為嚴重。
這些日子來,這二位除了暗中協助維護「少林寺」中群俠的安全之外,對於解除林志強腦部禁制的手法,也已經有了實際的經驗。
但他們兩人,總希望這種兄弟鬩牆,自相殘殺的事,能夠不再惡化下去,所以才決定著手替林志強解除腦部禁制之前,前往「三絕幫」去勸導一番……這些閒文,就此表過。
當夜,三更過後,忘我大師又行色匆匆地趕到「少林寺」的山門之前。
目前的「少林寺」,是處於非常狀態之中,不但是全寺僧侶如臨大敵似地不分晝夜地輪班戒備,連群俠方面的首腦人物,也輪流擔任總巡。
因此,當忘我大師趕到山門前時,輪值守門的和尚立即合十為禮道:「阿彌陀佛!大師夤夜蒞臨,不知有何貴幹?」
忘我大師也合十還禮道:「貧僧忘我,有要事須面竭邵友梅大俠。」
一道人影,飛墜山門之前,沉聲問道:「什麼人要見我大師兄?」
來人是自號「獨腳天曹」的白文山,原來今宵是他輪值總巡。
忘我大師連忙施禮道:「原來是白大俠,貧僧忘我,這廂有禮了。」
白文山一怔道:「很抱歉!大師雖然認識我,但我卻……」
忘我大師截口笑道:「白大俠不曾見過貧僧,但貧僧卻見過白大俠,所以才有白大俠不認識貧僧,而貧僧卻認識白大俠的情形。」
白文山一雙精目,直在對方週身上下掃視著,口中卻漫應道:「會有這種事?」
忘我大師笑了笑道:「如果貧僧說出俗家姓名,也許白大俠會想得起來。」
白文山道:「那麼,在下恭聆?」
忘我大師以真氣傳音接道:「貧僧俗家姓許,草字元良。」
白文山不禁脫口驚呼道:「你是長……」
但他才說到一個「長」字,就被對方的真氣傳音遏阻了,接著,忘我大師長歎一聲道:「白大俠,你當能於『忘我』這一法號中,瞭解到我的心情,如非事實上,我必須說出真實來歷,才能完成此行任務,我不會讓任何人知道我還活在人間。」
白文山正容傳音說道:「許大俠,你忍心連令嬡也要瞞著?」
許元良又歎了一聲,傳音說道:「我不得不如此狠心,好在他們心目中,我這個父親早已死了,死了就一了百了,何必再讓他們牽腸掛肚的,又增加我自己的愧疚?」
白文山不禁苦笑道:「老兄又何苦自己朝牛角尖裡鑽哩!」
忘我大師神色一整道:「白大俠,貧僧此行,是專為解救林志強小施主而來,咱們別為了這些不相干的事,耽誤了正事,請快點向令師兄傳稟一聲吧!」
白文山禁不住精目中異彩連閃地連聲說道:「是,是……我馬上就走,不!不!我們一起走吧!」
他,興奮之下,不但語無倫次,連忘我大師的話意,也無暇去查問了。
忘我大師卻邊走邊正容說道:「白大俠請記著,除了令師兄、師姊之外,別讓第四個人知道我的身份。」
白文山蹙眉點首道:「好的。」
接著,又自語似地說道:「是的!作為『翡翠船』的老主人,自然是知道這種最玄妙的手術的。」
忘我大師苦笑道:「白大俠真是過獎了,嚴格說來,這事情完全是令師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作賭注所換取的成果,貧僧可不敢枉自居功。」
白文山不禁心頭一震道:「怎麼?大師與家師在一起……哦!原來在這一段日子中,暗中幫助我們的,就是你們二位。」
忘我大師笑了笑道:「這事情說來話長,待會兒見到令師兄師姊時,再作詳談吧!」
當白文山將忘我大師帶到邵友梅的房間時,邵友梅剛剛行功已畢,正蹙眉沉思著,經過白文山的介紹並說明之後,不由大喜過望地連聲說道:「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接著,又注目問道:「大師,家師怎麼沒同來?」
忘我大師苦笑道:「他嗎?也同我一樣的理由,無面目『再見江東父老』,如非是為了林志強小施主的神志未復,我同他,早就已經高飛遠走了哩!」
這位忘我大師,畢竟是半路出家的人,連稱呼方面,也似乎還不太習慣,一會兒自稱「貧僧」,一會兒又稱「我」
起來。
這當口,白文山卻以真氣傳音向邵友梅說道:「大師兄,無論如何,我們要使他們父女見上一面,否則,雙文、雙城兩個女娃兒知道之後,會不依的……」
邵友梅微微點首,並沉聲接道:「大師!家師不願來,我沒法勉強,但大師你既然來了,我卻不能不先行噦嗦幾句。」
忘我大師怔了怔道:「邵大俠之意,是……」
邵友梅正容接道:「大師如果堅持不許洩漏自己的身份,在下可不敢苟同,因為,以後我沒法向我兩位賢侄女交待。」
忘我大師一蹙雙眉道:「這個……」
邵友梅又飛快地接道:「再說,目前情況特殊,大師此行任務,不但關係一個人的生死,也影響武林正邪實力的消長,如果光憑大師一面之辭,在下可實在難以相信。」
這些話,當然都是實情,但對忘我大師而言,可直率得太不禮貌了。
忘我大師並非糊塗,他深知對方此舉的出發點是善意的,因而只好苦笑道:「邵大俠,你何苦逼人太甚!」
邵友梅也苦笑道:「事出萬不得已,大師可得多多包涵!」
忘我大師道:「邵大俠,縱然將小女叫來,她們也不能證實我的身份啊!」
邵友梅笑了笑道:「話是不錯,令嬡是不認識你這個父親,但這兒,另外還有人認識你的。」
忘我大師道:「邵大俠說的是朱夫人?」
邵友梅點點頭道:「正是。」
忘我大師只好苦笑著點首接道:「好!算你們兄弟厲害。
只是,這麻煩等於是林志強替我找來的,看他以後如何向我交待。」
白文山神秘地一笑說道:「我想他一定有最合理的交待的,大師,我這就去請令嬡她們啦!」
忘我大師苦笑道:「這真成了『醜媳婦難免見公婆』,好!你去請吧!」
邵友梅含笑對白文山道:「師弟,順便將你二師姊也請來。」
「好的。」
白文山恭應一聲,轉身匆匆離去。
忘我大師注目問道:「邵大俠,對於林志強的腦部手術問題,你們是否曾經試行解除過?」
邵友梅正容說道:「不瞞大師說,有關解除腦部禁制的原理和技術,這些天來,在下同拙荊業已大致弄清楚。不過,由於此種手術太過精微,稍一不慎,就……就……」
忘我大師也正容接道:「就有差之毫釐,謬以千里的後果。」
邵友梅苦笑道:「所以,在下同拙荊,雖然也算是懂得了這種手術,卻總希望能更加熟悉而有絕對把握時,才正式著手,因而一直遲遲不敢進行。」
忘我大師笑道:「其實,像這種手術,如僅在學理上探討,而不求實驗,除非是公冶如玉那種不把人當人的人,否則,任誰也不敢貿然行事。」
邵友梅怔了怔道:「實驗?這種手術,如何去實驗,又找誰去實驗?」
忘我大師笑道:「但事實上,貧僧卻已做過多次實驗了。」
邵友梅訝然注目之間,白文山、古若梅、朱玫,許雙文、許雙城兩姊妹,已魚貫地走了進來。
這一來,免不了又是一番熱鬧,尤其是許雙文兩姊妹父女團聚,而朱玫又曾是忘我大師的乳母,關係都不尋常,雖然對於別後的一切,忘我大師只是粗枝大葉地說了一遍,也足足過了半個時辰才算平靜下來。
室內平靜下來之後,許雙文又撒嬌地說道:「爹!您真狠心,如非是邵伯伯和白叔叔二位,故意拿話將您,您竟然不願見我們。」
忘我大師苦笑道:「孩子,爹有不得不狠心的苦衷,因為,爹很慚愧,爹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
許雙城嬌笑道:「爹!過去的不用提了,從現在起,您可不能再逃避做父親的責任呀!」
也不知是過於興奮,還是太激動了,忘我大師的臉上,雖然浮現著苦笑,但他那本來就淚光迷濛的雙目中,卻滾落兩顆豆大的淚珠。
朱玫的情緒,也顯然還沒平靜下來,她,也是眼含熱淚,語聲微顫地接道:「元良,我不管你出家不出家,既然你已回來,我這個姥姥的責任,就已經解除,從現在起,這兩個娃兒,就交還給你了。」
忘我大師苦笑道:「朱姥姥……」
朱玫正容接道:「叫我祖奶奶也不行,從現在起,你必須負起做父親的責任。」
忘我大師道:「可是,我已是出家人。」
朱玫道:「那有什麼關係,反正你又不曾剃度過,把頭髮留起來就行啦!」
許雙城拍著纖掌笑道:「對啊!橫直您是大廟不收,小廟不留的假和尚,還是留起頭發來,作我們的父親吧!」
忘我大師啼笑皆非地長歎一聲道:「你這孩子簡直是胡鬧!」
許雙文噘著小嘴不依地道:「爹!胡鬧的是您自己啊!」
這時,邵友梅才含笑接道:「二位賢侄女,請暫時退回去,令尊要辦正經大事,須要有一個絕對寧靜的心境才行。」
許雙城嬌聲說道:「邵伯伯,我聽您的,可是,您要負責將爹留下來啊!」
邵友梅連連點首道:「那是當然!那是當然!」
接著,又聲容俱莊地說道:「這兒,立即要替林志強進行腦部手術,諸位都請暫時退出去,在外面警戒著,以免受到意外的干擾。」
其餘群俠都退出之後,這靜室之內,又只剩下邵友梅與忘我大師二人了。
邵友梅微一沉思之後,才注目問道:「大師,方纔你說,曾經實驗過這種手術,那是怎樣實驗的?」
忘我大師莊容接道:「我的實驗對象,就是令師……」
「啊!」
邵友梅截口一聲驚「啊」之間,忘我大師又正容接道:「令師與貧僧,也同邵大俠一樣的,對這種腦部手術,儘管自信已懂得,卻因事關重大,而不敢貿然下手,在彷徨無策中,令師才提出了以他自己作為實驗的笨辦法,他認為,惟有從實驗中獲得的經驗,才能絕對保證林志強的安全,至於他自己,如果萬一手術失敗了而沒法挽救時,叫我以壯士斷腕的精神去將他殺掉,以免危害江湖,也算是他自己應得的報應……」
邵友梅禁不住喃喃自語道:「他老人家太偉大了,太偉大了……」
忘我大師輕輕一歎道:「這種實驗,當時,我不知婉勸了多少次,但經不起他的苦苦央求,同時,我自己也知道,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可解林志強之危,才不得不勉強接受下來。」
邵友梅禁不住問道:「那是說,必須先使他老人家,像林志強這樣,失去神志,然後再恢復正常?」
忘我大師點點頭道:「是的,這些天來,對這種手術,我已反覆實驗了五次,總算邀天之倖,不曾出過毛病。」
邵友梅長吁一聲道:「這真是謝天謝地!」
語音略為一頓之後,又注目問道:「大師是否須要調息一下?」
「不必調息。」忘我大師含笑接道:「這種手術,動用真力還在其次,主要卻在心境寧靜……」
邵友梅起身含笑接道:「那麼,大師請隨我來,」
兩人相偕進入緊鄰的一間密室之後,約莫過了袋煙工夫,邵友梅才獨自退了出來,當門獨坐,凝神地戒備著……
這地下密室中分不清晝夜,但那滴漏銅壺,已顯示出是寅初時分,也就是翌日的黎明時候了。
忘我大師是醜初時分進入林志強的密室的,經過了將近一個時辰的工夫,應該早已功德圓滿的了,為什麼直到現在,密室中還沒有一點動靜呢?
這情形,自然引起邵友梅心中的疑念,因而略感不安地起身向密室中走去。
當他在密室門外悄然向內一瞧時,不由目光一亮,但立即又蹙起了眉頭。
原來他目光所及,只見林志強已趺在床上,正合掌垂簾,滿臉安詳神色地運氣行功。
至於忘我大師,則是臉色蒼白,與林志強成強烈對比地斜倚一張椅子上閉目養神,由外表看來,好像就是這不足一個時辰當中,突然之間,蒼老了十年似的。